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net--- 书本网【悠悠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王爷,请按套路出牌》 作者:寒江雪 【文案】 作为一个三流皇家密探,温初九坚信,这是一份高福利低风险的终身职业。 所以她一直秉承着保命第一,捞钱第二的原则,坚定的拉低皇家密探的整体水平。 直到有一日她接到帮助第一密探潜入南麟王府的任务,生活开始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南麟王不爱英雄救美,偏爱街头逮贼? 为什么南麟王大晚上不睡觉,偏爱在接头地点溜达? 温初九果断抱住南麟王的大腿:“王爷,实话告诉你吧,我是陛下派来监视你的密探,嘤嘤嘤,求放过……” 某王老谋深算的笑起:“听说你们密探都会自小修习媚术,你要如何自证清白?” “王爷果然慧眼识珠!比起洗衣做饭,奴家其实更适合暖床叠被!” “王爷,你怎么流鼻血了?” “……” ============== 第一章 王爷腰可好?   入夜,热闹了一整天的南浔城渐渐安静下来,唯有城东留仙阁,灯火通明,丝竹绕梁。   “初九,你眼睛瞎了,没酒了快去酒窖给军爷抱酒来!”花娘摇着肥大的屁股怒吼。   看着她脸上抖下来的胭脂水粉,温初九打了个哆嗦,连忙应着往后院跑:“好嘞!这就去!”   跑进后院,寒风扑来,把那些个红尘喧嚣阻隔不少,温初九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她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帮师姐冷秋璇进入南麟王府。   以自家师姐的姿色,只要南麟王没瞎,想在这群人中脱颖而出简直易如反掌。   正想着,耳边传来马打喷嚏的声音。   抬头,一个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男人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衣服看上去有些单薄,可这具身体看上去反而极有爆发力,就像一头蛰伏的猛兽,随时能扑上来将人咬碎。   男人长得很好看,峰眉松鼻,一双黑亮的眼睛深邃如渊,他很专注的在喂马,浑身的气质沉稳,却又让人看不出他的底细。   这个人不一般。   今天留仙阁被南麟王包下来了,能进来的都是南麟王府的人,这人莫不是南麟王的贴身护卫?   温初九眼珠转了转便乐颠颠的凑过去:“放着我来!这等粗活怎能让大人来做呢。”   温初九说着想去拿草,被男人冰冷的眼刀子钉住,如果眼神是有形的,温初九感觉自己的爪子可能已经不在了。   微微一愣,连忙缩回手,随即恍然大悟:“这就是王爷的战马南风吧?果真是与众不同好生威风!”   男人不理会她的拍马屁,自顾自的喂马:“滚!”   男人浑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很鲜明,若是一般人恐怕会被吓走,可温初九是谁?连皇帝招妃子侍寝都敢面不改色偷窥的人能被这一句话吓到?   不能!   “坐骑都到了,王爷应该也到了吧?”温初九顶着城墙厚的脸皮试探。   她和师姐千里迢迢、费尽周折等的就是这位爷,他要是不来怎么能行?   男人喂草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温初九,黑亮的眼眸投射出和他憨厚老实的外表不怎么符合的冷厉:“想死?”   “咳咳,实不相瞒,小的久闻王爷威名,有生之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见他一面,瞻仰他的容颜。”   温初九自问武功是皇家密探里最弱的一个,但论拍马屁的功夫,她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听见这话,凤逆渊掀眸难得认真的将一个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站在他面前的人不过十七八少年郎的模样,却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个子小小,满脸猥琐,眼珠转来转去打着小算盘,嘴上说着仰慕他的话眼底却没有半分感情。   眉头微微拧起,这种花言巧语的人,若是放在军营,他非得磨掉他一层皮教他重新做人!   心底起了厌恶,凤逆渊刚想赶人,温初九凑过去撞撞他的胳膊,挤眉弄眼:“哥们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今晚留仙阁压轴的姑娘,是上个月才到阁里的,还没开苞!”   “……”   凤逆渊的太阳穴跳了跳,隐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偏偏这人还不自知,问的问题越发过火:“对了哥们儿,你是王爷的贴身护卫吧,能不能透露一下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腰好不好,一夜几次?” 第二章 不爱美人爱美男?   “嘭!”   马槽在男人掌下碎裂,木屑与杂草纷飞,那马倒是淡定的打了个喷嚏。   温初九蹦出老远,摸摸鼻尖讪讪的开口:“王爷驰骋疆场,自然能力过人,小的绝对没有质疑他男人雄风的意思!大人想在这里喂马请继续,小的就不打扰您了。”   话音落下,温初九脚下抹油逃走。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个脾气暴躁的护卫身上,她还不如去前厅灌醉几个人问问南麟王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嗜好呢。   从酒窖抱着一大坛酒往回走,路过后院的时候温初九往马厩看了眼,那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哼,她就知道,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   回到大厅,温初九还没来得及把酒坛子放下,花娘的叫骂就砸过来。   “让你去搬个酒你醉死在酒窖了!军爷发了好几回火了,你有几个脑袋给军爷砍??还有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军爷倒酒!”   一群穿着薄纱的姑娘娇笑着过来打酒,温初九偷摸着扫了一圈前厅,和她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是气氛更热烈了。   南麟王没来?   不应该啊,他今天不是要在留仙阁给自己手下的将士选亲么?这样重要的场合他怎么也该露个脸吧?   用小酒坛打了两坛拎在手上,准备去敬酒打探消息,耳朵不防被人揪住。   “哎哟哟,花娘,我这就去给军爷倒茶,不会偷懒的!手下留情!”   温初九夸张的叫唤,手里的酒坛被拿走,一个厚重的红木食盒塞进她手里,花娘姿势妖娆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出门右转左巷口有一个留君院,把这些吃的送过去再回来。”   “就不能让别人去送吗?我想看节目。”   温初九垮着肩膀问,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等自家师姐出场的时候配合行事。   屁股上挨了一脚,花娘扯着嗓门大骂:“老娘让你去你就去,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信不信今晚让你洗白白做清倌!”   “这就去,花娘你别踹我!”   温初九撒丫子跑出来,按照花娘说的走了一刻钟左右,果然看见一个小院,留君院三个字在门上两个红灯笼的映照下格外清晰。   提步上前,刚准备敲门,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温初九叹了口气,今天一直被花娘呼来喝去,她还没吃过饭呢。   不如……   一刻钟后,温初九从巷子里钻出来,吧唧了下嘴,没想到今晚厨子的手艺出奇的好。   抬手准备扣门,不防直接把门推开。   温初九探头一看,院里黑漆漆的没人,只是里面一间屋子燃着灯,没有犹豫,径直朝那间屋子去。   到门口,扣三声门,一道清润如玉的声音传出:“进。”   推门进去,温初九微微低头,并没有明目张胆的打量屋里的人。   “留仙阁的花娘让小的送些吃食过来,打扰贵客了。”   说话的时间,温初九已经走到桌前,打开食盒把吃的端出来摆在桌上,目光触及熟悉的粗布麻衣。   温初九心里咯噔一下,是他?那另一边的人是谁?偏头对上一张俊秀温和的脸。   据说南麟王五岁入京给太子做伴读,长相俊美如画中人,十六岁离京时,京都闺秀默然垂泪相送。   如今南麟王放着美人不看,大晚上和一个男的独处一室是什么情况? 第三章 下毒谋害王爷   “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听见温初九的问话,孟少修怔了怔,目光询问的看向凤逆渊:怎么回事?我怎么成了你?   “东西放下,你可以滚了。”   凤逆渊发话,如果眼前这个人是有人故意安排来接近自己的,未免太侮辱他的智商。   这种时候温初九哪里会听话的滚?必须得把南麟王引去看她师姐的表演才行!   噗通!   温初九两腿一弯直接跪下:“王爷,其实我是来求王爷救命的!我家小姐是被逼的,她原本想自杀,却听见有人谈论王爷要在留仙阁选亲,所以苟活至今,求王爷救救我家小姐!”   咬了下舌尖,温初九抬头脸上已挂着两行清泪:“王爷,我家小姐命苦啊……”   孟少修听得好笑,放了手里的书:“你家小姐生得很丑?”   “不不不,我家小姐长得沉鱼落雁,多才多艺,贤良淑德……”想不出更多的形容词,温初九只能用一句话总结:“反正就是特别好!”   “那还担心什么,只要她今日被选中,南麟王府自会出面替她赎身,再由王爷主婚,哪里还有救命一说?莫不是你家小姐是趋炎附势之人,根本看不上我军中将士?”   这南麟王还真是能言善辩,一句话就扣了顶趋炎附势的帽子下来。   不是咱的锅不能随便背!   温初九肩膀抖了两下,哭得更凄惨:“王爷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已有婚约,小姐发过誓,非未来姑爷不嫁的!求王爷帮我家小姐赎身!”   温初九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起劲,头顶传来男人沉稳有力的声音:“这些菜,你动过。”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   这男人是什么眼神?她一个菜就动了一筷子也能看出来?   “因为是送给贵客吃的,所以出锅的时候花娘让我一样吃了一口为两位贵客试毒,两位贵客放心,这些菜绝对没问题!”   温初九拍着胸脯保证,凤逆渊从怀里拿出一根银针,精准的插进那盘酱肘子里,拔出来的时候,银针变成了黑色。   温初九眼睛瞪大,菜里竟然有毒!   “为何没动这盘酱肘子?”   “……”   如果她说是因为肘子咬了一口会被看出来,而且品相有点油腻,这样的理由会有人相信她么?   “求王爷饶命,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小的就是太饿了,一时贪吃……”   话没说完,腰上一紧,温初九被人抓着裤腰带提起来。 第四章 这个锅我不背   走出门两步,男人又拎着她回去把门带上,同时不忘叮嘱屋里的人:“外面冷,你别出来。”   “……”   所以王爷竟然还是处于弱势的一方?   脑海里浮现出战无不胜的男人被一介马夫压住的画面,温初九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胡思乱想之际,温初九已经被拎回留仙阁。   正中央的台子上一位美人正抱着琵琶弹奏,温初九刚想叫一声好,就被男人甩出去,好死不死正好砸在那个美人脚边。   “来人!给本王封锁留仙阁!一个都不许放走!”   本王!?   在南浔城敢自称本王的人除了南麟王还有谁!?   温初九再次仔细的打量站在门口的男人,他身上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可身上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和这充满红尘喧嚣的留仙阁格格不入。   男人的皮肤是极健康的麦色,大约是在战场浸染太久,男人的面部轮廓冷硬如刀,细看之下甚至可以看到他上挑的眼尾不经意间泄出的肃杀,然而饶是如此,也无法遮掩他俊美出众的容貌。   传言南麟王谦谦如玉,容貌无双,是京都儿郎争相模仿的典范。   传言南麟王才貌双绝,名冠京城,是京都贵女最佳的心仪对象。   这是对十六岁少年郎的评价,如今的南麟王,依然容貌卓绝,可举手投足之间已是杀戮万千。   大厅里的丝竹声戛然而止,只是一瞬间,原本还在饮酒作乐的男人已经神情冷肃的堵住留仙阁所有出口。   一个大汉起身摔了酒碗:“奶奶的,王爷屈尊降贵要帮你们赎身,你们给脸不要脸闹什么幺蛾子!”抬脚一踹,一张桌子被踹得粉碎。   阁里的姑娘被吓得惊叫连连,其他人自发的起身让开一条道,凤逆渊走到主桌坐下,花娘摇臀摆胯的走过去,双手叉腰:“要死了!谁再叫一句吵着王爷我扒了谁的皮!”   厅里一下子安静下去,只隐隐听见一两声压抑的啜泣。   花娘这才满意的看向凤逆渊:“可是阁里有贱蹄子不知事做了什么,竟惹得王爷如此大动干戈?”   凤逆渊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淡定开口:“有人欲图下毒谋害本王,本王怀疑下毒之人就混迹在在场的人中。”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谁这么大胆子竟敢谋害南麟王?   花娘听了,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有人给南麟王下毒,不管是谁,那都是留仙阁的人,她哪里脱得了干系?   温初九想翻白眼,下毒的方式有千万种,这人怎么能肯定下毒的人就是留仙阁的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人是留仙阁的,下毒之后也一定会立刻卷铺盖卷逃命,难道还等着亲眼看他毒发身亡?   这男人不会是想抓个替死鬼威慑一下背后主谋,若是不幸被他抓到就是这样的下场?   正想着,花娘的嚎叫刺破耳膜:“初九,你个杀千刀的!老娘让你给王爷送饭,你竟然敢给王爷下毒!你想害死我们啊……”   “……”   她看上去难道很有替死鬼相?   伴着花娘的咒骂,刚刚摔碗踹桌的大汉冲上台子,二话不说一脚踢来。   温初九悄悄用手挡了一下,饶是如此,胸口也像碎了大石一样,人又被踢飞到凤逆渊脚下,激起一地尘埃,围观的人纷纷后退两步。   “噗……”温初九配合的吐出一口老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艰难的去够凤逆渊的裤腿,虚弱的开口:“王爷,小的冤……”冤枉啊!   剩下三个字没说完,周围响起一片义愤填膺的指认。   “王爷!婉娘早就看出他形迹可疑,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他竟敢谋害王爷!”   “就是就是,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在向恩客打听王爷的消息,肯定没安好心。”   “王爷,下毒的人就是他,和我们无关啊!”   众人全都跪下磕头:“求王爷恕罪!” 第五章 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如果不是胸口痛得太厉害,温初九真想跳起来喷这些人一口血,她怎么就形迹可疑不是好人了?   她是要帮助自家师姐潜进王府,但没有接到刺杀南麟王的命令好吗!   “王爷,请听我解……”解释!   温初九再次虚弱的试图为自己辩解,一道婉转动听的声音插进来:“贱奴冷秋璇有罪,求王爷责罚!”   费力的回头,自家师姐以撩人的身姿跪倒在地。   对襟长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绣着茶花的裙摆铺散开来,如同绿荷之上含苞欲放的白莲,乌黑顺滑的青丝垂下,美好得不像话。   周围的气氛有那么一刻的微妙,毕竟在场的大多数都是喝得有些上头的男人,猛然看见这么一个超凡脱俗的美人,哪有不动心的?   凤逆渊用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对美人的出现,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久不见动静,冷秋璇抬头继续开口:“王爷,初九自小和我一起长大,一个月前我们遭难流落至此,贱奴以性命担保,她绝不会做毒害王爷的事!”   温初九眼眶发热,什么叫患难见真情?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出自家师姐对自己是真的好啊!   正想开口配合师姐演一出主仆情深,头顶传来男人冷得掉冰渣的声音:“包庇嫌犯,其罪可诛,来人……”   “慢着!”   温初九咽下一口老血强撑着起来跪着起来:“王爷,小的没干过下毒的事,我家小姐也没有包庇嫌犯,但如今也拿不出证据能证明清白,小的愿以死证明,还请王爷不要为难我家小姐。”   温初九说完捡了一根断桌腿拿在手上。   自从成为皇家密探,她接的都是轻松的肥差,没杀过人,也没被杀过,如今要捅自己的心窝子,还是有一定的心理障碍。   “初九,不!”   自家师姐一声凄绝的呼喊,流下两行清泪,成功晕死过去。   “……”   师姐,你倒是拦我一下啊!也许拖延一点时间我还能活!   咽了咽口水,温初九看了凤逆渊一眼,男人还是一开始的姿势坐着,眸子微垂,看不出情绪。   看来今天这点皮肉之苦是逃不掉了,回去一定要跟主管说报酬翻倍!   打定主意,温初九咬牙将桌腿捅进自己的左胸,虽然很巧妙地避开了要害,刺痛还是很快的蔓延到全身。   软软的倒在地上,感觉身体的温度正随着喷涌的血液一点点流逝,周围又是一阵惊呼。   温初九无语,被捅的是她,这些人叫唤个什么劲?   用银丝绣着腾蛇的黑色缎面厚底长靴出现在眼前,是那个叫南麟王的人走到她面前,男人的手在她伤口处戳了一下,温初九没忍住,呛了一口血出来。   她都自己捅自己心窝子了,能让她安静的做个死人吗?   “知道本王最讨厌什么人吗?”   男人的声音平和,不带一丝感情,温初九却感觉有寒气从伤口渗透进自己的身体,刚想摇头,胸口骤然一疼,是男人把桌腿拔了出来。   “噗!”   桌腿再次插入胸腔,这一次,准确无误的捅进心窝。   “本王最厌恶欺骗本王的人。” 第六章 谁下的毒?   冰冷的雨水拍在脸上,身体好像在冰窖,耳边是很细微的喘息声。   “师姐?是你吗?”   “别说话!我马上送你去封洛天那里,我好不容易在乱葬岗把你找到,你敢死一个给我试试!”   “都这个时候了,师姐你说话还要这么凶巴巴的么?”   温初九想笑,却牵动了胸腔的伤,嘴里涌出腥甜的血来。   接这次任务的时候她没觉得有多危险,走的时候还跟师兄弟们打赌说这次回去一定要让总管给自己加月俸,在被凤逆渊补刀之前,她甚至都还觉得自己可以活着回去,没想到意外来得这样快。   “温初九!不许死!你不是要和我争顾临风么,活下去,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顾临风?   好久都没听人提起过师兄了,久到她都快忘记自己是为什么会成为皇家密探。   师姐,你要说话算话,骗人的是小狗。   城南浔山,半山腰处,一间竹屋笼罩在烟雨中,伴着悠扬的琴音,浓郁的药香飘出。一个青衣女子背着一个人飞驰而来,及至竹屋,一脚踹开门:“救人!”   简短的两个字,几乎无法捕捉到她语气里的焦急慌乱。   慌乱,对皇家密探而言,是大忌!而如今,她犯了忌讳。   正在弹琴的男人闻声慢吞吞的看过来,琴音乱了一拍,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继续拨弄琴弦。   “命中要害,失血过多,受伤逾两日,把人带回去准备棺木,别脏了我的地方。”   “救她!”   冷秋璇冷冷的重复,一手扶着温初九,一手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   剑身晃了两下,折射出冷芒。   “咳咳,大夫,我还有气,也许还可以再救一下。”   温初九气若游丝的开口,封洛天闻声丢下琴冲过来抓起她的手把脉,良久,眼底露出有些狂热的光:“能在南麟王手下捡回一条命,你也算是个人才,把她放到床上,准备热水……”   ……   一个月后。   “咳咳……”   温初九捂着胸口咳嗽,牵动伤口,脸痛得皱成一团。   坐在对面的男人吃着花生米递过来,递过来一杯酒:“今天天冷,喝点酒暖和暖和。”   “……”   正常大夫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让她回屋好好休息么?劝酒是什么鬼?   “我师姐呢?”   “不知道,把你扔这儿就没管了,正好我这里缺个药童,你过两天去后山山崖帮我采些药材回来,先采个半年算诊金,以后每年记得抽两个月过来报救命之恩。”   “……”   收了诊金这人还好意思说救命之恩!?脸皮敢不敢再厚一点?   这人接下来说的话向温初九证明,他的脸皮可以再厚一点。   “你要是觉得麻烦,也可以以身相许,反正你不戴人皮面具的脸长得还将就。”   “……”   不想和他多说,温初九起身准备回房休息,不防撞进男人幽深的眼眸,瞳孔微缩,下意识的想逃,却在运气的瞬间,感受到伤口撕裂的痛楚。   捂着胸口踉跄一下,温初九冷静下来,是了是了,这人没有见过她的真容,不用害怕。   稳住气息站定,男人一步步逼近,然后越过她走到石桌边坐下:“我来拿解药。”   解药?南麟王中毒了?谁下的毒? 第七章 是奴家眼拙   温初九顿住脚步,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男人寒冰似的眼眸射过来。   温初九身体一僵,呼吸有些滞缓,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种自己完全被这人看穿的错觉。   “九儿,发什么痴,没看见来客了么,还不快把我埋在后院的好酒挖一坛出来热着。”封洛天吩咐,温初九回过神来,应了声好朝后院走去。   “九儿?”   凤逆渊疑惑出声,眉宇间浮出两分沉思。   他和封洛天相识三年,知道他医术高明,但向来脾气古怪,不喜有人打扰,怎么会突然多了个女子在竹屋?   而且,不知为何,刚刚那个女子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封洛天又扔了两粒花生米到嘴里,嚼得嘎嘣响,颇为得意的开口:“这是我捡来的内人,如何?”   “……”   凤逆渊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场景,女子身上穿着封洛天平时穿着的灰衣长衫,一头秀发披散着,虽看得出容貌清丽,但约莫是大病初愈,脸色偏白,眼神又多有闪躲,应是胆小懦弱之人,在凤逆渊看来,并不如何。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不跟我道一句恭喜?”   凤逆渊并没有如他所愿道喜,只板着脸回归正题:“解药给我。”   “啧啧,真是无趣,至少喝了酒再走吧,你晚回去一时半刻,那人也死不了。”封洛天说着抬手拍拍凤逆渊的肩膀。   整个南浔城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敢这样做的人。   伤口还没完全好,温初九没真的扛着锄头去后院挖酒,从窗户爬进竹屋随便抱了一坛酒,然后在坛子上抹了点泥巴就抱过去。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她现在一看见凤逆渊,就觉得胸口钻心的疼。   低头尽量自然的走过去,温初九把酒坛放到石桌旁的炭火上温着,没一会儿就有酒香飘出。   “这就是你说的好酒?”   凡是会喝点酒的人都能闻出这酒是刚酿出来没多久的吧。   “难道不好?”封洛天无辜的反问,眼神似笑非笑的飘向温初九。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狐狸!   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一句,温初九露出温婉的笑,一开口,声音也是极甜美:“公子莫怪,应是奴家眼拙,一不小心挖错了。”   “噗!”   听见她这样说话,封洛天一口酒全喷出来,拍桌狂笑不止。   温初九和凤逆渊同时看向封洛天,眼神都表达了一个意思:你丫笑啥?   唯一不同的是,温初九的眼神带着几分杀气。   “咳咳,没事,你们不用管我,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   “……”   不理会笑得不可自抑的封洛天,温初九面无表情的给凤逆渊盛了一杯热酒:“公子请用。”   凤逆渊端起酒杯晃了晃,让酒香飘散,然后一饮而尽,把酒杯放在桌上。   温初九还想帮他盛酒,凤逆渊突然掀眸看着她:“你身上有血腥味,伤在何处?在何时何地被何人所伤?”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温初九手抖了一下,酒洒了一桌。   这人看出来了? 第八章 香消玉殒   空气微妙的凝固,有些许威压和肃杀袭来,温初九不敢运力抵抗,很快感觉自己的伤口裂得更开了。   在血浸湿胸口的衣服之前,温初九微微憋气让脸上晕出几分绯红,垂头,语气娇羞:“公子误会了,奴家……奴家是来月事了!”   说完,温初九的脑袋几乎埋到胸口,起身落荒而逃。   寒风吹过,带来两片枯叶。   封洛天恶寒的搓搓手臂:“女子每个月总有这么几天性情大变,等你以后娶了妻就明白了。”   “……”   凤逆渊没有再和他继续这种没营养话题的兴趣,又喝了两杯酒拿了解药离开。   等人走远,封洛天背着手悠哉悠哉的晃进竹屋,一眼看见衣衫半解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温初九。   “伤口裂开了?怎么这么不小心?给他下毒的时候挺有胆子,现在碰见你怂什么?”   “……毒不是我下的。”   “那是谁下的?”   “……”   温初九面无表情的把绷带打了个死结,穿上衣服。   封洛天见状啧啧两声,这男人啊,不能小看女人,尤其是看上去柔弱得像小白兔的女人,因为她说不定是只长着毒牙的兔子,一旦狠起来,连自己都咬。   “南麟王中毒了?”   “毒是你下的,他中没中毒你难道不知道?”封洛天夸张的挑眉,脸上只差写几个大字:我仿佛听见你在逗我?   “那他是替谁来拿解药?”   温初九问,能劳驾南麟王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如果师姐想潜入南麟王府,也许可以从这个人身上下手。   封洛天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收敛,难得换上几分严肃:“有时候好奇心不要太重。”   这是……警告?   温初九歪歪脑袋,如果连好奇心都没有,她还怎么做皇家密探?   她的任务不就是帮陛下挖掘一些不为人知的辛秘么?   不过封洛天既然不想说,她也不会浪费口舌一直追问。   毕竟这男人只是看上去不务正业,骨子里其实是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我的伤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好?”   封洛天走到床边躺下,单手撑着脑袋侧卧:“那要看你表现了,今晚我想吃烤鸡,记得掌握火候,不要再像上次那样烤焦。”   “……”   她可不可以下毒毒死他?   三天后,留仙阁。   “哟,这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瞧你面生,不是本城人吧?”   花娘笑得花枝乱颤的扑过来,头上乱七八糟的金钗步摇亮闪闪的晃人眼,早在她身上那股浓厚的胭脂气息扑来的时候,温初九就侧身避开。   花娘扑了个空险些摔倒,却没有发怒,依然笑盈盈的追着她不放。   “公子今儿可算来对了,咱阁里的姑娘个个美若天仙,多才多艺,公子看上谁跟花娘我说一声就成,保证公子快活得迈不开腿!”   怕花娘一爪子呼在自己胸口造成二次伤害,温初九拿出一锭碎银:“花娘,在下来找璇儿姑娘。”   若是换个姑娘,花娘看见这样的碎银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可一听温初九想找冷秋璇,花娘看那碎银眼底就多了两分冷意。   “我劝公子还是换个姑娘点吧,那个璇儿姑娘身份可疑,早前被带回南麟王府就没了音信,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 第九章 江湖人称九大爷!   香消玉殒?   温初九不信,她家师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又容貌倾城,是皇家第一密探,从来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可如果是半点不怜香惜玉还要冷血补刀的南麟王呢?   想到那个男人之前做的种种,温初九莫名的少了两分底气。   银子往兜里一揣,温初九转身就走,花娘追着在后面喊:“哎哎哎,别走呀,咱阁里姑娘多得是,总有一个你满意的!……”   出了留仙阁,温初九本想直接去南麟王府看看,走过巷口看见留君院,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轻轻一推,院门竟然还是没有上锁,温初九有些奇怪,南浔城的治安难道已经好到可以夜不闭户了?   正好奇着,院里传来轱辘轱辘的轮子声。   “既然好奇,何不进来看看?”   男人温润的声音传来。   透过微掩的门扉,男人俊秀温和的脸笼罩在轻柔的月光下,周围的一切景物都被淡化成背景,只余下他浑身那与世无争的淡泊。   好像这并不是闹市,而是宁静无波的山野。   吱呀!   温初九推门进去。   上一次这人和凤逆渊面对面坐着,所以没有看出有什么异常,如今看他坐在轮椅上,温初九才发现他似乎不良于行。   是天生有疾的还是后天所致?   温初九默默地想,心里却有个很奇怪的念头:这样的男子,当鲜衣怒马、恣意恩仇,而不是被困在两个轮子上。   “吃饭没?”   “……”   大半夜让一个陌生人进院子,还问人吃饭没有,这位仁兄,我貌似有点懂你的腿是怎么废的了。   “这位兄台,在下是从北方过来寻人的,方才是走错了院门,无意打扰,还请见谅!”   温初九抱拳行了个礼,转身欲走,男人带着低笑开口:“若是你想打听南麟王府的事,也许我可以帮忙。”   “……”   原本要跨出院门的脚调转方向,温初九走到男人身边:“你如何看出我想打听南麟王府的事?”   男人仰头,一双桃花眸里盛满笑意:“直觉。”   直觉?   这回答和什么都没说有什么两样!?   温初九怒,却还是压着脾气继续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事,不怕我会对南麟王不利到时牵连你?”   “不怕。”   “为什么?”   “因为凭你根本伤不了他。”   呵!   她的刀呢?别拦着她,她要让这个男人为自己说的这句话付出代价!   温初九两眼要喷出火来,男人却恍若未觉,弯眸:“我叫孟少修,你可以叫我少修。”   “我在家排行老九,江湖人称九大爷!”   “呵呵,小九,你真有趣。”   男人握拳掩唇轻笑,眼角眉梢都染上愉悦,似乎发生了让他很开心的事。   温初九却陡然僵住,很久以前,也有人曾这样笑着叫她小九夸她有趣。   现实和记忆重叠,温初九眼眶有些发热,嘴唇蠕动,发出极细微的声音:“师兄。”   “王爷一个月前从留仙阁抓了个女子回府,据说是欲图下毒谋害他的凶手同谋。”   男人的声音拉回温初九的思绪,她平复了一下情绪追问:“那个女子如今何在?”   “生死未卜。” 第十章 为何帮我?   “那女子是不是生得沉鱼落雁、美若天仙,男人一见了就走不动路!?”   “约莫是吧。”   孟少修含笑回答,很少看见有人这么不遗余力的夸赞另一个人,且语气里没有半点嫉妒,反而颇为自豪。   约莫是?那肯定是!她家师姐的美貌是有目共睹的好吗!   温初九气哼哼的把孟少修推回上次那个房间,弯腰想把他抱上床,被他制止:“小九这是做什么?”   “抱你上床呀。”温初九理所应当的回答,想了想又道:“不瞒你说,被抓到王府的女子和我有婚约,她落难至此还被陷害,我自然要去救她。你帮了我,我理当要报答你,如今夜深露重,我看你这院子也没什么人,就先抱你上床有何不可?”   “咳咳……”孟少修笑得咳嗽两声,苍白的脸上染上两分血色:“少修其实并未说什么有用的,你不必……”   话音未落,温初九就不顾他的反对直接把他抱上床,抓过锦被裹成一团,双手撑在他肩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为了报答我,你说点有用的给我听。”   没料到温初九是这样的反应,孟少修愣住。   这种有些蛮不讲理的打闹,莫名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之前有个人便很喜欢这样缠着他。   他的五官俊秀,并不上多俊美,却给人很淡泊亲和的感觉,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浓墨一样的黑,却干净纯粹,不染一丝杂质。   温初九离他很近,近到可以从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固执笃定。   她确信他很了解南麟王府,更确信他会告诉自己。   但……这股自信来自哪里?   难道就因为他和顾临风一样叫她小九?   身为皇家密探,最忌讳的便是这样没有缘由的信任。   更何况这人和名震天下的南麟王关系匪浅,即便看上去温和无害,城府和城府也绝非常人可比。   对视良久,孟少修忽的笑起:“南麟王府守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后院柴房下有一处暗牢,王府西院墙角有一处狗洞,这些可算有用的?”   “你不骗我?”   “我为何骗你?”   那你又为何帮我?   这句话温初九没问,只是起身朝孟少修拱手行了个礼:“多谢!”   转身要走,孟少修的声音再次响起:“能帮我把那边桌案上的书拿过来一下么?”   温初九把书拿给他,见屋里烛光太暗,又点了一个油灯放到床边方便他看书。   孟少修翻看着书没有看她,却又开口说了一句:“王爷脾气不好,但很欣赏有气节的人。”   “……”   她上次以死护主还不是照样被他补戳心窝子。   提步走出院门,温初九刚想掩上门,身后传来一道粗犷浑厚的厉喝:“奶奶的,什么人!?”   温初九一惊,这不是那日在留仙阁骂人的壮汉么?他怎么在这里?   脚下抹油想逃,男人凌厉的拳风已经逼到眼前,本想运力避开,但又怕惹人怀疑,温初九只能生生受了这一拳。   “噗!”   喉咙涌上腥甜,温初九吐出一口血来。 第十一章 壮士饶命!   那壮汉大约没料到她这样不挨揍,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提起来:“你是何人?大半夜为何鬼鬼祟祟在此游荡?”   这人声音洪亮如钟,震得温初九耳朵嗡嗡的响,胸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   “壮士饶命!草民就是来此处寻亲的,未曾想走错了院门,正准备离开,壮士若是不信,可与我一同进去问一问少修兄。”   温初九抱拳解释,一说话就感觉胸腔扯着发疼。   这人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抬起温初九的下巴看了看:“就凭你这个小白脸,也敢和他称兄道弟?”   “……”   要说小白脸,那人难道不是更像小白脸?   这人明显不信温初九说的话,拎着她推开院门就走进去。   只是进了院子之后,这人并不像在院外那般鲁莽,反而先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又用袖子在温初九脸上乱七八糟抹了几下:“待会儿给老子好好说话,别弄得好像老子欺负了你一样。”   “……”   屋里还亮着灯,这人走到门口敲了两下门,得到孟少修的许可才拎着温初九走进去。   “末将张一斧见过大人,方才末将在发现此人鬼鬼祟祟的在留君院门口,担心他会对大人不利,所以带进来让大人看看该如何处置!”   张一斧拱手行了个礼,态度恭敬的说,说完把温初九按着跪在地上。   乍看见温初九被拎进来,孟少修还有些诧异,听张一斧说完,眼底闪过了然。   “张先锋误会了,这位兄台与我有缘,方才只是进来问路的,你莫要为难他。”   男人的声音温温和和,并没有用多重的语气,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张一斧拍了一下温初九的肩膀:“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你可以走了。”   他这一下看似没有用力,却险些让温初九再吐出一口血来。   强咽下胸腔翻涌的血腥,温初九镇定的起身:“多谢少修兄仗义执言,告辞!”   转身出门,温初九的步子有些乱,钻进巷子拐了几个弯,确定后面没有人跟过来,终于吐出一口血来。   胸腔痛得厉害,伤口应该又裂开了,在怀里摸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直接咽下,好半天,胸口那股刺痛终于缓和了些。   “呼……”   温初九松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师姐被抓进南麟王府生死未卜,她必须想办法进入南麟王府打探情况,孟少修刚刚告诉她的那些信息是不是真的,她没有时间去验证,必须另外想办法混进南麟王府才行。   当然,在这之前,她必须先养好伤,要是今天那个张一斧下手再重点,她估计就可以去和阎王喝茶了。   深吸一口气,可以清晰地感觉药效在渐渐发挥作用。   回去以后应该让封洛天再多给两瓶这样的救命丸。   这般想着,正准备离开,一片瓦突然从她头顶滑落。   哐当!   瓦片摔碎,发出极响亮突兀的声音。   是谁?   一袭玄色锦衣在温初九面前飘然落下,男人身形颀长,在柔和的月光下负手而立,看上去竟颇有几分不染尘埃的谪仙味道。   看清这人的脸,温初九差点没直接跪下去。 第十二章 不跪咋地!   南麟王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什么时候跟过来的?难道识破她身份了?   温初九惴惴不安,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的环境,考虑逃走的最佳路线。   男人黑亮的眼眸一直盯着她,直看得温初九头皮发麻,就在她准备运气赌一把逃跑的时候,男人低沉威严的声音传来:“什么人?”   刚要回答,男人已低呵出声:“跪下!”   “……”   所以她为什么要这么老实的跪下?   膝盖磕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疼得温初九的眉头一抽一抽的,却反应极快的开口解释:“草民是凑巧从这里路过的!”   言下之意就是绝对没有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凤逆渊盯着她审视了好一会儿,抬手拂袖:“起来吧。”   松了口气站起来,温初九连忙揉揉自己的膝盖,没揉完,又听这人问了一句:“天色已晚,你不知道南浔城有宵禁规定吗?为何还在街上游荡”   “我……”   “跪下!”   “……”   不是你刚刚让我起来的吗?   确定男人的表情认真,没有任何要戏弄自己的意思,温初九还是认命的跪下,老老实实的回答:“对草民很重要的人不见了,草民出来寻人。”   “起来吧。”   “……草民还是跪着吧,这样比较自在。”温初九谨慎的说,最终还是不得不在男人威慑力极强的注视下站了起来。   “你身上有血腥味,在何时何地被何人所伤?”   这对话有几分熟悉,温初九戒备的看着凤逆渊,飞快的在心里组织语言,张唇,还未发出声音,凤逆渊又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跪下!”   “……”   丫绝对是故意的!他就是在一本正经的耍她!   温初九梗着脖子瞪着凤逆渊,很有骨气的回了两个字:“不跪!”   士可杀不可辱!   就算他是战神王爷,她也绝不屈服!   视线碰撞,双方僵持着,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明明只有凤逆渊一个人,温初九却觉得自己好像面对着千军万马。   片刻后,凤逆渊拧眉,抬手朝自己左后方的空中打了一掌,嘴里还念念有词:“混账,还不将她给本王拿下!”   “……”   这一掌……难道不该打在她身上么?   打完一掌,凤逆渊单手背负在背后,轻飘飘的扫了温初九一眼,扔下两个字:“带走!”转身,玄色衣摆在空中划出高贵的弧度。   “……”   夜风带着凉意卷来,温初九炯炯有神的看着凤逆渊身姿傲然的转过巷尾,然后消失不见。   他说的带走,是让谁带走谁?   南麟王他……是不是有病?   正想着,温初九耳朵敏锐的听见大批官兵靠近。   心头一凛,运力跃上房檐。   一群官兵拿着火把冲到凤逆渊面前跪下,高喊着王爷恕罪,凤逆渊没有让他们起来,而是忽的扭头看过来,因为他的目光,一众官兵也都抬头看了过来。   突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温初九:“……”   所以这个时候她应该友好的打个招呼吗? 第十三章 王府暗牢   温初九是被官兵追着撵出城的,幸运的是,凤逆渊没有亲自追过来捉拿她。   一路逃回竹屋,刚进门,就听见某人的冷嘲热讽。   “啧啧,我不是说过了吗,姑娘家大半夜不要学男人出来寻欢作乐,你看看,现在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封洛天坐在竹屋外面的石桌旁摇着百花扇、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幸灾乐祸的说,活脱脱一副花花公子的形象。   如果不是真的被他医治过,温初九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个悬壶济世的大夫。   哦不,这人也不是悬壶济世,毕竟他看病收的诊金贵得离谱。   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温初九没有搭话,提步往屋里,封洛天倒也不介意,一直跟在她后面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这天下是帝王的天下,可这天下能守住,有一半是人家南麟王的功劳,所以这次任务失败不怪你,你回去转告那位九五之尊,做什么事,都该掂量着点……”   “大夫,你刚刚说的够满门抄斩了。”   温初九停下脚步提醒,这男人既然知道她的身份就该明白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有多危险。   封洛天收了扇子一脸平静的看着温初九,柔和的月光下,温初九竟然觉得他眸底闪过一丝疑似哀伤的情绪。   封洛天也会有哀伤这样的情绪?   温初九很惊奇,探究的想要细看,封洛天脸上已是一片浮夸的痛苦。   “九儿……我好心救你,你竟想害我满门,你好……好狠!”   面无表情的看着封洛天演戏,温初九默默反省:难道她是被那男人捅得缺心眼了?   回到竹屋,温初九除了每天积极配合封洛天疗伤,剩下的就是找人关注南麟王府的情况。   南麟王倒是没什么反常的地方,每天卯时雷打不动的出门去军营练兵,酉时回府,每月逢九休沐一天,生活特别自律简单。   至于冷秋璇的消息,一点都没有打听到,就好像南麟王府根本没有抓过这样一个人。   又养了一个月,伤口基本养得差不多了,只要不做剧烈运动,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白日帮封洛天挖了一背篓野山参回来作为诊金的一部分,又做了一桌勉强能入口的吃的,封洛天很开心的又丢了一瓶救命丸给她。   入夜,温初九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男装,又简单的乔装了一下,悄无声息的离开竹屋下山,直奔南麟王府。   围着西院外墙转了一圈,果然在一处隐秘的墙角找到一个狗洞。   其实南麟王府的墙并不算高,以温初九的武功完全可以直接翻墙进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温初九最终还是选择了从狗洞钻进去。   狗洞里面,是一处杂草丛生的荒院,应该是很长时间没有人住了。   没人住,自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守卫,这般想着,温初九稍微松了口气,根据自己搜集来的简略王府地图,慢慢的朝王府后院过去。   王府设的岗哨其实并不多,但都是流动的,且个个武功不俗,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和大内高手匹敌,因此温初九丝毫不敢大意。   凭借在皇宫行走多年的经验,温初九顺利找到王府柴房,敲了几块地砖,确定了暗牢的位置,打开,底下有微弱的灯光透出来。   有人在里面!   温初九大喜,从暗牢的入口跳下去。 第十四章 被发现了!   暗牢的空间比温初九想象中的大,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刑房,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有的刑具上甚至还粘连着已经发黑发臭的腐肉。   这些刑具温初九并不陌生,好几次在刑部大牢也见过,这个暗牢的血腥味儿和腐臭味儿远比不上刑部大牢那样浓郁。   刑房后面是一侧牢房,一共五个牢房,前面四个都没有住人,在最后一个牢里,温初九看见了冷秋璇。   她还是穿着那日在留仙阁穿的那套青色对襟长裙,裙摆上洒满了暗黑的血迹,她的头发凌乱,面容也憔悴不堪,手上和脚上都被铁链拷住,安静的坐在杂草堆上,却依然安静美好。   “师姐?”   温初九低唤出声,冷秋璇迟缓的抬头,目光有些涣散,看着温初九好一会儿才有了焦点。   “你怎么会在这儿?任务失败了,你不是应该回京复命吗?”   “我路痴,找不到路,走的时候你答应过总管,说会把我平安的带回去的。”   温初九抓着牢门回答,眼神近乎偏执。   冷秋璇的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变化,她总是这样,表面上看上去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完成任务就好。   “身为皇家密探,你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身为皇家密探,应时刻以大局为重、以任务为先,而不是因个人情感而犹豫不决、贻误时机。   这些,温初九都知道,这是作为皇家密探最基本的行为守则。   “师姐,先违规的人是你。”   温初九低声提醒,仰头,脸上已是不管不顾的微笑:“如果要以大局为重,师姐,你就应该让我死在乱葬岗。”   她不喜欢欠人家的东西,尤其还是欠着一条性命。   “温初九,我以师姐的身份命令……”   “师姐,你知道我向来离经叛道,你的命令,我可以不听。”   温初九说完指间多了一根银针,低头专心开锁。   见劝不住她,冷秋璇只得开口:“没用的,我手上和脚上的镣铐是天下第一巧匠铁王李打造的,刀剑根本无法斩断,锁也只有南麟王身上的钥匙能开。”   “我去偷钥匙!”   温初九咬牙,她就不信没有办法了!   “初九,临风已经三年没有消息了,你知道我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有多开心吗?即便我现在只是被关在这个暗牢里,我也感觉离他很近。”   素日清冷无情的声音柔和下来,连同那清高疏离的容颜也染上两分温暖。   这是只有在谈到顾临风的时候她才会流露出来的表情。   “师姐,被关在这里面你什么都做不了,就算离他再近又有什么用呢?”   温初九反问,冷秋璇怔愣了一下,眼底闪过迷茫,不等她回答,温初九就出了暗牢。   让南麟王放了师姐是不可能的,只能想办法知道钥匙放在哪里,然后把钥匙偷出来!   可是谁会知道钥匙在哪儿然后还会告诉她呢?   正想着,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拖到一边压在墙上,高大的身影迅速将她笼罩。   “什么人!?” 第十五章 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话落,袭至跟前的是凌厉强悍的拳风,本能的侧身偏头避让开,耳边炸开一声闷响,应该是拳头打在木头上,然后木头碎裂开了。   这人若不是天生奇力,便是内力浑厚,很显然,他是后者。   凭借着个子娇小,温初九灵活的从这人手下钻出去,回头,借着月光看见凤逆渊刀锋一样的脸。   然而不等温初九看清,凤逆渊又是一拳袭来,速度太快,温初九避让不开,只能抬手抵挡。   手腕与拳头相触,温初九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只怕腕骨都碎了,闷哼一声,本想借力后退,手腕却被扣住,男人轻轻一拉,便将她带入怀中制住。   浅淡的艾草香味混杂着陌生的男性气息入鼻,温初九深觉不妙,抬起左腿屈膝攻向凤逆渊某个部位,凤逆渊没放开她的手,抬脚踢了一下她的右脚。   右腿后拉,重心不稳,上半身前倾,温初九不得不转变攻势,左腿踩地保持平衡,看上去她就像做了个弓步。   稳住身形,温初九松了口气,然而一口气还没吐完,她就明显感觉自己胸前有些不对劲,抬头,对上男人疑惑的目光。   然后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男人的五指收拢,放开,再收拢,似乎是在感受掌心的触感到底有何不同。   饶是温初九的脸皮再厚,此时也禁不住发烫。   “放手!”   吼了一声,温初九一掌打在凤逆渊肩膀,脱离钳制迅速退开。   憋着一股子火,温初九的招式越发凌厉,使出来的功力已经达到她的武学巅峰,然而对凤逆渊来说只能是不痛不痒。   因为知晓对方是女儿身,凤逆渊只是一直在防守,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本来就不屑对一个比自己弱太多的敌人对手,何况对方还是个女人,更是胜之不武。   半个时辰后……   “呼……呼……”   温初九累得扶着一根柱子哼哧哼哧的喘气,反观凤逆渊,依然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甚至没有一点气息紊乱的现象!   温初九:“……”   感觉自己受到了毁灭性的碾压。   凤逆渊负手而立,认真打量温初九,她穿着一身男装,脸上故意粘着一圈络腮胡,眉毛也刻意画粗,很粗暴的乔装易容,但也很有效的遮掩了大半她原本的容颜,唯有那一双灵动的眼睛让凤逆渊感觉有些熟悉。   “你是何人?深夜来王府想做什么?”   温初九没有回答,提气再次扑向凤逆渊,袖子一翻,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块落入手中被她捏碎,交手的过程中被她抹到凤逆渊脸上。   再度分开,温初九稍微平复了一下气息开口:“你已经中了我下的毒,放我走,不然没有解药,一个时辰之内你必死无疑!”   中毒?   凤逆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腹染上一抹黑。   不过是成色上好的松烟墨,也敢诓他下了毒?   见凤逆渊没有反应,温初九不由有些忐忑,这种小把戏只能趁着对方慌乱的时候使用才有效,否则很快就会被识破。   她可没有忘记上次这个男人在她耳边说最不喜欢别人骗她时的恐怖。   想到这里,温初九拿出从封洛天那里敲诈得来的小瓷瓶:“解药就在这里面,放我走。”   看见瓷瓶,凤逆渊眼底闪过暗芒,抬手:“东西留下,你可以平安离开王府。”   “一言为定!”   温初九说着把瓷瓶扔给凤逆渊,南麟王既然答应让她走,自然不会食言。   瓷瓶入手,还残留着几分余温,凤逆渊摩挲了两下,神情意味不明。 第十六章 有人自然沉不住气   “王爷,此人武功不高,可要属下捉拿回来严加拷问?”   “不必。”   不必?有人深夜擅闯王府,王爷竟然把人放走了,看样子还不准备追究!!   林逸感觉这件事……有些诡异。   “王爷,方才那人声称对您下了毒,可要找大夫来看看?”   “不必。”   不过是些上好的松烟墨罢了。   “……”   如果不是凤逆渊就站在这里,林逸会觉得自己在和一个假的王爷说话。   向来铁血手腕的王爷怎么可能对一个擅闯王府的人这么宽容?这不符合常理!   “暗牢里的人可有交待什么?”   “没有,不过之前卑职和她交手,看她的武功路数,应该是皇家大内的人,这样一直扣押着她会不会……”   林逸吞吞吐吐的提醒,这人如果真的是大内的人,那就是奉旨行事,被这么一直扣押在南麟王府,有可能会折了当朝那位的面子。   虽说自家王爷战功赫赫,又备受百姓拥戴,但如果那位要借题发挥,事情也许会变得很棘手。   “她既然不想说,那就关着,有人沉不住气,自会来找本王要人。”   林逸:“……”   王爷,您是想让陛下亲自来跟您要人么?   “这几日若是再有人夜闯王府,盯着就行。”   “是!”   作为南麟王的贴身护卫兼王府护卫总管,林逸表示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自家主子了,擅闯王府的人他不抓也就算了,竟然还容忍那人在王府转悠!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获得擅闯王府特权的温初九运用轻功出城回到竹屋,进屋喝了口茶,封洛天的声音悠悠的传来:“姑娘家大晚上不睡觉,很容易皮肤松弛提前衰老的。”   “老爷们儿大晚上不睡觉,也很容易精气早衰,身为大夫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温初九反驳,动作麻利的把外套脱下来丢到一边,只穿着中衣走到床边,抬手把封洛天往里面推了推躺下。   来回跑了一晚上,累死她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不拘小节,我很难把持住的。”   封洛天撑着脑袋,笑盈盈的看着温初九说。   温初九懒懒的掀眸,对上他戏谑的目光,无所谓的拍拍自己的胸脯:“你要是真能看上我这样的,就准备好聘礼去京城找我爹提亲吧,我家在城西和风巷巷尾倒数第三家。”   说完这话,温初九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封洛天的目光从她被束缚得有点扁平的胸口移到她脸上。   温初九长得还算秀丽,五官清润,带着两分婴儿肥,脸圆圆的很可爱,皮肤白皙水嫩,让人看着就想掐一把,润泽的红唇微微张着,有着她不自知的诱惑。   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那双眼睛,灵动纯粹,却又不时泄出几分算计的狡黠,让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看了好一会儿,封洛天平躺下来,眉眼温和下来:“你这样的有哪里不好么?”   第二天一大早,温初九端着一盘黑乎乎的蛋炒饭可怜巴巴的蹲在封洛天床边、   “说吧,你又想做什么?” 第十七章 投军   温初九笑得谄媚:“我想问南麟王到底有什么病,什么时候会病发。”   她脸上沾了不少锅底灰,整个人看上去灰头土脸的,很是狼狈,一双眼睛却忽闪忽闪的发亮,就像小狗看到了骨头。   封洛天揉揉眉心,很不给面子的推开蛋炒饭:“我还想多活两年。”   知道自己厨艺不行,温初九便把盘子放到一边,谄媚的帮封洛天捏肩:“洛天哥哥,我又不会害王爷,只是想救我师姐而已,你就告诉我嘛……”   温初九刻意捏着嗓子说,声音甜腻得封洛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挥开她的爪子走到一边:“给我好好说话,南麟王没病,一年到头连个伤风感冒都没有,你就是叫我洛天爷爷,答案也只有一个!”   “洛天爷爷,你年纪大了说不定有什么忘记了,再好好想想。”   温初九顺着杆子往上爬,封洛天翻了个白眼跑一边洗漱,温初九小狗一样在他身后转来转去,连茅房都不肯放过。   被缠得没办法,封洛天终于怒了:“我说了他丫没病就是没病!你要真想救你师姐就去投军,他丫对自己的兵护短的紧,绝对有求必应!”   有求必应?   日头西斜,温初九穿着粗布麻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背着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包裹站在军营大门外。   有风吹过,扬起一地沙尘,迷了她的眼,大营里整齐划一的训练声传来,守门的官兵第十四次开口驱逐:“入我军者,需体魄强健、吃苦耐劳,你不符合招兵的规定,还不快走!”   “那个大哥,你别看我个子小,我力气还是可以的,你就让我试试行不行?”   不顾别人亮闪闪的武器,温初九死皮赖脸的凑上前,那人目不斜视,根本不作理会。   “大哥,实不相瞒,我从小就听闻王爷的威名,做梦都想加入南横军保家卫国,后来我家落难了,我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这里,你就让我进去,要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总得让我试了才能死心对不对?……”   温初九喋喋不休的讲道理,直说得口干舌燥,这人却还是油盐不进。   有些恼怒,温初九揪着这人的衣领大吼:“让我进去!我要投军!”   吼完,衣领被人揪住,疑惑的回头,一张长满络腮胡的粗犷打脸映入眼帘,温初九吓了一跳,然后记起这人的名字:张一斧。   上次在留君院打了自己一拳的人就是他吧。   想起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温初九肉疼的抽了抽眉头。   “就是你在这里吵闹着要投军?”   “是我,是这样的,我……”正准备解释,身体腾空,温初九直接被张一斧扔出去。   他臂力惊人,温初九被甩出好远,落地时尽管用了内力,也踉跄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堪堪站稳,张一斧也跑到她面前,沉声笑起:“有点意思,想要投军,那便打过我再说!”   说完,后面有人丢了一把斧头给他。   那斧头比杀牛的刀还要大两倍,看上去就很沉,斧身锃亮,手柄却是一片赤黑,这斧头,当饮过人血。 第十八章 承让!   张一斧身形高大,可从刚刚的速度来看,他并不笨拙,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灵活。   温初九知道自己武功不高,上次在留君院门口和张一斧也算交了下手,如果是近距离的搏斗,她不占任何优势。   也就是说,她……不太可能赢他。   “军爷天生奇力,我自然是打不过的。”   温初九坦白,张一斧的脸黑下去,刚刚听见有人在门口吵闹,他本就是打算来把人赶走的,看见温初九瘦胳膊瘦腿的还大言不惭的说想加入南横军,只想好好把人教训一顿,现在听见温初九不战而屈,对她更是厌恶异常。   这样的人若是加入南横军,只会丢了南横军的脸!更是对南麟王的侮辱!   思及此,张一斧只觉得怒火中烧,把斧头舞得虎虎生风就要进攻,温初九连忙开口:“等一下,南横军向来以英勇著称,想必也不屑以强欺弱,我武力的确不敌你,为了公平起见,只要我能通过你站在军营大门口,就让我参军如何?”   张一斧是个直来直去的粗人,哪里听得别人说南横军半点不好?当即粗声粗气的应下:“好!只要你过了我这一关,就让你参军!”   “一言为定!”   温初九朗声道,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只是越过这人站在军营大门口比直接打败他可容易多了。   把身上的包袱系得紧些,温初九扎了个马步,煞有其事的摆了个招式。   张一斧没有什么花架子,温初九一摆好招式,他就挥着斧头冲过来,还未出招,光浑身那凛冽的气势就够一般人喝一壶了。   张一斧甩着斧头一个横扫,直接攻向温初九的脖子。   斧头泛着寒光,温初九极快的仰头下腰,斧头的速度很快,要是温初九动作慢点,这会儿就该身首异处了。   避过第一斧,第二斧又要劈下来,温初九抬脚勾住张一斧的腰带,借力一拉,整个人从他胯下钻了过去,到了张一斧背后。   斧头劈在地面,发出极沉闷的一声闷响,地面出现一道小小的裂痕,可见他的力道有多大。   右手运力在地面拍了一掌,借力起身,再纵身一跃,张一斧转身看过来的时候,温初九恰好稳稳落在军营大门口。   拍拍身上的尘土,温初九拱手笑得灿烂:“军爷,承让!”   “这个不算,你这个奸诈小人,从我胯下钻过,竟然还有脸加入南横军!”   “军爷,方才并没有说不能用这种方式,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我既然站在这里了,你就该兑现承诺让我投军,身为南横军,你莫不是还要出尔反尔贻笑大方?”   张一斧说不过温初九,气得眼珠都红了,嘶吼着喊了一句:“我劈了你!”   眼看他拿着斧头逼近,温初九下意识的想往军营里跑,转身不防撞上一堵硬实的墙,熟悉的艾草气息盈鼻。   还未来得及反应,耳边炸开低沉的命令。   “跪下!”   “……”   膝盖骨传来熟悉的疼痛,温初九有些无语,明知道这个男人有病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听话? 第十九章 入军籍   不过,幸好听话的不止她一个,在她跪下以后,张一斧也跟着跪下了,扬起一地尘土。   温初九暗暗咋舌,刚刚他应该是卯足了劲想劈死自己,到了跟前却能因为凤逆渊的一句话就收势然后停下,可见掌控力有多强大。   “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没等温初九开口,张一斧就气愤的抢答:“这个投机取巧的弱鸡想加入南横军!”   “……”   弱鸡是什么鬼?   默默忽略这两个字,温初九仰头用最诚挚的眼神看向高高在上的男人:“这位军爷,是这样的,方才我与他约定,只要我越过他站到大门口,就允许我加入南横军,现在,我做到了。”   夕阳西斜,夜里的寒气渐渐从地面上涌,男人却只穿着麻布做的短衫,露出硬鼓鼓的胳膊,毫不吝啬的显示出这具身体强悍的力量。   在他面前,温初九不敢说出半句恶意揣测南横军的话。   南麟王十七岁带兵出征,横扫千军,一战成名,陛下御赐南横军三个字,从此,这三个字成为偃月国国泰民安的象征。   毫不夸张的说,南横军就是偃月国最强有力的盾牌。   只要南横军在,南麟王在,偃月国就不会遭受战火的荼毒。   “放屁!你刚刚就是耍诈……”   张一斧破口大骂,对温初九刚刚的行径十分不满,不过在被凤逆渊轻飘飘的扫了一眼之后,他便梗着脖子不再说话。   好一会儿,他涨红了脸开口:“末将犯了军纪,自愿领罚!”说完自行起身走进军营。   “……”   温初九看得有些惊奇,他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话,怎么就犯了军纪了?难道军中的条例比皇家密探的还严?   正疑惑着,头顶传来俩字:“起来吧。”   起来?又来这招?   温初九一脸戒备的看着凤逆渊,言不由衷的开口:“军爷,在您面前,我还是跪着吧。”   “……”   凤逆渊有些无语,这世间还有喜欢跪着说话的人?   不过既然是她自己要求的,跪着也罢。   回头,林逸极有眼力见的捧着一沓厚厚的花名册过来。   花名册的纸张泛黄,已经有很多地方磨损,尽管军部年年都会送一份新的花名册过来,凤逆渊却还是坚持用这一本。   这上面记录了每一个南横军将士的名字,他们或名震四方,或已埋骨他乡,他们终将被世人遗忘,南横军却会永远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名字。”   简单有力的两个字,砸得温初九有些懵,这就是要收下她了?   “温……温初九!”   说完自己的名字,温初九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为什么她要说自己的真实姓名,随便编个阿猫阿狗的名字不行吗?   “年龄。”   “十……十九。”   凤逆渊在花名册上面勾画了几笔,然后合上,神情肃穆的看着温初九:“你是南横军第九千五百六十四名将士,给你十天时间记住在你之前所有人的名字,能做到吗!?”   在她之前所有人的名字,是指那九千五百六十三个人名吗?   眉头狠狠地抽动两下,刚想回答,男人冷肃的容颜逼至眼前:“身为南横军将士,没有说不能的权利!”   “……”   为什么感觉掉进了一个大坑? 第二十章 打喷嚏的站出来   嘡!嘡!嘡!   铜锣响了三声,意识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已经本能的撑着床板一跃而起。   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意识一个激灵,睁眼,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蜂拥而出。   什么情况!?   揉揉眼睛,温初九跟着人群跑出营帐。   寒风灌进衣领,温初九打了个哆嗦,想回去穿鞋,张一斧的怒吼传来:“铜锣三声为令,三军集结,都他娘的给我睡成死猪了是不是!还不快站好!皮痒了是不是!”   “……”   仰头看了眼黑乎乎的天色,温初九有些无语,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皇家密探训练的那段日子。   没敢出神,赶紧列队站好。   因为个子矮,她被排在队列第一排,本来这么多人,即便站在第一排张一斧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到她的,但偏偏队列站好后,她打了个喷嚏。   不大不小的一声,却极为突兀。   偌大的操练场立刻鸦雀无声,温初九也下意识的放慢呼吸。   “打喷嚏的,站出来!”   “……”   风过无痕,没人站出来。   张一斧还想说话,军营外远远地走来一个人,那人穿着青衫布衣,着装随意,却挡不住一身浑然天成的贵气。   张一斧挺直背脊,郑重躬身行了个礼:“末将见过王爷!”   凤逆渊微微颔首,算是回了他的礼,走到队列最中间的位置站定。   “我再重申一次,队列之中不能有声音,刚刚是谁,谁就站出来。”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本王。   军营大帐,无王侯将相之分,只有帅与兵的区别。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那么远的地方听到自己打了个喷嚏的,温初九还是硬着头皮站出队列。   “回禀将军,方才是我打的喷嚏。”   凤逆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寸寸下移,最终落在那双素白的脚上。   军营重地,实在没有条件养护人皮面具,所以温初九用的自己的脸,只简单地束了胸扮的男装,虽然脸和手都想办法染成偏暗黄的颜色。   然而她没想到自己到了军营第一天会光着脚跑出来,所以她的脚没有做掩饰,此刻暴露在空气里,显得十分的……不搭。   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竟然有一双白白嫩嫩的脚,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脚下的地似乎更冷了,冷气从脚底侵入血液,温初九觉得有些冷,但她一动也不敢动,左胸开始隐隐作疼。   这人不会再给她心窝子来一刀吧?   凤逆渊的确注意到温初九的脚白得不像话,不过他没有生气,只是意外的觉得这人的脚生得有些可爱,像他以前在京都看见的白玉。   “为何没有穿鞋?”   “忘了。”   温初九老实回答,听见铜锣声,她第一反应是出了什么事,然后就跟着人群出来看热闹,没想到这是集结号令。   凤逆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有浅淡的光晕从天际洒下,隐隐可见晨雾缭绕,他就站在那里,如同顶天立地的神。   然后温初九听见他说:“绕场十圈,明天要是还记不住,就二十圈!”   “那个……王爷,我现在记住了。”   “公然违抗军令,加跑五圈!”   “……” 第二十一章 军令如山   练兵场是一个巨大的空地,地面没有用石板铺就,全是散乱的碎石,穿着鞋踩上去并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打着赤脚在上面跑就不一样了。   只跑了半圈,温初九就感觉自己的脚被硌得发疼,可她不敢停,因为只要她的动作稍微缓慢一些,凤逆渊的声音就会响起。   “快点!在战场上,速度就是生命!”   跑了两圈,温初九感觉自己的脚被石头磨破了。   当初大内密探选拔的时候,她也曾背着重物上山练过脚力,但像这样的训练还从来没有过。   脚被磨破皮以后踩在随时上,和之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那碎石裹着细沙,刀一样的往血肉里钻,疼得厉害。   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不是累的,而是疼的。   她有些喘,因为从来没有过这样强度的训练。   凤逆渊站在最前面的地方,像往常一样练兵,只是余光时不时会扫一下绕着练兵场跑的那个身影。   她很娇小,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里尤为显眼。   那双素白的脚早已被地面磨出血来,随着她的跑动,练兵场地面上留下一圈不连贯的印迹。   察觉到他的目光,林逸上前一步,有些不解的问:“王爷,此人形迹可疑,为何还要将她留在军中?”   “……”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林逸有些诧异的抬头,见凤逆渊专注的看着练兵场,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道娇小的身影恰好从眼前掠过。   “王爷?”   心头微滞,林逸又喊了一声,凤逆渊回头,面上波澜不惊:“何事?”   “……”   王爷竟然看那个人看得出神了!   肯定自己的猜测,林逸心里大骇,表情却越发镇定:“老王妃前两日写了家信回来,让您早日成亲,也好了了她的一桩心事。”   “让少修回信,她何时肯下山回府,本王便何时成亲!”   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林逸早就习惯,微微拱手告退。   半个时辰后,温初九躺在地上喘气儿,感觉两只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日头高升,晨雾早就消散,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这种天气就该吃着美食、喝着美酒、赏着美景、看着美人……   嗯?这人看上去倒是挺美的,就是面上戾气太重,这样不好不好。   温初九拧眉,伸出爪子就想呼散这人眉宇间的煞气,美人冷冰冰的开口:“为何不求饶?”   咦?   爪子一抖,温初九揉了下自己的眼睛,眼前哪里还有美人的影子?只有阎王爷一个!   方才这位阎王问她什么了?   哦,问她为何不求饶?   身为皇家密探,训练的第一要义就是服从命令,她刚刚那是形成习惯了。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咬牙强撑着爬起来,再气沉丹田,声音洪亮的回答:“军令如山!将帅有令,当誓死服从!”   气息尚有些不稳的声音在军营上空回荡,其他人练兵的动作顿了一下。   温初九眼睛亮闪闪的,满脸只差写上求表扬三个大字。   却只等来一句:“南横军花名册上第一名将士叫什么名字,祖籍何处,死于何年何月何日哪场战役?”   “……”   抽查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温初九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第二十二章 疼疼疼!   “回禀王爷,属下昨夜投军,时间匆忙,还未来得及记住先烈的英勇事迹!”   “时间匆忙不是你的借口,记不住就是记不住!”   怕再被扣上顶撞将领的罪名,温初九挺直背脊果断认错:“将军教训的是,属下错了!”   凤逆渊审视着温初九,之前只觉得她有些小聪明,爱耍滑头,现在她就站在自己面前,却让他觉得她是个很合格的兵。   比他带过任何一个兵都要出色。   “张一斧!”   移开目光,凤逆渊回头低喝一声。   “到!”张一斧旁边跑过来:“将军有何吩咐?”   “带她去看军医。”   “是!”   张一斧应着,弯腰就把温初九扛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回过神来:“啊?”   “怎么,有意见?”   凤逆渊温吞吞的问,张一斧立刻摇头:“没有!末将领命!”扛着温初九颠颠的跑开。   温初九被他颠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想吐,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扔到硬邦邦的床板上。   “疼疼疼疼……”   温初九一阵哀嚎,床板立刻被张一斧踹了一脚:“能不能有点爷们儿样,这点疼都受不了!”   “……”   本来就不是爷们儿,再说了,难道老爷们儿就是铜皮铁骨不怕痛了?   温初九腹诽,却咬着牙没再吭声,下一刻便感觉脚上有些许凉意,然后是刀割一样的刺痛。   “嗷嗷嗷……”   温初九抱着左脚蹦起来,右脚蹦了两下也跟着疼起来,   一头栽倒在地,温初九疼得没力气动了,罪魁祸首拿着一坛子酒喝了两口在她面前蹲下:“啧啧啧,白白浪费了我的好酒,伤口砂石太多,还得重新清洗一遍。”   说完,伸手就要抓她的脚,温初九连忙往后挪了挪,大吼:“不劳您大驾!我可以自己来!”   封洛天站起身,又喝了两口酒,眼睛促狭的眯起:“那你自己来吧。”   “……”   温初九无语,感觉自己像是落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里。   这人让她跑来投军,自己却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军营,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带自己进来?   “娘们儿兮兮的,看着就烦,劳资去练兵了,你自己弄好了回来!”   张一斧瓮声瓮气的说,语气很不耐烦,不等温初九回答就转身离开。   他前脚刚走,温初九就八爪鱼一样缠到封洛天身上,揪着他的衣领压低声音质问:“你能进来为什么还让我来投军?”   “要偷钥匙的是你,我如果带你进来,钥匙丢了岂不是会受到牵连?有什么理由让我冒险帮你么?”   “……”   温初九身上的气势弱了些。   好吧,的确没什么理由。   而且,她进都进来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般想着,脚似乎又疼了些。   “喂,我脚好疼,待会儿包扎的时候轻点。”   夹着一丝委屈,声音听上去有些撒娇的味道。   话音落下,营帐中的温度不知为何下降了些,后背还凉飕飕的吹冷风,回头一看,温初九心底咯噔一下,这个大阎罗什么时候站这里的?刚刚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第二十三章 想得到什么   “咕噜。”   温初九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抱紧封洛天的脖子,就算要死,她也要抓个垫背的!   被勒得喘不过气,封洛天扒开温初九的爪子把她拎到一边的床板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神态自若的往温初九脚上倒酒。   刺骨的痛袭来,温初九却咬着牙没敢吭声。   凤逆渊撩开营帐帘子走进来,静静地看着封洛天帮温初九清洗伤口。   混着砂石的血水被冲掉,露出有些血肉模糊的脚底,看上去莫名的有些可怜。   冲洗干净,封洛天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瓷瓶,瓶塞一揭,往温初九脚上抖了些黄褐色的粉末。   “唔……”   实在没忍住,温初九疼得闷哼了一声。   这药粉撒在伤口,腾起火烧一样的疼,比刚刚用酒清洗还要痛上许多。   “很疼?”   凤逆渊问。   其实他只是觉得温初九的表情太过狰狞,所以才会问这么一句。   温初九却以为他是不希望自己带的兵太怂,连忙摇头:“回禀将军,一点都不疼!”   “那你哼什么?”   温初九脱口而出:“因为太爽了!”   “噗……”   封洛天很不厚道的笑出声,往温初九另一只脚底也倒了粉末:“这是上好的外伤药,痛是痛了点,但伤好后不会留疤。”   脑海里警铃大作,温初九很是豪气的拍拍胸脯:“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留不留疤有什么关系!”   因为心虚,拍得有些重,温初九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   封洛天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熟稔的搭上凤逆渊的肩往外走:“那天的药拿回去怎么样?他没死吧?……”   帘子放下,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   鉴于自己目前还是个伤患,温初九很好的压下自己的好奇心。   目前最紧要的任务是救出师姐,至于南麟王府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可以以后再打听,反正总管只是让她们想办法潜进王府,并没有限定期限。   与此同时的营帐外。   “我说,你能不每天板着个脸么?看着怪渗人的。”   “你和她认识。”   凤逆渊开口,语气笃定异常,封洛天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承认:“认识啊。”说完踢开脚下的一块小石头:“你明知道她形迹可疑,不也还是让她进来了么?”   “她伤不了我。”   这话并没有看轻温初九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对他没有威胁的生物,他向来还算仁慈。   再说,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这种不痛不痒的小聪明了。   没有战事的生活平淡而无趣,忽然冒出这样一个鲜活有趣的小东西,不逗弄一番,实在说不过去。   “她想从你身上拿走一样东西,我有点好奇她能不能拿走,所以让她来投军,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打个赌?用三粒颍丹为注?”   “三粒?”凤逆渊看了眼封洛天的手腕:“一年取两次血,你受得住?”   “放心,有这么有趣的赌局在,我死不了。”   封洛天笑着说。   凤逆渊想了想,从腰上解下一块透白莹润的和田籽玉。   封洛天知道他这就是同意这个赌局了,笑着接过,却又听见他问:“她想从我这里偷东西,你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第二十四章 用下辈子还债   拿着和田籽玉的手握紧,上好的籽玉触手温润,手感极佳。   封洛天一脸戏谑:“她武功又差、长得又丑、脑子还笨,我能图她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你有断袖之癖?”   “……”   “你有这种癖好我不管,但她既然加入了南横军,就是我的人,你应该知道,动我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   丢下威胁意味十足的警告,凤逆渊转身离开,封洛天无语望天。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的表情太过严肃认真,他都会误以为这铁石心肠的人对那丫头动心了呢。   威震天下的南麟王,会对一个人动心么?   应该……不会吧。   失笑,回到营帐,温初九正在身残志坚的包自己的脚。   原本不大的脚被她缠成粽子,看上去有些蠢笨。   “你是军医?”   “不像么?”   封洛天反问,接过纱布继续包扎,和温初九包扎的那只形成鲜明的对比。   盯着他看了半天,温初九得出结论:“不像。”   他这样的人,举个旗杆是骗吃骗喝的神棍,穿上华服是沾花惹草的纨绔,若是换上朝服定是祸国殃民的奸臣一个!   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不像是悬壶济世的医者,更何况是威震天下的南横军?   听见这样的回答,封洛天也没在意,屈起食指在温初九额头弹了一下。   “又欠我一笔诊金,九儿恐怕下辈子都要用来给我还债了。”   “……”   没听说过军医诊断还要收士兵诊金的。   温初九毫不客气的甩了个白眼,抓着一边的被子翻了个身休息,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身体太累,眼睛刚闭上睡意就席卷而来。   没一会儿,床上拱起的一团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封洛天走到床边看了一会儿,失笑。   “该说你心大还是该说你傻呢,在这种地方竟然都能睡得这么香,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混进皇家密探的……”   温初九睡得很沉,自然没听到封洛天的低语。   她做了个好梦,又梦见那个翩翩俊朗的少年,策马而来的画面。   她想,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比他更值得托付的男子。   “小九,练功累么?师兄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少年朝她伸出手来,她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的声音,虔诚的想要将手放到他掌心,一只支利箭破空而来,擦过她的指尖没入少年的胸膛。   血喷涌而出。   衣服晕出大朵殷红的血。   不要!   “师兄!不要!”   惊叫着坐起身,血腥恐怖的画面消失,心脏的疼痛渐渐消散,幸好,只是个梦。   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温初九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今天那个营帐里的硬床板上,而是在一个大通铺的角落,此时正有七八个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儿盯着她看。   “……不好意思,我刚刚做噩梦了。”   讪讪的解释,耳边传来熟悉的讥讽:“一个大老爷们儿,做梦都能哭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你也是个人才!”   “……”   这算是冤家路窄么? 第二十五章 为什么受罚的总是她?   “都给我精神点,一个个没吃饭啊!还有你,声音跟蚊子似的,是爷们儿吗?”   不是!   温初九很想这么回答,但考虑到自己现在是个伤患,只能忍气吞声,冲张一斧露齿一笑:“是!校尉!”   不过,饶是如此,张一斧也没有给她一个好脸色看。   他瞧不起她。   在他看来,温初九体能弱,又爱耍小聪明,是个不靠谱的滑头,根本就不配加入南横军。   然而温初九的名字是凤逆渊亲手写上花名册的,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咳咳。”清清嗓子,温初九扯着嗓子喊:“下面,单人对练!”   有些破音,很是声嘶力竭,听起来倒是十分卖力。   然而嘴巴还没合拢,一匹疾驰而来,猝不及防的吃了一嘴尘土。   找死!   扭头看见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的人,温初九默默咽下一嘴泥。   得,这位活阎王,她惹不起。   凤逆渊今天换了身青色常服,衣服料子比平时要好许多,做工更是精致不少。   在满场光着胳膊准备干架的糙老爷们儿的衬托下,他这样看上去简直贵气逼人。   衣服很合身,温初九眼尖的看见袖子里面绣了个麟字。   一般王公贵族的衣服都会找专门的成衣店上门量身定制,但观察这么久,温初九可以肯定,南麟王府的衣服,就是到外面成衣铺直接买的成品,且料子并不讲究。   显然的,这衣服是有人亲手帮凤逆渊做的。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莫非是哪个芳心暗许的姑娘?   正脑补着,两眼一黑,带着皂角清香的衣服将她兜头盖住,扒拉下衣服,男人颀长的身姿出现在眼前,隐隐可见单薄的中衣下紧绷着的肌肉。   “咕噜。”   温初九咽了口口水,然后被张一斧狠狠瞪了一眼:“好好帮王爷看着衣服,要是有半点损伤,我宰了你!”   “……”   大哥,一件衣服而已,不至于这么凶残吧?   凤逆渊一步步走到操练场最中央的位置站定,扫了眼场上的人,掷地有声的开口:“老规矩,今天谁能多接我十招,晚饭多加一勺肉,比上次退步的,绕场五圈!”   这话,俨然把自己当成一把标尺,来测量营中将士的训练情况。   不得不说,有些狂妄,却又让人无从反驳,因为他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话音落下,操练场上一片静默。   锐利如刀的眼神缓慢地在操练场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温初九身上。   “……”   为什么每次被这么一看,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凤逆渊的声音便传来:“你,绕场一周。”   下完命令,凤逆渊分开腿与肩平行站立,扫视一圈:“如果还没有人站出来,所有人以后每天的操练时间延长一个时辰!”   温初九:“……”   所以为什么首先受到惩罚的人是她?她还是个伤患好吗!   脚伤还没好,因为不用训练,所以温初九只在脚上缠了厚厚的绷带,现在突然接到绕着操练场跑一圈的命令,温初九觉得自己的脚可能会废在这里。   “我来!” 第二十六章 信她   张一斧打破沉默,说完二话不说发起攻击,人群发出小小的惊呼,凤逆渊和张一斧已经交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打斗吸引,温初九开始慢吞吞的沿着操练场边缘走。   往前走了一段,操练场中发出一声闷响,偏头,尘土飞扬中张一斧从地上爬起来,拱手服气道:“将军神武,末将输了!”   “……”   之前交手,温初九就知道凤逆渊很强,但她没想到他强到这种地步。   从刚才的情况看,恐怕大内第一高手在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若是让陛下知道南麟王如今的实力,对他的忌惮恐怕又会加深很多吧。   思绪被一道凌厉的目光拉回,刚干完架的男人,气息还未平复,眉头却已经锁起,脸上只差写几个大字:不想跑劳资弄死你!   看看已经变得有些脏兮兮的纱布,再看看脚下的碎石,温初九默默地小跑起来。   场中……又是新一轮的挑战。   脚底疼得厉害,温初九慢下来,刚想趁人不注意偷个懒,不经意看见不远处的树林里似乎站了个人。   操练场依南浔山而建,除了营帐外面的大门,周围都是开阔的树木,偶尔也会有樵夫路过,大家都不会觉得奇怪。   然而,那人虽然是做樵夫打扮,身周却没有干柴,手上也没有砍柴用的砍刀,且看向军营的眼神有些古怪。   什么人?   足下暗暗运力,温初九一个跃身朝那人奔去。   那人察觉到她的动作,迅速转身钻入树林,温初九拧眉,往林子里追了一段距离便退了回来。   林子太大,她对这里面的环境并不熟悉,贸然进入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从林子回来,温初九还在琢磨该怎么告诉凤逆渊这件事,后腰就是一紧,然后身上的外套被扒下来。   “衣服破了。”   凤逆渊开口,青色外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了两道口子。   这样的口子,即便找来京都最好的绣娘恐怕都无法恢复原状。   即便是能恢复,也不是原本那件衣裳了。   空气凝滞,沉闷的让人呼吸不畅,温初九低头,惴惴的等着裁决。   “没看管好衣服,是属下失职,请将军责罚。”   捏着衣服看了一会儿,凤逆渊把衣服穿上,两道口子破坏了衣服的美感,却半点没削减他身上的贵气。   “树林里有什么?”   凤逆渊问,好似衣服被划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温初九稍微松了口气,拱手恭敬地回答:“回禀将军,属下方才发现林中有可疑的人似乎在查探军营的情况,但那人轻功不俗,属下追不上他。”从刚刚的情形来看,那人的轻功应该算得上是中上,且对山中的情况很了解,应该是在这里潜伏了不短的时间。   “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   “没有。”   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如果再见面,温初九能凭感觉认出那个人,但要找画师画出具体的肖像是不可能的。   “张一斧!”   “到!”   “调派五十人在营帐周围加强岗哨!”   “是!”   张一斧声音如洪钟的应答,脸上染上几分冷肃,转身就去调兵遣将。   温初九看得有些发愣,不自觉的问出心里的疑惑:“你信我?” 第二十七章 我草你大爷   她没有称呼他为将军,直呼了你,若是让张一斧听见,肯定要治她大不敬的罪,凤逆渊却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个细节。   然后温初九听见他说:“你很笨。”   “……”   什么意思?   他不是信她,只是觉得她骗不了他?   温初九气闷,有见他低头不满的看着她脚上的纱布:“怎么又流血了?”   “……”   隔三差五的被他罚跑几圈,想不流血也难吧。   虽然有纱布裹着,但这么被一个男人盯着自己的脚不放,饶是温初九也禁不住有些脸发烫。   偏偏这人还一直盯着看个没完。   “你……”   温初九不自在的往后退,刚退了一点,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扛起来了。   腹部被男人硬鼓鼓的肩膀硌得发疼,气血逆流,脑袋有些晕,本能的反抗,然后屁股被呼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轻响,别说温初九愣了,连操练场上站着的一众糙老爷们儿都一愣一愣的。   王爷刚刚是揍这个新兵蛋子的屁股了!?   一路被扛到上次治伤的营帐,温初九再次被直接丢到床板上。   鼻尖撞到硬邦邦的床板,眼泪立刻涌出,捂着鼻子坐起来,视线有些模糊,隐约看到凤逆渊拎着个什么东西走过来,然后脚就被扣住。   “将军,放着让我自己来,啊!”   温初九惨叫一声抱住自己的脚,凤逆渊却还抓着绷带没放。   “忍着!”   下了命令,温初九只能咬着牙不吭声,凤逆渊动手没了顾忌,很快把纱布拆下来。   纱布缠的有些厚,被包裹的肌肤泛出病态的白,脚背看上去皱巴巴的,翻开再看脚底,原本已经结痂的部分再次溢出血来,有些惨不忍睹。   拧眉看了一眼,凤逆渊仰头喝了口酒,在温初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悉数喷在她脚底的伤口上。   “嗷嗷嗷!我草你大爷!”   再也忍不住,温初九嚎叫着骂出声,然后一脚踹开凤逆渊。   抱着脚在床上滚了一会儿,温初九终于缓过劲来,脚是她自己的,包扎什么的就不能让她自己来么?   默默腹诽,理智渐渐回笼,温初九僵住,她刚刚貌似草了南麟王的大爷。   “……”   南麟王的爹是当今陛下的七皇弟,也就是说,南麟王的大爷,是当今陛下!   草陛下,这罪名够灭她九族了。   “草我大爷?”   凤逆渊冷冷的声音响起,温初九头皮紧了紧,打了个滚下床,麻溜跪下。   “将军,您刚刚听错了,属下是太疼了,胡言乱语呢。”   “你的意思是我耳朵不好?”   “……”   别说他没听错,就是他听错了温初九也是不敢说他耳朵不好的。   伸手在大腿上拧了一把,抬头,温初九脸上已是涕泗横流:“将军,我大爷平日最疼我了,但他前两年病逝了,属下难受的时候就会想到他,但属下又有吐词不清的毛病,所以刚刚属下的确是说了大爷,但舌头打结没说清楚,这才让将军听岔了,是属下错了……”   见风使舵,满嘴谎言,这种人,凤逆渊一手就能捏死一个,但……眼前这个,他却意外地不觉得讨厌。 第二十八章 都喝了!   温初九越哭越起劲,咿咿呀呀的说着话,那叫一个流畅,和沿街乞讨的小骗子有得一拼。   凤逆渊耐心的听着,也不搭话,也不叫停,哭了一会儿,温初九嗓子干了,眼泪也流不出来了,咳嗽两声停下来。   “怎么不哭了?”   “……口渴。”   温初九囧囧的回答,遍布泪痕的小脸很是狼狈。   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浸泡在海底的珍珠,泛着莹润的光泽,轻易的撩拨别人的心弦。   凤逆渊看了一眼,移开目光,拎过刚刚那坛酒递给温初九,只有一个字:“喝!”   他的本意是让温初九喝这个解渴,却不知自己习惯了命令,一开口就是不容抗拒的军威,温初九以为他是让自己把整坛酒都喝光,心里叫苦不迭,却也只能接过酒坛往自己嘴里灌。   一口气喝了大半坛酒,温初九才放下酒坛,眼神变得迷离,抱着酒坛嘿嘿的笑了两声,温初九恭恭敬敬的冲凤逆渊磕了三个头。   “阎王大爷,喝……喝了这么多,你满意了吗?”   凤逆渊蹲下来,抬起温初九的下巴,问声开口:“你叫我什么?”   温初九歪着脑袋看他,眉眼弯弯,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阎王大爷呀,你整天板着一张死人脸,又凶,这个名字难道不适合你吗?”   温初九说完,打了个酒嗝,抱着酒坛直砸吧嘴,时不时小声嘟囔一句好酒。   凤逆渊保持着捏她下巴的姿势没动,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温初九的脑袋开始摇晃,一看就是要睡觉了。   出乎意料的柔嫩几乎在指腹磨蹭了两下,从未有过的些微绵软触感让凤逆渊一下子收回手,没了支撑,温初九跟着栽倒,一头撞进他胸膛。   “唔……好疼,都怪你这块臭石头!”   温初九捂着额头弹回去,打了凤逆渊一拳,力道不大,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凤逆渊却觉得胸腔有些震动,然后有些恶劣的伸手捏住温初九的鼻子。   她很快呼吸不畅,两只手扑腾着要挣扎,却根本挣脱不过,过了一会儿,她的脸憋得通红,终于睁开眼睛,茫然又无辜的看着凤逆渊,似乎在问:你为什么捏着我的鼻子?   “张嘴。”   凤逆渊命令,温初九愣了一下,连忙张嘴,大口大口的呼吸。   绯色的唇瓣一张一合,隐约可见里面红嫩的舌,吞吐出来的气息携着酒气,并不浓郁,也不是什么好酒,却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他不是才刚喝了酒么?   这般自问着,唇却已经贴了上去。   比他想象中软滑,也比他想象中更香醇,但更多的是有趣。   像一条灵活的鱼,感知到危险的网,左右游着想要闪躲,却终究还是被抓住狠狠地吮吸。   残留的酒气被他席卷一空,然后一点点被他的气息侵占。   这种感觉很好,如同势如破竹的将军在攻城略地,霸道的插上属于自己的军旗。   这里,是他的领地了!   直到温初九不满的哼哼变成无意识的软糯的撒娇,凤逆渊才放开她,看着她有些红肿的唇,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为什么来南浔?” 第二十九章 你喜欢我吗?   温初九揉揉眼睛,瞪大眼睛看着凤逆渊,然后一巴掌呼在他脸上:“你……你不要晃来晃去,晃得我头晕!”说完又凑近仔仔细细的打量他的脸,半晌,终于确认他是谁了,又缩回脑袋,老老实实的回答:“要混……混进你家里啊。”   “混进来做什么?”   “看着你呀,看你每天做什么、吃什么、穿什么,喜欢什么人,讨厌什么人,最重要的是一夜御几女!”   温初九抱着酒坛痴痴地笑:“你这么厉害,肯定比朝恒殿里那位爷更凶猛!”   朝恒殿,当今陛下的寝殿。   凤逆渊抬手拍拍她的脑袋:“你见过?”   “见过呀。”温初九点头,用胳膊夹着酒坛,腾出手来掰着手指数数:“那位爷最喜欢素妃,每次都要折腾到快天亮才罢休呢,其次是皇后,有时候他还要和皇后一起洗鸳鸯浴,然后是……”   温初九嘀嘀咕咕把后宫的妃子都数了一遍,最后抱着酒坛子一脸不解的开口:“那位爷最不喜欢雅妃,因为他每次都不会在雅妃寝宫留宿,但所有人都觉得雅妃最受宠呢?”   这一番话看似没有什么关联,却饱含了大量的信息。   世人皆知,雅妃入宫二十载,一直是圣宠不衰,当年雅妃产子难产,陛下几乎为她血洗了整个太医院。   当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而素妃,便是在那一次事件后,被拉下贵妃之位,失了圣宠,此后数年,便清心寡欲,再不卷入后宫争斗。   但从温初九刚刚说的话来看,这件事似乎完全不像表面看见的那样。   这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凤逆渊想,目光有些悠远。   八岁入京,他在皇城住了整整十年。   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他从不谙世事的孩子变成心思缜密的少年,足以让他透过富丽堂皇的宫殿看到隐藏在黑暗中的血腥厮杀。   无数人想进入那座城成为人上人,却只不过是磋磨了岁月,甚至变成了那高高宫墙之下的一缕冤魂。   对于后宫的明争暗斗,凤逆渊没有兴趣。   收回思绪,凤逆渊继续问:“你来投军,想做什么?”   “我?”温初九抬手戳戳自己的鼻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只差在脸上写上我好无辜四个大字。   “嗯。”   鼻尖溢出一声闷哼算是回答,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凤逆渊觉得有些口渴了。   “我来找人。”   温初九傻乎乎的笑,抱起酒坛咕噜咕噜把剩下的都喝完,然后把酒坛丢到一边站起来,身体摇来晃去,像蹒跚学步的孩童。   “我来找他,问问他这三年都去哪儿了,有没有受伤,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三年前我问他的那个问题,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答复!”   说到最后,温初九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很大,明明是质问,听上去却让人觉得很委屈。   像一直眼巴巴守望等待的孩子,却怎么也等不到她要的答案。   吼完,温初九直挺挺的向后倒下,眼看要后脑勺磕地,凤逆渊揽着她的腰把人捞进怀里,面无表情:“你问了什么?”   温初九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过了有一会儿,忽的伸手揪着他的衣领一拉,吞吐着酒气的唇凑到他耳边呢喃:“你喜欢我吗?” 第三十章 被咬了一口   湿热的气息扑在敏感的耳廓,酥麻的感觉从头皮一直蔓延到脚底,凤逆渊的身体猛地绷紧,一股热流从胸膛向下流窜汇集,带着某种陌生的本能的欲念,叫嚣着想要释放,却被他强大的自制力压下。   刚想推开温初九,下巴被咬住,尖利的牙较劲似的啃咬着,微痛,但更多的是难以控制的痛痒。   咬够了,温初九终于松口,眼睛却变得红彤彤的。   “为什么不回答我?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说清楚有那么难吗?为什么要消失不见?为什么要害我担心这么久?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还要对我那么好!?”   吼完最后一句,温初九泣不成声,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嚎啕大哭。   她哭得肆无忌惮,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谁也不能阻止她用这样的方式来宣泄自己内心的情绪。   伸手擦去下巴处残留的口水,开口命令:“不许哭!”   “就哭就哭!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管我!”   哭得太用力,温初九开始打嗝儿,呼吸不畅,有时甚至会被哽住,眼泪却还止不住。   凤逆渊拧眉,在温初九第六次被哽得差点背过气去的时候把她拉起来按进了自己怀里。   “我喜欢你。”   语气夹着无奈,像是在哄骗一个哭闹不停的孩子。   “……”   哭声渐渐变小,然后终于平静下来。   温初九睡着了。   涕泗横流的脸脏兮兮的杵在凤逆渊胸膛,未干的泪珠还在顺着她的脸庞往下滑。   凤逆渊把她抱起来,本应该直接丢在这硬邦邦的床上,不知为何,脚下的步子转了个弯,去了他的营帐。   这两年战事平和,他在军营留宿的次数比以前少得多,但营帐还是时常有人打理。   身体一沾到床,温初九就自发的抓着被子打了个滚卷到一边。   原本有些沉的手一下子空了,凤逆渊怔了一下,时间很短,转瞬即逝,但他还是很清晰的察觉到了内心的眷恋。   眷恋这人娇小的柔软的身子,甚至是她醉酒后软侬的胡言乱语。   只是,眷恋一词,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的情绪。   无欲则刚,有欲,便有了软肋。   缓缓的移开目光,凤逆渊走出去,张一斧正在四处张望,看见他立刻跑过来,及至跟前,张一斧抱拳行礼:“将军,末将……”   张一斧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何事?”   凤逆渊单手负在身后问,张一斧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而是抬手指了指凤逆渊的脸。   “……”   脑海中闪过什么,凤逆渊摩挲了一下下巴:“无妨,被咬了一口罢了。”   “……”!!   张一斧震惊了,有人咬了将军一口,将军竟然说无妨!那什么才叫有防?   不给他震惊的时间,凤逆渊转移话题:“你方才想说什么?”   “末将已经让人加强了防备,又派人去林中查探了一番,发现林中有生火的痕迹,生火方式很巧妙,应该不是一般人,要彻查此事么?”   有不明意图的人在南横军驻扎营地附近游荡,这件事肯定是要彻查的,但怎么查,需要技巧。 第三十一章 抛尸   “你带人在附近撒些网,告诉山下的樵夫,以后砍柴,不许走前山这条路,后山脚程要绕许多,月底的时候可凭一担柴火到王府领三十文的补贴。”   撒网是军中约定俗成布置陷阱的意思,张一斧看着五大三粗,但心思却非常细腻,布置的陷阱更是难得的精巧。   没有战事,每天只是操练,张一斧早就觉得憋得慌了,这下听见有事做,当即兴奋起来,也忘了追问凤逆渊下巴处的牙印是谁咬上去的,只声音洪亮的应答:“是!”   等张一斧离开,凤逆渊又找到林逸。   看见他下巴处的咬痕,林逸眼底也是惊愕,不过比张一斧的反应要冷静很多。   凤逆渊把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却没有再解释。   “下令让护城军暗中查一下,最近南浔城有多少外来人员,都是干什么的。”   “是!”林逸没有多问什么,转身要走,又凤逆渊喊住,转身,等着吩咐,凤逆渊却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王爷?”   林逸疑惑的喊了一声,最近王爷出神的频率似乎有些高。   “去查一下,三年前到王府的人有哪些。”   “有棋子混进王府了?”   林逸问,很明显动了杀意。   能混进南麟王府还隐藏三年不被发现,这样的人,不能留!   “不要轻举妄动,先查一下。”   “属下遵命!”   林逸离开,凤逆渊站在原地,神色晦暗不明。   朝恒殿里那位,三年前把兵符交给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忌惮了么?   意思是他在战场浴血厮杀的时候,那位却在谋算着什么时候在他后背捅上一刀么?   虽说自古以来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还是觉得很不爽。   因为不爽,凤逆渊回到自己的营帐把温初九摇醒了。   才睡了一会儿,酒的后劲正足,突然被摇醒,温初九头晕得厉害。   “我……呕……”   才刚说了一个字,温初九就吐得昏天黑地。   等张一斧召集完人回来报告准备出发,就看见自家将军浑身黑气沉沉的拎着一个东西出来。   “将军……”   刚说了两个字,凤逆渊的身影已经在十步以外。   “……”   将军不仅被人咬了,貌似还被吐了一身?   所以将军这是去抛尸?   啧啧,虽然那个弱鸡看上去挺不顺眼的,但就这么死了,好像还是有些冤。   罢了,死了就死了吧,免得日后上了战场吓得尿裤子给南横军丢脸。   默默脑补了一些血腥画面,张一斧带人去林子里布陷阱了。   与此同时,温初九呈抛物线被扔进了一处水潭。   水潭不深,刚好到凤逆渊的下巴,但足够把温初九淹没。   咚的一声砸进水潭,片刻后,温初九的脑袋窜出水面,开始一个劲的扑腾。   她看上去不会水,亦或者只是喝醉了以后不会。   凤逆渊由着她扑腾,嫌恶的脱下沾满秽物的衣服下潭。   这个水潭是张一斧带人专门给他挖的,夏天天气热,他操练完可以直接在这里洗了澡再回王府。   入冬天气太冷,潭水冻结成冰,他才回王府洗浴,没想到这两天天气回暖,冰已经完全消融。   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第三十二章 别动,不然淹死你!   为了强健体魄,凤逆渊打五岁开始就常年用冷水洗浴,即便在京都也是如此,所以这会儿他只是感觉潭水有些凉,温初九就不一样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冰窟,四肢都要冻僵了。   挣扎的动作渐渐变小,温初九开始往水下沉,冰冷的水灌入口鼻,让她的神智有片刻清明,堂堂皇家密探却被淹死在这里,她会不会死得太丢脸?   她死了,师姐会怎么样?被关一辈子么?   师兄呢?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不是永远都听不到了?   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呢。   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总该说清楚才好,这样不明不白的算什么呢?   因为窒息,肺腑有些刺痛,耳边突然传来男人无奈的声音:“我喜欢你。”   是吗?师兄,原来你是……喜欢我的么?   真好!   把身上冲洗了一遍凤逆渊才发现温初九似乎已经好一阵没动静了,抬头看过去,潭里一片平静,除了他哪里还看得到人?   淹死了?   凤逆渊拧眉,一头扎进水里。   山里的水,是晶透的绿,在水底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凤逆渊一眼就看见沉到潭底的温初九,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像个睡着了的孩子。   游过去把人捞进怀里,凤逆渊边给她渡气,边往水面游,浮出水面,温初九还没什么动静,凤逆渊运力在她腹部拍了一掌,把水逼出来,然后又给她渡了两口气。   “咳咳……”   温初九咳嗽着醒过来,先自己呼了两口气,然后手脚并用的缠到凤逆渊身上,趴在他肩头喘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被憋死了。”   “……”   脖子被紧紧缠住,腰被紧紧夹住都可以忍受,胸膛还被软绵绵的东西蹭着凤逆渊就有些不能忍了。   他虽然不重欲,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太子十五岁宫中就有两个美艳的暖床宫婢,他虽不是皇子,但陛下也未曾遗忘对他的启蒙教育。   他早已不记得那宫婢长什么模样,却记得她手指的柔软,掌心的娇嫩,还有喷薄时大脑空白的欢愉。   那样的欢愉,会让他失控,让他疏于防备,所以在一次尝试之后,他抗拒这样的体验。   他在皇城,不是去享受的,而是用于牵制自己父亲的人质,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某些长久克制的欲念一经撩拨便蠢蠢欲动,甚至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伸手箍住温初九的腰以防她掉下去,凤逆渊没有急着走动,有些庆幸潭水够凉,能够压制一些体内不可描述的燥意。   然而他不动,不代表温初九也不会动。   潭水实在太冷了,温初九身体瑟瑟发抖,牙齿打着颤,咯咯咯的响,如果是半夜有人听到这样的声音,恐怕会以为撞鬼了。   “冷……冷死我了。”   声音也抖得厉害,她眼底满是迷茫,酒还没有醒,只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好像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怕冷?”   “怕怕怕。”温初九一个劲的点头,大约是腿软了,往下滑了些,凤逆渊伸手托住她的臀,捏了一下恶狠狠的警告:“别动,不然淹死你!” 第三十三章 阎王爷发飙了   温初九不敢动了,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戒备的看着他。   “你刚刚差点淹死,知道是谁救的你么?”   “你。”   “我是谁?”   “师兄!”温初九开心的回答,还嫌不够又加了一句:“我就知道师兄你最好了!”   “……”   凤逆渊面无表情的托着温初九走到潭边,倾身压在她身上,挑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不容拒绝的掠夺她的呼吸,直到她软软的哼哼,直到冰冷的潭水也灭不掉他的燥热。   “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是谁?”   温初九懵懵懂懂,盯着凤逆渊看了半晌只吐出两个字:“好冷。”   怎么不冷死你算了!   凤逆渊气结,一口咬在温初九下巴处,动手扯了一下她的的衣领,露出半边白皙圆润的肩膀和小片被裹胸布缠得严严实实的肌肤。   “……”   知道她是女子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凤逆渊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击打了一下,松手合上温初九的衣领把她推到潭边。   这就是个醉鬼,认不出他是谁很正常,他到底在生气什么?   是气她认不出自己,还是气她将自己错认成她那个乱七八糟的师兄?   思绪有些乱,凤逆渊沉到潭底沉思。   他会武,水性又好,憋气的时间自然比一般人要长得多,因此并不知道在他沉下去没一会儿,温初九就被一阵风给冻醒了。   哆哆嗦嗦的往四周看了一圈,温初九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看见潭边放着凤逆渊的衣物,上面还布满秽物,温初九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不会是她干的吧?   低头看看自己湿哒哒的衣服,再看看静悄悄的潭水,温初九打了个寒颤。   难道她是被那位阎王爷扔到这里面自生自灭的?   默默咽了口口水,温初九觉得自己命真大,这样竟然都死不了。   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绕着水潭走了一圈,温初九确定了军营的方向,准备回去,余光瞥见潭边地上放着的那堆衣服。   会不会牢房的钥匙就在这里?   温初九麻利的把衣服里里外外翻了一遍,确定上面除了沾了些呕吐物,其他什么都没有。   额……这个时候帮忙洗干净衣服,她还有救么?   一刻钟后,温初九拎着湿哒哒的衣服摇摇晃晃的离开。   于是,等凤逆渊从潭底浮起来的时候,潭边别说连个鬼影都没有了,他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也不翼而飞。   眼睛危险的眯起,眸底卷起黑沉沉的风暴。   温初九,你果真是好样的!   “阿嚏!”   温初九打了个喷嚏,脑袋晕乎乎的,继续蹲在大锅灶前帮凤逆渊烤衣服,连带着她身上的衣服也被烤了个半干。   鼻子堵得厉害,身体发愣,她应该是得了风寒。   难道是水土不服的原因?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到南浔城以后,就变得体弱多病?   回去以后问总管要点灵芝人参什么的补补身体吧,这么虚下去可不行。   正想着,火头营的营帐掀开,凤逆渊只穿着一条不合身的长裤,顶着一身逼人的寒气走进来。   温初九手一抖,刚烤干的衣服掉在地上。   完蛋,阎王爷发飙了! 第三十四章 竟然真的是她!   趁着凤逆渊还没说话,温初九捡起衣服屁颠屁颠的上前邀功:“将军,你的衣服我已经帮你洗好了!”   “呵!”   凤逆渊冷笑,眼神表达着一个信息:自己说你想怎么死!?   “将军,你听我解释,我……”   温初九开口,然而话没说完,又是一个喷嚏打出去。   被喷了满脸的南麟王,身周刮起要吃人的风暴。   众人默默后退两步,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   饶是脑子不怎么清醒,温初九也隐约察觉到,自己这次貌似真的要死定了。   死到临头,温初九也不垂死挣扎了,麻溜的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将军,属下不求别的,但求将军给个痛快点的死法,给我留个全尸,尸骨就不必运回去给我爹看了,怕他老人家嫌臭,你要是心好,就随便挖个坑把我埋了吧。”   围观众人:“……”   你丫脸还真不小,死了还想让将军亲手挖坟埋了你!   “起来!”   凤逆渊黑着脸说,温初九没动静,拧眉,轻轻踢了一下,温初九倒在地上。   又睡着了?   凤逆渊蹲下去拍拍温初九的脸,触手却是一片滚烫。   这人竟是晕倒了!   “啧啧,我说这才几天,你怎么就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了?”封洛天摇脑袋,挤了湿帕子叠成方块搭在温初九额头。   又摸了摸她的脸,滚烫得厉害,看来烧得不轻。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他手背上,回头,对上男人威慑性十足的目光。   试探性的捏了温初九的脸一下,凤逆渊的眼神多了一分杀气。   封洛天连忙收回手,眼底却有了笑意:“怎么个意思,你专门让人找我来看病,这会儿还不让我碰病人了?”   凤逆渊没说话,盯着温初九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的上前两步,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下,烧得发红的脸,立刻出现一道偏白的印记,指腹上则残留着褐黄色的粉末。   粉末碾磨得很细,应该是专门用来伪装的。   皱了皱眉,凤逆渊拿起温初九额头上的湿帕子把她的脸抹干净。   白净细嫩的小脸一点点展露出来,因为高烧而发红,看上去病情更重。   “如果我没记错,这好像是你刚捡回去不久的内人!”   凤逆渊开口,脑海里浮现出上次在封洛天的竹屋外看见温初九的场景。   她并未束起长发,只简单梳了个髻,穿着女子的衣服,脸色是病态的白,微微垂头,一副胆小怕事的温顺模样,和她进军营时截然相反,以致于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啊?是吗?你认错人了吧。”   封洛天面不改色的否认,表情一点都不紧张。   凤逆渊肯定自己没有认错,其实只要看这一双眼睛就知道是同一个人才对!   这一双眼睛!?   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什么,凤逆渊伸手抓住温初九的衣领,刚要动作,忽的扭头看着封洛天:“出去!”   “喂,你不是吧,她都病成这样了,你再饥渴也不能……”   封洛天夸张的说,话没说完,被凤逆渊一脚踹出去。   回到床边,凤逆渊一把扯开温初九的衣领,拉下她的裹胸,果然在她左胸上方看见一个颇为狰狞的伤口。   伤口不大,结的痂已经脱落,新长出来的肉是粉嫩的颜色,因为创口不整齐,伤口也歪歪扭扭的难看。   竟然真的是她! 第三十五章 你想如何?   凤逆渊怔住。   一切都联系起来,难怪第一次在留仙阁看见她会觉得不怀好意,她想尽办法就是想潜进王府监视自己?   朝恒殿里那位怎么会想要派她这样的人来执行这个任务?   想得有些出神,封洛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受的风寒不轻,穿着湿衣服不好,你要是不想她因为风寒高热死掉,最好顺手帮她把衣服脱了,如果你觉得太麻烦,放着我来也行……”   “滚!”   冷冷的吐出这个字,凤逆渊抬手把温初九的衣服脱了,刚想用被子把她裹起来,想到封洛天一会儿还会进来,又脱了自己的外衣给她穿上,再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刚做完这些,封洛天掀帘进来,时间掐得刚刚好。   看见温初九被裹成蚕蛹,封洛天笑得像只狐狸:“裹得这么严实做什么,她之前被人背来要死不活的,哪里没被我看过?”   别说看过,该摸的不该摸的,他都摸过了。   剩下这句话封洛天没说,因为他感知到了危险。   凤逆渊坐在床边看着他:“包庇欲图谋害皇亲国戚的案犯,你可知道该当何罪?”   若是一般人听见这话肯定已经跪下求饶了,可封洛天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也知道下毒的另有其人,也就是她运气不好,被你抓来杀鸡儆猴不是吗?”   凤逆渊抿唇不说话,基本已经可以温初九的身份来历是什么。   她这样的水平竟然也能进皇家密探,凤逆渊觉得也算是一种奇迹。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但我再问你一次,你想让她做什么?”   凤逆渊问得很认真,在战场以外的地方,他不喜欢算计。   封洛天的医术很好,人也不错,能和他这样说话的人不多,所以他难得的耐心。   知道这是他的底线,封洛天也正了脸色:“她在找一个三年前就失踪的一个人,以我的直觉,她能找到他。”   “然后呢?”   “找到那个人,也许我能配制出解药,也许……还能挖掘出更多的秘密。”   封洛天弯眸,他喜欢笑,笑起来总是吊儿郎当的,可这一次,他却笑得薄凉。   像极了十年前跪在南麟王府门口,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有的人以为那些秘密被掩盖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销声匿迹,却不知道只要还有人坚持,那些腐坏发臭的秘密,终有一天还是会被挖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你还是放不下十年前那件事?”   虽然是疑问,凤逆渊却用的肯定语气。   封洛天往温初九嘴里喂了颗药丸:“放不下。”   那是纠缠了他十年的噩梦,是他心底无法摆脱的凶兽。   他无法放下,也不愿放下。   “你要如何?”   凤逆渊本以为封洛天会说要沉冤昭雪什么的,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句话,说得轻松,做起来却难比登天。   “你该知道,她身后有整个尉迟家撑腰。”   “那又如何?我头上不是还有一片青天么?”封洛天无所谓的耸肩,末了又加了一句:“再说,这散魂香,也不是只有南疆才有的毒,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初是谁下的手?” 第三十六章 要去后山沐浴   气氛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凤逆渊和封洛天对视,   从离京那一天起,他就希望自己再也不要回到这个是非之地,卷入无聊的权欲纷争。   可仔细回想一下,他又何曾真的远离过这些纷争?   既然避不开躲不掉,何不神来诛神佛来灭佛?   打定主意,凤逆渊的眼神又恢复平素的冷厉。   “咳咳……”   温初九咳嗽出声,没有醒,只是翻身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目光触及她烧得红彤彤的脸,不自觉柔和了两分。   “非要利用她不可?”   “她做梦都要叫她师兄的名字,你觉得以她的个性,会乖乖带我们找到他?”“……”   温初九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忽冷忽热的。   在她最冷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抱住她,她记得那人的胸膛很暖,手臂很有力,像极了师兄。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师兄了,久到,已经快忘记他的容貌。   却还记得心脏为他悸动时跳动的频率。   师兄,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她等了三年都没有等到答案。   不,她等到了,她明明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我喜欢你。   是谁?   眼睛一下子睁开,一张满是络腮胡的脸近在咫尺。   “啊!!”   温初九惊叫着坐起来,脑袋撞到张一斧的脑袋,眼泪立刻痛得冒出来。   “你他娘的鬼叫什么!”   张一斧捂着鼻子怒吼,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应该是鼻子被温初九撞到。   温初九捂着脑袋不吭声,她总不能说自己是被吓到了吧。   环顾四周,她还是躺在和他们一起的大通铺床上,脑袋还是晕的,四肢软软的有些乏力,记忆一点点回笼。   她好像喝醉了,然后吐了凤逆渊一身,中间的过程她记不太清楚了,但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犯了大错。   心里咯噔一下,准备下床,动作僵住,低头,温初九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她怎么会穿着凤逆渊的衣服!!   衣服很宽大,可以包住两个她,但因为太大,温初九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现在就只有这一件外衣!   谁脱的她的衣服?   温初九惊出一身冷汗,但很快冷静下来,应该不会是凤逆渊,如果是他脱的,他肯定会看见自己身上的伤口,猜到自己的身份。   身份曝光,她现在应该和师姐一起被关在暗牢,怎么会好好地躺在这里?   那唯一合理的解释就只有一个,衣服是封洛天扒的!   无耻!   咬咬牙,温初九很期待再次见到封洛天。   “你贼眉鼠眼的在这儿打什么坏主意呢!?”   张一斧冷哼,对温初九十分不满。   这人果然是个弱鸡,进了军营不是受伤就是生病,就没参加过几次正经的训练!   “大哥,我这还病着呢,能打什么坏主意?”   温初九一脸虚弱。   “谅你也不敢!”   张一斧说着丢了两个热乎乎的馒头给温初九,闻着馒头的香味儿温初九才发现自己饿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睡了多久。   又休养了两天,温初九告别头痛脑热,又活蹦乱跳起来。   温初九一直惴惴不安的等着凤逆渊找她秋后算账,两天后操练结束,凤逆渊把她叫住:“我要去后山的水潭沐浴,你跟我过来。” 第三十七章 流鼻血了   鼻尖一热,温初九以为自己风寒复发又流鼻涕了,抬手一擦瞥见一抹嫣红。   “……”   最近天气有这么燥热?她竟然流鼻血了!   撸起袖子擦了擦鼻血,温初九屁颠屁颠的跟着凤逆渊去了。   她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嘛!   现在救师姐的机会不就送到她面前了?   今天凤逆渊操练的时候她就听见钥匙叮当响的声音,待会儿等凤逆渊把衣服脱了,她就可以趁机拓印一把钥匙,今晚就可以救出师姐!   因着这样的念头,温初九脚步都变得格外轻快。   一路走到水潭,凤逆渊抬手就脱了外套和中衣,露出健硕的胸膛,转身,对上温初九亮晶晶的眼,仿佛在说:还不快脱,磨蹭什么呢!   “转过去!”   凤逆渊命令,温初九想也不想回了一句:“都是大老爷们儿,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转过去!”凤逆渊加重语气。   “……”   温初九有些无语,这人身上的毛病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洗个澡还非要别人转过身去,又不是大姑娘。   “好好好,我转过去行了吧。”温初九依言转身,没办法,这位是大爷,他说了算。   转完怕凤逆渊不放心,温初九还用手捂住眼睛:“将军你脱吧,放心,我绝对不会偷看的。”   凤逆渊:“……”   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温初九听见凤逆渊下水了,立刻转过身来,凤逆渊下意识的往水里沉了沉,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她。   “……”   温初九窘,为什么有种她要趁机对这位阎王爷干点啥的错觉?   “那个……将军,你放松,我绝对不会对你的肉体抱有什么不好的想法,真的!”   温初九竖起三指保证,凤逆渊也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过激,站起来走到潭边,摊开手靠在那里闭目养神。   眼睛刚闭上,就听见故意放轻的脚步声和呼吸,上钩了么?   凤逆渊勾唇,下一刻,手臂被戳了一下,掀眸,对上温初九讨好的脸。   “将军,你累么,我家祖上是赤脚大夫,专治跌打损伤。”温初九说着,也不用凤逆渊同意,就上手帮他捏胳膊:“将军常年习武,容易产生肌肉劳损,我家这套祖传的手法能够活血化瘀,功效奇佳!”   “闭嘴。”   受不了她的聒噪,凤逆渊命令,却没有让她停手。   按在他胳膊上的手指纤细和寻常女子无异,力道却十分到位。   按了一会儿,凤逆渊发现温初九并没有胡乱的按,而是挑了一些穴位,手法很巧妙,紧绷了一天的身体很快放松下来,在操练中形成的身体疲惫和酸痛感也消失不见。   不得不承认,这样按着很舒服,舒服得……让人想睡觉!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凤逆渊猛地睁开眼睛,温初九不知何时离开,正撅着屁股在他的衣服堆里翻翻找找。   凤逆渊的眼眸卷起黑沉的风暴,这个女人,真的像她平时表现的那样傻?   “找到了!”   温初九低呼一声,警惕的扭头看过来,凤逆渊立刻闭上眼睛。   “……”   温初九疑惑,为什么感觉有人一直盯着她? 第三十八章 救师姐   动作麻利的拓印好钥匙,温初九跑回凤逆渊身边,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继续给他按胳膊,按了一会儿,凤逆渊感觉温初九力道加重了些,配合的醒过来。   “我睡着了?”   凤逆渊问,好在他平素都面无表情,温初九并没有看出他哪里不对,一个劲的拍马屁:“一定是将军平日太过操劳所致,属下再帮将军好好按按。”   温初九按得更卖力,凤逆渊却没了享受的心情。   沉溺安逸往往会让人失去警惕,像刚刚那样不自知的睡着,对他来说是大忌。   按了一会儿,温初九有些喘,粗重的气息扑在凉凉的肌肤上,带来些微的麻,凤逆渊不得不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投军之前,你想做什么?”   “赚钱!”温初九毫不犹豫的回答,随后又觉得不够,补充道:“赚钱买吃的,听说各地都有很多很有特色的美食小吃,我想赚很多钱,走在街上边走边吃,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美好吗?”   的确很美好。   但凤逆渊没太大的感觉,他不是个重欲的人,无论是口腹之欲还是其他。   凤逆渊没有说话,温初九却被勾起了兴致,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   从肉夹馍说到烤串,从凉面说到绿豆糕,都是些民间吃食,不贵,名字也不精巧,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意外地让人很有食欲。   “咕噜噜!”   肚子打鼓的声音传来,温初九顿住,迟疑的摸摸自己的肚子,然后果断背锅:“将军,刚刚是我的肚子在叫!”   “……”   避开温初九的手,凤逆渊朝放衣服的地方走过去,上岸,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体,把衣服穿上,回头,温初九脸上又是两管鼻血。   “既然饿了就回去吃东西。”   “哦。”   温初九擦了鼻血跟着凤逆渊回去,和张一斧说了会儿话,凤逆渊骑马回王府。   军营开饭,温初九比平时多吃了两个馒头,吃过饭,张一斧点了二十个人去营地后面的山林。   难道是上次那个可疑的人又来这里刺探军情了?   温初九疑惑了一瞬,然后喜上眉梢,难得张一斧今晚不会盯着她,这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偷溜出去救师姐吗?   打定主意,温初九躺在大通铺上辗转反侧,终于等到一群大老爷们儿鼾声四起,温初九偷摸着溜出营帐。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太好,今晚值夜的人她都认识,关系还都挺不错,所以她很快就顺利的出了军营。   一从军营出来,温初九就运用轻功直奔王府。   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过了城里的宵禁时间,到处都静悄悄的,温初九还是从上次的狗洞钻进那个废弃的院子,小心的观察了半天,确定王府守卫没有什么变化之后,熟门熟路的摸到王府后院,然后进了暗牢。   暗牢里和上次她来没什么变化,只是看上去好像更整洁了一些。   王府难道还有专人打扫牢房?   虽然疑惑,温初九还是直奔牢房,用藏在袖子里的银针开了牢门。   咔哒。   镣铐打开,温初九眼睛透亮,成功了! 第三十九章 逃走   “你应该清楚,任务失败的人,没有活下去资格。”   冷秋璇语气平静的提醒,温初九手上动作不停,固执的继续开冷秋璇手上的镣铐。   “就算你不杀我,出了王府,自然会有人杀我。”   冷秋璇厉声呵斥,但因为声音沙哑,没什么气势。   温初九根本不理她,只埋头开锁。   顺利开锁,温初九没急着走,只认真的看着冷秋璇说:“以师姐的本事,出了王府,应该没人能找到你吧。”   冷秋璇抿唇没有回答,她还穿着被抓时那身衣服,沾着血迹的地方已经变成黑色,如今这副模样,不止是狼狈。   温初九深知如果她不想和自己走,自己是怎么都带不走她的,又下了记猛药:“师姐这次来这里不就是想找师兄么?那完不完成任务又有什么干系?”   “……”   冷秋璇沉默,她没想到温初九会这么了解自己,这一次,她的确是抱着这样的决心来的。   她厌倦了刀口舔血的生活,从三年前顾临风消失不见的时候,就厌倦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   冷秋璇问,态度已然动摇,温初九歪着脑袋笑得明媚:“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我总不会傻到舍命救你的地步。”   温初九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没有任何意外的,响起了冷秋璇的脚步声。   温初九头也没回,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递给她。   每位皇家密探都会有一把专门打造的软剑,可以贴身携带便于隐藏。   冷秋璇的那把被抓的时候弄丢了,现在,温初九把自己的给了她。   剑很轻,拿在冷秋璇手里却异常沉重。   对皇家密探来说,把剑交出去,就相当于把命交了出去。   从暗牢出来,温初九直接拉开了柴房的门,外面很安静,月光柔和的洒下,似乎是很寻常的夜。   温初九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有不寻常的气息波动。   “跟我走!”   温初九扭头对冷秋璇说了一句,便运力跃上房檐,冷秋璇紧随其后。   她的轻功向来比温初九要好很多,即便在暗牢关了一个月,身上还带着伤,也能轻易赶超温初九。   等她们踩着王府的房檐奔出去一段距离,王府才闹腾起来,片刻后,一群官兵举着火把追出来。   温初九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做防御,身后有破空之声,耳朵动了动,温初九旋身避开射来的箭。   回头,只有零零散散的火把,并没有那个阎王一样的男人。   温初九突然记起,那日在留仙阁他说,他最厌恶欺骗他的人。   如果这次不幸被抓回去,恐怕真的会被他弄死吧。   这般想着,温初九更是卯足劲往城门口跑。   城门早已关闭,不过对于经常翻宫墙的她们来说不成问题。   袖中射出一条很细的银丝,银丝顶端有一个小小的倒钩,倒钩牢牢嵌进城墙壁上,温初九把银丝在手上挽了一圈拉紧,不用开口,冷秋璇便一跃而起,踩在银丝上,借力跃上城墙,等她上去,温初九抓着银丝攀上城墙。   守城的官兵看见她们,拿着兵器上来,冷秋璇和温初九直接从城墙上跳下去。   墙头有些高,饶是冷秋璇这样的轻功高手也摔了一跤,温初九更是受不住这样的冲击,跪在地上滑行了一截。   冷秋璇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忍着!走!” 第四十章 死不了   温初九咬牙,借力想站起来,膝盖疼得厉害,又摔回去。   见状,冷秋璇作势就要把她背起来,温初九红了眼,强撑着站起来:“我没事,走!”   身后的城门打开,还有哒哒的马蹄声,温初九知道她们两个人今天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必须从中取舍。   “你先走!”温初九停下:“再往前走一点又一条河,我掩护你离开!”   冷秋璇停下,拧着眉没说话,意思很明显,她不会一个人走。   眼看着后面的官兵要追上来了,温初九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师姐,我跑不动了,你要么走,要么和我一起回去等死。”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像无赖,冷秋璇权衡了一下,转身离开。   临走之前丢下一句话:“活着!”   “放心,死不了!”   坐在地上等着马蹄声逼近,温初九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本以为还要拼死来一场恶战才能帮自家师姐拖延一点时间,没想到人追到这里就不往前追了。   “把她给我带回去!”   “……”   合着这些人就是专门来逮她一个的?   半个时辰后,南浔城西郊河畔。   “哗啦!”   冷秋璇从水里冒出来,这里离南浔城已经有些距离,官兵应该追不上来了。   上岸,冷秋璇先把衣服拧了几下,又拆了头发披散在肩侧。   夜里有些凉,湿哒哒的衣服穿着也不舒服,不过现在没有时间顾及这些。   抬头借着星辰方位判断了下方向,径直朝南浔山而去。   之前和凤逆渊交手,她受了不轻的内伤,必须先处理一下。   安静的走了一会儿,果然走上官道,官道很宽,也很直,远远地便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路中间。   马车上挂着两个红灯笼,看上去像隐藏在黑暗中窥视一切的猛兽。   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么?   冷秋璇挑眉,没有逃,慢吞吞的走过去。   等她走近,林逸隔着帘子给里面的人禀报:“王爷,她来了。”   王爷?   南麟王?   冷秋璇诧异,下一刻,马车帘子掀开,凤逆渊从里面出来。   “见过南麟王。”   冷秋璇按照礼制跪下见礼,隐约能猜到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的任务,除了潜进王府,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还有什么?”   冷秋璇没有时间去想凤逆渊是怎么知道她们的任务内容,只能集中注意力小心应答,因为她知道,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决定温初九的生死。   “回禀王爷,没有。”   “平时如何接头?”   冷秋璇犹豫了一下,在凤逆渊的逼视下才开口:“……一般用飞鸽传信,会有专门的人传递。”   “时间?”   “每月初九。”   初九?倒是和那人的名字一样。   “你可以走了。”   凤逆渊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冷秋璇心底起了波澜,竟然就这样简单?   “等等。”冷秋璇出声叫住凤逆渊:“敢问王爷今夜此举,意欲何为?”   凤逆渊既然会提前在这里等她,便说明他早就料到今晚会发生什么。   “有些事,不该问就不要好奇。” 第四十一章 你想害谁?   王府暗牢。   温初九百无聊赖的躺在草堆上,膝盖骨正一抽一抽的疼着,也不知道碎了没有。   周围静悄悄的,温初九慢慢梳理着这两天的情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吱呀!   暗牢地板打开的声音,片刻后,封洛天提着药箱一脸悠闲的走进来,说出来的话让温初九想咬人。   “啧啧,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姑娘家家的,晚上别到处乱跑,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多难看。”   “你丫能不装么?我膝盖疼得厉害,快帮我看看是不是废了。”温初九翻白眼,到了这个时候,对封洛天的身份多少有了些新的认识。   封洛天开了牢门进来,撩起她的裤腿查看伤势,眉头微皱:“怎么弄的?”   “军营伙食太差了,我想不开,从城墙上跳下去了。”   “……”   封洛天对温初九的说辞有些无语,不过知道她现在心情不怎么样,也没再说话刺激她,专注的检查她膝盖上的上。   膝盖骨与地面撞击的力度不小,以她的身手虽然不至于伤到筋脉,但也要养一些时日才行。   小腿上有大面积擦伤,应该是落地之后在地面滑行所致,伤口有不少泥沙,需要清理。   封洛天啧了一声,从药箱里拿出一瓶酒,慢慢的倒在温初九伤口上冲洗。   这一次,温初九没吭声,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定定的看着他。   “要是痛你就喊一声,别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   封洛天忍不住开口,手上动作却是没停,拿了棉花团吸伤口上的血水。   伤口清洗完成,封洛天拿出一个药瓶,和上次他用的粉末很像。   “忍着点。”   说完,封洛天抖了些白色粉末在伤口处。   不知道这粉末是用什么药引子做的,洒在伤口上像辣椒水一样,痛得厉害。   温初九还是没有说话,额头上的筋脉却鼓了起来,表明她现在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习惯了她咋咋呼呼的样子,这会儿看见她这副隐忍的模样,封洛天心里有些发堵。   刚想说点什么,温初九开了口:“你故意的吧?”   也许是忍着痛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低低的,像受尽了委屈刚哭过一样。   “嗯,我故意的?”   封洛天坦然的回答,语气却是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的调侃。   包扎好一条腿,封洛天准备继续,纱布被温初九抢过去。   动作随意的给自己包扎,牵强的勾唇:“我这人挺笨的,平时丢三落四也就算了,关键时刻还总出错,你要是想利用我做什么事,我指定能给你搞砸。”   “……”   封洛天唇角抽了抽,她这不是看得挺透彻的,哪里笨了?   知道自己在温初九心里的形象已经崩塌,封洛天也没为自己辩解,只看着她包得丑兮兮的腿叮嘱:“伤口不要沾水,近期最好卧床休息,免得以后落下什么病根。”   温初九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当我是在这儿休养的?待会儿那活阎王回来能不活剐了我?”   “你要是真的害怕,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求我救你出去?”   “……”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待在王爷身边比待在眼前这个人身边要可靠得多。   见她眼珠不安分的转来转去,封洛天忍不住开口:“别乱打什么歪主意,我不会害你。”   “那你想害谁?” 第四十二章 拜见什么玩意儿?   封洛天终究没有回答温初九那个问题。   不过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和那个人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非杀不可。   这年头,谁还没有个深仇大恨啊,关她什么事?   开解完自己,温初九倒在草堆上睡大觉。   让她比较欣慰的是,两天过去,除了有人按时来送牢饭给她,并没有人来对她严刑逼供。   到了第三天,温初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腿,虽然没有痊愈那么夸张,但好歹勉强能正常行动了。   吃完晚饭,温初九照旧躺尸,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睁开眼睛,从草堆上弹起来。   算算时辰,现在差不多已经是丑时三刻,一天中人最放松的时候。   温初九从乱糟糟的头发里扯出一根银针鼓捣自己手上的镣铐,没一会儿,只听喀的一声细想,镣铐开了。   温初九满意的勾唇,这世上,只要被她开过一次的锁,基本就没什么用了。   活动活动手脚,温初九小心的从暗牢出来,贴着柴房的门听了一会儿,确定到了守夜的护卫换岗时间,温初九抓紧时间溜出去,平安的避开所有的岗哨来到那个荒废的院子,然后从狗洞钻出去。   半个时辰后,南浔城外,河面上一条看上去像是被人废弃的破渔船里发出一声欢呼:“找到了!”   用袖子把自己的剑擦干净再缠回腰间,温初九准备躺下休息,明天再赶路。   然而刚睡下,铿铿锵锵的兵器声就传来,温初九猫着身子小心的从渔船破洞往外看。   没等温初九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就被捅了一剑,长剑一拔,血喷溅而出,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打斗因此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这一次温初九看清楚了,是一群人在打一个姑娘,那姑娘身上已是伤痕累累,明显不敌,多半要命丧于此。   眼看女子要被落败,温初九忽的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女子剑柄上挂着的饰物。   这东西怎么会在她那里?   温初九疑惑,身体已经先于理智朝岸边掠去。   等她赶到,女子身上又多了好几道伤口,身体也摇摇欲坠。   温初九抽出腰间的软剑,拦下要砍到女子身上的剑。   接了没几招,忽然传来一声口哨,像是命令一般,这些人立刻收手离开。   温初九没敢去追,转身想看看女子伤势如何,头顶绽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这种东西她也有,可以召集自己人来支援。   但这里离南浔城不远,这信号肯定也会引起守城官兵的注意,温初九不敢久留,连忙扶起女子给她输了点真气。   “姑娘,是我救了你,你告诉我,你剑上挂的琥珀是从那里来的?”   “我……”   女子只说了一个字便晕了过去,温初九身体有些虚,但还是强行又给她输了些真气。   输完真气,女子倒是醒了,温初九有些撑不住,缓了一会儿才平复过来,刚想继续问,女子突然在她面前跪下,语气悲壮的开口:“属下拜见王爷!”温初九:“……”   她说拜见什么玩意儿? 第四十三章 老子宰了他!   “发生了什么?”   男人低缓的带着厚重威压的声音碾碎温初九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回头,对上男人冷若冰霜的脸,温初九实在没有勇气腆着脸跟他打招呼说句好巧。   “王爷,属下……”   女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又晕死过去。   温初九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差点没喷出来,丫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好歹把我救了你这件事说清楚啊!   女子晕了,现在这里又只有温初九一个活口,凤逆渊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温初九身上。   “别看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来行侠仗义的!”   尽管这人不太可能相信,温初九还是底气十足的吼了一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凤逆渊站在这里,忽然袭来的夜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让他看起来像刚开过杀戒的魔。   温初九有些害怕,感觉这个样子的凤逆渊比平时要危险许多。   刻意敛了呼吸降低存在感,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动他哪根神经让他暴走。   好在没一会儿张一斧就举着火把带着一大批官兵赶来,看见温初九在这儿,张一斧愣了一下,随即怒骂:“你他娘的怎么也在这里?这几天跑哪儿去了?老子还以为你被奸细给做了!”   “……”   大哥,其实情况和你说的有些相似,不是我被奸细做了,是我快被当作奸细被这位阎王爷做了。   喊完,张一斧看清现在的情形,眼睛一下子瞪大:“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动王府的人!!老子宰了他!”   “站住!”凤逆渊开口喝住张一斧:“立刻把她们带回府上救治!”   “王爷!”   林逸抱着一个人跪在地上,语气沉重哀痛。   “沐浔伤势过重,已经没有脉搏了。”   此话一出,温初九明显感觉凤逆渊身上的戾气又重了许多。   下意识的看了林逸怀中的女子一眼,对,就是刚刚被捅了一剑的人,是谁捅的那一剑来着?   温初九回想了一下,因为距离隔得太远,当时的情况又太混乱,没办法记清是谁动的手,但那一剑的干脆利落倒是让她印象深刻。   凤逆渊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林逸试探性的开口:“王爷,老王妃恐怕……”   “回府!”   凤逆渊吩咐,拂袖准备离开,脚步忽的一顿,转身扣着温初九的腰带把她拎起来。   两脚悬空,温初九立刻示软:“王爷,我可以自己走,就不劳您大驾了。”   凤逆渊无动于衷,把温初九扔到马背上,自己翻身上马。   “驾!”   一声令下,这马就跟脱缰了一样撒开蹄子狂奔。   胃里一阵翻涌,五脏六腑被撞得错位,温初九痛苦的抓住凤逆渊的裤腿:“王爷,对不起,我可能要……呕!”   话没说完,温初九准确无误的吐了凤逆渊一腿,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呕……”   连胃酸都吐完之后,温初九只剩下干呕,好在这马虽然跑起来很狂野,但胜在速度很快。   “吁!”   听见这个声音,温初九只觉得如同天籁。   如果没有后面那一句的话。   “来人,把牢房的刑具都拿到大堂!” 第四十四章 右手废了   “不用不用,王爷,我说,我什么都说!呕……”   凤逆渊把温初九丢下。   大半夜的,大堂里点了烛火,亮如白昼,凤逆渊冷着脸坐在那里,有如神袛。   “说吧。”   强忍着胃里的恶心,温初九端端正正的跪好:“事情是这样的,暗牢里关着太闷了,我一不小心就把镣铐开了。”   “一不小心?”   天下第一巧匠铁王李特别打造的镣铐,她用一个不小心就解释了?   凤逆渊拔高声音后,温初九也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草率,连忙又解释了一句:“之前我趁王爷洗澡的时候偷偷拓印了钥匙。”   “继续。”   “从牢里出来,我瞧着今夜月色不错,就想出城逛逛。”   “不想死就说重点。”   “……”   重点是我真的只是恰巧路过说了你信么?   “我出了城准备从水路逃走,没想到一群人突然到河边打架,我本来想看看就走的,但看见那姑娘孤立无援,于心不忍,一时头脑发热就路见不平了一次,然后我就回到这里了。”   简单阐述完整个事件的经过,温初九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手上杀孽太多的人,还是不要做什么好事,因为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追杀她们的是什么人?有多少人?”   “我看到的大概有七八个,他们虽然没有蒙面,但光看长相也看不出是哪里的人。”   “武功呢??”   “武功路数看不出是哪一派,但用的是剑。”说完,温初九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们的武功应该都在我之上。”   凤逆渊身上的戾气消退了些,凉凉的问:“那你是怎么在七八个武功比你高的人手中救下一个人的?”   “我跟他们过了几招,他们就走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留了你这个活口?”   “……”   温初九一噎,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按照常理,那些人的确是应该斩草除根,连同她这个不知道从哪儿蹦跶出来的人一起杀掉。   然而现在她毫发无伤,还救了个人,怎么看都有些说不过去。   连自己都想不通的事,温初九也不想解释了,破罐破摔,一屁股坐在地上和凤逆渊大眼瞪小眼:“反正人不是我杀的,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你也知道,杀不了人。”   这话说得不自觉带了两分熟稔,只差不要脸的加一句:我这样的你还不了解么?   凤逆渊表情淡淡,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我跟你不熟!   气氛微僵,温初九盯着地板生闷气,如果她知道被追杀的人是南麟王府的人,打死她都不会多管闲事!   才刚逃出来又被逮回去算怎么回事?这运气也太霉了点吧。   就这么沉默的坐了一会儿,有急急地脚步声逼近,下一刻,封洛天的戏谑传来:“哟,没想到你还挺有能耐啊,大晚上的又上哪儿溜达了?”   溜达你大爷!   在心里顶了一句,温初九低着脑袋看都不想看他。   有正事要说,封洛天也没多和她开玩笑。   “一共有十一处伤,右肩和腰腹处的比较严重,需休养数月才行,另外……”说到这里,封洛天顿了顿,选择了比较委婉的措辞:“她以后恐怕没办法再用剑了。”   “也就是说,她的右手,废了?” 第四十五章 放风   习武之人,若是废了右手,还不如死了算了。   当然,这只是针对在武学上有比较高的追求,个人自尊心比较强的群体,像温初九这样的,若是废了右手,照样能活得有滋有味。   显然今晚温初九救的那个女子并不像温初九这样没心没肺,不然封洛天和凤逆渊的表情也不会那么凝重。   地上很凉,寒气嗖嗖的往上窜,之前输了不少真气出去,温初九身体发虚,有些受不住,但现在明显不是她能说话的时机。   小幅度的挪动屁股调整姿势,很快两道灼热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   温初九僵了僵,讪讪的摸摸鼻子:“太冷了,我可以蹲着么?”   话落,凤逆渊突然站起来,三两步走到温初九面前,走路带起的风让温初九打了个哆嗦,连忙开口:“好汉饶命,我不冷了!一点都不……”   温初九的声音戛然而止。   源源不断的热量,从男人宽厚的胸膛涌入她的身体,四肢八骸好像泡在温暖的泉水里一样,舒服极了。   温初九却没能享受这样的温暖,只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这男人想干嘛?   见她傻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封洛天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傻成这样,也不怕把你卖了?”   把她卖了她不怕,反正也值不了几个钱,她比较怕死。   随着暖意一起涌入身体的是浑厚绵延的真气,比她自己的要纯粹得多。   温初九放松下来任由凤逆渊的真气在自己的身体里流窜,她当然知道凤逆渊不会是好心的想救自己。   武功差的人,装不了高手,但一个武功高手想装成自己武功不高,是很容易的。   要想知道一个人的武功高低,查探一下真气就可以了。   凤逆渊现在,只不过是在验证她刚刚的话是真是假。   身体很快暖和起来,凤逆渊放开她,温初九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得了便宜卖乖:“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话音刚落,林逸和张一斧从外面匆匆而来在凤逆渊面前跪下。   “回禀王爷,末将……”张一斧粗声粗气的开口就要禀报,被林逸推了一下。   林逸意味深长的看了温初九一眼,意思很明确:这里有外人在,不要随便说话。   张一斧没他那么多心思,当即有些不乐意:“我有要事禀报,你拦我做什么!?”   “你……”   林逸气结,却又不好发作,温初九很有眼力见的开口:“你们慢慢聊,我……要不去外面走走?”   温初九说着指指外面,林逸连忙开口:“王爷,不可!”   他是怕温初九跑了,毕竟温初九目前身上的嫌疑最大。   “出去!”   凤逆渊发话,林逸立刻噤了声,服从安排。   温初九挑眉,悠哉悠哉的晃出大堂。   大堂外面的院子里,一群护卫举着火把,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大刀严阵以待。   瞧见温初九出来,这群人立刻拔刀相向,温初九高举两手示弱:“各位大哥别紧张,仔细点手里的刀,王爷在里面商议要事,让我出来帮他放放风!” 第四十六章 她可以说自己耳聋眼瞎么   护卫举着刀又走近了一些,大有温初九敢多动一下,他们就会把她砍成肉泥。   未免自己被误伤,温初九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呆。   南麟王府很气派,虽然比不上皇宫大院,但也相当的威风。   兴致勃勃的看着,一个人忽然跌跌撞撞的过来,护卫拿刀拦住:“王爷在商议要事,沐灵姑娘请回!”   沐灵身上穿着青涩对襟长裙,低着头看不清模样,却能看出她身姿窈窕。   沐灵捂着腰腹,右肩已经渗出血来,看这伤,温初九可以确定她就是自己之前救的那个人。   洗去一身血污,清丽的容颜显露出来,柳叶眉下一双好看的杏眸泛着水润的光泽,有着南方女子独有的温软味道,可这眸底偏偏呈着反差极大的冷锐。   温柔与冷硬奇异的结合在一起,形成另外一种无法言喻的美。   虽然无法和自家师姐,但也绝对算得上是佳人一枚。   那琥珀,莫不是师兄甘愿送她的?   想到这个可能,温初九心里有些不舒服,起身想要问个明白,女子携裹着威压的声音响起。   “让开!”   抬头,沐灵背脊挺得笔直,下巴高高扬起,虽然她身上没有任何华贵的首饰,声音也有些虚弱,却从骨子里透出高贵,好像……她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   刚刚还对温初九眼神威慑的护卫一个个都面露难色,软着声权威:“请沐灵姑娘不要为难我们,王爷若是想见你,自然会让人传唤,姑娘还是先回去安心养伤吧。”   受到差别对待的温初九只能默默望天,果然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   看这样子,这个沐灵就算不是准王妃什么的,在王府的地位也不会太低,难道是……通房丫头?   不怪温初九想歪,在京城,凡是有点权势的公子哥儿,哪个身边没有一两个可人儿的通房丫头?更何况是威震天下的南麟王。   正想着,凤逆渊和封洛天从大堂走出来,看见沐灵,凤逆渊脸色微沉,封洛天冷笑出声:“不想活就趁早死干净点,别要死不活的在我面前晃!”   听见这话,沐灵身体摇晃了一下,脸色更白,似乎是有些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温初九很想告诉她其实不必在意封洛天的话,这人并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就是心疼自己那点药罢了。   稳住身形,沐灵上前两步跪在地上:“属下并无大碍,属下有要事向王爷禀告,掳走王妃的那些人,虎口处都有一个毒蝎一样的印记。”   毒蝎?这不是南疆人惯用的身份标记吗?但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折的用剑而不用毒呢?   温初九边用袖子擦脸边在心里分析,分析得正起劲,突然感受到一道存在感十足的目光,抬头对上男人幽暗深邃的眼,温初九心里咯噔一下,下一刻便听见男人意味深长的问:“听了这么多,你怎么看?”   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温初九身上,就连原本摇摇欲坠的沐灵,都打起精神看着她,似乎才发现这里还有她这么一号人。   温初九:“……”   我可以说我耳聋眼瞎么? 第四十七章 还有你大爷!   温初九木着脸沉默,张一斧上前冲她肩膀拍了一掌:“王爷让你说话呢,你耳聋了!”   “……”   原本没聋的,被你这么一吼,离聋不远了。   考虑到自己目前是戴罪之身,温初九没敢和稀泥,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老王妃要静养,王爷肯定安排了精锐暗中保护,且数量不会少,要将这些人全部灭口,目前能做到这一点,有四方势力。一是南疆蛊人,二是当今陛下坐拥的皇家密探、大内高手和御林军。”   此话一出,院子里更安静了,张一斧和林逸都难以置信的看着温初九,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冷静分析了这么多。   唯有凤逆渊表情淡淡,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继续。”   得了命令,温初九只能继续推断。   “方才沐灵姑娘说那些人手上都有毒蝎印记,这很符合南疆蛊人的特征,但南疆蛊人以擅养毒物闻名,明明下毒更快,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自己并不擅长的剑术作为兵器呢?”   “别他娘的废话,你直接说是谁就行!”   张一斧不耐烦的催促,他最烦这些乱七八糟的推理了。   甩了一记眼刀子过去,温初九再次开口:“御林军负责镇守京都,擅用的兵器是长戟,且没有陛下的调兵令无法调遣。大内高手负责保护陛下安危,内力深厚、擅于使用暗器,基本不必近身搏斗。唯有剩下的皇家密探,擅轻功和剑术。”   刚说完,张一斧沉不住气了,破口大骂:“奶奶的!王爷为了偃月国浴血杀敌,皇帝老儿竟然昏了头暗地里穿小鞋!老子……”   眼看张一斧要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凤逆渊出声厉喝:“给本王跪下!”   张一斧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却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凤逆渊也不逼他,目光又落在温初九身上:“说完了?”   “没,还有一点。”温初九回答,深吸两口气给出结论:“不管这些人是不是真的皇家密探,这次的行动肯定不是陛下的意思,因为如果陛下想用老王妃来钳制王爷的话,只需要一道圣旨接老王妃入宫颐养天年便可,不必如此麻烦。”   说完最后一个字,温初九悄悄松了口气。   她不是故意把疑点往皇家密探上引,而是有人故意设了个套,让整件事看起来就是皇家密探做的。   当然,这个人的目的不一定是要给皇家密探泼脏水,更多的可能是想离间南麟王和当今陛下的关系。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想做什么呢?   “咳咳……”   沐灵的咳嗽适时地打断温初九的思绪,她只是个小小的皇家密探,有些事,不适合想太多。   阴谋阳谋什么的不适合她,还是美食更对她的口味。   “王爷,此事疑点重重,还是谨慎些好。”   沐灵小声提醒,看向凤逆渊的眼神满满的关切,再忠心不过。   凤逆渊却没看她,只掀眸看向温初九:“还有吗?”   还有你大爷!   温初九笑得狰狞:“我脑子笨,想不到更多的了,王爷还是自己想吧。” 第四十八章 好像与王爷有些交情   “以你的脑子能想到这么多,的确已经很不容易了。”   凤逆渊顺势接了一句,分明是在说她的确很笨。   温初九气得咬牙,跪在地上的沐灵却是心头一紧,王爷什么时候会和人随意调侃了?   气血因为情绪的波动变得紊乱,喉咙涌上一股腥甜,沐灵张嘴吐出一口血来,恰好喷了温初九一身。   吐完血沐灵就晕在地,封洛天冲过来把脉,给她喂了粒黑色药丸,冲温初九道:“快送她回房休养,回去之后记得帮她重新包扎一下伤口,不然伤口感染了就麻烦了。”   “……”   所以她现在是沦为王府下人了?   下人就下人吧,总好过待在暗牢里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有了借口离开,凤逆渊终于松开手。   认命的把沐灵送回西院,立刻有丫鬟打来热水,温初九找了剪刀剪开沐灵的衣服,伤痕累累的身体露出来,尤其是右肩和腰腹处的两道伤口已经裂开,血肉翻飞,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啊!”   送热水来的丫鬟惊呼了一声,温初九回头拍拍她的肩膀:“别怕,这点小伤死不了人的。”   没看见伤口前,温初九觉得沐灵伤得很严重,但看见伤口后,温初九不这么想了。   沐灵身上的伤口很多,有些伤口还很深,但除了右肩和腰腹处的伤口比较严重,其他伤口没有一处伤到要害。   杀手之间的打斗和武功切磋不一样。   切磋的目的在于如何打败对方,而杀手的每一招都是为了取人性命。   因此,即便不能一招毙命,伤口也应该出现在致命的要害部位附近。   如咽喉、心脏,而沐灵身上的伤口,没有一个是这样的。   当然,也不排除那些追杀她的人,并不是很厉害的杀手,他们并不知道如何快速的解决敌人。   抛开脑子里的杂念,温初九拧了帕子准备帮沐灵重新清洗伤口,然而刚碰到她的伤口手腕就被抓住,抬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眸。   这眸生得很好看,眼尾自然上扬起细小的弧度,若是画上眼妆稍加修饰,定能艳杀四方。   但配上这冰冷的眼神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温初九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沐灵对自己动了杀意!   安静的对视片刻,沐灵率先开口:“你想做什么?”   温初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伤口裂开了,我帮你包扎一下。”说完晃晃手里的手帕,一旁的丫鬟也连声附和:“灵姐姐,你伤得厉害,还是快让他帮你包扎吧。”   沐灵又审视的看了温初九好一会儿,终于松手,放松身体靠在床头,看着温初九帮她清理伤口。   温初九清理伤口并没有封洛天细致,纱布包得也丑兮兮的,但比封洛天的效率要高得多。   很快包完,丫鬟端了干净水来给温初九洗手,沐灵的目光落在温初九的手上。   有些肉呼呼的手掌却很小,洗去了血污,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肤,配上晶莹的水珠煞是好看。   “在河边救我的是你?”   沐灵忽的开口问,温初九立刻腆着脸凑近:“是我是我,虽然是救命之恩,但以身相许就不必了,姑娘只需要记得跟王爷说是我救了你就行。”   温初九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带着期盼,整个人看上去鲜活灵动。   沐灵垂下眼睑,语气平淡:“听你说话,你好像与王爷有些交情?”   “……”   交情没有,仇倒是有一点。 第四十九章 本王自有分寸   默了默,温初九脸不红气不喘的撒谎:“王爷曾说只要我立了一功就会给我重赏,我等着赏赐去媳妇儿呢。”   “娶媳妇儿?”   沐灵低喃,目光状似随意的扫过温初九平坦的胸脯。   察觉到她的目光,温初九很是爷们儿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沐灵浅浅的勾唇,片刻后,忽的想到些什么,整个人变得哀伤起来:“我姐姐她……”   “你姐姐是谁?”   温初九想也没想回了一句,身边的丫鬟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抽噎着回答:“灵姐姐节哀,浔姐姐她……没了!”   “……”   所以那个被一剑捅死的人是沐灵的姐姐?对对,她好像叫沐浔来着。   沐灵两眼通红,眼眶里溢满泪水:“你可看清当时在河畔是何人杀了我姐姐?”   “当时人太多,都缠打在一起,天又那么黑,我怎么看得清?”   “真的没有看清?”   沐灵又问了一句,语气里是满满的怀疑。   温初九无语:“我骗你做什么,又不会多长二两肉。”   说完,温初九心底突然涌上一丝诡异,怎么觉得沐灵不是想知道凶手是谁,只是想确认她到底有没有看清凶手的长相?   难道凶手是她认识的人?   当然,这话是不能随便说的,毕竟现在她才是整个案件的最大嫌疑人,而沐灵是南麟王府的自己人。   压下疑惑,温初九果断保持沉默,然而沐灵却没有任何顾虑。   “今夜你怎么会出现那里?”   “王爷让我去办点事。”温初九面不改色的撒谎,搬出凤逆渊镇场子,她就不信沐灵还能去向凤逆渊求证。   “你来王府多长时间了?”   “十天前。”被抓住关在王府暗牢。   温初九说得坦荡,沐灵垂下眼睑,放在被子底下的手紧握成拳。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王爷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相信了他?   温初九自然不知道沐灵在想什么,很是困顿的打了个哈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不困么?”   “出了这样的事,我睡不着。”   “那你慢慢想,我先睡了,有什么事吱一声就行。”   话落,温初九便和衣躺在鞋榻上,片刻后,有细微的鼾声响起。   即便是受伤,沐灵也能轻易辨别温初九是真睡还是装睡。   这人是真的少根筋还是城府太深?   这般想着,沐灵撑起身子定定的打量温初九。   她穿着南横军将士的衣服,身量却异常的娇小,想到她刚刚说要娶媳妇儿的话,沐灵皱了皱眉,下意识的伸手探向温初九的胸口。   指尖快要触碰到温初九衣领的时候,眼前忽的一暗,抬头,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然逼近。   “王爷……”   “你想做什么?”   凤逆渊问,语气沉得吓人,沐灵收回手,轻轻咳了两声,眉眼比之前更为温顺,好像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弱女子。   “王爷,此人今夜的确救了属下一命,但他出现的时宜实在太过巧合,王爷还是谨慎些好。”   凤逆渊面无表情,俯身把温初九抱起来,走到门口时停下,平静的说了一句:“本王自有分寸。” 第五十章 追封为南麟王妃   不知道是身体太累还是这个怀抱对她来说太温暖,温初九睡得很沉,除了途中哼哼了两声,安静得像只慵懒的猫。   被放到主卧的床上,温初九立刻扯着被子打了个滚,把自己裹成个蚕蛹。   凤逆渊静静地看着她,神色未明。   “啧啧,你说她这样的到底是怎么混进皇家密探的?”封洛天说着慢悠悠的从外面晃进来。   “大概,和你混进南横军军医是一样的。”   凤逆渊随口应了一句,手里拿着护城军这几天在城中暗中搜查的结果细细阅读,表情严肃,如果不是自己亲耳听见,封洛天绝对不相信凤逆渊会这样自然的调侃他。   “喂,你不会是在维护这丫头吧?”   封洛天夸张的问,声音有些大,凤逆渊抬头警示了他一眼,威胁的意味并不浓重,但很明确。   封洛天这下子是真的惊奇了,凑到凤逆渊面前一个劲的打量他,最后在凤逆渊要吃人的目光注视下放弃动手查探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戴着人皮面具。   “你相信这丫头说的话了?她撒谎可是信手拈来。”   “不是你怂恿她来的么?”   封洛天哽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反驳,干瞪了凤逆渊一会儿转入正题。   “沐浔身上的伤和沐灵身上的一样,但只有一处是致命,长剑从正面直接插进右胸,心脉断裂而亡,且没有任何中毒的痕迹。”   凤逆渊放下手里的公文,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继续。”   “从创口来看,剑是平行刺进心脏的,说明凶手身高和沐浔差不多,伤口很齐整,没有挣扎的痕迹,应该是在她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受的伤。”   食指停下,凤逆渊眸色幽深,暗沉沉的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开口道:“厚葬沐浔,以南麟王妃的仪仗。”   “你要追封她为南麟王妃!?”   封洛天这下是真不淡定了,堂堂南麟王,怎么能娶一个死人做王妃呢?就算他答应,陛下肯定也不会答应!   封洛天眸色寡淡的扫了眼床上:“这是她应得的。”   一句话,把封洛天后面的话堵得死死地。   是啊,人家父亲跟着老南麟王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几次救了老南麟王的命,才换来老王爷亲口许下的婚约,现在人家又为了保护老王妃壮烈,有什么理由不让人家以王妃的仪仗厚葬?   想通这些,封洛天一脸悲壮的拍拍凤逆渊的肩膀:“还没入洞房就变成寡夫,你恐怕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人了。”   凤逆渊懒懒的掀眸,只想表达一个意思:要你管?   温初九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下午才被尿憋醒,急匆匆的去茅房解决了问题,还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却被王府上下的孝幡吓得一个激灵。   谁死了!?看这架势,难道是老王妃?   心头微凛,温初九连忙跟下人打听了灵堂的方向狂奔过去。   还没走近,便听见细小的压抑的哭声,时不时夹杂着两声咳嗽。   还好还好,不是那位大阎罗在这里守孝。   提步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跪在那里的人就以一种决绝的语气抢先道:“我不吃!”   “……”   其实并不是来劝你吃饭的。 第五十一章 什么仇什么怨   默默的走过去,跪在沐灵身边,温初九很诚心的磕了三个头,毕竟死者为大。   看见是她,沐灵身上那股子要殉葬的决绝消减了些。   “你怎么来了?”   “是王爷让我来的。”   温初九张口就来,沐灵听了神色又是一暗,有些悲戚的开始回忆往昔:“我与姐姐十岁便到了王府,府上所有人都对我们很好,我们很努力的练武不想成为王爷的拖累,我们也从来没有奢望爹爹用死换来的婚约能成真,王爷能用王妃之礼厚葬姐姐,我很开心。”   说这话的时候,沐灵脸上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温初九心里一万匹汗血宝马狂奔而过,我去,合着这大阎罗不是丧母而是丧偶?那陛下如果要赐婚,他岂不是能拿这个做借口三年不娶?   “……”   莫名觉得这算盘打得相当好,还能义正言辞的推拒居心叵测的人往南麟王府塞人。   “姑娘节哀。”   温初九不怎么走心的安慰了一句,沐灵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哪有人在人家痛失至亲的时候表现得这么冷淡?   “王爷可曾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我怎么知道?   温初九想翻白眼,但看见沐灵哭得有些红肿的眼,含着水光和期盼,不知为何胸口有些发闷,好像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思绪滞了滞,温初九抬手拍拍沐灵的肩膀安慰:“王爷让你安心养伤,不要太过悲痛。”   “王爷真是这么说的?”   沐灵的眼睛亮了些,眉梢也染上一丝笑意,温初九刚想再说点什么,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哟,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翻了个白眼,不用回头,温初九也能想象封洛天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人怎么这么闲?哪哪儿都有他。   一听见封洛天的声音,沐灵就敛了笑,眼睛一眨,吧嗒掉下泪来。   “封大夫看错了,这里是姐姐的灵堂,沐灵不是狼心狗肺之人,笑不出来。”   “......”   温初九莫名觉得自己身上被扎了一刀,合着她是狼心狗肺的人呗?   似乎是为了印证沐灵的话,温初九的肚子很是配合的咕咕叫了两声。   “饿了?”   封洛天伸手敲弹了一下温初九的额头,温初九皱眉捂住脑袋,心里很是无语,这人怎么总是喜欢动手动脚?真当她是病猫了?   温初九心里只有不满,却不知道封洛天的举动落在沐灵眼里有多反常亲昵!   南浔城的人都知道,城郊南浔山上住着一位脾气古怪的大夫,别的大夫都是悬壶济世,这位大夫救人全凭心情。   即便挂着南横军军医的名号,这位出现在军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沐灵曾经和封洛天接触过几次,封洛天表面上很容易相处,实际上对人很冷淡,沐灵以为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没想到他竟然会和温初九如此熟稔!   “如今府上忌荤腥三日,恐怕没什么好吃的,我学做过几道素斋,若是封大夫不嫌弃的话……”   沐灵话没说完,封洛天就把温初九拎起来:“不嫌弃,只是她不喜欢吃素,我还是带她出去吃吧。”   “……”   大哥,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帮我拉仇恨? 第五十二章 质疑王爷的能力!   沐灵的眼神黯淡,表情有些受伤的看向温初九:“沐灵习武多年,厨艺疏浅,让你见笑了。”   “……”   有什么好见笑的?我连饭都不会做呢。   刚想开口,衣领被揪住,温初九直接被封洛天提拎着走:“废话这么多,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走出灵堂没多远,温初九一巴掌呼开封洛天的手,捋顺被揪得皱巴巴的衣领问:“你和她有仇?”   “我在南浔城是出了名的脾气烂,你没听说过吗?”   “……”   所以她是不是该感谢他平日的口下留情?   肚子又叫了两声,封洛天有些无奈的:“走吧,带你去吃东西。”   再大的是也要解决了温饱问题再说,温初九屁颠屁颠的跟着封洛天出了王府。   本以为这人会用街边小吃什么的糊弄自己,没想到他直接把自己领到了一家叫醉鱼轩的酒楼。   一走进去,不用小儿招呼,温初九就敏锐的嗅到鱼的香气,差点没流口水出来。   “瞧你那点出息,走吧!”   美食当前,要出息做什么?   上课楼,看见包间里坐着的两个人,温初九差点没掀桌,说好的请客吃饭怎么请到南麟王跟前去了!?   凤逆渊喝着茶,看见温初九微微挑眉,似乎在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坐在他旁边的孟少修也有些意外。   “我看她饿得可怜巴巴的,就带她来蹭个饭。”   封洛天说着把她按着坐在凤逆渊面前,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凳子上有钉子似的,温初九差点没蹦起来,南麟王的饭也是可以随便蹭的么?   但事情已经这样了,温初九也只能乖乖坐下来等开饭。   “小九与洛天的关系看上去好像很好?”   因这一声小九,温初九又晃了下神,随即瘪了瘪嘴,她其实根本不想和这只城府太深的老狐狸扯上任何关系。   “小九?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封洛天问,凤逆渊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目光状似随意的落在孟少修身上。   孟少修没有急着回答,把自己面前那杯茶放到温初九面前,温声道:“我没喝过。”   被他这么一提醒,温初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渴得都快冒烟了,也不客气,当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而还没咽完就听见孟少修自如的开口:“是我告诉她王府围墙边有个狗洞,从那里可以钻进王府。”   “咳咳咳……”   温初九呛得一个劲儿的咳嗽,她没想到孟少修能这么直白的把这件事说出来。   未免话题扯到自家师姐身上,温初九以肚子疼的借口溜出来,本来她是打算逛一会儿再回去的,但出来之后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温初九改变了主意。   好不容易出了南麟王府,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于是,温初九撒着欢一头扎进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醉鱼轩包间,林逸跪在地上禀报:“王爷,那小子跑了,属下派了两个人跟着。”   “嗯。”   凤逆渊淡淡的应了一声,意味不明。   封洛天吃了粒油酥花生,嚼得嘎嘣脆,疑惑的看着孟少修:“你确定她跑了还能被逮回来?”   “你这是在质疑王爷的能力?”   “……” 第五十三章 蛛丝马迹   转过几个街角,温初九扭头朝身后看了两眼,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才放慢脚步,两道目光紧跟着她不放,虽然观察不到他们的踪影,但温初九可以确定,有人跟着她,至于跟着她的目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烤红薯!热乎乎的烤红薯嘞!”   鼻尖闻到诱人的香甜,温初九连忙从腰间掏出两个铜板递过去:“给我挑一个大的!”   “得嘞!”   小贩热情的吆喝,选了个光溜肥大的红薯丢进炭炉。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怕温初九着急,小贩自来熟的和她攀谈:“你不是本地人吧?”   “你怎么知道?”   温初九配合的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小贩立刻洋洋得意的开口:“不是我自夸,这城里谁家孩子调皮打架,谁家婆媳不和窝里斗,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姑娘看着面生,我一猜就八九不离十!”   “这么厉害?”温初九来了兴致凑过去撞撞他的肩膀:“那你说说我是干什么的?说中了我再多买一个烤红薯!”   有了奖励,小贩的积极性被完全调动起来,围着温初九转了一圈,细细地打量,还用鼻子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   片刻后,小贩胸有成竹的又丢了个红薯到炭炉里。   “姑娘会武,可是不久前加入南横军的?”   这下温初九是真的惊讶了,她没想到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竟然能有如此好的眼力!   “大哥,神了!”温初九竖起大拇指,又给了小贩两个铜板:“那你知道最近城里哪个客栈来生人了吗?个子很高,长得很魁梧那种。”   温初九连说带比划,小贩刚想开口,想到什么眼底浮起两分警惕:“你问这些做什么?”   温初九紧张的左右看看,抬手捂着嘴小声解释:“实不相瞒,听说这群人武艺超群,王爷有意招揽人才让他们加入南横军,为国效力。”   一听到凤逆渊的名号,小贩神情肃穆起来,把铜钱退给温初九,义正言辞的开口:“能为王爷效力,是我的荣幸!南浔城每日来往的生人很多,不过符合你说的只有一队押镖的镖师,他们前天已经走了。”   “他们去了哪里?”   温初九追问,小贩仔细回想:“他们好像要去城北三十里地的鬼王坡,那里好像是条绝路,不知道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小贩小声嘀咕,温初九不经意瞥见一个壮汉扛着半边猪肉从她面前经过,那人右手虎口处正好有一个毒蝎形状的印记。   “大哥,谢了!”   温初九道了声谢,把铜板往小贩的钱罐里一丢,就兜着滚烫的烤红薯跟在那个壮汉身后。   一般人就算天生神力扛着半边猪肉走也不会轻松,那壮汉的步子却越走越轻快,显然是练过的,且武功在温初九之上。   温初九不紧不慢的跟着,剥开热乎乎的烤红薯吃。   一路到了城门口,出城的人多了起来。   眼看壮汉要趁乱出城,温初九忍痛把剩下的烤红薯抛出去,壮汉一脚踩上去,身体晃了两下,刚站稳,大腿就被温初九抱住。 第五十四章 杀人啦!   “混蛋!恶霸!你赔我的烤红薯!”   这一声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壮汉一脸莫名的看着温初九:“你他娘的想干啥?给老子把手撒开!”   壮汉命令,温初九抱得死死的不撒手,城门口检查的官兵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走过来:“干嘛呢?城门重地,不得大声喧哗扰乱公务不知道吗?把出城文书拿出来看看!”   壮汉强行扯丢开温初九,等那官兵走近,忽的将那半边猪肉抡出去,那官兵被砸出几米远,喷出一口血晕死过去。   “救命啊,杀人啦!”   温初九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人群躁乱起来,暗处突然惊现两个人与壮汉缠斗在一起,果然是派了暗卫跟着她。   远远的看了一眼,温初九趁乱跑出城,直到跑出很远才哼哧哼哧的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休息。   气稍微喘匀了一点,伸手把束发的布条扒拉下来,头发揉乱,再顺手往脸上拍了点泥巴做简单的伪装,刚弄完,粗重的呼吸声逼近,回头,就见刚刚的壮汉捂着肩膀跑过来。   “……”   大哥,出了城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跑,你为什么偏偏要来跟我抢道?   仰头望天装路人,壮汉果然没有注意到温初九,径直朝前跑去。   温初九望了会儿天,终究还是默默的跟了上去。   壮汉受的伤不轻,所以跑的并不是很快,温初九可以很轻松的跟上他。   一个时辰后,温初九蹲在鬼王坡前的一棵树上叹气。   这事她到底管不管呢?   管吧,说不定那大阎罗前脚救了自个儿母妃后脚就卸磨杀驴,不管吧,心里又有残害忠良的愧疚感。   天下人都知道南麟王为了抵御外敌浴血厮杀,现在人家母妃被掳走了,她身为皇家密探,却眼睁睁的看着凶手溜走,这话要是说出去,陛下还有面子么?   最关键的是,如果她害陛下丢了脸,除了死路一条,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磨磨蹭蹭半天,温初九最终还是决定回去报信。   日头西斜,南浔城外一个破庙门口,温初九一脸郑重的拍拍站在她面前的小乞丐:“去吧,如果有人打你你就拼命哭。”说完小乞丐转身就跑,又被温初九叫住:“我刚刚的话你记住没,重复一遍。”   “王爷,您的母妃被人绑到城北三十公里的鬼王坡了,绑匪可能有十多个人,武功都挺高的,营救母妃虽然重要,但请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小乞丐一字不落的背诵出来,温初九满意的把剩下半个烤红薯递给他。   等小乞丐走了,温初九伸了个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躺草堆上睡一觉,身体突然一僵,背后有人!   温初九立刻转身,戒备的看着四周,然而除了摇摇欲坠的破门,连个鬼影都没有。   温初九心头一跳,这还是个高人!   她都跑到这儿了,能就这么被逮回去吗?   不能!   温初九装作沉思缓缓踱步到庙门口,然后飞身一脚踹烂庙门冲出去,暗暗运力卯足了劲向前跑。   身后却有一个黑影如影随形,像逗弄她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初九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黑影飘近,蹬着一双黑面白底的长靴一步步走近,气息沉稳平和,直接碾压。 第五十五章 抱稳了!   “不跑了?”   “……”   这特么的怎么跑?欺人太甚了有没有?   “不服?”   凤逆渊问,蹲下来伸手戳了下温初九气鼓鼓的脸颊,眸底染上一分笑意:“不如本王让你再跑一次?”   “……”   你当遛狗呢?   温初九在心里回了一句,面上却是一脸谄媚:“王爷好功夫!我哪里敢逃跑,这不是今天在城里瞅见一个人手上虎口处有毒蝎形状的印记,怕放走绑匪,就一路跟来了嘛。”   “哦?绑匪在何处?”   “就在城北三十里外的鬼王坡!”   温初九信誓旦旦的回答,凤逆渊看了她一会儿,忽的勾唇,泄出一丝极浅淡的笑。   “绑匪在城北,你却引我到城东,居心何在?”   温初九唇角抽了抽,努力保持微笑:“……我还以为是绑匪发现我,跟来灭口的,哪想到是英明神武的王爷!”   “……”   不对温初九的马屁发表任何意见,凤逆渊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忽的回头,目光正好落在温初九放在腰上准备拔剑的手上。   身体僵了一下,温初九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帮凤逆渊捏肩膀:“王爷您用过晚饭了吗?累吗?我回去用祖传按摩法帮你按摩一下解除疲劳呀……”   话没说完,腰上一紧,凤逆渊直接抓着腰带把她拎起来,施展轻功疾驰。   温初九本能的八爪鱼一样缠在凤逆渊腰上,脑袋埋在他胸膛,除了男人强有力的心跳,便是呼呼地风声。   淡淡的艾草清香盈鼻,温初九突然觉得这个怀抱像极了当初那人的怀抱,温暖得让人不想撒手。   当然,事实证明这只是错觉。   因为没过多久,温初九就被丢到了地上。   “疼!”   捂着屁股爬起来,温初九看见几十个穿着夜行衣背着弓箭的人,这些人动作整齐划一,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的,且武功不低。   目光往前看,带队的是张一斧和林逸。   这是要做什么?   温初九疑惑,耳边插进一道不满的低问:“王爷为何专程把他带来了?”   扭头,沐灵同样穿着一身夜行衣,骑着马拧眉看着温初九。   温初九:“……”   我去,要不要这么残暴?连老弱病残都拉来充数,南横军里选不出人了?那陛下每年发那么多兵饷都花哪儿去了?   凤逆渊不语,翻身上了南风,冲温初九抬了抬下巴,命令:“前面带路。”   “……”   大哥,你不给带路的来匹马么?   月上枝头,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来到鬼王坡。   这地名说是鬼王坡,却是一座地势陡峭险峻的山,虽是初春,山上的林木却一片葱郁十分繁茂,月光根本透不进来。   “他们就在山上,你们上去吧,我在下面帮你们看着马。”   温初九坐在地上哼哧哼哧的直喘气,活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轻功原来可以这么好。   废话!被威震天下的南麟王杀气腾腾的策马狂奔追着跑,能不快吗?   气儿还没喘匀,凤逆渊和沐灵翻身下马。   不知是不是牵动了伤口,沐灵下马后身体晃了晃,好像有些站不稳,林逸抬手扶了她一把:“沐姑娘身上还有伤,不如就在山下接应吧。”   沐灵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目光坚定:“我没事,是我没有保护好王妃,营救王妃我自然是责无旁贷!”   铿锵有力的说完,沐灵看向凤逆渊,却见他抓着温初九的腰带把她捞进怀里。   “王爷,上山的路就这一条,就不用我带了吧,我武功又低脑子又笨,待会儿上去说不定会拖大家的后腿……”   温初九一百个不情愿的推卸,凤逆渊却没理她,只沉声说了一句:“抱稳了!”   说完,凤逆渊跃上树梢,几个跳跃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沐灵眸色晦暗的看着黑漆漆的树林,片刻后运力跟上,其余众人也都紧随其后。   林中,惊起一片飞鸟…… 第五十六章 有陷阱   进了树林,凤逆渊速度不减,饶是温初九竭力想把脸埋进凤逆渊的胸膛,也被纵横交错的树枝啪啪打脸。   “嗖!嗖!嗖!”   破空之声传来,有陷阱!   温初九一惊,本能的想要挣脱凤逆渊,却被抱得死死地动弹不得。   三支利箭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射来。   凤逆渊在树干上踩了一脚,迅速避开一支利箭,又在空中踢飞一支,落地时,第三支正好逼至眼前。   腰上一松,温初九夹紧凤逆渊的腰,扭头,最后一支箭在离她脑袋一寸的距离被男人的手紧紧抓住。   “……”   卧槽,好险!刚刚差点就没命了好吗!   然而不等她说话,男人的怒吼便在耳边炸开:“让你抱紧我,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王爷,不好意思拖你后腿了,你现在让我下山也还来得及。”   温初九说着想下来,被凤逆渊重新按进怀里。   “救回母妃,本王可以对之前的事既往不咎,若是救不回。”凤逆渊顿了顿,忽的低笑一声,湿热的呼吸扑在耳廓,微痒,温初九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猫尾巴挠了一下。   然后才听见凤逆渊继续道:“若是救不回,本王不介意和你一起开发新姿势,左右暗牢的刑具已经很久没有见血了。”   “……”   王爷,新姿势用在这里是不是不太恰当?   知道没得商量,温初九乖乖抱紧凤逆渊的腰,后面山路的陷阱虽然最终都被凤逆渊一一化解,温初九还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这种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去的感觉很不好,尽管温初九很清楚凤逆渊的实力很强,也很难生出安全感。   快到山顶的时候,凤逆渊停下,因为附近有生火的炭焦味,温初九也从凤逆渊身上下来,乖乖跟在他身后。   然而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没两步,不远处传来兵器相接的打斗声。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温初九微愣,眼前黑影一闪,凤逆渊飞快的掠过,温初九提步跟上,等她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凤逆渊揽着沐灵,一剑砍了那个壮汉的头。   殷红的血喷溅如柱,一颗血糊糊的脑袋恰好滚落到温初九脚边。   凤逆渊被喷了一身的血,维持着砍人的姿势站在那里,和茹毛饮血的魔头没有两样。   坊间有传言,南麟王十八岁上战场,砍过的人头比寻常妇人砍过的萝卜都多。   还有传言说,南麟王是杀神转世,他手里的刀一旦饮血,便会尸横遍野。   温初九一向觉得传言不实,此时看着凤逆渊才发现,有些传言也许并不虚传。   温初九不是第一次看见别人杀人,却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害怕。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沐灵捂着肩膀靠在凤逆渊怀里虚弱的说。   “跟着我!”   丢下三个字,凤逆渊直接把沐灵抛给温初九,三两下消失不见。   看着地上身首异处的死尸,温初九默默扶着沐灵往前走。   她不希望那天这样倒在地上的是自己,这种死法实在……有些难看。   扶着一个人,温初九光明正大的在后面磨蹭,正好给随后带兵赶来的张一斧和林逸指了路。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杀过去,温初九更放心了,没道理人多势众还打不过的。   许是觉得无聊,沐灵主动打破沉默:“你怎么知道王妃是被绑到这里来的?” 第五十七章 救驾来迟!   “我今天出去买烤红薯,恰好看到有个人手上有毒蝎印记,就悄悄跟过来了。”   “竟然这么巧?”   沐灵有些不相信,温初九一脸生无可恋。   我也很绝望,可是我能怎么办?   特么自从到了南浔,我就净遇到这些倒霉事!   温初九腹诽,沐灵偏头安静的打量着她。   之前为了逃跑,她把头发披散了下来,脸上抹着泥巴,虽然看不出本来面貌,却还是多了一分柔和。   下意识的,沐灵的目光落在温初九的脖颈处。   察觉到她的目光,温初九疑惑的对上她的目光:“怎么了?”   就是这一个动作,沐灵的瞳孔微缩,她分明看见温初九没有喉结!这人是女子!   因为震惊,沐灵的身体晃了一下,气息也有些不稳,温初九连忙又加重力道扶着她:“要不要先下山休息?”   “不必。”   沐灵拒绝,低头掩下眸底翻涌的情绪,她都能看出温初九是女子,王爷难道看不出来?   那王爷为何要留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在身边,还和这女子举止如此亲昵?   沐灵想不明白,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于凤逆渊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沐灵的头垂得更低。   铿锵的兵器声传来,绑匪驻扎的地方应该就在前面,温初九想加快速度扶着沐灵过去,沐灵却突然开口:“那边好像有声音。”   “哪里?”   温初九下意识的顺着沐灵指的地方看过去,然而只有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她怎么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王妃敲木鱼的声音。”   木鱼声?   不能吧,温初九还是不太相信,但看见沐灵坚定不移的眼神,温初九还是决定扶着她过去一探究竟。   往前走了没多远,一个透着光亮的山洞出现在眼前,洞门口还站着一个大汉。   “沐姑娘不要出声,保护好自己。”   温初九低声吩咐,抽出腰间的软剑刺向守在门口的大汉,想趁其不备偷袭,眼看要得手,沐灵却突然咳嗽了一声。   大汉警觉,侧身避开。   痛失最佳的攻击时机,温初九咬了咬牙,回头看了沐灵一眼,见她面色惨白,又只能把火压回去。   被大汉发现,温初九只能硬攻。   提剑,她浑身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手里挽了个剑花,招式爽利的快速进攻。   这是她压箱底的绝招,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会使出来。   这套剑招一共有八式,每一式都专攻要害,十分霸道,但若不能速战速决,她武功薄弱的致命弱点就会暴露出来。   憋着一口气,温初九拼尽全力进攻。   “噗!”   利剑刺入胸膛,大汉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似乎没有想到会败在温初九手上。   不给他垂死反抗的机会,温初九给了他一记旋踢,拔出软剑,壮汉踉跄着退后两步,倒地不起。   温初九松了口气,转身刚想看看洞里的人是否安全,脸上突然被打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林间,诧异的抬头,一个穿着道服的妇人正一脸嫌恶的瞪着她:“谁让你杀人的!?”   “……”   我不杀他难道等他来杀我?   温初九一阵无语,但想到这妇人的身份,没有表现出来。   “沐灵救驾来迟,还请王妃恕罪!”   沐灵上前,径直跪下。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在这个紧要关头,你说这些做什么,先把人救出去再说啊。   温初九想着伸手去扶老王妃,手快要碰到她胳膊的时候,被老王妃用力拍开。   伴随着啪的一声轻响,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温初九想也没想反手就是一剑。   剑身与射来的利箭相接,发出的一声脆响。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沐灵的声音响起:“王妃小心!”   话音落下,温初九被推了一下。   耳发被袭来的劲风吹动,在脸颊晃动了一下,微痒,左肩肩胛骨被什么贯穿,身体重重的摔倒在地方。 第五十八章 当如何报答本王的救命之恩?   “师兄,你不是说世上没有可以一次射出两支箭的弓吗?你看,我做出来了!”   少女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弓得意洋洋的炫耀,少年拿着弓细细观察,一脸惊喜:“小九果然天赋异禀,这弓做得巧妙,你可想好给它娶什么名字?”   少女难得红了脸,有些羞涩的开口:“叫鸳鸯弓好不好?不然叫侠侣弓也可以,我特意做了两把,给师兄一把好不好?”   “小九莫要胡闹,我觉得叫双曲弓更好。”   少年一本正经的回答,少女抓着少年的手臂撒娇:“师兄……”   刚说了两个字,少年突然拿起那把弓对准少女,毫不犹豫的射出两支箭。   胸口一阵刺痛,温初九猛地睁开眼睛:“师兄!”   “闭嘴!”   男人冰冷的命令,温初九愣了一下才发现刚刚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长舒了一口气,蓦地意识到什么,低头,被胸口白花花的裹胸布晃花了眼,她的衣服呢?   “不想死就别动!”   男人威胁,温初九的心‘咯噔’一下,她的身份曝光了?   正疑惑着,肩上的箭尾被碰了一下,骨头碎裂般的痛。   “唔。”温初九闷哼一声。   嘴里被强行塞进一块木头,凤逆渊表情冷肃的看着她:“咬住这个!”   说完,他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温初九意识到什么,还没来得及反抗,肩上传来皮肉撕裂的痛,竟是有人直接拔出了箭!   “喀!”   那块木头被她生生咬断,因为太过疼痛,身子抖得不像话。   “箭上有毒,虽然已经喂了解药,但伤口处的肉已经感染腐坏,必须马上把腐肉刮掉”   是封洛天的声音,难得的正经严肃,听在温初九耳中却如同最冷血无情的宣判。   “呸!”温初九吐出嘴里的木屑,强撑着回头看着封洛天:“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给我点迷药把我迷晕了再动手?”   她疼得厉害,声音都打着颤,一张笑脸更是白得不像话,看得人心头一痛。   封洛天又塞了块木头到她嘴里:“咬着吧,拔箭前已经给你喂了最强劲的迷药,但这毒好像和迷药相克,根本不管用,现在想活命,你只能忍着!”   说完,伤口毫无防备的被喷了一口酒。   “唔唔!!”   封洛天,我去你大爷!   温初九声嘶力竭的闷哼两声,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封洛天恍若未闻,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一把短小锋利的小刀。冲凤逆渊递了个眼色:“抱紧她,别让她乱动,在她承受不住的时候,给她输点真气,别让她晕过去。”   听了这话温初九才注意到,其实这个男人一直在给她输送真气。   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却还要救她,是不是意味着她安全了?   是了,他之前说过,只要救出老王妃,以前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   那等她好了,应该就可以离开了吧。   威震天下的南?王,说话自然应当是算话的。   微微勾唇,温初九想笑,肩上却被生生剜掉一块肉。   痛!   无以加复的痛!   死死地咬住嘴里的木块,牙根很快酸痛。眼泪源源不断的涌出,温初九的意识变得模糊。   双曲弓,顾名思义,可以连发两箭。   箭镞是由兵部特别打造的回环钩,即箭镞上有倒钩,中箭的人若想拔出箭,必定会被扯下一番皮肉。   那人曾因为这个夸她天赋异禀,如今这箭却抹了毒药射进她自己身体,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师兄,这世上除了我,便只有你知道这双曲弓的存在。   但你不会对我这么狠心,对不对?   “呼!”   终于把腐肉刮完,清理了伤口,撒上药粉,包扎完毕,封洛天撸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累得瘫倒在旁边。   凤逆渊小心的让温初九躺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她嘟囔了一声:“师兄……”   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仔细一看,眼角果然又涌出泪来。   “她一直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封洛天问,想凑近听,被凤逆渊一巴掌呼开。   “闲着没事干就去暗牢审问犯人。”   “我就听听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封洛天疑惑,随即露出了然的笑:“难不成是因为这丫头说胡话没喊你的名字你吃醋了?”   回答他的是凤逆渊威慑力十足的眼神:你想怎么死?   “得得得,算我胡说行不行?”封洛天示弱,用清水洗了手然后写了个药方交给伺候的丫鬟,耐心的交待:“这药一定要先用大火熬一个时辰,再用文火熬半个时辰,每天三次,一次两碗,药有些苦,最好备些蜜饯给她。另外,这几天特别注意她的体温。尤其是半夜,若是出现发烧高热,一定要立刻通知我,还有……”   唠唠叨叨的说了半天,封洛天才让那丫鬟离开,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又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算了,到时还得我亲自来看了才放心。”   “你不是说她没心没肺,没什么好担心的吗?”   凤逆渊提醒。   “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封洛天自顾自的倒了杯冷茶喝,放下茶杯,颇有些无奈的摇头:“可这丫头就是有让人不得不心疼的本事,谁让我欠她的呢。”   封洛天说完背着手往外走去:“刚取了血,我不能太累,你帮我看着她点,别让她死了。”   “祸害遗千年,她死不了。”   凤逆渊漫不经心的回答,身体却很诚实的回到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的人。   解药刚喂下,解毒的过程许是有些痛苦,温初九时不时的想蜷缩起来,都被凤逆渊按住。   她现在随便动一下,都能牵动背上的伤口。   只是每次被他按住,温初九都会睁开眼睛,委屈巴巴的嘟囔一句:“师兄,我好疼。”   眼底水汪汪的,噘着嘴,可怜得不能再可怜。   她这会儿的意识并不是清醒的,所以这些动作都是内心最深处最自然的表现,也就是说,她很依赖她的那个师兄。   得到这个认知,凤逆渊心里有些烦躁,伸手拍了拍温初九的脸:“不想死就给我好好趴着别动!”   温初九嘿嘿的笑起来:“师兄,你在关心我。”   “没有!”   凤逆渊否认,温初九的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我就知道师兄你还是这么口是心非,明明就很关心我,还要凶我,不过我就喜欢师兄你这种调调。”   “……”   凤逆渊抬手点了温初九的穴道,见她终于安分了,?着脸走出房间。   刚走出去,沐灵匆匆跑来:“王爷,王妃请您去东院一趟。”   “本王知道了。”   凤逆渊负手走在沐灵前面,直奔东院,沐灵回头看了眼凤逆渊隔壁的房间,提步跟上。   到了东院,还没走近,便听见一阵极有规律的敲木鱼的声音,凤逆渊眉头微拧:“谁买的木鱼?”   “王妃没有木鱼无法安枕,所以沐灵擅作主张让人买的。”   沐灵小声回答,凤逆渊的步子顿了一下,没再说什么,进了东院。   敲门进去,老王妃端云裳穿着一身寡淡的青衣挺直背脊跪在蒲团上,左手拿着佛珠,右手敲着木鱼,态度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儿子给母妃请安,此次被掳,让母妃受惊了,是儿子的错。”   凤逆渊屈膝跪下,端云裳敲木鱼的频率没有任何变化。   “施主请唤贫尼法号静安。”   语气平淡,好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凤逆渊表情没有意外,只是跪着挪到端云裳面前:“三年不见,母妃不想睁开眼睛看儿子一眼么?”   她要坚称自己的法号,他偏不如她的意!   “浑身杀戮,罪孽深重,施主还是莫要污了贫尼的眼。”   罪孽深重,污了她的眼!   这话,举国上下,恐怕也就只有她一人敢这样说。   “王妃,王爷他……”   沐灵瞪大眼睛,跪下想为凤逆渊辩解,被凤逆渊抬手制止。   “母妃既然不想见我,为何还要让儿子过来?”   敲木鱼的手停下,把佛珠收进袖中,端云裳虔诚的朝面前的佛祖磕了三个头,然后开始静坐。   等做完这些她才继续开口:“听说那个杀人犯被你留在府上了?”   “杀人犯?”   凤逆渊的情绪有了一点波动,他安静的看着端云裳,从他进屋之后,她就从来没有睁眼看过他。   他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却视他如妖魔鬼怪。   这世上,有这样的母子么?   “母妃口中的杀人犯,刚救了母妃的命,现在还在生死关头徘徊,母妃难道让我把她从南?王府丢出去,做个不仁不义的人?届时天下人会如何看我又会如何看南?王府?”   凤逆渊说着声音控制不住的拔高,尽管克制。也能听出他动怒了,沐灵连忙俯首低头。   端云裳终于睁开眼睛,一双?亮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凤逆渊:“若不是她先害人性命,怎会落到如此田地?一切都是因果报应!他死不足惜!”   这话,哪里是在说温初九,分明是在咒凤逆渊。   在端云裳眼里,凤逆渊手上的杀孽已经多到不可饶恕的地步。   “呵,好一个死不足惜!”   凤逆渊冷笑着站起来,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十岁入京做质子,十八岁回南浔为父王奔丧,本以为母妃会一直站在他这边,没想到她却避他不及!   他在前线杀敌,他的母妃是不是在庵堂里日夜期盼着他能死无葬身之地?   “母妃的教导孩儿一定铭记于心,但母妃放心,孩儿要为您养老送终,绝不敢让您白发人送?发人!”   “孽子!”   端云裳冷哼一声,闭上眼睛不再看凤逆渊。   气氛僵到极点。沐灵伏在地上不敢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凤逆渊开口,语气已恢复如常。   “母妃既然已经回了王府,就暂且住下,一日三餐我会安排人伺候,沐灵在您身边待习惯了,便让她继续待在您身边,若是有什么不满,母妃尽管告诉孩儿。”   “贫尼没有别的要求,施主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贫尼清修。”   “母妃放心,儿子必然晨昏定省来给母妃请安,以免落下个不肖子孙的骂名。”   说完这话,凤逆渊转身离开,衣摆打了个旋,在空中留下一个薄凉的弧度。   走出去没多远,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手被抓住,低头,是沐灵。   她的指尖纤细,约莫是伤势未愈,手有些发凉。   被他一看,神情慌张,片刻后松开手,急切的安慰:“王爷切勿动怒,王妃只是说的一时气话,你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母子,王妃总有一天会原谅王爷的。”   气话?   一时气话能说三年这么久?   况且,他征战沙场,不是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偃月国的?民百姓可以免受战火荼毒,他哪里错了?   想到这里,凤逆渊眼尾张狂的上挑:“你觉得本王犯了什么错需要被原谅?”   “……”   被凤逆渊的气场震住,沐灵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片刻后回神,连忙跪在地上:“沐灵说错话了,请王爷责罚。”   “擅作主张助长母妃迷信鬼神,在这里跪一个时辰,若有再犯,决不轻饶!”凤逆渊宣判,沐灵心头一紧,强装镇定叩谢:“谢王爷。”   从东院离开,凤逆渊直接去了暗牢。   刚下去,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缓缓走过去,张一斧和林逸正审着两个人,是凤逆渊之前特别交代留下的活口。   “拜见将军!”   “拜见王爷!”   张一斧和林逸跪下行礼,凤逆渊颔首让他们起来。   “说了什么?”   张一斧呸了口口水:“他娘的什么都不肯说,还想服毒,下颚被我们卸了。”   林逸上前,端了一碗?乎乎的水给凤逆渊看:“这种毒丸毒性很大,一旦服用会迅速毙命,一般的死士或者杀手都会随身携带,以免被抓后承受不住刑罚招供。”   凤逆渊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走到那两个人面前,他们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真的不想说?”   那两个人掀眸看着他,眼神没有焦距,已是一片死气,可以看出他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凤逆渊点头,转身离开,临走前丢下一句:“给他们个痛快,留个全尸运出城埋了。”   “是!”   “是!”   从暗牢出来,空气变得清新,凤逆渊却觉得自己身上有股血腥味挥之不去。   胸口生出烦躁,索性让人烧了热水准备沐浴。   身体泡在温热的水中,一直紧绷着的肌肉放松下来,脑海里忽然记起那日在水潭泡澡,温初九手法巧妙的按摩。   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唇舌有些发干。   王府什么都不缺,似乎还缺个推拿师。   正想着,卧室门被人一脚踹开,封洛天?着脸冲进来:“谁让你点她穴道的!?”   “怎么了?”   凤逆渊迅速抓了边上的衣服套上,封洛天瞪着眼睛要吃人:“怎么了!她要被你害死了!还不快去给她解开!”   话音落下,凤逆渊比封洛天更快的冲向隔壁给温初九解了穴道。   封洛天跟过来把凤逆渊推到一边,拿出针包摊开,在几个主要的穴道上扎了针。   凤逆渊这才注意到温初九身上出现多处淤青,有的地方甚至冒起脓疱。   “怎么回事?”   “箭上的毒极霸道,喂的解药药效自然非一般解药可比,而且解毒还需要一个过程,你封了她的穴道让她经脉受阻,余毒自然会产生淤阻无法排出,若是再晚点发现,她恐怕还会被反噬。”   封洛天说着拔出银针,拿出刚刚刮骨的小刀,在下针的地方割出一道小口,立刻有腥?的血涌出。   “现在怎么样?”   凤逆渊问,语气有些生硬的关切。   毕竟,如果温初九有什么好歹,他就是杀人凶手。   封洛天把血擦干,在这些小伤口上面抹了些药膏:“算这丫头运气好,因祸得福,被这么一闹,把毒血直接放出来,她还可以少遭点罪。”   “不过我有些好奇,好端端的你点她穴道做什么?”   封洛天疑惑的问,伸手扯了被子把温初九盖上。   “……”   凤逆渊抿唇,他总不能说是怕她动来动去把伤口撕裂了吧?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听说刚刚你去了东院,怎么样?”   “还是那样。”   凤逆渊说得平静,封洛天基本能猜到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了。   “我说你要不要滴血验个亲?你确定是她亲生的?”   封洛天半开玩笑的说,被凤逆渊甩了一记眼刀子。   好不容易安分的温初九翻了个身。龇牙咧嘴的喊了声:“师兄……”   这一次,封洛天听清了,开玩笑的神色微敛。   “她要找的人,有头绪了吗?”   凤逆渊没答,反问:“你在怀疑谁?”   封洛天翻了个白眼:“我觉得不是他,就算他是她要找的人,当初下毒的人也不会是他。”   封洛天的语气很笃定,凤逆渊的目光落在温初九身上:“等她找到了不就知道了。”   “喂喂,这话可是你说的,要是到时候发生什么事,咱俩就是同谋,不算我一个人骗的她。”   “你很在乎她的感受?”   凤逆渊问,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几分审视,封洛天又变得吊儿郎当:“在乎,要不要试试,我,你还有那个神秘的师兄,她会更喜欢谁?”   “认真的?”   凤逆渊挑眉,封洛天拿出之前下赌的和田籽玉丢给凤逆渊:“认真的。”   “如果我说我要定她了呢?”   这话,带着势在必得的霸气,封洛天却满不在乎,幽幽的开口:“那也得看她愿不愿意跟着你了,就目前来看,她好像跟我待在一起更自在。”   “……”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温初九半梦半醒的睡着。   两天后,温初九醒了,睁开眼睛,有种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看着头顶的床帐发了会儿呆,意识回笼,肩膀疼得厉害。   “嘶……”   温初九倒吸了一口冷气,耳边传来小姑娘柔柔的声音:“公子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公子?   温初九??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裹胸布,瞧着这意思,那大阎罗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继续女扮男装?   “咳咳!”清了清嗓子。温初九心领神会的用男人的腔调说话:“确实有些渴,有劳妹妹了。”   “公子是救了王妃的英雄,不必客气,叫奴婢云朵就好。”   云朵说完走出去,片刻后端了一杯普洱茶进来。   温初九嗓子疼得厉害,直接一口喝完。   不小心牵动伤口,又是疼得一抽。   “云朵妹妹,能给我拿点吃的吗?”   “公子等着,奴婢去去就回。”   云朵离开,温初九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眸光?淡了些。   她中箭了,躲在暗处的人用的是双曲弓。   虽然还不能肯定那人是谁,心里还是未免有些受伤。   正?然伤神,封洛天叼着烤鸡腿进来:“哟,醒了?”   “……”   可以把刚刚那个可爱温柔的小姐姐还给我么?   走到床边,封洛天咬下一大口鸡肉吃得欢畅:“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不过你现在重伤未愈,这种油腻的食物吃不得。”   “……”   让一个什么都吃不了的伤患看着你在旁边吃烤鸡腿,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某人表示,良心是什么?可以吃吗?   封洛天吧唧着嘴啃着鸡腿,故意凑到温初九面前:“听说最近醉鱼轩又有新菜品出来了,我今儿想去尝尝,不过他家的招牌菜也不错,你说我吃什么好?”   “……”   好想打死他。   未免这人越说话越嘚瑟,温初九果断保持沉?。   待得有些无聊,封洛天抓起温初九的手帮她诊脉。   “既然醒过来了,问题不大,余毒还未完全肃清,伤口因此无法愈合,再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哦。”   缩回手,温初九反应淡淡。   见不得她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封洛天叹息道:“算你运气好,这箭没伤到筋骨。这毒也未曾感染肺腑,不然你这一身武功就废了。”   “……”   温初九一脸无语,反正她武功就不高,废了就废了,难道还能为了这个要死要活的?   “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封洛天叹息着摇摇头,叼着鸡腿离开,没一会儿,云朵回来,手里提着一个?花梨做的食盒,温初九的眼睛亮起来,准备好被投喂,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凤逆渊高大的身影抢先一步堵在云朵面前。   “东西交给我就行了。”   云朵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双手把食盒递到凤逆渊手上然后退下。   温初九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近,然而食盒打开,里面就只有一碗孤零零的蔬菜稀饭粥!   闷头喝完一碗稀饭。勉强填了点肚子,还想再来一碗,一支长箭出现在她眼前。   箭的做工比她想象中还要精细,箭羽用的漠北鸿雁的管羽,箭镞用玄铁铸成,泛着冷光。   箭身上有重铸的痕迹,应该是之前从她肩上拔下来那支。   箭镞上没有任何的身份标记,但温初九很清楚,这种箭镞,天底下只有京都兵部统一锻造,若是民间有铁匠铺胆敢私自打造,被发现之后会以谋逆罪论处,满门抄斩。   “看出什么了吗?”   凤逆渊问,温初九趴在枕头上安静的看着,半晌打着哈欠回了一句:“这箭做得倒是挺精致的。”   “你昏迷的时间一直在说胡话,想知道你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吗?”   “……”   温初九很果断的摇头。   然而人南?王话都说出来了,还由得她不想知道么?   “你在梦里一直在说‘双曲弓’三个字,你似乎对重伤自己的武器了解很深?”   嗯,不是一点半点的深。   心里应了一句,温初九面上却是一片懵懂:“王爷多虑了,双曲弓是我幼时玩的弹弓,我并不知道射中我的是什么武器。”   “是吗?”   凤逆渊问了一声,眼神晦暗不明的坐下,温初九想裹着被子往里面挪一挪腾点位置出来,肩膀被按住。   “醒了也不老实?”   凤逆渊皱着眉问,手加重了些力道,让温初九无法动弹。   温初九愣了一下,她好像记得自己昏迷期间貌似一直有人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动来着。   “王爷,之前你……一直守着我?”   凤逆渊斜睨了温初九一眼:“你觉得本王很闲?”   额……好吧,应该是余毒未清,所以她才会想太多。   “王爷日理万机,忙着忧国忧民,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我一眼已经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马屁拍得一溜一溜的,凤逆渊看出她是口是心非也没拆穿。语气疏漠的问了一句:“现在感觉如何?”   “除了伤口还有点痛已经没事了,多谢王爷救命之恩。”温初九忙不迭的谢恩:“等伤好了,我就离开王府。”   不料,凤逆渊掀眸来了一句:“本王何时许你走了?”   温初九一愣,脱口而出:“王爷不是说只要救出老王妃,过去的事就既往不咎吗?难不成你想反悔?”   凤逆渊抬手倒了杯茶,幽深的眸子折射出一缕精光:“过去的事可以既往不咎,救命之恩你当如何报答?”   “……”   没听说追着人要人报救命之恩的!   一看这人就没安好心,温初九自然是没敢问‘你要如何’这句话,不然就显得太被动了。   “王爷名震天下,又有一方封土,好像并不缺什么,想来也看不上我报什么恩吧。”   温初九试探着问,男人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润嗓子,勾唇笑得清风朗月:“看不看得上是我的事,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温初九?然,救命之恩若是也以涌泉相报。那她岂不是要把后半辈子都押在这里?   “……”   为什么感觉自己又掉坑里来了?   既然已经掉坑里了,温初九也不挣扎了,摊开手道:“我没钱没姿色又身无长物,王爷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凤逆渊把玩着酒杯,不疾不徐的开口:“我有两个要求。”   “……”   竟然还有两个要求!?大哥,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温初九腹诽,凤逆渊忽的抬头看过来:“你有意见?”   温初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哪敢啊,王爷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最近本王的肩膀有些酸痛。”   “……”   这是要让她做推拿的意思?   唇角抽了抽,温初九言不由衷的开口:“我可以把祖上传下来的那套按摩手法教授给王府下人,好让他们为王爷……”   凤逆渊的凉凉的眼神射过来,温初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果断改口表忠心:“王爷为国为民,我愿意为王爷解除疲乏!”   凤逆渊满意的收回目光,继续道:“第二个要求,本王想让你找个人。”   “什么人?”   温初九的耳朵竖起来,心头涌上警觉。   “这次在鬼王坡暗中伤你的那个人。”   “……”   那人伤的是她,他找那个人做什么?帮她报仇?   一想到这个荒谬的猜测。温初九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摇摇脑袋,挥散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好!我答应,等找到这个人,王爷就会放我离开吗?”   凤逆渊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一句:“等你找到这个人再说。”   “……”   老奸巨猾!   温初九在心里骂了一句。   五天后,南?王府。   二十人的骑兵在前面开道,中间是六人抬的棺木,后面是五十人的仪仗,这些人个个都穿着素镐,披麻戴孝。   凤逆渊穿着一身灰色常服,左臂上缠着一圈?纱,神色肃穆的站在前面,沐灵缠着一身纯白的孝衣落后一步站在他身边,温初九被云朵扶着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公子快去吧。”   云朵抹着眼泪推了温初九一把,温初九??走到后面的仪仗中,旁边的人面色凝重的递了个孝幡给她举着。   温初九正琢磨着要不要挤点眼泪出来装装样子,在前面抬棺木的张一斧回过头来。一脸嫌恶的瞪了温初九一眼:“你的排场倒是比王爷还大,要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   “……”   我特么刚从阎王殿走了一圈回来,今天刚勉强能下床,慢点怎么了?   考虑到今天是沐浔出殡的日子,温初九没和张一斧耍嘴皮子,老老实实的举着孝幡站在队伍里面。   最前面的人高吼一声开道:“忠烈之后,英勇无畏,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起!”   话音刚落,队伍开始向前行进,五十人的仪仗也齐声开吼:“忠烈之后,英勇无畏,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仪仗队个个都是中气十足的硬汉,这一声吼,声音震天,简直比皇帝出宫视察还要威风。   城中的百姓全都被这吼声引得走出家门,上街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沐氏长女沐浔,年芳十九,其父沐虎战功赫赫,与老王爷约定,其女可嫁南?王,做南?王妃,今虽未拜堂成亲,仍以南?王妃之礼入葬!”   话音落下,雪白的冥币被抛到空中飞舞,仪仗队随即发声:“王妃一路走好!”   围观群众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全都自觉地跪下,齐声高呼:“王妃一路走好!”   呼声越来越高,延绵不绝。   如果不是亲身体会,温初九绝对想象不到这样的场面会有这样震撼。   难怪,那么多人都想成为有权有势的人,因为这样的高位真的很能让人沉迷。   一路吼着出了城,往城东走了数十里,队伍停下,骑兵分列两边,让出一条道来。   张一斧他们抬着棺木上前,小心的放进已经挖好的墓里。   沐灵穿着孝衣和凤逆渊一通上前,沐灵红着眼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想到封洛天的话,温初九特别留意了一下,果然看见她脖子上有一道浅紫色的勒痕。   不知为何,温初九脑海里瞬间想到了后宫那些为了争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妃子。   总觉得哪里好像怪怪的。   旁边的人递上铁锹,沐灵和凤逆渊接过,沐灵语气悲壮的高呼:“姐姐一路走好!”   一人一锹?土洒在棺木上,其他人立刻往上面填土,片刻后,一座崭新的坟头便出现在眼前。   “皇天后土,风水宝地,佛法超度,亡灵可安!”   风水先生边嘀咕边围着坟头转了一圈,手里端着一碗米酒洒来洒去。   温初九对这种装神弄鬼的事并不感兴趣,低头悄悄地打哈欠。   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毒素残留的原因,这几天她很是困顿。   打完哈欠正想偷摸着打个盹儿,肩膀被人推了一下,温初九疼得差点没跳起来,抬头,该上去插孝幡了。   敛了睡意,温初九打起精神上前,虽然她和沐灵非亲非故,但这种时候也开不得玩笑。   “一幡招魂众人迎,诚心祈愿魂灵安!”   风水先生高声道,温初九弯腰把孝幡插在坟头。   虽然左肩还很痛,但好在新翻过的土比较松软,很容易就把孝幡插进去了。   松了口气,刚要起身,空气中突然传来细微的轻响。   有埋伏!   心头一凛,温初九本能的足下一点想要避开,腰上突然横过一只手把她拦腰抱起。   熟悉的艾草清香涌入鼻尖,凤逆渊抱着她旋身避开先到的那支箭,堪堪落地,第二支箭便到了跟前。   温初九身体僵了一下,并不是因为这箭,而是这箭射来的方向,那个带着面具的人,有着一双让她很熟悉的眼。   师兄,是你么?   眼看那箭要再次穿透她的身体,眼前一花,拥着她的男人不过是简单的拂了下袖,那箭便失了力道,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有刺客!给老子抓住他!”   张一斧愤怒的吼了一声,带人冲向旁边的树林。   温初九站在原地愣愣的没什么反应,因为刚刚的动作,她肩膀上的伤口撕裂,有点点殷红的血迹渗出来。   “这样就把你吓傻了!?”   凤逆渊有些韫怒的说,把自己的衣摆撕下来一截隔着衣服在温初九肩上缠了一圈,打结的时候凤逆渊用力拉了一下,疼得温初九一阵倒吸冷气,有些茫然的看着凤逆渊,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沐灵在旁边看得分明,上前来扶住温初九:“王爷,让属下来吧。”   凤逆渊冷哼了一声把温初九丢给沐灵。   相较于凤逆渊的简单粗暴,沐灵的动作就温柔细致多了,细致到张一斧领着人从树林回来都还没包扎完。   “你他娘的还真是比娘们儿还要娇气!”   张一斧非常不屑的骂了一句,又冲凤逆渊行礼跪下:“王爷,末将无能,让那个人跑了,不过末将在林中发现了这个。”   张一斧抬手交出一个琥珀配饰,琥珀是难得的水滴状,晶莹剔透,里面是一片小小的枫叶状的东西,很美。   温初九心头微震,师姐刚刚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已经离开了吗?还是她也发现了什么?   是了,以她的身手不会不小心落下这样重要的东西,那她是想通过这个告诉自己什么吗?   正想着,耳边传来沐灵柔柔的声音:“你好像很喜欢这个?”   温初九回神,才发现自己盯着那琥珀看的时间有点久,不过被沐灵点出来之后她也没有惊慌,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嗯,挺好看的,我的确很喜欢。”   话音刚落,那琥珀便被塞进手中,男人一脸理所当然:“喜欢就拿去。”   “……”   还残留着男人掌心温度的琥珀有些微的灼热,温初九有些囧,尤其是在被众人围观的情况下。   王爷,你这样轻易的把重要证物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真的好么?   “王爷……”   张一斧刚想说话被凤逆渊堵回去:“传令下去,加强城中守卫,无论何人,进出城门都要严加审查!”   “是!”   张一斧领命,正义凛然的走了。   等他走远,凤逆渊捡起地上的箭看向温初九:“有人想杀你,现在你还想离开王府?”   “……”   大哥,难道你不觉得这个仇家是我为了救你母妃才惹出来的么? 第五十九章 她可以死但他不能!   因为被仇家盯上,又有自家师姐的配饰做暗号,温初九很是自然的抱住了南麟王的大腿在南麟王府做米虫。   肩膀的伤还没好,所以她成天不是在吃吃喝喝就是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张一斧几次来王府找凤逆渊议事,看见温初九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都会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温初九是那种被别人说两句就放着好日子不过的人吗?当然不是。   后来张一斧再来王府,看到的就是温初九躺在躺椅上嗑瓜子吃糕点的场景。   嘿,这人还蹬鼻子上脸!   张一斧的暴脾气控制不住,几次想上前教训温初九一番,都被沐灵挡住。   沐灵的伤比温初九要好得快一些,自从沐浔出灵以后就带伤在凤逆渊跟前伺候。   这样对比起来,在旁人眼里身为男子的温初九便越发不堪起来,当然,持有这种看法的除了以张一斧为代表的属下,还有不少王府下人,所以温初九明显感觉自己这两天的伙食水平有所下降了。   吃完最后一个桂花糕,温初九拍拍手掌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本想抬手伸伸懒腰,肩膀疼起来,只能作罢,低头拍拍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熟门熟路的来到凤逆渊的书房。   离书房还有十步远,林逸从旁边的石榴树上飞下来,毫不犹豫的抽出软剑挡在温初九面前。   “王爷在书房议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温初九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尖,一脸无辜:“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找王爷有事。”   说着提步要走,林逸的剑用力了些,脖子感觉到一丝刺痛,温初九连忙高举双手后退两步。   “得,大哥,你厉害,我不进去,就在这儿等王爷出来成不成?”   “书房重地,没有王爷的传唤其他人等不得靠近!”   林逸板着脸说,毫不退让,看架势是要把温初九赶出去。   未免自己吃亏,温初九转身要走,书房门打开,沐灵衣衫不整的跑出来。发丝也有一丝凌乱,紧跟着出来的是一本正经的凤逆渊。   瞧这位主倒是衣冠楚楚没有半点狼狈,但已经足以让人遐想非非。   温初九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难怪林逸这么卖力的拦着她还不让她靠近,合着是怕她坏了这位阎王爷的好事啊。   转身要走,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站住!”   温初九回头,疑惑的戳戳自己的鼻尖:叫我?   凤逆渊眼睛微微眯起,温初九立刻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请问王爷有何吩咐?”   沐灵抓着衣领冲凤逆渊行了个礼:“王爷,沐灵告退。”   说完旋身飞快的离开,衣裙飘然,像一朵傲然盛开的花。   可惜……偏偏碰上了这位辣手摧花的活阎王。   温初九收回目光在心里感叹,凤逆渊衣袖一甩,扔下两个字:“进来!”   温初九扭头冲林逸耸耸肩。看吧,这可是王爷让我进去的。   三两步跨进书房,还没来得及嘚瑟,就被眼前两个巨大的书架惊住。   这里面的书比太子看过的书都多吧。   温初九暗暗咋舌,她还以为将军什么的都是武夫,不喜欢看书,没想到南麟王府竟然有这么多藏书。   粗略一看,竟然还有不少千金难求的孤本,若是让太学院那些老夫子看见,恐怕要激动得热泪盈眶。   “还不过来?”   听见催促,温初九迅速走过去。   凤逆渊坐在书案前,书案上对着一堆竹简,应该是还没有处理的公务,旁边地上有一滩水渍,应该是茶水打翻了。   “什么事?”   一直等不到温初九说话,凤逆渊难得开口主动问,温初九敛了心思,讨好的上前,用右手帮他研磨。   “那个,王爷之前不是说要我找一个人么?”   凤逆渊看了眼温初九研磨的手法,见没什么差错便继续看公文。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的话就寸步难行,王爷若是想找人,是不是该让我去找王府总管拿点银两好打探消息?”   话音落下,温初九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的看着凤逆渊,如果她身后有尾巴。这个时候一定摇得十分欢畅。   凤逆渊的目光终于从竹简移到温初九身上。   “要钱?”   “嗯嗯嗯。”   温初九点头,看凤逆渊的眼神越发热切,如同看着一座金矿。   皇家密探的费用都是从国库划的,虽然是皇差,偶尔还有点油水可以捞,但文武百官个个都如狼似虎的看着,面上分下来的银两实在是不怎么多。   “要多少?”   凤逆渊问,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温初九摊开右手,伸出五指晃晃,五根手指纤细匀称,虎口处有薄茧,是长期拿剑留下来的。   “五两!”温初九颇豪气的说?   皇家密探虽是皇差,但油水都是在外面捞的。真正从国库发下来的银两并不多。   凤逆渊看着她的手,目光莫名的有些灼热,让温初九有种自己什么都没有穿的错觉。   “那个,五两太多的话……”   刚想缩回手,凤逆渊开口:“你打算怎么查?”   “先去城里四处逛逛。”   温初九含糊不清的说,她其实并没有想好要怎么找人,不过是因为王府伙食太差,想出去吃点好吃的罢了。   “在外面等半个时辰。”   “哦。”   温初九乖乖走到书房外面等着,心里有些疑惑,在南麟王府拿五两银子难道还需要审批这么久?   等得百无聊赖,温初九打起了瞌睡,脑袋小鸡一样一点一点的快要栽倒的时候,凤逆渊从书房出来,微微弯腰,伸手接住温初九。   温初九的脑袋在凤逆渊掌心蹭了蹭,嘀咕了一句话还要接着睡,被凤逆渊摇醒,直接蹦起来,差点撞到凤逆渊的下巴。   “王爷你出来了。”   温初九的眼睛复又变得亮闪闪的,和金元宝有的一比。   “走吧。”   “哦。”温初九应着往前走,走了一步反应过来:“去哪儿?”   “找人。”   “……”   看着凤逆渊一身常服,温初九一脸呆滞,她可以说不吗?   从王府出来,温初九老老实实的走在前面带路,身体紧绷着不敢放松,眼睛也不敢随意乱瞟。   在错过馄饨摊、煎饼摊、糖葫芦等小吃摊后,温初九终于爆发了!   “王爷,五两银子而已,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就不用亲自跟来了吧?”   凤逆渊单手负在背后,一脸坦然:“你应该知道那个人想杀你吧?”   “……”   所以呢?这和要钱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离开王府,你很容易被盯上。”   难道他是担心她有命要钱没命花,专程出来保护她?   脑海里闪过这个猜测,温初九??的被感动了一把,然后被现实呼了一个大嘴巴子。   “你死了不要紧,本王怕没了你这个诱饵,再也找不到凶手。”   “……”   我谢谢你大爷!   在城里没头没脑的转了一下午,温初九最终选择了去留仙阁,美其名曰美人乡是最好查探消息的地方。   凤逆渊没意见,由着温初九打小算盘。   他们去得尚早,留仙阁还没热闹起来,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小厮在打扫,花娘摇着百花扇慢悠悠的晃过来,走近一瞧是凤逆渊,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下,磕得地板一声闷响。   “行这么大礼做什么,咱家爷又不吃人,还不快把这里最好看的姑娘叫出来给咱家爷看看。”   温初九扶起花娘,话里有话的说。   凤逆渊看着她耍小聪明也不点破,只觉得这人眼珠子转来转去打小算盘的模样像一只狡?的小狐狸,脚上厚厚的软软的按在他心上。伸出尖利的爪子轻轻挠着,不疼,却有些微的痒,叫人忍不住跟着心神荡漾起来。   花娘是什么人?南来北往见过无数人的人精!当即听出凤逆渊这是不想暴露自己身份,立刻喜笑颜开:“花娘明白。”   说完扭头看向一扫地的小厮:“傻愣着干嘛,还不让春花秋月、冬暖夏凉赶紧出来接客,都这个时辰了还睡,皮痒了!”   吼完,花娘讨好的看向凤逆渊:“奴家去厨房盯着点,去去就回。”   花娘一走,凤逆渊抓着温初九的手把她带入怀中,粗粝的指腹来回摩挲着她的下巴,神情慵懒:“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爷们儿?”   语气竟然还有些愉悦!   温初九一脸懵逼。她更想知道南麟王的耳朵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她刚刚明明说的是咱家爷,什么时候变成咱家爷们儿了?   差别很大好吗!   “王爷,那个……唔!”   男人俊逸的脸庞陡然放大,唇上一暖,然后是密密麻麻的酥痒,还有彼此交缠的湿热呼吸,势如破竹的强悍霸道。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松开她,指腹一抹擦掉她唇上的水渍。   “本王允许你垂涎本王的美貌。”   “……”   不要随便揣测别人的想法啊!!谁垂涎你的美貌了!   温初九撩起袖子狠狠的擦嘴,身后传来盘子碎裂的声音回头,只来得及看见花娘的一片裙摆,然后是她兴奋不已的声音:“春夏秋冬不用来了,把竹兰梅菊叫过来!”   “王爷,他们好像对你有些误会。”   温初九担忧的说,眼底藏着促狭的笑。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咯,反正丢脸的也不是她。   “是吗?”凤逆渊斜长的眉微扬,扣着温初九的腰把她压在桌子上:“本王平生最讨厌欺骗和冤枉,不如本王把这冤枉做实,嗯?”   这一声嗯尾音上挑,极尽蛊惑,很能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温初九有过片刻迷乱,随即清醒过来,装作肩膀的伤口被牵动,龇牙咧嘴的痛呼:“王爷,房间恐怕有让人动情的迷香,王爷莫要中了圈套。”   “哦?”凤逆渊懒懒的应了一声,依然抱着温初九不放:“你是如何知晓的?”   “……”   如果她说这迷香是她进门的时候洒的,这人会不会直接掐死她?   撑着男人的肩膀身子尽量后仰,因为心虚,温初九笑得有些夸张:“王爷不要这么较真嘛,这种地方通常都会用这种东西助兴,王爷若是不喜欢,我这就打开窗户通通风。”   见温初九老实了,凤逆渊松开手,温初九立刻蹦出老远磨磨蹭蹭的去开窗户。   窗户一开,凉风吹进来,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迷香被吹散,连留仙阁的风尘气都浅淡了些。   深吸一口气,温初九抬头望天,乌云遮月,连半颗星星都看不见。   夜?风高杀人夜!   温初九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这句话,余光瞥见凤逆渊人高马大的坐在那里,温初九打了个寒颤。   得,想多活几年,她还是好好待着吧。   搓搓手臂回到桌边,刚坐下,一道妖娆的声音响起:“王爷!奴家来了!”   话音落下,四个穿着青衣/披头散发的男子从门外飘进来。   “噗!”   温初九喷出一口茶,刚刚她虽然猜到花娘嘴里的竹兰梅菊应该是这里的小倌,但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的……画风清奇。   四个男子个个长得都很清俊,但为了迎合客人的口味。分了不同的类型。、   竹引是衣襟半敞的放浪型,兰惑散发着禁欲气息的刻板型,梅诱是比女子更媚的柔弱型,最后竟然还有个菊犷是和张一斧体型差不多的豪放型。   看着那位菊犷高大的身形,温初九很不厚道的脑补出了凤逆渊被压的画面。   画面虽然有些辣眼睛,却半点没有觉得哪里有违和感!   “不知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姿势,还是王爷更喜欢先小酌一杯?”   四人之首的竹引主动问,他的属性是放浪型,一件青衣懒懒的挂在他身上,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略显消瘦的身体。   和梅诱的消瘦不同,他虽然瘦,却并不柔弱,反而给人一种精干的感觉。   没得到凤逆渊的回答,他便自己动手短了一壶酒,却并不给凤逆渊斟酒,而是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   他的头仰得很高,脖子优雅而魅惑的裸露出来,吞咽不及的酒顺着脖颈滑落,经过瘦削的胸膛和腰腹,最终没入薄纱一样的里裤消失不见。   “咕噜。”   温初九看得入神,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喉咙有些发紧。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一个人喝酒喝得这么诱惑,上一个,是她师姐。   听见咽口水的声音,凤逆渊侧头看向温初九:“想喝酒?”   “想。”温初九点头,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什么,连忙又道:“我自个儿去后面厨房找酒喝,王爷你玩得尽兴,不用管我。”   说完转身要走,手腕被扣住用力一拉,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躺在男人腿上,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一软,有醇香的酒灌入口中。   温初九愣愣的瞪大眼睛,咽了一口酒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人竟然用嘴渡了一口酒给她!   这里面还有口水呢,脏不脏!   温初九用力挣扎,然而完全没有效果,又被这样强灌了几口酒后,温初九挣扎的力道小了些,凤逆渊放开她,果然看见她脸颊红扑扑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好喝吗?”   凤逆渊问,声音有些沙哑,性感又撩人,惹得梅诱在旁边那啥不满的咬了咬唇。   一般他们待客前,花娘都会事先给他们吃点助兴的药,这会儿听见凤逆渊的声音,他就有些把持不住了。   做小倌这么多年,能被南麟王看中一回,也不枉此生了。   察觉到梅诱异常灼热的目光,凤逆渊的眼神瞬间冷下来。一个眼刀子射到梅诱身上:“都给本王出去!”   梅诱想说什么,被竹引一把捂住嘴拖出去,竹引还很周到的帮忙关上房间的门:“王爷放心,不会有人打扰你们的。”   房间门关上,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温初九摇摇脑袋,忽然推开凤逆渊站起来:“呸呸呸!我才不吃你的口水!”   “嫌我脏?”   凤逆渊沉声问,眼底蓄满?压压的风暴,因为温初九这句话触碰到了他心底某根隐晦的弦。   当初首次带兵上战场,是外寇最猖狂也是他打得最艰难的一场仗,那场仗是他和南横军将士九死一生才换来的凯旋,然而在凯旋归来那日,他的母妃用最嫌恶的语气说嫌他脏,还搬离南麟王府去了庙宇清修,再也不想见到他。   他的母妃说他脏,因为他手上沾染了无数血腥杀戮。   眼前这个不入流的人又凭什么嫌他脏!?   凤逆渊浑身释放的威压太强,温初九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后背冒出冷汗,酒也醒了大半,讷讷的开口:“我没有这么说。”   没有这么说?   凤逆渊快如疾风的伸手扣住温初九的下巴,用力捏住她的脸颊,掐得她的脸一片青一片白。   “可是本王从你的眼神中看见了嫌恶该怎么解释?”   凤逆渊问,刻意贴近温初九的脸颊,湿热滚烫的气息扑在耳廓,温初九的头皮都开始发麻,刚要解释。耳垂被吮吸了一下。   这下温初九浑身的汗毛都根根树立起来,不对劲,现在的凤逆渊很不对劲。   就算她说错话,身为南麟王,他的行为也不会如此孟浪。   “王爷,你可有觉得身体不适?是不是浑身都在发热,还口干舌燥特别想喝水?”   温初九问,鼻子一个劲嗅着想看看房间除了她刚刚撒的迷香是不是还有别的药。   她吸鼻子的模样像极了寻食的小狗,正闻得欢,鼻子被凤逆渊捏住。   呼吸不畅,温初九只能张开嘴呼吸。   “王爷,你现在有些不对劲,我们快……唔!”   话没说完。唇再次被堵住,凤逆渊极尽霸道的压榨她嘴里的空气,捏着她鼻子的手还不放开,肺腑很快因为缺氧而有些刺痛,眼前也一阵阵发?,温初九有种自己很快就会窒息而亡的错觉。   被憋得快要失去意识的一刻,鼻子终于被放开,温初九不管不顾的呼吸,好半晌才缓过神来,然后她发现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因为男人带着薄茧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破重重障碍贴到她的腰间,带起叫人战栗的酥痒。   温初九肩膀抖了一下,连忙抓住凤逆渊的手求饶:“王爷,我错了,您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我早就仰慕您了,别说让我咽口水,就是让我喝您的洗脚水都是香的!我发誓我真的一点都不嫌弃您!”   “是吗?”凤逆渊慵懒的问,唇角勾起邪魅的笑,不知是不是温初九的错觉,她刚刚似乎看见他眸底有一抹诡异的血红。   然而不等她看明白,男人的手又势不可挡的从腰际上移了半寸:“比起这种没什么可信度的誓言,本王更愿意相信亲自实践后的真相!”   “……”   大爷,你现在这种状态真的很不对劲啊!被你强那啥不要紧,万一你提起裤子恢复正常忘了这事或者误以为是我觊觎你的美貌强行对你干了点啥,我岂不是冤死了?   想到这个可能。温初九低头和凤逆渊的手斗智斗勇,然而一刻钟后,她被凤逆渊完全压制在床上动弹不得,衣服被解开大半,连最里面的裹胸都被扯掉好长一截。   身体贴得很近,温初九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人的身体变化,他不是在和她开玩笑,是真的想实践一番。这下温初九是真的怕了。   这些年她虽然借着皇家密探的职务之便观看了不少闺房乐事,也对比过京都儿郎谁的身材更好,谁更威武雄壮,却还是个实打实的姑娘,哪里想到会这么草率的把自己交付出去?   “王爷,这事儿咱再好好商量一下行不行?你要验证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也一定要用这个方法对不对?”   温初九垂死挣扎。试图把手从凤逆渊的钳制下挣脱出来,本以为会费很大的劲,没想到右手竟然很轻松就挣脱了。   好机会!温初九大喜,以手为刀准备劈晕凤逆渊,男人却突然把头埋到她脖颈处,下一刻,左肩伤口被舔了一下。   温初九一抖,一手劈在凤逆渊肩上。   “……”   空气凝滞半晌,片刻后肩膀传来刺痛。   “……”   嗷嗷嗷,我去你大爷,你特么属狗的咬我做什么!   温初九呼呼打了凤逆渊几巴掌,隔了一会儿,凤逆渊终于松口。一脸餍足的舔去唇角的血迹,眼睛变成充血一样的血红,然后温初九听见他用极宠溺的语气夸赞:“你的血,味道很好。”   他说这话时,眼尾闪过渴望的暗芒,像个茹毛饮血的怪物。   温初九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被他扯下一只胳膊咬得嘎嘣脆。   实力悬殊太大,温初九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放松身体躺着任由处置。   肩膀痒了一下,然后是细细的吮吸,有点像孩子发现了自己很喜欢吃的东西。   又等了一会儿,温初九基本可以确定凤逆渊不会咬自己,只是觉得自己的血味道不错想喝个够而已。   “……”   不过失血过多也会死的好吗!   温初九的手再次抬起准备劈晕凤逆渊,耳朵却敏锐的听见有异常的动静。   准备劈下去的手改为搂住凤逆渊的脖子。温初九抱着凤逆渊一个翻身滚到床下,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刚刚他们躺的地方直挺挺的插着一支箭,箭尾因为惯性而剧烈的摇晃发出嗡嗡的声音。   不容温初九反应,第二支箭穿透窗户呼啸而来。   又是双曲弓!   温初九骇然,现在躲避已经来不及,只能死死趴在凤逆渊身上准备替他受了这一箭。   温初九自问不是个舍己为人的人,但在这种时候,她下意识的选择保护凤逆渊。   只因他是偃月国最坚实的盾牌,她可以死,但南麟王不能有任何闪失!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她狂跳如雷的心跳。   “你还要在本王身上趴多久?”   抬头,对上男人清明的眸,温初九来不及辨别刚刚这男人是真的发疯还是故意捉弄自己,眼底闪过欣喜,温初九抱得更紧:“王爷,有刺客!”   “……”   箭都在本王手里了,本王还不知道有刺客?   再说,这个时候你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从本王身上下去吗?   凤逆渊的眼神清清楚楚的表达了这两个意思,但温初九跟粘在他身上一样一动不动。   “你想被治个妨碍公务的罪?”   凤逆渊开口,不由分说的把温初九从身上扒下去,借势在地上滚了两滚,温初九溜到窗边,把散乱的衣服简单用裤腰带一扎便纵身一跃而下。   稳稳地落在地上,温初九头也没回撒腿就跑,边跑边喊:“王爷放心,属下一定把刺客追回来!”   一路从留仙阁后门翻出去,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跟踪,暗暗松了口气,脚下却不敢停歇,鼻尖循着空气中的特殊味道追去。   刚刚避开第一支箭的时候她就朝那人的方向弹了一粒药丸,现在看来已经成功沾染到那个人身上。   往前追了没多远,到了一个屠户家里,空气里的血腥味浓了些,温初九一时辨别不出方向,不得不慢了脚步仔细辨认。   鼻尖微动,刚有点头绪,身后有劲风袭来,温初九一惊,迅速抽出腰间的软剑,转身反手一挡,接下一剑。   身后的人身材中等,满脸络腮胡,穿着短衫布衣,露出硬鼓鼓的腱子肉,却又一双极为冷清的眼眸。   温初九先是一愣,随即惊呼出声:“师姐!你怎么还在这里!?”   冷秋璇收了剑放回剑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没有犹豫,温初九沉?的跟在冷秋璇身后,朝城西方向掠去,到了一个破烂的茅草屋才停下。   夕阳已经完全落山,?夜拉开序幕。   温初九钻进茅屋,也不见外,自顾自的舀了口水喝。   喝完,撸起袖子一抹嘴,温初九大喇喇的坐在门槛上看着冷秋璇:“师姐也在找那个用双曲弓的人?”   冷秋璇?然,算是承认了温初九的问题。   温初九啧啧两声没了话,看着天空发呆。   南浔城多云雨天气,晴空万里的天气屈指可数,晚上更是难得看见一回星辰。   今夜,也没有星星,漆?一片,如同温初九的心一样,?沉沉的透不过气来。   除了怕死,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她找了顾临风三年,到了现在,却连问一句那个人是不是他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温初九感觉自己的腿有些麻了,夜风带来些许凉意,搓搓手臂站起来:“师姐,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就不要再兜圈子了。”   话音落下,冷秋璇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不是他。”   “……”   听见这个回答,温初九心里空落落的,找不到可以安放的地方。   用双曲弓的不是顾临风,说明伤她的不是他,她应该高兴。   可暗中伤她那个人又是怎么知道双曲弓的制作方法的呢?以师兄的脾性,他不想做的事,就算是死也没有人能够比他做。   如果他活着,为什么三年时间杳无音信?如果他……   及时掐断了思绪,这一种假设温初九没敢再想下去,只要一日没有找到顾临风的尸体,她就绝对不相信他死了。   “既然他不是师兄,师姐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追下去?”   温初九疑惑,冷秋璇只说了八个字:“他的武功,在我之上。”   “……”   好吧,面对这样变态的高手,她跟上去也只有送死的份。   “多谢师姐救命之恩。”温初九起身老老实实的拱手道谢,眼珠转了转,贼兮兮的凑到冷秋璇身边:“师姐,今天你冒险现身,应该不止为了让我不要去送死那么简单吧?”   “你把我放走那天我见到王爷了。”   哪个王爷?   温初九瞪大眼睛,满脸写着几个大字:我仿佛听见你在逗我!   “王爷知道你密探的身份。”   “……”   这日子没法过了,她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立刻,马上!   温初九扭头就走,冷秋璇也不拦她,语气平稳的继续道:“看王爷的意思,是想让你留在王府,你可以留下。”   “……”   留下做什么?等那个大阎罗什么时候不高兴了一声令下把我宰了?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人已经走出茅屋十来步,夜风携来浅淡的艾草清香,冷秋璇的声音远远地飘来:“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最后一个字随风飘散,听在耳中有些虚无缥缈,眼前的男人却是实打实的站在她眼前。   “那个,王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第六十章 以后不要跟王爷抢食   温初九硬着头皮问,男人板着脸冷若冰霜的瞪着她,良久,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跪下!”   “……”   夜?风高,四下寂静,只有温初九呆若木鸡的站在凤逆渊面前。   “给本王跪下!”凤逆渊再次命令。   这人不会是又犯病了吧?   温初九迟疑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跪下去。   “重复刚刚的问题。”   “……”温初九一噎,停顿片刻才开口:“我问王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刚刚”凤逆渊回答,转而抛出另一个问题:“你方才在与何人说话?”   “我没……”   刚说了两个字,凤逆渊不满的拧眉:“站起来!”   “……”   温初九木然的起身,还没来得及拍掉膝盖上的土,果不其然又听见两个字:“跪下!”   合着这人发病的规律是她必须跪下回答问题,答完还得站起来,然后再跪下去回答下一个问题!?   王爷,你事儿这么多死去的老王爷也就是你爹他老人家知道吗?   知道这人发病了,温初九的胆子大起来,跪在地上胡乱回答。   “方才有刺客欲图谋害王爷,我这不是奉王爷的命来追刺客嘛。”答完,不等凤逆渊说话直接站起来。   “那刺客呢?”   “跑了!如果王爷没有突然出现,我可能已经把人抓到了。”   温初九再次跪下,说完立刻起身,还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凤逆渊眉头紧锁,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又想通过自己的观察来判断温初九有没有撒谎。   温初九抬抬下巴,坦坦荡荡的任由他打量,凤逆渊看了一会儿忽然掠到温初九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准确无误的按在她左肩的伤处。   “我去……”你大爷的!   后面四个字被温初九硬生生咽下去,脸都憋得通红,好在凤逆渊只按了一下就松了手。   温初九刚想松口气,只虚掩着的衣襟忽的被拉开,半边肩膀露出来,连同之前被扯了一半的裹胸布和小半边胸一起暴露在空气中。   伤口渗出殷红的血珠,撕裂得并不严重,搭配着白皙圆润的肩头看上去却有些异样的蛊惑,温初九明显感觉到凤逆渊的眼眸暗了许多,浑身也肆虐起嗜血的风暴。   咕噜。   温初九吓得后背汗毛竖立,咽了口口水:“王爷,不要冲动。我的血不好喝的,我……咚!”   话没说完,眼前一?,温初九直接被凤逆渊压倒在地上。   硬邦邦的青石地面,磕得后脑勺生疼,温初九龇牙咧嘴的倒吸了几口冷气才缓过劲来,然后发现凤逆渊竟然晕倒了!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问了几声没人答应,温初九推开凤逆渊坐起来,抓起他的手探了下脉。   脉象和内息紊乱,却又不像是中了毒。   温初九皱眉,抬手放到嘴边吹了两声哨,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出现。师姐多半是在这位大阎罗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走了。   ?叹了口气,温初九认命的把凤逆渊背起来。   这是第一次温初九发现自己竟然如此的娇小,尽管她已经尽力托着凤逆渊的腿,他的脚还是免不了时不时会在地面擦一下。   走了半个时辰左右,温初九终于背着凤逆渊回到留仙阁后门,已是半夜,留仙阁却是灯火通明、丝竹绕梁,正是热闹的时候。   温初九累得不行,只想把凤逆渊随便往哪个医馆一扔然后找个地方睡觉,一个男人却突然从旁边巷子拐过来。   温初九腾出一只手揉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来人的腿不放。   “快把王爷背到留君院来。”孟少修吩咐,语气依然温润,只是多了一分急切。   “哦,好。”   温初九习惯性的点头答应,背着凤逆渊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猛然惊醒,她……为什么这么自然的就听了他的话?   走了两步,回头发现温初九站在原地,孟少修疑问出声:“怎么了?”   你是谁?   你认识顾临风吗?   为什么你们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却总是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有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温初九最终却只问了一句:“你不是残废?”   “不过是些旧疾,时好时坏罢了。”孟少修不在意的说,复又催促:“王爷的安危要紧,先救王爷再说。”   温初九没有再多问什么,加快步子跟着孟少修进了留君院,目光却一直没有从他腿上离开。   见他健步如飞。心里竟隐隐有些侥幸,这样温润的男子,不必困于方寸天地,能鲜衣怒马的活着真好。   孟少修让温初九把凤逆渊放到床上,进进出出几次后,备好热水,拿出一个精巧的布包,打开,里面有长短不一的各类银针和各种刀具。   “待会儿我要帮王爷放血,你抓住他的手,不要让他乱动。”   说完,孟少修已经熟练的捏起四根银针分别扎在凤逆渊的几处穴道上。   温初九依言抓住凤逆渊的手,却没有急着让孟少修动作。   “你是大夫?”   “略懂皮毛。”孟少修回答。见温初九脸上的防备更甚,又加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害王爷的。”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谁也不会直接承认自己想谋害南麟王的好吗!   “小九若是真的不信,可以自己动手,我跟你说方法便是。”   温初九思索了片刻,果断接过孟少修手里的布包。   反正今晚南麟王要是有什么事,她绝对脱不开干系,由她动手也好,到时就算是陪葬也死得没那么冤枉。   “拔出银针,拿第二排最右边的刀,在下针的地方分别下一刀,伤口深度一寸为宜。”   叙述很清晰,温初九照办,在凤逆渊左臂上割开第一道口子。   血立刻涌出,却不是正常的红色,而是偏暗?,隐隐还有些腥臭味。   温初九讶异,这是中了南疆的蛊毒?什么时候中的?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心里诧异,温初九手上的动作却越发熟稔起来。   割完最后一个口子,温初九长舒了口气,对着孟少修翻了个白眼。   这人不是老老实实昏迷着吗,哪需要人抓着他的手?   正想着,眼前飞快的晃过一只手,然后脖子就被死死地扼住,虽然没有用全力,却也让温初九的呼吸困难起来。   我去,王爷,你敢再经不起念叨一点吗?   “你是谁?”   凤逆渊问,声音是异乎寻常的粗噶,好像喉咙里堵了什么东西,他的瞳孔更是一片血红,和之前在留仙阁的模样差不多。   这是又发狂了?   察觉到他的手在不断收紧,温初九连忙跪下去回答:“小的温初九。”说完又站起来。   对她这种跪下又站起来的行为,凤逆渊拧了下眉,目光从她手上的小刀移到自己的手臂上:“你胆敢中伤本王!?”   “……”   伤口和作案工具摆在这里,铁证如山,如果她说她是在就他,他能信么?   不管凤逆渊行不行,温初九不能就这样让自己冤死。   噗通一声跪下,温初九抬手指向孟少修,果断把他拉下水:“王爷,你昏迷了有所不知,是这个人说这样做能让你醒过来我才这么做的,不关我的事啊。”   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温初九又站起来。   凤逆渊果然看向孟少修,温初九等着看孟少修如何应答,未曾想凤逆渊在盯着孟少修看了半晌之后喊了一声:“少修。”   “……”   你大爷的逗我玩儿呢?你这不是认人吗?   听见凤逆渊叫出自己的名字,孟少修的神情松懈下来:“王爷还记得我便好。”   说完上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色瓷瓶,拔了瓶塞,倒出一只?豆大小的金色蜘蛛。   温初九深知越是色彩艳丽的事物越危险的道理。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刚动了一下,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紧了紧。   温初九这才记起自己的脖子还捏在别人手里。   “咳咳,王爷饶命……”   “你躲什么?”   这蜘蛛有剧毒!   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因为温初九看见那蜘蛛趴在凤逆渊右臂的伤口处吸食血液,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然后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几乎可以看见里面流动的?色血浆。   很快,那蜘蛛便胀大到和温初九拳头差不多大小,身体薄如蝉翼,好像下一刻就会爆炸。   一只宽大的衣袖忽然挡在她眼前。   耳边‘啵’的一声轻响,是那只蜘蛛炸了。   “……”   袖子拿开,凤逆渊又重新昏迷过去。身上是飞溅的血迹,看上去有些恶心,不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温初九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孟少修又帮凤逆渊诊了一次脉,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好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哦。”   温初九漫不经心的回答,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   刚刚那只蜘蛛爆炸的时候,是他用袖子帮她挡了一下,现在他的手背有些红肿,应该是爆炸的冲击弄的。   “为什么帮我?”   “什么?”   孟少修疑惑,温初九直接抓住他的手:“为什么帮我挡那一下?”   孟少修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温初九的脑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本来就该挡在你前面呀。”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语气,温初九鼻头一酸,扑过去抱住孟少修的腰。   孟少修愣了一下,想推开温初九,反而被抱得更紧。   “不许动,让我抱一下!”   温初九声音闷闷的要求,孟少修果然没有再动,只是动作轻柔的在她脑袋上一下下顺毛:“怎么哭了?”   “没哭!”   温初九辩解,语气已经有了明显的哭腔。   “好好好,没哭,厨房还烧着热水要趁热帮王爷洗澡,不然他明天醒过来会砍了我们的脑袋的……”   孟少修温声劝说,温初九松开一些,仰头看着他,近乎执拗的问了一句:“你知道双曲弓是什么吗?”   “双曲弓?”   孟少修复述,眼底闪过一丝兴味,温初九眼睛亮了亮,继续解释:“就是一种弓箭,利用巧妙地结构,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连发两箭,你见过吗?”   “少修也算得上是饱读兵书,对这种兵器倒是闻所未闻,小九的想法倒是精妙,不妨试着找工匠做出来看看,若是能用于南横军中,定是大功一件。”   “……”   温初九吸吸鼻子??放开孟少修:“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并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时辰不早了,我去厨房帮王爷提水。”说完,扭头冲出房间。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孟少修有些失神,看着外面?沉沉的天眼底神色晦暗难明。   这边温初九跑出几步便冷静下来,有什么好难过的,反正也不是三年来第一次失望了。   留君院不大,温初九很容易就找到厨房,却没有老老实实的帮凤逆渊打水,而是找了点剩菜剩饭填肚子,然后翻到房梁上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的,温初九隐约听见有人来提水。似乎还有人在她耳边叹息:睡这里不冷么?   不冷呀,因为不管她躲在哪个角落睡觉,师兄都能找到她,而且还会把外套脱下来给她。   师兄的心很软,她知道,所以才会耍着这样的心机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向他索要温暖。   师兄,我很想你,你会在多遥远的明天回来?   这一夜温初九难得睡得很好,一觉醒来,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身上,除了房顶掉下来的一点灰,并没有什么衣服存在。   得!   算她想太多。   瘪瘪嘴,温初九翻身跃下房梁准备洗漱,不防房梁下站了个人,温初九几乎是擦着人的鼻梁落地。   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温初九猛地后退两步,这大阎罗怎么一大早到厨房来了?难不成是来找吃的?   “温初九?”   凤逆渊皱眉,语气里有一丝怀疑和不确定。   “到!”   温初九大声回答,既然师姐让她将计就计留下,她也该提升一下自己在这位阎王心中的印象。   “本王记得你,你有病,喜欢跪着说话。”   “……”   王爷,你说错了,有病的是你。   ?在心里反驳了一句,温初九笑得谄媚:“嗯,对。王爷,我有病。”   “那你现在为何不跪?”   “……”唇角抽了抽,温初九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王爷,是这样的,我这个病比较特殊,一般只有晚上才会发作,且发作的时间不一定。”   “一般什么时候会发作?”   你什么时候发作我就什么时候发作咯。   “这个……说不准。”   温初九讪讪的笑,凤逆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的伸手戳了下她的胸。   胸口虽然缠着裹胸布,但被这么一戳还是能觉出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你胸口垫了什么?”   “……”   大哥,不带你这么玩的,该知道的你不是都知道吗?   温初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凤逆渊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即便是当初在京都当质子,也没人敢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与少修是何关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跟着你来的吗?   温初九无语,思绪忽然中断,不确定的看着凤逆渊,试探的问:“王爷难道不记得了?”   凤逆渊沉?,眸色幽深如潭,看不出情绪,温初九却知道这只是上位者惯用的伪装。   比如朝恒殿那位,根本记不住奏折上的所有内容,每每有朝臣出来进言,那位就会沉吟两声故作高深。   所以,这位阎王其实是忘记自己了吧?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温初九脸不红心不跳的瞎编。   “小的前些日子刚加入南横军。将军见小的眼力见好,心思灵活,便提拔小的做了孟公子的随从,将军莫非忘记了?”   凤逆渊不动声色的审视温初九,她的目光虽然坦然,言之凿凿,说话的内容却不怎么可信。   少修脾气看似温和,却不喜有生人在身边,而且他已经服用了药,这几日身体就会恢复,自己再派人给他,岂不是多此一举?   但看昨晚少修的表现,明显和这人是认识的,而且看好像还有些熟稔,这人究竟是什么人?   压下心底的疑惑,凤逆渊冷静的开口:“大清早你躲在厨房房梁偷懒,却让少修出门买早餐,可见服侍并不尽心,以后也不必再留在这里,随本王回军营历练。”   “……”   他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从反驳。   “怎么,你对本王的决定有意见?”   “……”   温初九一个劲的摇头,她哪敢对这个大阎罗有什么意见?拍马屁都来不及呢。   见温初九还算识时务,凤逆渊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往外走,温初九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刚出门,正好碰上孟少修。   他手里拿着两包油纸包,散发着淡淡的小笼包清香,温初九的肚子很捧场的叫了两声。   “去城东包子铺买的,王爷不如用过早膳再走。”   “就是就是!民以食为天,王爷,早饭很重要的!”   温初九极捧场的附和,凤逆渊抬手接过其中一个纸包塞进温初九手里,然后示意孟少修到一旁说话。   温初九耳朵动了动,并没有探听他们谈话内容的意思。   动作?利的打开油纸,小笼包的香味扑鼻而来,还是热乎乎的有些烫手,温初九抓起一个吹了两下就丢进嘴里。   一口咬开。滚烫的汁水溢出,烫得温初九直哈气。   “呼呼……”   凤逆渊和孟少修说话虽然离温初九有些远,但两人武功都不低,自然耳聪目明,很容易捕捉到温初九的动静。   微微侧眸,温初九张着嘴用手扇风的模样落入凤逆渊眼中,傻得厉害。   “本王为何会收她入军?”   凤逆渊问,语气满是对自己的怀疑,孟少修也看着温初九,眼底染上笑意:“听说是她在军营门口与张校尉比试胜了。”   “……”   凤逆渊一脸嫌弃,他怎么看都不觉得温初九有本事能打过张一斧。   “最近我发作的次数有些多,且时间并不规律,不知道是不是蛊毒压制不住了,从今日起,你便和封洛天封洛天一起到王府常住,以免再发生什么变故。”   “少修明白,谢王爷。”   孟少修拱手行了个礼,凤逆渊微微颔首算是受了礼,然后负手朝温初九走过去。   “本王允你动本王的东西?”   温初九吃得欢畅,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所以耳边冷不丁响起凤逆渊的声音温初九吓得噎住了。   “呜呜……”   包子塞得太多,温初九的腮帮子都被撑得鼓鼓的,搭配上她小小的脸,莫名的有些像王府后院池子里的金鱼。   温初九被噎得眼泪汪汪,抓着凤逆渊的袖子求救,脸渐渐憋的有些红。   这种人好意思说自己心思活络?笨死了!   心里是满满的嫌弃。动作却没有含糊,抬手在温初九背上拍了一下,不仅包子被拍出来,温初九也差点被拍出好远。   “咳咳咳……”   温初九剧烈的咳嗽,脸涨得通红不说,眼睛也被呛得泪汪汪的,即便是做男子打扮,也难得透出一分娇弱来。   咳了一会儿勉强消停下来,温初九连忙双手奉上剩下的两个包子,同时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王爷别误会,小的方才是帮王爷试毒呢,为了谨慎起见,王爷还是再过半个时辰用膳吧。”   凤逆渊捏起一个包子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的吞下,包子的味道很熟悉,没什么变化,不知为何却让他觉得比平时的好吃一些。   “本王倒是不知,试毒的人要吃掉这么多食物才试得出毒。”   “王爷有所不知,有些人狡猾的很,他们会把毒药均匀分散在食物里面,吃一口两口,毒的剂量小,不会立刻发作,若是吃得多了,毒发得快,就算有大夫在场。恐怕救过来的希望也不大。”   温初九煞有其事的解释,末了还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来增强说服力。   凤逆渊又吃掉另一个包子,动作优雅的从怀里拿出一方娟帕擦了擦手上的屑,状似随意散漫道:“听你这么说,你好像对下毒颇有经验?”   “……”   她这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么?   身为皇家密探,这点基本的技能肯定是要掌握的,只是她武功不强,每次总管给的都是一些比较简单的任务,所以她平时也就是给尚书府下个巴豆、给丞相府来点安神香什么的,唯一一次下毒,还是因为丞相府的大少爷被一条恶犬咬断了腿,当夜她就屁颠颠的用砒霜把那条狗给毒死了。   其实那条狗挺肥的,温初九原本是想宰来炖狗肉。但那位少爷相当抵触吃狗肉,且坚称活要见狗,死要见尸,温初九不得不按照命令行事。   “王爷误会了,小的是良民。”   温初九仰头露出一抹最纯洁无辜的笑,只差在脸上写一句话: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是坏人,我特么也是好人!   “呵……”   孟少修被逗得掩唇轻笑出声,把自己那一份小笼包递给凤逆渊:“她这点小心思在你面前还翻不出什么浪来,这几个包子就当做是我请她的。”   说完又抬手拍拍温初九的肩膀:“王爷大人有大量,这一次就不与你计较了,但下次不要再跟王爷抢食,王爷护起食来,谁也救不了你。”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玩笑,眉眼弯弯,温润如风,好像再大的火气都能被他吹灭。   温初九愣了下神,随即诚恳道歉:“王爷,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抢吃的了。”   凤逆渊:“……”   重点并不在这上面,不要以为用这样敷衍的方式就可以转移话题!   凤逆渊刚想继续,孟少修回头看着他:“昨夜你彻夜未归,虽然我已经让人回去报了信,应该还是有人会担心,王爷还是先回王府看看。”   那人只会希望他死,怎么会担心他?   脑子里第一反应冒出这句话,然后之前在鬼王坡的画面碎片涌出来,凤逆渊拧眉,记起母妃已经回到王府。   同时涌现在脑海的还有在王府和母妃的那次对话,脸色沉下来,然后伸手揪着温初九的衣领把她拎起来。   “这几日都在王府处理公务,本王还是先去军营看一下他们的训练情况。”   “……”   王爷,你去看就行了,不用把我也拎上吧?   上次在鬼王坡温初九已经见识过凤逆渊的轻功,但那是在晚上,她的注意力又全被乱七八糟的枝桠吸引,震撼并没有那么大,今天是白天,凤逆渊拎着温初九在房檐四处跳跃,给温初九的视觉冲击特别大。   虽然姿势不太舒服,但疾风掠过耳畔的时候,她还是感觉自己后背好像长出了一对翅膀,可以自由的翱翔在天地间。   “很爽?”   头顶传来低问,温初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然后僵住,刚刚是这个大阎王在问她问题?   没等温初九想明白,坚固厚实的城墙急速逼近,瞳孔猛地缩紧,这大阎罗不会是想直接把她拍墙上吧?   “王爷饶命!小的怕高,小的一点都没觉得爽,刚刚是我怕昏了头胡言乱语,王爷不要当真!”温初九手脚并用的缠在凤逆渊身上,嘴里不停地说,凤逆渊的速度却并没有减慢,眼看要撞到城门上,温初九忍不住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啊啊啊啊啊!!”   守城士兵:“……”   王爷用轻功出城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身姿越发潇洒飒爽,只是手里为什么会拎个不明哇哇乱叫的人?实在是有损王爷威望。   稳稳地落地,温初九的尖叫却还未停歇,不用凤逆渊拎着,整个人像长在他身上一样扯都扯不下来。   凤逆渊没理她,运力朝军营掠去,温初九叫到没气了,趁着换气的时间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心底很是震撼:这个男人竟然……直接用轻功翻过城墙了?   心底不由涌上几分敬佩。   轻功是温初九学得最认真的一门功夫,因为在关键时刻可以逃跑救命。   初学者,要在腿上绑两个厚重的沙袋,每日负重跑上数公里,还要做翻越障碍的联系,等绑着沙袋可以行动自如后,就把沙袋换成铁块,最后再换成最重的玄铁。   绑上铁块之后,修习之人的脚踝每日都会被磨破皮,纵然有伤药敷着,时间一久也会出现感染溃烂的情况。   这样的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要承受大的痛苦,这个过程有多么的艰辛。   身为南麟王独子,虽不及皇城里的皇子,但也算得上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却能吃下这样的苦头,看见其心性有多坚韧,也难怪朝恒殿那位对他会如此忌惮。   温初九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已经到了军营,刚进去,就被凤逆渊丢到地上吃了一嘴灰。   “呸呸……”   温初九爬起来把嘴里的沙吐出来,刚呸了两声,肩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耳边炸开张一斧粗声粗气的声音:“你他娘冲谁吐口水呢?”   肩膀被压得差点抬不起来,又怕这人乱说话诋毁自己的形象,温初九很是谄媚的帮张一斧捏肩膀,语气惊喜:“大斧哥,好久不见!近日训练可累?”   “哼,你这……”张一斧冷哼,本想说温初九是弱鸡,不想被她按得极舒服,后面的话都化成了惬意的哼哼。   “本王招你们入军就是做这个的?”   凤逆渊冷不丁出声,张一斧回过神来,一胳膊甩开差点把温初九给甩出去。   “末将失态,自愿领罚绕着操练场跑十圈!”   凤逆渊微微颔首,鼻尖溢出一声寡淡的‘嗯’,算是许了他的自罚。   张一斧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跑出去,未免落得和耿直的大斧哥一样的下场,温初九暗搓搓的蹭到凤逆渊身边帮他捏肩膀:“王爷方才一路辛苦了,小的帮王爷捏一下肩膀解解乏。”   凤逆渊面色淡淡没什么表情,没说停也没说继续。   看着有戏,温初九捏得越发起劲,没一会儿,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气也有些喘,凤逆渊忽的开口:“加入南横军的每一个将士都要背南横军花名册,记住曾经为国捐躯的先烈,你记住了吗?”   “……”   这件事不是都已经过去了么?您老都失忆了为嘛还能旧事重提? 第六十一章 王爷,这恐怕不妥   默默在心里吐槽两句,深吸两口气,温初九一脸真诚的回答:“我已经背完了,王爷也说我通过了,王爷难道忘记了吗?”   “他们都是战死沙场的英烈,本王要求的是你把他们都融进自己的骨血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不是为了应付本王的检查而敷衍了事!就算之前通过了,但现在,本王要不定时抽查,你有意见吗!?”   “……”   你说得好义正言辞,我都觉得如果我敢有意见是对已故英魂的亵渎。   温初九一个劲的摇头,模样要多乖顺有多乖顺,凤逆渊敛了神色,随口报出一个名字:“张大山,祖籍何处,在何时何地哪场战役中亡故,亡故时在军中担任何种职务?”   “……”   同样都是姓张,他和大斧哥之间存在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这个问题很严肃,温初九不敢贸然猜测去触碰这人的底线,只能老实交代:“我之前记的都忘得差不多了,还请将军恕罪。”   进了军营,她不再称他王爷,而是将军。   注意到她的称呼转换,凤逆渊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亮光,然后恢复如常。   “扎一个时辰马步。”   “是!”   蹲马步是温初九的弱项,其他师兄弟最少能蹲两个时辰,而她顶多半个时辰。   所以半个时辰后,温初九两腿就开始打颤,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在凤逆渊忙着整顿军纪并没有注意到她。   没人看着,温初九索性坐在那里偷懒,好不容易混完一个时辰,拍拍屁股准备找个更舒服的地方休息,凤逆渊的目光幽幽的飘来。   “上哪儿去?”   “……”   大爷,你是给我设置特别关注了?怎么我才刚动了一下你就发现了?   无奈归无奈,温初九回答问题的态度还是十分端正。   “小的见将军太过劳苦,想去伙头兵营帐帮将军端点茶水来。”   “战场之上只分敌我,不分将帅,本帅当与南横军荣辱与共!”   这话说得砸地有声。温初九以为这大阎罗要训斥自己拍马屁搞特殊对待,默默收回自己的脚,却在下一刻听见这人继续道。   “一杯茶水不够,你去告诉伙头兵,熬几锅凉茶给全军将士共饮。”   “是!”   温初九声音响亮的回答,竟有种‘自家将军好体恤下属’的自豪感。   “既然这个提议是你提的,那这些凉茶就由你一个人负责分发,若是遗漏任何一名将士,按军法处置!”   最后这一句,带了军威,温初九差点没直接跪下去。   “……”   王爷,突然觉得凉茶这种东西和你高冷的气质完全不搭,你现在特别适合过劳猝死。   然而在别人的地盘上。温初九自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悄悄甩了几个眼刀子,温初九去了伙头兵的营帐,然后认命的挑着茶水一人一碗的送。   夕阳西下,满天的晚霞被染成艳丽的鲜红,偶尔泄出一缕金光,煞是好看。   温初九给大门口最后两位岗哨大哥送完茶水,扶着腰有些迷醉的看着天边,思绪飘远,忽然记起那次师兄带她看的日出。   “你觉得那片晚霞看上去像什么?”   温初九无意识的低声问,这个问题,当时她也问过顾临风,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像被战火洗过的战场,血流成河。”   才不是!   师兄明明说那像霓裳羽衣,再漂亮不过的嫁衣。   扭头想反驳,触及男人冰冷深邃的眸,温初九忽的没了声音。   眼前的男人经历过很多战役,见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儿女情长在他面前,太渺小卑微。   如同在面临危险时,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自己保护他一样。   他的心胸很宽,可以装得下天下,她没有指点江山的智谋,却有为他献身的勇气。   只因他手上握着的是偃月国黎民的生死安危,是比先代圣贤书上所著的种种道义更让人信服的正气。   唇嗫嚅了一下,温初九有些木讷的一字一句开口:“有王爷坐镇,战场上流的只会是敌宼的血!”   “敌宼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   凤逆渊反问。眼底飞快的闪过嘲讽,那嘲讽刺得温初九心头一痛。   他这是在责怪自己身上的杀戮太重么?   身为南?王,他怎么会有这样妇人之仁的一面?   心里震惊,温初九想也没用做了个很大胆的动作,她抱住了凤逆渊,还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   “王爷手上的血腥都是为了偃月国黎民所染,初九不信鬼神,但若真有,那些冤魂也当去找作恶多端的人。”   “你的意思是本王没错?”   凤逆渊意外的挑眉,温初九松开凤逆渊,后退一步仰头冲他灿然一笑:“王爷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温初九说得理所当然,好像这是所有人都公认的一件事,虽然不排除有刻意讨好的嫌疑。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狠狠撞了一下。   连他的母妃都觉得他满身罪孽,死有余辜,眼前这个人却用这样笃定的语气说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纵然内心有再大的波动,凤逆渊的脸上都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温初九眼下十分得意,她这马屁拍得绝对自然毫不做作且恰到好处!   就算是看在这个马屁的份上,这位阎王都应该会原谅她刚刚以下犯上。   凤逆渊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没有多说什么,提步离开,走了几步,忽的停下,回头就见温初九挑着空桶准备回去。   “站住?”   温初九回头,眼睛眨巴眨巴着,透着满满的无辜:“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本王记得你好像有一套祖传的按摩手法很是精妙?”   “王爷你记错了!”   温初九矢口否认,她可不想沦为推拿按摩的小厮,增加自己的工作量,毕竟总管也不会给她加钱。   “本王记错了?”   凤逆渊淡淡的问,一股若有似无的威压将温初九笼罩。   眉角抽了抽,温初九很没有骨气的回答:“王爷,是小的记错了,小的祖上的确有一套独门按摩手法。”   得到回答,凤逆渊挑了挑眉,没再多说什么,慢悠悠的回城,温初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果断把剩下的那点凉茶交给门口两个士兵,?溜跟上。   跟上之后温初九才发现这人看着走得很慢,脚力却半点不弱,总是和温初九保持着十来步的距离。   无论她怎么卯足劲都追不上这十来步的差距,可当她停下来歇气的时候,凤逆渊也不会走远,就那么慢悠悠的晃着,莫名的有些宫里的嫔妃在遛狗。   “汪!”   背后传来一声狗叫,凤逆渊回头,冷不丁看见温初九小狗般蹲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汪汪!”   又是两声狗叫,这次凤逆渊可以确定,发出狗叫声的就是眼前的人。   “你做什么?”   凤逆渊走过去把温初九拎起来,温初九学着小狗吞吐着舌头,含糊不清的开口:“王爷不是想遛狗么?”   “……”   原本只是想逗她一下的,没想到她还真这么做了。   天边只剩最后一点薄弱的亮光,夜幕降临,光线很暗,但以凤逆渊的视力却能很清晰地看见那粉嫩的舌头灵巧的吞吐着,几次三番之后,竟真的像狗一样流起哈喇子,亮晶晶的,莫名的有些诱惑。   喉咙紧了紧,凤逆渊伸手捏住温初九的脸颊:“不许学狗。”   肉呼呼的小脸被他捏得变形,丰润的唇挤得嘟起,露出粉色的嫩肉,还有两颗整齐的门牙,很是可爱。   “为什么?王爷不是喜欢么?”   温初九问。声音模模糊糊,几乎听不清,凤逆渊却看见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倔强和委屈。   她……在委屈什么?   心念微动,凤逆渊松开温初九,温初九又吐着舌头巴巴的凑过来:“王爷不是喜欢遛狗么?我给王爷遛呀……”   温初九说完要趴在地上,被凤逆渊扣住腰按进怀里:“给本王安分点,谁告诉你本王喜欢遛狗的?”   “没有谁说,是我猜的。”   温初九回答,声音有些颤抖,闷闷的,带了点哭腔。   “哭了?”   “没哭!”   “这叫没哭?”凤逆渊推开温初九,粗粝的指腹在她眼角擦了一下,明明是干的。他却觉得好像摸到了泪水。   温初九本来没想哭的,眼角被他的指腹一磨,眼底便有了泪花。   “给我站好!”   凤逆渊命令,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温初九已经绷紧身体站得笔直。   “身为南横军将士,第一条军令是服从命令,第二条军令是流汗流血不流泪,给本帅把眼泪咽回去!”   “……”   温初九被凤逆渊突然严肃的态度惊得打了个嗝儿,听起来有点像抽噎,凤逆渊拧眉,眼神犀利起来,温初九连忙解释:“王爷,小的……嗝……打嗝儿的毛病犯了……嗝……”   凤逆渊眉头舒展了些,抬手在温初九背上拍了一掌。   “嗝……没事……嗝……就……嗝……不劳……嗝……王爷……动手了。”   断断续续的说完一句话,温初九悲催的发现她好像被凤逆渊那一掌拍得打嗝儿更严重了。   打了一路的嗝儿,到王府的时候,温初九感觉自己涨了一肚子的气。   “待会儿让府上的大夫看看,明日若是再在本王面前打嗝儿,本王定让人堵了你的嘴!”   凤逆渊面色有些不耐的说,温初九连连点头,她更希望能马上停止打嗝儿好吗!这要是打到明天早上,她肚子确定不会爆炸?   正想着,沐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爷,您昨夜一夜未归,可是遇到什么事了?王妃担心了一整夜没睡好。”   “谁通报消息给母妃的?”   凤逆渊问,神色晦暗不明,沐灵噗通一声跪下:“并非沐灵有意扰王妃清修,而是此事事关重大,沐灵不敢欺上瞒下。”   好一个欺上瞒下!   温初九默默在心里给沐灵竖了个大拇指,老王妃既然已经清修避世,那便是不想再理会这些凡尘俗事,南?王若真是遇到什么意外失踪,告诉老王妃这样的消息,除了能刺激一下她的心脏,还能做什么?   这位姐姐难道就不怕把老王妃气死了这位阎王回来找她算账?   温初九兴致勃勃的等着看戏,半晌没听见下文,奇怪的回头,不期然对上一道幽深的目光。   “……”   说错话的人又不是我,王爷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不打了。”   “??”   温初九一脸懵,完全跟不上凤逆渊跳跃的思维。   为了照顾她的智商,凤逆渊难得有耐心的补充解释了一下:“你好像不打嗝儿了。”   “好像真的……嗝!”   温初九:“……”   凤逆渊:“……”   这特么就有点尴尬了。   “嗝!”   温初九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嗝,凤逆渊伸手把她提起来。   温初九吓了一跳,连声求饶:“王爷……嗝……饶命!我不是故意的……嗝!”   凤逆渊却不做理会,提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向沐灵:“吩咐厨房,烧两桶热水,本王要沐浴。”   “是!属下明白。”   沐灵答着站起来,凤逆渊很快拎着温初九消失在门口,沐灵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目光空灵悠远。   为什么她原本以为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人,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身边多出了一个人呢?   如果当初她也有这样的勇气,是不是如今站在他身边的人会是……她?   “灵儿姐姐,你别生气。她来历不明,王爷留她在王府肯定是想利用她做什么事,并不是真心待她的。”   云朵站在旁边低声安慰,之前是她照顾温初九,所以她虽然没有沐灵那样敏锐的洞察力,却也很清楚温初九的女子身份。   沐灵回神,露出一抹笑:“朵儿你在说什么呢,王爷做事自有分寸,岂容你我这样下贱的身份置喙?”   明明她笑得很温和,云朵却觉得后背阴风阵阵,咽了口口水跪在地上:“是,灵儿姐姐说的是,是云朵犯了忌讳说错话了。”   “妹妹这么害怕做什么?”沐灵上前把云朵扶起来:“手怎么这么凉,是被我吓着了么?”   云朵想收回手,被沐灵扣着无法动弹,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起来。   她以前和沐灵还有沐浔的关系都很好,但自从她们保护王妃去别处清修之后,云朵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三年不见,她以为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在刚刚突然发现,其实很多事都已经改变了,比如沐灵也并不像她之前认识的灵儿姐姐了,她的身上有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阴鹜。   沐灵抬手帮云朵整理了下衣领,又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简单朴素的银钗插到云朵头上。   “这是姐姐留给我的念想,方才吓着妹妹了,我把它赠与妹妹赔罪可好。”   明明嘴上是疑问。手却按着云朵的手不让她拒绝,云朵嗫嚅了一下唇,终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好,灵儿姐姐高兴便好。”   “能在王爷身边侍奉,我自然高兴极了。”   沐灵淡淡的说,松开云朵往厨房走。   素色裙摆随着她的步子漾起层层波浪,如同清浅的涟漪,清新的淡雅的叫人移不开眼。   云朵看得出神,呆呆的伸手摸到头上的银钗,指尖触到一片冰凉,透着死气一般的寒。   云朵打了个哆嗦,没敢把钗子取下来。   话说这边温初九直接被凤逆渊拎着丢进了屋里,落地站稳,温初九狗腿的扑到凤逆渊面前:“王爷辛苦了,小的帮王爷捶捶腿。”   这一句话她说得很溜,但温初九自己没有发现,凤逆渊也没点破,抬手挡住她捶腿的动作。   “在旁边站着,本王不需要你做什么。”   “那王爷你渴吗?要喝茶吗?”温初九问着跑到桌边倒茶水,凤逆渊眉头狠狠地皱起:“本王说了,让你待着!你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   他的声音拔高了些,明显带着怒气,温初九动作一僵,诧异的回头看着凤逆渊,确定他没有跟自己开玩笑后,讷讷的问了一句:“真的可以不做?”   “本王说话。一言九鼎。”   “驷马难追!”   温初九脆生生的把后面那句补上,眉眼染上些笑意,笑意虽然不深,却也让凤逆渊的表情缓和了些,至少变成和平常一样的冷硬。   “刚才为什么学狗叫?”   “……”   问题又绕回来了。   借着刚刚的许诺,温初九理直气壮的回答了一句:“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空气凝滞,半晌后安静的房间响起一声轻笑。   温初九用力揉揉眼睛,盯着凤逆渊一个劲的看,然而人家面上表情淡淡,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所以刚刚她是幻听了吗?这个男人刚刚到底笑没笑?   “你是第一个敢拒绝本王的人。”   “……”   不是你自己说的一言九鼎么?不会转眼就变脸吧?   温初九正琢磨着自己该说点什么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凤逆渊突然说了一句:“以后,你做本王的随侍。”   “……”   这是要把她拴在他眼皮子底下方便随时打击报复吗?   说罢,凤逆渊起身,动作?利的脱了外衣,中衣,最后只剩轻薄的里衣。   解了里衣,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虽然之前见过一次,还近距离接触过好几次,温初九还是看得入了迷,直勾勾的盯着男人修长好看的手。   那手放在里裤边缘顿住,凤逆渊扭头看向温初九:“本王要沐浴,你还不去打水来?”   “啊?哦。”   温初九回神,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朝门外走去,走了没两步,沐灵提着一捅热水走来。   看见温初九。沐灵停了一下,撩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厨房还有热水,你打了帮王爷提过来吧。”   “哦。”   温初九点头,看着沐灵和她擦肩而过。   因为右手的伤还没痊愈,沐灵用的左手提水,但走得很稳,约莫是之前一直强撑的缘故,现在温初九的伤竟然好得比她快。   她的背影让温初九感觉很偏执。   偏执这种情绪,对习武之人来说,很是忌讳,因为容易在练功的时候出现走火入魔的情况。   当然,对普通人来说,这种情绪也并不怎样好。因为若是长期求而不得,要么郁郁寡欢,要么心理扭曲、性情大变。   沐灵的执着是什么?   温初九的目光落在凤逆渊的卧房,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悲凉,随即消失不见,转身老老实实的去提水。   师兄说过,对于刀口舔血的人来说,血是热的,心是冷的,有人企图去捂热这颗心注定是悲剧,而若是这颗心被捂热了,极可能是更大的悲剧。   温初九其实并不懂得这句话的含义,但当脑子里自然而然浮现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巨大的难受。   严格意义上来说,南?王过的并不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但温初九可以肯定,他的心是冷的。   到厨房找了点吃的,温初九才慢吞吞的提了一桶热水回去,推开门,敏锐的察觉到屋里的气氛僵滞,凤逆渊不知道为什么又把中衣套了上去。   额……她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脑袋里飞速的思索着该如何高明又巧妙地迅速逃离这里,凤逆渊低声呵斥:“让你去提水,你被人推井里了?”   语气恶劣,声音却是异样的沙哑性感。   “……”   就算她来得不是时候,他也不用这样恶意的诅咒她吧?   顶着诡异的气氛,温初九上前把热水倒进耳房的浴桶里。用手试了一下,水温刚合适。   “伺候本王沐浴。”   凤逆渊命令,同时摊开手站在温初九面前,很明显是让温初九给他宽衣。   “……”   您老刚刚不是自己脱得好好地吗?这会儿摆什么王爷谱?   温初九腹诽,还是老老实实的上前帮凤逆渊把中衣脱下来。   没了中衣遮挡,温初九才发现凤逆渊身上的里裤好像不小心被泼热水打湿,某个部位还异常精神的鼓起来了!   “……!!”   难道说她是不小心打断了人家的好事?   温初九悄悄看了沐灵一眼,果然看见她又羞又恼的站在那里,眸底蓄满泪水,当真是楚楚动人。   温初九心肝颤了颤,立刻怜香惜玉起来:“王爷,小的觉得这水好像不怎么烫了,再去给王爷烧点热水来吧。”   说完拔腿要跑。衣领被揪住,头顶响起男人冷漠的命令:“听见了吗?还不去烧水?”   “是。”沐灵福了福身,疾步走出房间。   她刚一走出去,凤逆渊就把温初九丢开,冷冷的丢了两个字:“关门!”   得!那啥不满的时候最危险,她不惹这位大爷。   老老实实的关了门,耳房里有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应该是凤逆渊开始沐浴。   正想坐下来躲会儿懒,凤逆渊懒懒的传召:“进来。”   “……”   这人不会是还要找人搓澡吧?   温初九面无表情的进去,里面热气蒸腾,男人两条结实有力地胳膊懒懒的搭在浴桶沿上,背靠着浴桶,一头黑亮的墨发披散在外面。几乎及地,如同天然的墨玉。   这一副美男沐浴图让温初九心里的不情愿少了些,走近,伏低做小:“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乏了。”   “……”   乏了你就?溜的洗洗睡了好吗!   心里咆哮着,身体却很诚实的动手帮人按捏肩膀。   不知是不是泡在热水里的缘故,指尖触碰到的肌肤很烫,指尖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才适应着继续按压。   温初九没有注意到,那点小动作让凤逆渊的眸色深重了许多。   按了一会儿,温初九受不了这么安静的环境,没话找话壮着胆子八卦:“王爷不喜欢沐灵姑娘么?”   “力气小了,重点。”   “……”   赤果果的打击报复。   加重力道,温初九不死心的继续问:“我看王爷对沐灵姑娘也并非无意。不然方才王爷的身体也不会有反应不是吗?”   话音落下,凤逆渊猛地睁开眼睛回头看着她:“你看见了?”   “额……这个,王爷形状威武,小的无意中看了一眼,并没有要亵渎王爷的意思,王爷……”   温初九还想拍马屁,右手手腕被扣住,牵引着穿过温暖的水。   明明只有短短的时间,却又好像划过了漫长的岁月。   事发突然,如果不是温初九及时抓住桶沿,恐怕已经倒栽进浴桶里。   热腾腾的蒸汽上涌,男人古铜色的胸膛近在眼前,温初九感觉自己的脸在不断的发热发烫,额……手心里的触感也在跟着变化。   做密探这么些年,温初九见过的闺房之事不在少数,也用过那么几次为数不多的美人计,但温初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南?王的那啥这样近距离的亲密接触。   “王爷这是何意?”   温初九没敢乱动,依然腆着脸笑。   “既然看见了,理当替本王分忧解难。”   “……”   王爷你是眼瞎么?方才有个美人摆在你面前你不要,如今你要一个随从帮你分忧解难?   “王爷,我身为南横军将士,做这个好像不妥吧?”   “有何不妥?”   凤逆渊问,忽的凑近,喷在温初九脸上的气息比蒸腾的水雾更滚烫。   他的眸底是不加掩饰的欲念,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披散着的墨发有几缕散落水中铺散开来,像晕染的墨汁,形成一幅气势磅礴的泼墨山水画。   而她在这山水中,不知归处。   “王爷,我……我是男子!”   温初九使出杀手锏,虽然这个借口实在是蹩脚,但她也仗着凤逆渊现在不记得而有恃无恐。   凤逆渊轻咬了一下温初九的耳朵,低笑:“无妨,本王不介意。”   “……”!!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温初九整个人都震惊了,南?王难道真的不爱美人好男风?   是了是了,上次留仙阁选亲,他也是不看美人去了留君院陪孟少修。   温初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还要细想,耳朵一疼,男人松开她的手,扶住她的肩膀:“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听话,要么被本王淹死在这浴桶里。”   “……”   强撸灰飞烟灭,你还有理了?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努力回想自己之前看过的场景。   额……   好像就是两个人滚来滚去,然后鬼哭狼嚎一番,具体细节她还真没怎么看过。   意识到这个重要的事实,温初九讨好的笑笑:“王爷,那个……小的不会。”   因为汹涌的欲念,凤逆渊的眼神染上几分迷离,如同埋藏百年的酒,还未开封,便让人沉醉。   “玩过泥人么?”   凤逆渊问,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难耐,可见是憋得厉害。   温初九点头:“玩过,但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凤逆渊的眼眸变得有些猩红,气息粗重的说了一个字:“玩!”   “……”   玩他?   温初九手抖了一下,凤逆渊仰头,喉结前倾,温初九鬼使神差的在他喉咙上咬了一口。   浴桶水面晕出几朵白莲很快又沉溺消失不见。   温初九还保持着咬凤逆渊喉咙的姿势,整个人呆呆的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结束了?会不会太快了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周围的温度便骤降许多,温初九后背发凉,赶紧松口松手蹦开老远。   “我去提桶水来帮王爷换水!”   “站住,过来!”   这个时候会过去的都是傻子!   温初九没停,撒丫子跑得飞快。   凤逆渊脸色阴沉的从水里站起来,擦了身体换好干净衣服坐在屋里,没一会儿,沐灵提着一桶热水从外面进来,看见凤逆渊穿戴整齐坐在那里,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随即恢复如常。   “离晚膳还有半个时辰,王爷头发还是湿的,可要沐灵先帮王爷把头发擦干?”   沐灵小声问,凤逆渊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又点头答应下来。   沐灵没想到凤逆渊会这么轻易答应,眉眼不受控制的上扬,放下水桶,快步上前用干帕子帮凤逆渊擦头发,动作轻柔,好像连不小心扯掉一根头发都是一种罪过。   铜镜前,男人墨发如玉,身姿傲然,为他梳理墨发的人,素手如雪,纤巧灵柔,男才女貌,比画本子里的才子佳人还要叫人艳羡。   温初九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足下一点,跃上房檐躺在上面发呆。 第六十二章 本王不快!   南浔城的夜还是那样,?沉沉的看不见月光和星空,叫人偶尔想悲春伤秋都找不到应景的环境来抒发。   擦干头发,沐灵动手帮凤逆渊束了个简单的发,和平时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把束发的布带换成了玉冠,让那股与生俱来的皇族贵气更明显了些。   “王爷素来不在意衣料好坏,但按照礼制京城每年都会送一些上好的绸缎过来,王爷若是不用,绸缎堆在库房也是浪费,何不把这些绸缎裁了衣服穿在身上。”   沐灵小声劝说,声音柔柔的,是发自内心的为他好。   凤逆渊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指尖,不知想到些什么,沉声道:“母妃既然回了府,也该为她添置些衣物,你侍奉她这些年也辛苦了,也给自己添置些吧。”   没想到凤逆渊还能记得给自己添置衣物,沐灵几乎要感动得落泪了,连忙跪下:“属下是心甘情愿侍奉王妃的,多谢王爷挂念,那些绸缎多是贡品,属下身份卑微穿上不合适,还是给王爷和王妃添置就够了。”   凤逆渊拧眉,在他心里,虽然规矩重要,但没有什么人是卑微的。   “本王说合适你就合适!”   凤逆渊态度强硬了些,虽然霸道,却让沐灵心底一暖,至少在王爷心里,她是有那么一点分量的。   “沐灵谢过王爷!”   叩谢完,凤逆渊抬手把她扶起来:“你姐姐既然已经按照王妃的礼制下葬,以后你在王府的吃穿用度便按照郡主的礼制来,在本王面前也无需再自称属下。”   按照郡主的礼制?王爷这是要认她做妹妹?   沐灵诧异,又听见凤逆渊继续道:“你对母妃有救命之恩,便不再需要侍奉,若你愿意,时常去陪她说说话也可。”   “沐灵愿意。”   沐灵表完忠心离开,凤逆渊让林逸把管家找来。吩咐他给王府上下的人添置新衣,顺便给封洛天和孟少修也做了几身衣服。   管家拿着账本一一记下。   “府上每人各做一套新衣,林护卫等人一人做两套,王妃和沐姑娘先做三套春夏的衣服,布匹花色让她们自己选,王爷和封大夫、孟公子常年练武,衣服磨损程度会比较高,先各做四套常服,有需要时再另做,王爷觉得这样的安排合适吗?”   “嗯,你看着安排便是。”   管家点头,想了想又道:“王爷对料子的花色有什么要求吗?”   “不要太花哨就行。”   “是。”   管家把这些都记下,拨了算盘很快报出预算。凤逆渊点头,对这个并没有特别在意。   “王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对了,给本王准备的料子,一律两份。”   两份?   管家糊涂了:“王爷若是觉得衣服不够,再多做几套就是,为何还要做两套一模一样的?”   “本王自有安排,你不必多问。”   “是,老奴告退。”   管家识相的带着账本离开,在王府这么多年,他最清楚该怎么察言观色。   管家离开,凤逆渊提步出了卧室,环顾四周,低唤了一声‘林逸’,林逸从屋外的树上跃下跪在凤逆渊面前:“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   “人呢?”   他问得简单,有没有指名道姓,不过林逸毕竟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立刻明白他问的是温初九,当即抬头指了指头顶。   凤逆渊足下一点,跃上房檐,果然在上面看见呼呼大睡的温初九。   轻飘飘的走到她旁边,凤逆渊没有急着叫醒她,而是放松身体在她旁边坐下。   夜色浓重起来,没有月光,他却能清晰的看见她的脸部轮廓,小小的一张脸。约莫比他的巴掌大一点,并不如何让人惊艳,却意外的让他看着觉得很舒心。   抬手,隔着一点距离临摹这人的眉眼唇鼻,最终指尖停留在那红润饱满的唇上,心头涌上两分悸动。   最近他体内的蛊毒似乎很不平静,身体的欲念也加强不少,他原本以为是蛊毒的作用,导致他饥渴难耐,所以刚刚才让沐灵帮自己束发验证。   结果却是,就算沐灵以手为梳替他束发,他的内心也并不会有任何的波动。   那些让他难以自持的欲念,似乎都来源于眼前的这个人。   是蛊毒催发了欲念。还是她诱发的欲念催动了身体里的蛊毒?   凤逆渊难得有些疑惑。   感觉唇瓣有些痒痒的,温初九不满的哼哼两声又翻了个身,却还是没能躲开那恼人的痒,气恼的睁开眼睛,不妨撞进男人欲念与杀意并存的眸。   我去!见鬼,这个阎王怎么会在这里?他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因为太过惊骇,温初九本能的自我保护的推了凤逆渊一把,却忘了自己现在正躺在房顶,身体失去平衡,直接顺着房檐滚下去。   “啪嗒!咚!”   瓦片碎裂之后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温初九的腰被瓦片硌了一下,龇牙咧嘴的扶着腰站起来,男人的玄色衣摆从她眼前飘过,稳稳落地。   “……”   得!她基本可以确定这人刚刚是故意吓她的了。   “小的方才不小心打了个盹儿,还请王爷恕罪。”   温初九拱手服软,凤逆渊看也没看她,拂袖朝前厅走去,温初九拍拍身上的尘土巴巴的跟上。   离前厅还有十来步远的距离,饭菜的香味便飘了出来,闻着这味儿倒是和平时后厨做的味道不同,都赶得上京都大酒楼的厨子了。   温初九咽了咽口水,眼神亮起来,跟着凤逆渊迈步进去,正好看见沐灵在摆碗筷,看见温初九跟在凤逆渊后面一起进来,沐灵眸光微闪。   “王爷请上座,今日我斗胆试着做了几个菜,请王爷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看着就好吃。   温初九看得目不转睛,桌上的菜无论从卖相还是选材都比她之前吃的要提升好几个档次。   衣领被揪住,下一刻,温初九被凤逆渊按着坐下,手里塞进一双筷子,然后是简单粗暴的一句命令:“吃!”   “……”   幸福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一点?   “慢着!”   温初九悻悻的收回快要夹到?焖鱼的手,她就知道想吃这些东西没那么简单。   凤逆渊在上首坐下:“母妃呢?”   “王妃回府后一直都在西院修养,膳食均由下人送到房间,王爷忘记了吗?”   沐灵回答,有些疑惑的看着凤逆渊,温初九的神情也微微收敛,凤逆渊失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难免会生些事端。   思及此,温初九抢在凤逆渊之前开口:“之前王妃受了惊,这些时日也差不多该休养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哪有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道理?”   话音落下,沐灵的眼刀子就唰唰的往温初九身上扎:“又是你在王爷耳边嚼舌根?”   温初九:“……”   我怎么就嚼舌根了?天底下的母子不都在一张桌上吃饭么?   “王妃一见荤腥就会晕眩恶心,你非要让王妃和王爷同桌吃饭,是何居心?”   沐灵拔高声音质问,温初九咋舌,她也算得上是半个皇差。这些年见过不少得道高僧,也没见谁说见了荤腥就晕眩恶心的,这南麟王府一个个都是什么毛病?   “既然母妃见不得荤腥,本王就陪着她吃素。”   凤逆渊忽然开口,浑身的威压让屋里的丫鬟下人全都跪下去:“王爷息怒!”   沐灵跟着跪下:“王爷身为南横军的统帅,若是整日陪着王妃吃素,身体恐怕会承受不住,请王爷三思。”   这阵仗闹得有些大,温初九忽然想起之前在鬼王坡,老王妃打她那一巴掌,看样子,王爷和他母妃的关系好像不是很好啊。   未免自己说错话,温初九识相的闭嘴。盯着一桌的好吃的饱饱眼福。   “同样的话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来人,把这些饭菜都撤下去!”   一声令下,屋里的下人没动,林逸从大厅外面的房檐跃下,动作麻利的把桌上的菜收下去。   见劝阻不住,沐灵只能主动要求去做素斋。   凤逆渊没有反对,沐灵便迅速退下。   其他人站起来,大厅里1安静下来,除了蜡烛燃烧偶尔发出的哔哔剥剥的声音,就只有温初九的肚子偶尔发出的声响。   “咕噜噜……”   在温初九肚子第三次响起的时候,凤逆渊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   温初九弱弱的解释:“那个……小的不是故意的,控制不住。”   “饿了?”   “嗯嗯。”   “想吃东西吗?”   “……”   这大阎王怎么可能会笑?有坑!   温初九果断摇头:“王爷都饿着,小的理应与王爷共进退!”   “既然你想与本王共进退,本王便给你个机会,去西院请母妃出来,她什么时候愿意与本王一起用膳,你就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   这个机会,她可以不要么??   当然是不可以的!   一刻钟后,温初九蹲在西院门口画圈圈。   背后的佛堂里传出极规律的木鱼声,刚刚她进去说了好久的话,老王妃连眼睛都没睁一下,完全把她当空气。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把老王妃请出来吃饭?   早知道来南浔城之前,就该把老王妃的嗜好都调查一遍。   叹了口气,温初九再次硬着头皮进了屋。   “王妃,那个……王爷正饿着呢,王爷说了,您不去他就不吃!”   木鱼声终于停下,端云裳取下手腕上的佛珠开始念经,语速很快,听得温初九头皮有些发麻。   “王妃,王爷身兼家国社稷的重任,若是饿坏了身体……”   端云裳开口打断温初九的话:“他若真有诚意,就一直饿着!”   这话说得冷硬,哪里有半点像亲生母子,反倒是更像不共戴天的仇人。   温初九愣了一下,她虽然没有认真调查过这位老王妃,但也听说了她不少贤良淑德的名号,听说老王妃端云裳生得极温婉,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虽不是王公贵族,但在机缘巧合之下,与老南麟王一见钟情,在老南麟王的执意坚持下,嫁进南麟王府。   她这一生与南麟王琴瑟和鸣,从未受过任何委。   屈南麟王逝世后,她避世清修吃斋念佛,按理说应该是平易近人,祥和友善的,说话怎会如此怨毒?   “王妃可是在怪罪王爷之前没有及时将您从劫匪手中救出来?”温初九试探着问,端云裳继续念经,看样子并不打算再理会她。温初九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帮凤逆渊辩解。   “王爷处在这样的高位,一言一行都要注意,王妃遭人掳劫王爷心里比谁都着急,可他不能带兵在到处搜救,因为这会引起城中百姓的惊慌,甚至会惊扰那些穷凶极恶的劫匪,对王妃做出不利的举动,王爷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妃好,王妃是王爷的母妃,难道就不能体谅王爷一下吗?”   这一番话把温初九之前学到的官腔都拿出来了,端云裳捏佛珠的手顿住,继而韫怒的开口:“难道这就是他犯下杀孽的理由!?”   端云裳这一句质问很是用力,极为痛心疾首,温初九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不杀了他们如何救王妃于危难之中?”   “什么叫危难?那些人并未出手伤害贫尼,还每日准时给贫尼送饭,不过是将贫尼困在山洞罢了,何以致死?”端云裳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向温初九。   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这双眼睛不弯而笑,即便是这样咄咄逼人的质问,也并不让人觉得凶神恶煞,只是那眸光冷得叫人心寒。   看清温初九的脸,端云裳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你也是那个孽子的帮凶,谁让你进这里的?污了佛祖的眼该当何罪?”   “……”   我特么干什么了就污了佛祖的眼了?   温初九气不打一处来,却还是不停地告诉自己。对方的身份摆在那儿呢,纵然现在看似母子不合,她也不能乱来。   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温初九皮笑肉不笑的咬着牙辩解:“那些绑匪的确是没有对王妃动手,但王爷派去保护王妃的二十精锐除了沐灵姑娘之外,全都命丧?泉,他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   端云裳的手抖了一下,连忙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贫尼自愿离开王府清修便是要了却尘缘,若不是那孽子执意不肯放手,又何至于害了这么多条性命!”   这特么还全都是你有理了!   “王妃说要了却尘缘倒是洒脱,可曾想过若王爷真的让你随便找个地方清修,世人会如何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是个不孝之子!况且老王爷在天之灵又要如何安歇?”   温初九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拔高,端云裳不避不闪的迎上温初九的目光:“他若胸怀坦荡,何必在意世俗的眼光?”   “王妃能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没有尝试过被千人指万人骂的滋味吧?”温初九反问,语气平静下来,眼底也带了冷意。   端云裳定定的看着温初九,一脸恬淡宁静:“贫尼一心向佛,有什么可诟病的?”   “是吗?”温初九一屁股坐在摆着香炉的香案,又伸手抓了个供奉的香果吃起来。   “你!大胆……”   端云裳指着温初九骂,温初九满不在乎的挑眉,把后面的训斥全都堵了回去。   “王妃遁入空门清修的事如今还没有被世人知道,若是当初被公之于众,王妃觉得世人会怎样看待你?”温初九反问。端云裳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想驳斥温初九,张了张嘴一时却没能发出声音。   温初九飞快的吃完果子,随手把果核丢出门外继续开口:“世人会讥笑,堂堂南麟王一生战功赫赫,战死之后,发妻却不肯为他守灵发丧,反而遁入空门不理俗世,连刚成年的亲子都不管不问,枉南麟王痴情一生,只娶了她一人,死后甚是凄凉……”   “大胆!你给我闭嘴!来人,把这个人给我赶出去!”   端云裳激动的怒吼,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佛珠。   听见她喊人,温初九也反应过来,不敢做得太过火,规规矩矩的跪下劝告:“佛法讲究一个善字,听说佛祖能割自己的肉喂养秃鹫,王妃若是真的一心向佛,陪王爷吃顿饭,又有何不可呢?”   “滚!给我滚出去!”   端云裳指着门口命令,眼神凶恶恨不得从温初九身上咬下块肉来。   自从三年前她离府清修,从未有人敢这样直接的在她面前提老南麟王,刚刚温初九的那一番话,无疑是用刀把丧夫的那道伤疤又给她狠狠的揭开。鲜血淋漓。   “请王妃息怒。”温初九劝慰,露出无辜纯真的笑:“王爷已经下令,小的什么时候能请王妃和王爷一起用膳,小的就什么时候能吃饭,为了不被饿死,小的一定会一日三餐,准时来请王妃去前厅用膳的。”   说完最后一句,温初九从香案上跃下,又顺了个香果慢吞吞的走出去,背后传来几声尖利的谩骂,温初九耸耸肩全都充耳不闻。   这香果味道不错,汁水鲜嫩,温初九吃得欢畅。正琢磨着待会儿要不要去厨房偷点吃的,冷不丁抬头看见房檐上站着一人,惊得把剩下的果子连核一起咽了下去。   “咳咳……”   喉咙噎了一下,温初九呛得咳嗽起来。   眼前一暗,凤逆渊轻飘飘的落在她面前。   呃……她可不可以说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请老王妃出来吃饭,并没有别的意思?   “笨!”   男人低声骂了她一句,竟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貌似是在帮她顺气?   温初九咳得更厉害了,这大阎王难道是在想用什么变态的方法折磨死她?   “那个……咳咳,王爷,刚刚那些话……”   “本王都听见了。”   “……”   王爷,有没有告诉你,这样聊天是会把天聊死的,接下来她该怎么接话?   温初九面如死灰,索性也不为自己辩解。   “你什么时候被千人指万人骂过?”   “我……”温初九下意识的想回答,对上男人探究的眸猛然惊醒。   那个……王爷你是不是关注错了重点?你在听了那段对话之后,难道不应该来问罪?   “没有啊,小的就是随口一说。”果断否定差点脱口而出的回答,温初九夸张的笑着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我这人心眼特别小,谁要是敢骂我,我肯定会加倍奉还,怎么会有人敢骂我呢?”   “嗯。”凤逆渊应了一声,提步朝前走去,温初九小心的跟在后面,心里惴惴不安。   这样就没事了?连她自己都没信的话,这大阎王竟然信了?   他不是生平最讨厌欺骗他的人。难道是想半夜把她秘密处决?   想到这个可能,温初九大着胆子抓住凤逆渊的衣袖,可怜巴巴的问:“那个……王爷你相信我刚刚说的话了?”   “嗯。”   嗯?真信了?还这么坦率?   “王爷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干得很好。”   什么干得很好?   温初九没跟上思维,正想着,凤逆渊又说了一句:“本王的人,只能由本王欺负。”   “……”   虽然感觉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暖呼呼的。   到了前厅,桌上果然都换了素斋,虽然是素斋,但也做得十分精致,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温初九咽了咽口水。   见只有他们两个人回来,沐灵没有任何意外。拿了筷子帮凤逆渊布菜:“王妃清修三年,很多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王爷还是先用晚膳吧。”   就是就是,吃了饭才有力气打持久战不是。   温初九对沐灵的话深感认同,只差帮忙摇旗呐喊。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凤逆渊的一句:“撤下去!”   “……”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王爷你知道每年天灾的时候有多少流民吃不上饭吗?   温初九浑身都萦绕着哀怨的气息,似有所察,凤逆渊复又看向沐灵:“让人把这些吃的分发给城中的乞丐。”   “是。”   沐灵低头答应,眼底却是满满的不甘,她费尽心思做出来的菜肴,最终只能葬入那些人的腹中?   饭菜撤下,凤逆渊直接回了书房,临走不忘回头递个眼神让温初九跟上。   得。谁让她现在是这大阎王的随侍呢。   认命的跟着进了书房,凤逆渊坐到书桌前批阅公文,温初九左顾右盼,就是不往那些公文上看。   开玩笑,要是这公文上写着什么机要,万一出点什么事,她不是百口莫辩了?   “帮本王磨墨。”   “好嘞。”   温初九走过去,撸起袖子拿起砚台认真的磨墨,磨了一会儿愣住:“王爷怎么知道我会磨墨?”   “这不是随侍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么?”   凤逆渊反问,低头看着公文连余光都没甩给温初九一个。   温初九摸摸鼻子,好像说得也是,应该是她想多了吧,失忆这种事哪能昨天忘今天就想起来的?   磨墨实在无聊。书房也没什么看头,温初九的目光渐渐地还是不可避免的落在凤逆渊身上。   他今天难得用玉冠束了发,身上衣袍也比去军营时穿的衣服要讲究一些。   饶是坐着处理公务,他的背脊也挺得笔直,后背很宽阔,看上去很有安全感。   公文摊开,左手自然垂放在桌上,右手执着毛笔,时不时在上好的宣纸上写下几个遒劲有力的字。   因为常年习武,他的手指节处全是厚重的老茧,给人一种历经风霜的磨砺感。   但他的手形很好看,即便布满老茧看上去也修长匀称,虽没有京都小倌的白皙好看,却自骨子里透出一番铮铮铁骨,叫人不自觉生出敬佩来。   顺着毛笔下移,温初九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触及上面的文字。   “徵麟兄亲启,日前南疆派了使臣秘密入京觐见,似有与我朝和亲之意,放眼朝堂上下,能护和亲队伍安然抵达京都之人也只有徵麟兄一人,陛下的旨意不日便会下达,弟在此诚愿徵麟兄一路安全抵京,届时,弟自当备一番薄酒为徵麟兄接风洗尘!”   徵麟,是凤逆渊的字,从信的内容来看,应该是从京都来的信。   南疆使臣这么快就入京了?之前总管大人不是说还要再等两个月吗?   如果凤逆渊要回京,那她是不是可以提前结束任务回京?   这信落款并没有写信人的名字,可温初九一看这熟悉的字迹就猜出了八九分,一想到回京要见到那人,温初九不免有些头疼。   正想得出神,凤逆渊的声音响起:“看够了??”   “王爷放心,小的家里穷,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刚才小的就是看着玩,一个字都没看懂。”   温初九拍着胸口保证,凤逆渊不予评价,把刚刚的信折好,打开灯罩烧成灰烬。   接下来的时间是诡异的沉?,温初九不敢再东看西看,老老实实的低头磨墨,凤逆渊又批阅了几份公文终于起身准备回去就寝,温初九大喜过望,跟在凤逆渊身后打了好几个哈欠,好不容易到了主院,习惯性的想进旁边的厢房睡觉,衣领被人揪住:“去哪儿?”   “睡觉。”   “你见过哪家的随侍和主子睡两个屋子?”   “……”   哪家的随侍都是夜猫子,压根儿就没有睡觉这一说!   温初九怒,任由凤逆渊把自个儿拎进主卧。   凤逆渊坐到梳妆镜前,大爷的使唤她:“还不过来帮本王取下发冠宽衣就寝?”   想到之前沐灵在这里帮他束发的场景,温初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乖乖上前帮他取发冠。   墨发披散下来,凤逆渊站起身,摊开双手,那姿势让温初九有种被人抱在怀里的错觉。   弯腰去解腰带温初九才发现这腰带竟是玄铁打造的,重量非寻常腰带可比,温初九不得不用两只手托着它。   取下腰带放到一遍,温初九身上出了一通汗,不得不赞一句王爷好腰力,每天缠着这么个玩意儿跑来跑去,还能徒步翻城墙也是没谁了。   又脱了外套和中衣,温初九还要再脱里衣,凤逆渊挡住她的手:“剩下的本王可以自己来,去打些热水来。”   “哦。”   温初九颇有些遗憾的收回手,腹诽,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换个衣服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拐进厨房,温初九熟练的从蒸笼里找出两个窝窝头,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竟然还是热乎的。   一口气吃完,温初九才提着热水回来,推门进去,凤逆渊换上了寝衣。   寝衣是白色的,蚕丝制成,有些宽大,却反而有意无意的将男人健硕的肌理显现出来。   若是让别的女子看见这副光景,恐怕早就把持不住芳心暗许了。   然而温初九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倒了一部分热水给凤逆渊洗脸,剩下的便倒进木盆里给他泡脚。   等他泡完脚,温初九自觉地倒了洗脚水,回到屋里习惯性的跃上房梁。   自从加入皇家密探,她在床上睡觉的日子便屈指可数。   “你在那上面做什么?”   “保护王爷呀。”   温初九一脸认真的回答,凤逆渊躺在床上,脸沉下去。   “下来,本王不喜欢头上有人。”   “……”   朝恒殿那位头上我都待过,就你事多,得,睡房檐就睡房檐。   这般想着,温初九从梁上下来就往外走。   “站住!”凤逆渊叫住她:“本王睡床,你睡鞋榻。”   “多谢王爷!”   说完,温初九麻利的在鞋榻上躺好。   如今,能在屋子里睡,对她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温初九心大,睡眠一向很好,躺在那里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   凤逆渊却是清醒的很,毕竟从他记事起就没再和别人一起睡过,耳边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对他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温初九。”   “什么事?”   温初九不满的应了一声,俨然马上就要入睡,凤逆渊单手撑起脑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不快。”   “什么?”   温初九不明所以,强行赶走睡意陪凤逆渊唠嗑。   “下一次,本王会让你知道本王有多持……久!”   “……”   这种事需要刻意跟她强调一遍吗? 第六十三章 亲自伺候她沐浴更衣   因为睡前那段简短而诡异的对话,温初九做了一晚上的恶梦。   梦里,凤逆渊把她压在身下,把她之前看过的闺房之事所有的姿势都解锁了一遍,边解锁还边恶劣的逼问:“本王持不持久?”   被缠得没办法,温初九在梦里只能抛弃底线,挥舞着肚兜助威呐喊:“王爷威武!雄风屹立不倒!……”   这梦做得春色无边,以至于醒来的时候,温初九觉得自己的骨头还有些酸软。   看了眼窗外,天还未大亮,时辰尚早,不过她坐起来的时候,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得整整??,伸手摸了一下,没有余温,凤逆渊应该早就起了。   啧啧,起得真早。   感叹了一句,温初九到外面院子做了会儿吐纳醒神,刚做完,凤逆渊就携着风从外面进来。   瞧见这人一本正经的冷脸,脑海里却浮现出梦里颇为羞耻的场景,温初九的脸有些发烫,干笑着打招呼:“王爷,早。”   凤逆渊微微颔首算是回答,越过她朝屋里走去,跨进门槛又回头看了温初九一眼:“你有说梦话的习惯?”   一般情况下是没有的。   温初九脸有些僵,没敢回答,更没敢问自己说了什么。   不过,她不问,也阻挡不了人家想倾诉的欲望。   “你昨晚叫本王了,一直说本王好棒好厉害。”   “……”   这特么全都是你在梦里逼我说的!!   温初九默默用手捂住了脸。   嗯,好想死。   趁着凤逆渊去换衣服,温初九直接去了西院佛堂请端云裳出来用早膳。   去的挺早,端云裳刚起,沐灵正在帮她梳头。   温初九没急着进去,倒挂在窗棂上安静的看着。   沐灵的右手虽然废了,可一身修为还在,早在温初九来的时候就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没有点破。   端云裳虽说是在佛堂清修,可还是保养得很好,脸上除了几道皱纹,并没有寻常妇人人老枯黄的颓败。满头青丝间更是只夹杂了几缕银发。   沐灵的手巧,心思更巧,将大多数银发都掩盖在青丝下面,却又将两鬓的银发特意留在外面,梳了好看的发髻挽上,竟不显老态,反而成了一种独特的样式。   端云裳对着铜镜照了照,眉眼弯了弯,显然对这沐灵的手艺很满意。   “还是施主手巧。”   沐灵作了个揖,从善如流的应答:“师太过奖了。”   温初九:“……”   哪有人享受着王妃的待遇,说着清修这样的话??   真正的清修难道不是找个不知名的山坳,寻个不知名的寺庙,然后砍柴烧水洗衣做饭体会人间疾苦,然后再悟道普度众生么?   “今日早膳灵儿熬了米粥。还起早做了爽口的茶点,师太可愿移步前厅用早膳?”   端云裳一下子冷了脸,语气冷硬的开口:“施主不必再来做说客,贫尼只愿潜心修佛,不愿被旁人打扰。”   旁人?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也能算是旁人?   “师太,王爷昨夜没有用膳,王爷说了,师太什么时候愿意陪王爷一起用膳,王爷就什么时候再吃东西,师太当真忍心这样对王爷?”   “贫尼心意已决,施主请离开这里。”   端云裳的态度变得强势,王妃的气势瞬间回到她身上,连温初九都感受到了一丝浅淡的压迫。   “是。”   沐灵行礼,关上门离开,温初九从窗棂下来,走出院子果然在转角处看见沐灵站在那里等她。   走近,沐灵朝她福身,然后喊了一声:“九哥。”   “……”   无事拉近乎,非奸即盗!   心里警惕,温初九面上却是一片和气,虚扶了沐灵一把:“沐灵姑娘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王爷的一个随侍,怎当得起你给我行礼?”   这个随侍的身份只是凤逆渊那天随口一说,应该还没有纳入王府的编制,温初九特别说出来一是给沐灵提醒,自己是王爷身边的人,二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待会儿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还可以拿凤逆渊做借口开溜。   “老王妃对王爷有成见,九哥若是能让王妃与王爷冰释前嫌,沐灵在此感激不尽!”   “……”   按照规矩来讲,王爷的家事,好像还轮不到一个下属来感激吧?   当然,南麟王府也轮不到温初九来讲规矩。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老王妃和王爷之间的嫌隙恐怕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我初来乍到哪有什么本事能让他们冰释前嫌?”说完,温初九可怜巴巴的摇了摇沐灵的袖子:“王爷不吃,我也得跟着饿着,还请沐灵姑娘给我指条明路。”   “王爷既然钦点九哥做随侍,自然是九哥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沐灵见识浅薄,不敢在九哥面前班门弄斧。”   “……”   合着你就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夸我一顿?   温初九无语。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沐灵姑娘高估我了,离早膳时间不早了,我再去劝劝王妃她老人家吧。”   转身回了院子走进佛堂,温初九也没说别的,抓了两个香果吃,期间任由端云裳指着自己骂大逆不道。   勉强填了填肚子,温初九挥挥手走到前厅,果然见桌上的早餐一筷子都没动。   凤逆渊掀眸看了她一眼,波澜不惊,起身出门,温初九有眼力见的跟上。   出了王府大门,凤逆渊照例伸手一捞把她捞进怀里,然后施展轻功朝城门口掠去。   这一次,温初九一声没坑,老老实实的把脑袋埋在凤逆渊胸膛。   到了军营,温初九从凤逆渊身上下来,张一斧迎上来,刚想怼温初九,被凤逆渊叫过去。   “选三十个身手好一点的人到后山来,从今日起,本帅要对他们进行特训。”   “将军,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张一斧问,表情却并未着急惊慌,而是闪烁着难掩的兴奋和激动。   温初九:“……”   大哥,你是有多唯恐天下不乱啊?国泰民安难道不好么?   见他这样,凤逆渊也没隐瞒,直白道:“过段时间,本帅会去京都一趟,这些人,随本帅一同入京。”   此话一出,张一斧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奶奶的,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说完转身热血沸腾的去挑人。   被张一斧的情绪影响,被选中的将士一个个跟马上要签生死状上杀场的一样,亢奋得脸红脖子粗。   一刻钟后,三十个人集结完毕,张一斧首当其冲站在第一个。   “将军,人马已集结完毕,听候将军差遣!”   张一斧表完忠心,其他人跟着喊口号:“听候将军差遣。”   三十个人硬是吼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温初九在旁边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很想问张一斧他的选拔标准是不是按照嗓门大小来选的。   “温初九!”   “到!”   “入列!”   “是!”   抬头挺胸和张一斧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凤逆渊那张肃穆的脸,温初九才发现自己竟然也被带得亢奋起来。   “……”   为什么她也要一起跟着训练?难道这人要带着她一起回京?   “……”   王爷,这样做好像不太好吧。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温初九果断在后面的训练中故意偷懒耍滑以求被踢出来,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特训竟然是一对一辅导!   被选出来的每一个人,无论武功高低都要和凤逆渊过招,然后凤逆渊会给出有针对性的训练建议。   轮到温初九的时候,其他人已经窜天猴一样热情高涨的训练起来了。   “温初九!”   “到!”   “攻击本王。”   凤逆渊命令,和对之前的三十个人一样,温初九站在原地没动。   以她的武功想要在凤逆渊面前装模作样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拼尽全力,多半会暴露武功招数。   原本之前身份也暴露得差不多了,温初九也不用担心什么,但现在这人不是不记得她了么,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等了片刻。温初九不动,凤逆渊便主动出击,一拳袭至眼前,单是拳风就凌厉得好似有雷霆万钧之势。   温初九不敢硬接,只能侧身避开。   凤逆渊又打了几拳,温初九都堪堪避开,却惹得凤逆渊攻势越发急切:“接招!南横军不养孬兵!”   温初九越发吃力,有些应接不暇,眼看凤逆渊一拳要砸她肩膀上,温初九连忙开口:“王爷!切磋而已,点到为止,求放过!”   凤逆渊惊醒般动了一下,原本该砸在温初九肩膀上的一拳擦着她的耳畔而过。   强劲的拳风让她的头皮紧了紧。   拳已出,若是半途收力容易内伤。所以凤逆渊只是调整了下攻击方向,并未收力,身体因为惯性狠狠地撞上温初九。   冲击太大,温初九根本承受不住,闷哼一声直挺挺的向后栽倒。   腰间缠上一只强有力的手,后脑勺也被死死扣住,压根没有扭转的机会。   咚!   重物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你知道被一个又高又大每天还刻苦练功的男人撞翻在地是什么感受吗?   就像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中一样。   温初九觉得自己很倒霉,别人头上都是砸馅饼,她头上是砸巨石。   好在凤逆渊很快把她拉起来。   “只是切磋,本王用三层功力跟你打,这一次你若还不能全力以赴,军法处置!”   “是!”   躲不过了,温初九只能硬着头皮上。然而纵然凤逆渊只用了三层功力,那一身铜皮铁骨也不是温初九能比的。   抬手挡住凤逆渊的一拳,手臂疼得好像打在石柱上,不过温初九无暇顾及,足下一点,腾空给了凤逆渊脖子一个飞踢。   “唔!”   这一声是温初九发出来的,她原本以为脖子是很脆弱的地方,所以这一脚用了七成力道,现在疼得打颤。   一个回合结束,温初九站在那里喘气,凤逆渊却连呼吸频率都没有变化。   “四肢力量不够,空有花架子,不必再试,你直接从头练起。”   “……”   温初九向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皇家密探中是垫底的那一个,但听见凤逆渊这么不留情面的话还是难免受到打击。   她好歹也是经过正规培训和层层选拔才进入皇家密探的好吗!怎么可能一点长处都没有!   “再来!”   温初九不服,憋着一股劲再次出手,这一次她用了巧劲,比刚刚多接了凤逆渊一招,只是右手被凤逆渊拧脱臼了。   她还是每日往脸上糊着暗黄的药粉,却遮盖不住苍白的唇色。   凤逆渊看得分明,寡淡的判决:“胜负已分,住手!”   “我还没认输!”   温初九低吼,咬牙自己把手接回去。   喀一声脆响,凤逆渊意外的对上一双湿漉漉的倔强的眼。   那双眼里,并没有对胜利的渴望,也不是想证明自我,更多的是执拗。   至于这种执念是来自某种事物还是来自某个人就不得而知了。   温初九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皇家密探最终选拔的时候。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感觉不到身体受了哪些伤,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倒下,就算是死,也不能倒下!   顾临风,终有一天,我会挺直脊梁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温家虽是贱商,却没有做过半件不仁不义的事!   张一斧扛着一棵大树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凤逆渊一指头把温初九摁在地上的场景。   说是一指头其实不算恰当,严格来说,这一次,凤逆渊只是刚抬手,温初九就倒在地上了,他的手甚至下意识的有想要拉住她的冲动。   张一斧把树放到一边走过来,温初九已是?青脸肿,若不是她身上还穿着刚刚那身衣服。张一斧都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王爷?”   张一斧疑惑的喊了一声,和下属较量武艺,凤逆渊向来是有分寸的,从来不会失手伤人,今儿怎么下这么重的手把人打成这样?   凤逆渊恍若未闻,眼睛死死地钉在温初九身上。   她趴在地上,浑身沾满了尘土,头发也散乱不堪,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她撑不下去了。   凤逆渊再次在心里下结论,可最深处有个细微的声音在期盼着甚至是呐喊着想让她再站起来。   带兵三年,杀敌无数,他从未见过像温初九这样的人。   说她不自量力也好,说她以卵击石也罢,她执拗着挣扎着在被击倒后又一次次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不得不承认,就在刚刚这短短的时间里,她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他从没想过,这样娇小的身体里,会蕴含着这样的力量。   更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人,会有这样顽强的意志。   站起来!这一次,本王不动,只要你打到本王,就算你赢。   似是听见他心里的声音,温初九动了动手指,极其缓慢的把手撑在地上,企图站起来。   完成上午训练任务回来的将士越来越多,但奇怪的是他们都自发的没有发出声音。一致安静的围在周围,耐心的等待着。   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温初九终于撑起来了一点点,众人的眼睛亮了起来,然而下一刻,温初九又跌回去。   “呼呼……”   她的呼吸声很重,重到在场的人都能清晰的听见,这显示她的体力已经透支到极限了,她撑不下去了。   温初九又尝试了几次,最厉害的一次她撑着身子跪起来,只是手刚离地,身体就摇摇晃晃的倒下去。   “他娘的!”   张一斧这个急性子受不了了,他单膝跪在地上朝凤逆渊行了个礼:“请王爷把这个弱鸡交给属下,属下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她的武功,今天就算了吧!”   张一斧这人看着粗鲁,却没什么坏心眼。   从温初九投机取巧加入南横军开始,他便看她不顺眼,因为她太弱了,可今天看见温初九的这番举动,张一斧震撼了,如果他有一天在战场上也这样筋疲力尽,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像温初九这样站起来。   消除偏见,张一斧立刻把温初九纳入自己人的阵营,自然见不得温初九这样一遍遍折腾。   张一斧一跪下,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跪下:“请王爷饶了他吧。”   凤逆渊没说话,温初九还没有像刚刚那样急着想起来。   她安静的趴在地上,好像晕过去一般,左手却紧握成拳。隐隐有青筋暴起。   她在蓄力,做最后的冲锋。   凤逆渊眸底渐渐流露出一丝期待。   站起来!   南横军将士,就算是战死杀场,也要顶天立地。   站起来!   向本王证明你比本王想象中要强!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强烈,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温初九身上。   “呵呵……”   温初九突然发出一声低笑,笑声很小,嗓子有些沙哑,却有了势在必得的信心,让其他人也不自觉的跟着热血澎湃起来。   所有人都安静的等着,等她积蓄力量站起来,拼尽全力给出最后一击。   “我……不认输!”   伴随着这一声嘶吼,温初九从地上站起来,一拳打在凤逆渊胸膛。   轻飘飘的一拳,一点分量都没有,却让凤逆渊胸口狠狠震动了一下。   打完这一拳,温初九软软的倒下,伸手一捞,凤逆渊把她抱起来朝军营方向掠去。   “顾临风。”   温初九低唤,声音很是虚弱,凤逆渊猛地停下,本想让她认清自己到底是谁,见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竟不自觉应了一声:“嗯。”   “我厉害吗?”   厉害吗?拼尽全力也只能接他十招,连进南横军的资格都没有,若是放在以前,凤逆渊只会像张一斧那样觉得她是个弱鸡,但现在,凤逆渊沉默片刻。终是回答了一句:“厉害。”   语气有些无奈,甚至夹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军营里除了糙老爷们儿多,也就跌打损伤的药多了。   凤逆渊把温初九抱回自己的主帅营帐,拿了跌打损伤的药酒给她擦药,看见她身上哪哪儿都有淤青,凤逆渊皱了皱眉,他记得自己刚刚下手一直很有分寸,怎么会伤成这样?   药酒倒在掌心,再均匀的涂抹在温初九的背上,暗暗运力,凤逆渊很有耐心的按摩揉捏。   药酒很快渗透进肌肤,掌下的皮肤开始慢慢发烫发热,虽有淤血阻塞,却并不妨碍肌肤原本的嫩滑触感。   揉着揉着。那日沐浴时的细碎片段涌入脑海,难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手顺着曲线顺畅的背部往上游走,刚想挑开裹胸布条,忽然在肩胛下方一寸摸到一处伤疤。   拨开布条仔细一看,并不是之前箭伤留下的伤疤,而是陈年老伤,伤疤大约有成年人半截食指那么长,伤口?整,应该是被匕首这样的兵器贯穿。   在这样的位置被匕首贯穿,应该伤了心脏。   “竟然这样命大?”   拇指摩挲着只付,凤逆渊呢喃出声,温初九睡得很沉,没有回应。   上完药,凤逆渊让人看着营帐不许任何人进去,又带着张一斧他们去了后山训练。   傍晚回来,得知温初九还在睡,凤逆渊没什么意外,抱着温初九出了军营回王府。   林逸现身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问:“王爷要带她回京?”   “嗯。”   “可她的身份明明……”   “想说什么?”   凤逆渊一针见血的打断,林逸一下子跪下去:“请王爷三思,此次回京事关重大,王爷万万不能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带在身边!”   “你怕本王会中她的道?”   “……”   林逸没吭声,虽然温初九看上去没那个本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林逸,你跟了本王多少年?”   “从王爷进京给太子做伴读开始,属下便一直跟在王爷身边,一共十三年!”   十三年,说起来轻易。却是十三个春夏秋冬,无数个日升月落组成的。   “本王能在那吃人的地方活下去,还要惧怕一个连你都能看穿的人么?”   话落,凤逆渊继续抱着温初九向前走去,林逸惭愧的低下头,是了,一个连他都能看穿的人,王爷又哪里会看不穿?   王府上上下下的丫鬟用极其惊悚的目光目送凤逆渊把温初九抱回了主卧。   咱们王爷,什么时候抱过人?   云朵本是来请凤逆渊去用晚膳的,看见这一幕整个人呆住,正好凤逆渊从屋里出来叫住她:“去烧些热水来。”   “王爷要沐浴么?”   凤逆渊没回答这个问题,又道:“去管家那里领一套干净的护卫服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云朵转身就走,心思却难得的活络。   王爷有自己的衣服穿。根本不需要护卫服,也就是说衣服是给那个人穿的,热水也是给那个人烧的!   刚刚那个人还昏迷着,王爷难道打算亲自帮那个人沐浴更衣?   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云朵被自己吓了一跳,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脚踏空摔到地上。   “哎哟……”   云朵痛得喊了一声,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一个劲的吹气,眼前忽然出现一抹淡青色长裙,抬头,沐灵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发生什么事了,竟害得妹妹摔了一跤?”   想起上次相处的诡异,云朵不敢把刚刚发生的事说出来。连连摇头:“多谢沐灵姐姐关心,云朵没事,王爷要热水,奴婢这就去厨房烧水。”   一瘸一拐的跑开,沐灵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她看着残阳如血的天,眼神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王府主院。   丫鬟准时把屋里点了灯退下,凤逆渊在床边坐下,抬手解了温初九的腰带,又行云流水的扒开她的外褂,然后是中衣,里衣,这动作他做得很自然,好像在这之前已经做过千百遍了一样。   很快。温初九上半身就只剩下一片裹胸布了。   没有迟疑的伸出手去,却在指尖快要触碰到那布条的时候受到阻碍。   温初九一手抓着凤逆渊的手,一手护住自己的胸,眼睛明亮的瞪着凤逆渊,只差在脸上写几个大字:你想干啥?   “醒了?”   凤逆渊问,淡定的收回手,丝毫没有欲图不轨而被抓个现行的尴尬。   “嗯,王爷这是做什么?”   温初九问得直白,伸手拉上自己的衣服,刚拉好,两个下人提着热水进了耳房。   凤逆渊起身,很是自然的开口:“既然你已经醒了,就自己洗吧。”   “……”   莫不是我不醒,你还要亲自动手?   温初九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目送凤逆渊离开,简单拴好衣服起身去耳房,看见热气蒸腾的大浴桶,温初九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有多久没有好好泡个澡了?   迫不及待的,温初九脱了衣服进了浴桶,浴桶是按照凤逆渊的身形做的,很大,温初九不敢坐下,怕被热水淹没。   热水浸泡着肌肤,把身体里的疲惫和伤痛全都赶出去,温初九忍不住闭上眼睛舒服的喟叹一声。   “很爽?”   废话,当然很爽了!   尤其是在你连续一个多月待在一个充满危险的地方,每天晚上只能用热水简单的擦拭一下身体之后,就会发现能好好地洗个热水澡是一件多么让人感激涕零的事。   不过,谁在说话?   睁开眼睛,男人冷硬的脸映入眼帘,温初九猛地蹲下去,呛了一口水冒出来,咳嗽着抓着桶沿半蹲在那里。   “很渴?”   “……”   谁特么渴了会喝自己的洗澡水?   温初九怨气深重的瞪着凤逆渊,凤逆渊半点没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妥,还十分坦荡的往她肩上、背上扫了好几眼。   受不了他的注视,温初九只能主动开口:“王爷不是说让我自己洗澡么?”   “你现在难道不是在洗澡?”   “小的见识浅薄,竟不知王爷有窥人沐浴的嗜好。”   “现在长见识了?”凤逆渊挑眉反问,眼角泄出一分笑意。   看这架势,他是不打算走了。   这种情况下温初九也没心思再和他装傻,开门见山:“王爷有什么想问的不妨直接问,何必拐弯抹角。”   “你背上那道伤怎么来的?”   “什么伤?”   温初九一时没反应过来,凤逆渊忽的逼近,食指和拇指贴上她的背,寸寸丈量,最终停在她肩胛骨下一寸的地方,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燃起了火星,烫得温初九瑟缩了一下。   “这里的伤,怎么来的?”   再开口,声音已多了一丝喑哑。   眸光闪了闪,温初九垂了眼睑,掩下眼底的情绪,舔舔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   “被人捅了一刀。”   “谁?”   凤逆渊追问,手并未离开温初九的背,反而上瘾般轻轻摩挲,好似要将那道疤磨得和周围的肌肤一样光滑匀称,再也看不出来一样。   “我大哥。”   温初九平静的回答,因为太过平静,反而有种冷血的漠然。   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会让她被自己的哥哥从背后捅上一刀?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你多大?”   “十一。”   十一,不大的年纪,寻常家的女子那个时候应该在学习女红吧。   “你大哥呢?”   “死了。”   温初九答得干脆,凤逆渊的手失了力道,温初九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死的?”凤逆渊继续问,温初九松开桶沿沉入水中,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凤逆渊,明显表达一个意思:劳资宁愿溺死在这桶里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这个伤,和你嘴里那个师兄有关?”   “咕噜噜。”   回应他的是一串气泡。   凤逆渊明了,看来,不仅仅是有关那么简单,说不定,那个师兄还是导致这件事发生的罪魁祸首。   该问的都已经问了,凤逆渊提步离开,走到门口停了一下,也没回头:“屏风外面有干净衣服可以换,本王去书房处理公务,把这里收拾干净,记得去请母妃到前厅吃饭。”   听着脚步声走远,凝神感应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存在,温初九从浴桶出来,拿干帕子擦了擦身体,也不束胸了,直接拿了干净衣服往身上套。   拴上腰带,温初九反手摸到自己背上,隔着衣服戳了戳,那里除了男人粗粝指腹摩挲后留下的酥麻,似乎还有着利刃穿透皮肉的痛。   师兄,你好像从来都没有问过我这道伤口是怎么来的。 第六十四章 不要搞事情啊!   vip7   刨去沐浴的时候被某个大阎王逼问这个小插曲,泡了澡又换了干净衣服这件事还是让温初九觉得很舒心的。   南麟王府的护卫服,虽然比不得皇家密探的衣服用料来得讲究,却也比军营里发的那些粗布麻衣穿上去要舒服得多。   换好衣服,温初九随手撕了个布条把头发绑着,束了发,把浴桶里的水清掉,又把浴桶洗了一遍,才抱着自己的脏衣服去了洗衣房。   把衣服交给负责洗衣服的丫鬟,转身准备去请老王妃吃饭,转身,不妨沐灵站在自己身后,温初九吓了一跳。   “九哥的脸是怎么了?”   沐灵关切的说,目光一直在温初九脸上打转。   因为已经被凤逆渊直白的戳破女儿身,现在又?青脸肿的,温初九洗了澡也没再往脸上抹那些暗黄的药粉,露出原本的容貌。   刚沐浴过,她身上带着一股浅淡的皂角清香。   虽然脸是肿的,依然看得出她五官清秀。   而且现在她的脸这样,那双眼睛却越发的灵动鲜活引人注目起来。   “九哥的眼睛真好看。”   “沐灵姑娘过奖,再好看的眼睛若是不能视物也是累赘。”   温初九笑着回答,沐灵没再说话,只盯着温初九看,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她的眼神没有什么攻击性,按理说被她看几眼也不会掉肉,温初九还是不太想被她这样盯着看。   “沐灵姑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请王妃用膳了。”   往前走了两步,沐灵跟上来拉住温初九的手。   “九哥!”沐灵的语气多了几分亲昵,温初九保持微笑。   “来王府之前,九哥可曾婚配?”   一般问这种话,不是想乱点鸳鸯谱,就是想试探情敌态度。   温初九想也不想直接回答:“不曾婚配,但已有婚约。”   “九哥心悦他么?”   “自然是心悦才会定下婚约。”   “九哥心悦之人是男是女?”   沐灵意有所指的问,温初九自然能明白沐灵话里的意思,这次她混入军营伪装本来就不算高明,被沐灵看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无论是男是女,总不会是沐灵姑娘心悦的那个人。”   温初九耐心的和沐灵打着哑谜,沐灵眼神闪了闪:“九哥以为灵儿心悦何人?”   沐灵问得直白,饶是温初九神经再粗也不会直接说出那位大阎王的名号。   “时辰不早了。我还是先去请王妃用膳,以免饿着王爷的贵体。”   搬出凤逆渊,沐灵果然没再缠着温初九不放。   出了院子,温初九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忍不住疑惑,那大阎王总是板着一张脸,还没有人情味,除了长得好点,到底有哪里值得人芳心暗许的?   这般想着进了西院,不肖打招呼,温初九直接熟门熟路的从香案上拿了个香果啃。   “王府厨子素斋做得不怎么样,这香果倒是选得鲜嫩多汁,王妃觉得如何?”   相比昨天的失态。端云裳只是转动佛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恢复如常。   “施主,贫尼法号静安。”   “只是个称谓罢了,修佛之人当胸怀众生,心若至诚,王妃又何必如此介意别人如何称呼您?”   “……”   不怕有人耍无赖,就怕无赖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端云裳没了声音,只是转动佛珠的速度快了些,显然心已经有些乱了。   “王妃口口声声说要断绝红尘,尤其是对王爷避而不见,可曾真正与王爷断绝过关系?”   “施主这话什么意思?”   端云裳睁开眼睛问,温初九刚好吃完一个香果,呸的一声吐了果核,走到端云裳面前蹲下与她平视。   “王妃说是三年前去清修,却受着王府暗卫的保护,还有王府下人的伺候,想必吃穿用度皆是记在王府开销上。”   温初九说着凑近了些,逼得端云裳身子后仰着避开才接着道:“王妃能得以清修,皆仰仗王爷的一力支持,王妃若真想与王爷划清界限,难道不应该当面与王爷说清楚?”   说白了就是你吃的穿的都是别人给的,说句话还是应该的。   “贫尼三年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可王爷记性不好,忘记了,如今正为王妃饿着肚子,若是王爷因为王妃饿出什么好歹来,也算是王妃造的孽缘,造了孽的人。如何再入得佛门!?”   造了孽的人,如何再入得佛门?   这句话温初九问得很尖锐,眼神也跟着冷厉起来,端云裳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沉默半晌,端云裳平静的开口:“施主巧舌如簧,贫尼辩不过施主,但贫尼不会去见那孽子的!”   “王爷是已故王爷与王妃之子,如果王爷是孽子,是不是在王妃心里与已故王爷的姻缘也是一段孽缘?”   “你胡说!”   端云裳怒斥着反驳,连手里的佛珠都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佛珠是紫檀木做得,镂空雕花设计,仔细一看可以看出上面的花纹是经文。构思很是精巧,应是专门找匠人特别定做的。   珠串颗颗光滑莹润,必然是长期捻弄摩挲导致,可见这佛珠她是从不离身的,如今却摔在地上,可见有多愤怒。   温初九伸手捡起佛珠,吹掉上面沾染的灰尘递拿在手上。   “世人皆羡王妃与已故王爷的姻缘,若不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如初,已故王爷也不会终生只娶了王妃一人为妻不是吗?”   当然是的!   端云裳红了眼眶,昔日恩爱的记忆涌上心头,甜蜜与苦涩??将她包围。   温初九把佛珠塞进端云裳手里,却抓着她的手没放。   “听闻已故王爷钟爱紫檀木,连骑射用的弓弩都要用紫檀木装饰,逝者已矣,王妃下次动怒莫要再摔佛珠了。”   端云裳抓着佛珠挣扎着想抽回手,温初九抓得更紧。   “王爷费尽心思帮王妃做的佛珠摔坏了还可以找匠人修复,可人的心一旦伤了再怎么修复都不可能恢复如初了,已故王爷除了给王妃留了串佛珠,就只剩下王爷了吧。”   端云裳身子颤了颤,有些失神,一下子失了挣扎的力道。   见时机差不多了,温初九也没再步步紧逼,松了手离开西院,话已至此,想不想得通就看她自己怎么想了。   到了前厅,桌上照例摆了好几盘精致的菜肴,只是她刚走近,凤逆渊就挥手让人撤了桌上的菜。   哀怨的咽了咽口水,认命的跟着凤逆渊去书房。   还像昨天那样,凤逆渊批阅公文,温初九在旁边磨墨。   看了没一会儿,温初九便哈欠连连,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你是如何看出那串佛珠是本王为母妃定制的?”   凤逆渊突然开口,差点没吓得温初九把砚台呼他脑袋上。   拍拍胸口压压惊,温初九又开始拍马屁:。   “那佛珠是用紫檀木做的,一看就不是凡品,做工又极为精致,而王爷又向来以孝为先,小的能猜到实在不足为奇。”   嘴上说得好听,温初九的真实想法却是:你爹死了你娘连你都不想管,哪里还有功夫去找人做什么佛珠?   这回答有多少拍马屁敷衍的成分在里面,凤逆渊很清楚,可他并不想点破。   在京都做了十年质子,他不敢信任何人,以免踏错一步,因而养成了多疑的性格,他的冷漠也多源于此。   十八岁回南浔承袭爵位,如今三年过去,转眼他已经二十一了。   即便在南浔,男子二十一还未成婚的也是极少数,就算母妃不关心此事,京都也派人催了好多次。   他并非有意推辞。而是无法忍受有个陌生人与自己同床共枕,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在夜半时分把人掐死在床上。   对凤逆渊来说,温初九是个很神奇的生物,她武功不高,脑子明明不聪明,却总喜欢耍些小心眼儿,但执着起来很吓人。   她很容易被人看穿,在他面前,更像是一杯透明的水。   这样的人,于他而言太弱,弱到连防备有时都觉得多余,所以很奇妙的是,凤逆渊发现自己在和温初九待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   不然他不会放纵自己将欲念送入她手中。他也不会让她和自己同吃同住。   对了,她还有些聒噪,起初凤逆渊会有些烦,可时间一长,竟开始习惯起来。   离京时他的皇祖母曾拉着他的手说他活得太寂寥了,那时他不以为意,现在回想起来,竟有种自己寂寞太久的孤寞。   “阿嚏!”   突如其来的喷嚏声拉回凤逆渊的思绪,回神才发现手上的公文还停留在那里一点没动。   回头,温初九正在揉?子,察觉到他的目光,很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王爷,小的不是故意的。”   “嗯。”   我信了你的邪!   淡淡应了一声,卷起还没处理完的公文放到一边。   “咦?”温初九疑惑出声:“王爷不看了?”   好像才刚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吧?按照常理,这阎王不是应该处理公务到半夜吗?   凤逆渊没回答,径直走出书房,温初九也不多问了,丢了手里的研磨石跟上去,确定凤逆渊是要回房间休息之后,温初九松了口气,看来这阎王今天不会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乐颠颠的跟着凤逆渊进了屋,不用他开口吩咐,温初九就自发的过去帮他宽衣解带,然后去后院打了热水来给他洗脸泡脚。   倒了洗脚水,插上门栓温初九就想往那鞋塌上扑,不防腰带被人抓住,回头,凤逆渊一脸肃然的看着她。   “那个……王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坐下!”   语气硬邦邦的带着命令,一下子让温初九想到前两次她发病时的情景。   难道这是……又发病了?   不过把跪下改为坐下还算有点人性。   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温初九试探性的摸到桌边坐下。   “脱了。”   “不脱!”   温初九义正言辞的反对,双手交叉护着胸,睁大眼睛瞪着凤逆渊,活脱脱一副黄花闺女碰见了大灰狼的模样。   “本王的耐心不多,你自己脱还要本王亲自动手?”   凤逆渊如果要动手,温初九肯定是反抗不了的。   不自量力的事,白天她才做过一次,这会儿自然不会再做第二次。   不过饶是如此,温初九也没松手,嘴上不停地说着话做最后的抵抗。   “王爷,我这小身板你看也看了摸也摸过了,手感不好也就算了,今儿才被您揍得一块青一块紫的,看着也碍眼,王爷若是真的有需求,可以去……啊!”   话没说完,凤逆渊抓着温初九的肩膀往上一提,直接把她翻了个面压在桌上。   腾出一只手抓住她企图乱动的爪子,再放松身体一压,温初九彻底被压制动不了了。   “王爷,你就算想要也不能这么硬来,好歹温柔一点啊,你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又有钱有势,小的刚刚就是意思意思反抗一下,你放开我,小的保证把你伺候得欲仙欲死……”   温初九放弃挣扎,试图先稳定凤逆渊的情绪再想办法逃脱,腰间却忽的袭来一片清凉。   温初九愣住,伴随着清凉而来的,是男人粗粝的指腹轻轻揉捏带来的温热酥麻。   这是……在帮她擦药?   艰难的扭头,男人认真专注的容颜引入眼帘。   外褂和中衣都被脱掉,薄透的里衣被高高推起,布满青紫的背暴露在空气中。   见她冷静下来,凤逆渊直起身体不再压制她,两只手专心的帮她上药。   掌心有少量真气涌出,促进药膏更加快速的渗透进伤处。   男人手掌很大,在他手下,她的腰肢显得格外纤细。   “怎么不喊了?”   凤逆渊掀眸觑了她一眼,恶劣的加重手上的力道按了一处淤青,温初九立刻痛得龇牙咧嘴呼哧呼哧吸气。   “疼疼疼,王爷饶命,小的错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况且自己是真的误会人家在先,温初九这口风变得丝毫没有骨气。   然而凤逆渊显然并不想就这样放过她。   “错在哪儿了?”   “错在……”温初九想蒙混过关,腰上又是一疼。   “那个,小的错在不该盲目自信,更不该质疑王爷的眼光,误会王爷对小的有什么企图。王爷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威仪不凡……”   习惯性的开始拍马屁,凤逆渊的动作渐渐停下,两手撑在桌上,重新俯身逼近温初九。   脖子扭得太久酸痛起来,温初九连忙转过头盯着桌子。   桌子是黄花梨木做的,做工很好,被下人擦得很干净,半点灰尘都没有,桌上的茶具也是价值不菲。   竭力想转移注意力,却怎么也无法忽视男人硬实的胸膛,还有扑在耳廓上的灼热呼吸。   “没有误会。”   “啊?误会什么?”   脑袋一片空白,温初九讷讷的问,根本记不起自己该做什么。   “本王对你,的确有企图。”   “……”   脸烫得厉害,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思绪反而诡异的冷静下来。   他嘴里的企图和她说的企图是同一个意思么?   不等她想明白,凤逆渊低缓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你错在,在察觉到本王对你有企图的时候,不应该试图反抗本王,而是……顺从。”   “……”   顺从是要她躺上去自己动么?   “王爷,你说过我不愿意做的事,可以不做。”   温初九小声提醒,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倔强,大有如果凤逆渊还要强迫她,她就会像白天那样跟他对抗到底。   身上陡然一轻,凤逆渊丢了一盒药膏给她。   “本王不希望本王的随侍容貌有碍观瞻。”   “……”   就算有碍观瞻好像也是他先动的手吧。   而且。上药你就好好说上药,强压是什么鬼?   瘪了瘪嘴,温初九拧开盖子,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而来。   虽然闻不出是哪些药材做的,但光凭这味道也知道是难得的好东西。   眼看这盒子里刚刚被凤逆渊挖去了一大坨,温初九不由有些肉疼。   这种好东西,除了立个大功能被赏赐一两盒,平时她这种品阶的哪里有机会见?   小心的往脸上抹了一点,温初九财迷的把药膏揣进兜里,和衣在鞋塌上躺下,忍不住松了口气。   时光真的很奇妙,几个月前,她还在京都陪着丞相府的大少爷逛花楼斗蛐蛐,几个月后,她躺在南麟王的鞋塌上,和南麟王同吃同住。   哦,不对,是同住不吃。   今天选拔了三十个人特训,凤逆渊定制的训练任务很重,但让所有人服气的是,凤逆渊会以身作则一起训练。   温初九还吃了几个香果填补肚子,凤逆渊却是实打实的从昨晚一直饿到现在。   再这么饿下去,就算这人是铁打的身体恐怕也会承受不住吧。   “咕噜噜。”   正想着,肚子打?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温初九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咕噜噜。”   “……”   南麟王也是人,饿了肚子也会发出声音。   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为什么她会这么想笑?   因为憋笑。身体的肌肉紧紧绷起,怕绷不住,温初九深吸两口气开始吐纳平复情绪。   “温初九。”   “到。”   “你在笑?”   “回禀王爷,刚才是小的肚子在叫,小的没有笑!”   温初九一本正经的睁着眼睛说瞎话,黑暗中,她看不见凤逆渊的表情,却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场有些变化。   “王爷,你睡着了?”   “没有。”凤逆渊回答,片刻后又加了一句:“想笑便笑,本王免你无罪。”   “……噗!”   本来温初九已经忘记这件事了,被凤逆渊这么一提,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当然。她也没敢放声大笑,笑了两声就控制住情绪,刚想拍点马屁刷刷好感度,凤逆渊突然开口:“方才的药膏,你好像没有还给本王。”   “……”   那个……是需要还的吗?   偌大的南麟王府难道连这点药膏都没有?   “王爷,药膏已经用完了。”   “那是本王离京时,皇祖母赐的疗伤圣药,一年进贡的也就三盒,你这么点伤就擦完了?”   凤逆渊明显不信,温初九拍拍胸脯,理直气壮:“小的脸大,又皮糙肉厚,怕药效吸收不好,所以多抹了一点。”   凤逆渊:“……”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竟无言以对。   一时无话,屋里陷入沉默。   片刻后,有细微的呼声响起,凤逆渊单手枕在头下,看着头顶的床帐,无声的勾了勾唇。   看来,他的确……是对她有不良的企图。   温初九又做了一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凤逆渊把她肆意摆弄成各种羞耻的动作,狂放的压着她,还不停地在她耳边逼问:“本王肚子叫了一声很好笑?嗯?以后还笑不笑?”   梦里这人的声音很是邪恶,所以第二天温初九是被吓醒的。   从鞋塌上坐起来,似乎还有魔音绕耳。   看了看窗外。和昨天醒来的时辰差不多,再看床上,照例是整整??,早就没了凤逆渊的人影。   连续做了两个晚上的梦,温初九的精神不是很好,坐在鞋塌上发了会儿呆,勉强醒过神来,才游魂般起身准备去厨房看看。   然而刚走出房间,凤逆渊就意气风发的从外面进来。   “王爷早。”   温初九有气无力的打招呼,凤逆渊点头,走近,停下,抬起她的下巴饶有兴致的打量她眼底明显睡眠不足的青黑。   “昨晚做恶梦了?”   “嗯。”   “又和本王有关?”   “嗯。”困得厉害。温初九老实的回答,答完立刻发觉不对,想要改口却见凤逆渊露出邪肆的笑:“本王很好奇,到底本王在梦里对你做了什么,你昨夜才会一直嗯嗯啊啊的叫个不停?”   “……”   这人是故意的!   眼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温初九甚至怀疑自己之所以会连续两晚做这样的梦,是这个阎王对自己动了什么手脚。   “没什么,小的每次被鬼压床都会这样。”   温初九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很想找得道高僧收了眼前这只鬼。   “会被鬼压床应该是身上阴气太重,本王身份高贵,正好可以帮你压一压。”   “……”   呵呵,再被你这么压下去恐怕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多谢王爷!”   敷衍的道过谢温初九就想去西院继续做说客,被凤逆渊叫住:“今日不必再去西院。”   “为何?”   “母妃已经答应和本王一同用膳。”   太好了!   终于不用再吃香果填肚子。可以吃热腾腾的饭菜了。   温初九眼睛一下子亮了许多,把刚刚的不愉快都抛到九霄云外,满脑子只想着待会儿要吃些什么才好。   不过,老王妃怎么一夜之间这么快就想通了?   温初九好奇,刚想问,凤逆渊像会读心术一样直接答疑:“沐灵跪在佛堂抄了一夜的佛经。”   “……”   哦,果然这种邀功的事,从来都轮不到她。   温初九眼神微暗,不过很快恢复如常,满是对待会儿早膳的期待。   “进来替本王束发更衣。”   “是!”   热情高涨的进去,凤逆渊从衣柜里选了一套银色常服丢给她。   这套衣服虽是常服,却比平日他在府里穿的衣服更为华贵大气,用料不必说。衣袍也不再是单纯的素色,用彩线绣上了祥云,衣领和袖口更是用黑色丝线绣了麒麟。   之前见老王妃对凤逆渊如此抵触,温初九还以为他们母子关系很不好,如今看来,并不全然,至少,在凤逆渊心里,还是很看重自己的母妃的,不然他也不会因为吃一顿早膳如此盛装出席。   低头老老实实的把衣服一层层套上,为了搭配今天的衣服,凤逆渊并没有佩戴平时的玄铁腰带,而是用了一条白玉腰带。   白玉是上好的羊脂玉做的,镂空雕花设计,雕的是二龙戏珠,两条龙都栩栩如生,很是威风。   套好腰带,再穿上外挂,凤逆渊整个人的气质突变。   他五官生得极好,锋眉如刀,却并不像北方汉子那样粗犷,反而会在不经意间让人觉得温柔撩人。?梁高挺,眼眸深邃,两片薄唇习惯性的抿着,给人淡淡的威压。   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他硬??的臂膀,合身的衣服很好的凸显出他的宽肩窄腰。   他身量颀长,背脊挺直如不老青松,因为常年习武还有沙场的磨砺,他的眉宇虽然冷硬,却沉淀着旁人望尘莫及的正气,仿佛只要他往这儿一坐,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撒野作乱。   直到这一刻,温初九才真的相信,京城第一公子凤逆渊,容貌卓绝,才华横溢,若乘车马出门,便如古史记载那般掷果盈车,若与人出游,必惹得妇孺芳心暗许,夜不能寐。   “愣着做什么?还不帮本王束发?”   凤逆渊拧眉催促,温初九回神,连忙用梳子帮他梳头,梳了两下,温初九硬着头皮开口:“王爷,小的……不会束发。”   “你昨日不是会拆?”   “……”   谁说会拆就会绑的?   “要不小的去叫沐灵姑娘过来帮王爷束发?”   说完转身要跑,被低声喝止:“站住!”   回头,就见凤逆渊自己动手开始束发,温初九这下是真的吃惊了。   “王爷竟会自己束发?”   “本王五岁入京给太子伴读,身边没有一个人,自己会束发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宫中不是有宫女么?”   温初九下意识的反问,按理,就算他当初是入京做质子,吃穿用度也应该和其他皇子一样,否则朝臣也会觉得陛下有失公允。   凤逆渊眼底涌现一丝阴霾,片刻后淡淡道:“本王不喜外人干扰本王的生活。”   其实不是不喜,而是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不敢让人靠得太近,因为谁都有可能在他背后捅一刀。   不敢和人太亲近,因为一旦有了感情的羁绊,就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然后受制于人。   说话间,凤逆渊已经束好了发,温初九没再多问,主动帮他戴上头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温初九觉得凤逆渊自己束的发比沐灵帮他束的发还要好看。   收回手,温初九看向铜镜,正好和凤逆渊的眼神对上。   难得他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和威压,温初九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很黑,折射出细碎的光亮,比星辰还要漂亮。   “你在看什么?”   你的眼睛。   温初九没敢回答,垂眸收敛了目光。   “你是第一个帮本王束发的女人。”   “沐灵不算么?”   “不算。”   “……”   好好好,你长得帅,说什么都对。   “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给本王束发么?”   “……”   这个问题看上去像是个坑,温初九果断保持微笑,只差在脸上写几个大字:我只想做个安静的微笑。   “能为本王束发的……”   “王爷!”   沐灵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凤逆渊的话。   沐灵站在门外福身行了个礼:“王爷,王妃已经到前厅了,沐灵来请王爷过去用早膳。”   “本王一会儿就到。”   凤逆渊随口回答,伸手抓着温初九的衣领把她按着坐下,抬手扯了她的发带。   不同于凤逆渊头发的黑亮,温初九的头发有些粗糙打结,凤逆渊耐着性子用梳了两下,温初九立刻鬼哭狼嚎起来:“疼疼疼。”   凤逆渊的眉头狠狠皱起:“闭嘴!”   “……”   勉强把头发梳理顺畅,木梳上面已经缠了好多头发丝,温初九严重怀疑自己大半头发都被扯下来了。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手法实在粗暴了些,凤逆渊放了木梳,以手为梳帮温初九梳理了下头发,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条银色绸带帮温初九束了一个和他一样的发。   温初九疑惑,这个绸带为什么看上去很像是这套衣服剩下来的布料做的?   “温初九。”   “到。”   “这是本王第一次帮人束发。”   “……”   所以她现在是应该说一句感谢么?   “王爷,那个……你好像把我的头发扎歪了。”   “……”   凤逆渊最终是黑着脸走进前厅的,身后跟着的温初九顶着一颗歪歪扭扭的丸子头。   “施主,贫尼今日前来,是向施主请辞的。”   温初九:“……”   大清早的,老王妃你不要搞事情啊! 第六十五章 救……我!   “母妃方才说什么?”   凤逆渊沉沉的问,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喜怒,但温初九知道他生气了。   比平时华贵不少的衣服因为端云裳的一句话,变成了无声的嘲弄,讽刺至极!   “贫尼是来向施主请辞的。”   端云裳复述,语气寡淡得好像真的是无欲无求的得道高僧。   “从王府离开,母妃想去往何处?”   “行万里路,尝人间疾苦,诵万本经,悟佛法精妙。”   这回答透着坚定不移的决绝,颇有要羽化登仙的意思。   “呵!”   凤逆渊低低的冷笑了一声,夹着不加掩饰的嘲讽,许是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端云裳的脸白了白:“施主为何发笑?贫尼哪里说错了吗?”   “行万里路,母妃是要骑马坐船还是走路?若是前两者,母妃身上可有盘缠?”   这话问得直白,端云裳愣住,她从未想过这些,不过想到温初九昨日说的话,她不由开口道:“贫尼早已与施主没有瓜葛,要走自然也不会带走任何财物,走路便可。”   凤逆渊对这个回答反应淡淡,继续追问:“母妃觉得以自己的脚力一日能行多少路?出了南浔城,纵然是官道,也要相隔数里才有茶棚或者农庄,若是不能在入夜前找到歇脚处,又碰上雷雨天气,母妃打算如何处理?”   “贫尼……”   端云裳语塞,因为难堪,眼神有些闪躲。   她这一生顺遂,并未遇到过什么大风大浪,这些年虽在外清修也不曾真正尝过清贫的苦头。   “母妃执意要走,儿子不会阻拦,只有一个要求,母妃什么时候能回答上儿子的问题,儿子就什么时候让母妃离开。”   说完,凤逆渊起身拂袖离开,温初九连忙抓着一盘糕点抱在怀里跟上。   凤逆渊走得很快,温初九就耽搁了一下出了前厅他就没影了。   刚要施展轻功去追,背后伸过来一只手,从盘里拿了个糕点。抬手阻拦,那人的动作比她更快,回头,糕点已经进了孟少修的嘴。   “是你?”   温初九疑问出声,同时护着糕点戒备的看着孟少修,活脱脱一护食的小狗崽。   孟少修咽了糕点,有些无奈的笑起:“别这么小气,上次我不是还请你吃了一笼包子?”   “……”   现在南浔城都这么流行施恩图报么?   “他现在心情不好,你就算把东西拿过去他也不会吃的。”   “你知道王爷去哪儿了?”   “知道,不过这会儿最好让他一个人安静待着。”   “哦。”温初九点头,抱着糕点坐在旁边栏杆上开吃。   糕点做得很精致,入口即化,是她喜欢的咸甜口味,饿了这么多顿。按理说温初九应该吃得很香,然而刚吃了两个她就没什么口味,吃不下去了。   “你喜欢拿去吃吧。”   把剩下的糕点连盘子一起塞进孟少修手里,温初九拍拍手就想出去逛逛透透气,被孟少修勾着腰带拉回来。   “说了让你别乱跑,听话。”   “……”   胸口的烦躁莫名的被这一句话安抚,温初九安静的跟在孟少修身后去了南院。   南院是下人住的地方,平时大家都各司其职,这会儿却全都聚在了一块儿。   难道是要发月俸?   温初九的眼睛亮起来,虽说她被提拔成南麟王随侍也没两天,但偌大的南麟王府,应该不会跟她计较这一天两天的吧。   这般想着,温初九跑得比孟少修还快,一下子窜到下人前头。   管家正在清点人数,不防看见温初九过来,吓了一跳,温初九凑到他面前看他手里的册子。   “咦?这是要做衣服?”   温初九扫了一眼,上面根据下人的等级写了衣服的用料,然后要记录每个人的尺寸,密密??的人名都有,不过扫了一圈,温初九没发现自己的名字。   “怎么没我的名字?”   “咳,王爷没有交代,老奴也是按照王爷的吩咐行事。”   管家为难的回答,合上名册不再让温初九看,温初九不服,指着孟少修争辩:“王爷前两日才提拔我做他的随侍,这位孟公子可以作证。不信你可以问他。”   管家求助的看向孟少修,孟少修吃完最后一块糕点把盘子放到一边,拍拍身上的糕点屑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管家苦了脸,皱着眉头开口:“孟公子自是不会说谎,但王爷确实没有交代,这位小兄弟若是有什么疑问,可以到时再问王爷,老奴可不敢随意添加。”   温初九本来也没打算为难管家,在皇宫待着,她自然知道越是侯门深院,开支就越严格,不然早就乱套了。   “没有就没有,我就是问问,管家你不必如此激动。”   温初九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管家松了口气,让成衣铺的伙计挨个帮其他人量尺寸。   第一个量的是孟少修的,温初九兴致缺缺的蹲在旁边望天发呆,没一会儿,孟少修就量完了,无意间听见伙计跟管家报数:“臂长二尺三,肩宽一尺七,身高五尺八,腰长……”   两个伙计噼里啪啦报了好一会儿数字,温初九听得很认真,看着孟少修的眼神越发热切。   这世上气质相似的人不足为奇,但气质相似,连身高臂长腰长这些全都一致应该不太可能吧。   他说他不认识师兄,为什么会和师兄的身高一模一样?   想得认真,温初九忽然记起,刚入皇家密探时顾临风曾说过,有一种易容术可以用银针扎在身上的几处穴位,就可以迫使经脉改变运行方向,从而使人的容貌也发生改变。   这种易容术最为高明巧妙,不像人皮面具那样造价高昂,也不需要在脸上涂抹药水那么?烦,且银针又在极隐秘的地方,很难被人发现。   只是这种易容术对身体的损害特别大,尤其是对习武之人,若是用久了,武功甚至会被废掉,因而一般人并不会学它。   但现在温初九仅凭直觉就可以断定,顾临风三年前学会了这种易容术。   不过当时顾临风提起这个的时候,温初九并没有认真的听,所以现在死活都想不起是哪些穴道会扎上银针。   “在想什么,脸皱成这样?”   孟少修笑着问,量完尺寸一回头就看见温初九猴子一样蹲在那里抓耳挠腮。   正好自己想不通,温初九索性直接问他:“你知道有一种易容术是可以直接用银针扎穴改变人的容貌吗?”   “哦?竟还有这样高超的易容术?”   孟少修颇有些意外,第一次看见温初九他便知道她有些小聪明伪装,后来知道了她皇家密探的身份也没有觉得奇怪,反而觉得她很有趣。   上一次她问他知不知道有可以连发两箭的弓弩,他便知道她的心思十分精巧。   今天又问他知不知道银针扎穴的易容术,若是一般人问这个问题他可能会觉得是异想天开,但温初九问出来,他却觉得再奇怪的想法从这个女子的脑袋里冒出来都不足为奇,好像她总有办法把这些奇思妙想变成现实。   “……”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她问什么,这人都会是这个反应。   不过他是真不知道也好,装傻充愣也罢,她一定会想办法确定自己的猜测。   “没事,我也是之前听别人说的,觉得有些好奇罢了。”   随口回答一句,刚想岔开话题,凤逆渊就走近院子,温初九眼睛亮了亮,成衣铺的伙计却比她更快的迎上去准备帮他量尺寸,却被凤逆渊挥手制止,径直朝温初九走来。   走得近了,温初九敏锐的闻到一股浅淡的血腥味,低头。男人的手背已是血肉模糊。   “……”   这是去打了什么才会把手打成这幅模样?   温初九看得牙都疼,暗暗吸了两口冷气,肩膀被扣住,鹰爪似的好像要刺穿皮肉,却不敢在这个时候痛呼出声。   “陪本王打一架。”   “……”!!   王爷你确定是要我陪你打一架,而不是要单方面的打死我?   “王爷,你听我说……”   话音未落,便被提拎着裤腰跃上房檐,几个跳跃之后,凤逆渊落在之前温初九钻狗洞进来的荒院子,随手把温初九扔到地上。   借势打了个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凤逆渊的拳头便袭至眼前。没有思考的时间,温初九一个下腰避开,然后劈了个一字,再拍了下地,借力起身,便到了凤逆渊身后。   这和上次她投军时对付张一斧的招数是一样的。   然而凤逆渊要比张一斧敏锐得多,几乎是温初九刚站好,他便转身按住了她的肩膀。   挣脱不了,眼看一拳又要打来,温初九连忙开口求饶:“王爷!这种发泄心情的方式太暴力血腥了,我们换种方式行不行?”   拳头在离她鼻尖一寸的地方停下,温初九腿都软了,这一圈要真打下来,她就算不死,脸恐怕也残了。   “什么方式?”   半个时辰后,凤逆渊和温初九一起出现在城门外的一座破庙里,两人席地而坐,中间放了一堆柴火,柴火上烤着两只鸡,正滋滋的往下流着油,旁边摆着七八坛酒。   温初九开了一坛递给凤逆渊:“王爷请,人家都说一醉解千愁,你把这酒喝了心情就好了。”   凤逆渊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坛,清冽的酒顺着修长的脖颈滑落,浸入绣着麒麟的银色衣领消失不见。   薄唇染上酒色,莫名的诱人。   看得温初九喉咙发干,连忙又打开一坛酒往自己嘴里灌了几口。   放下酒坛就见凤逆渊眸色深沉的看着自己:“醉了心情就好了,那醒了呢?”   醒了你就顾着头疼去了,什么都想不了!   ?腹诽,温初九笑着打哈哈,顺手把鸡翻了个面。   没过多久,便有淡淡的肉香散发出来,温初九从怀里拿出两个青果挤了汁浇在上面,又洒了一些佐料上去,没一会儿,香味越发浓郁起来,温初九又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小块用布包着的东西递给凤逆渊。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压得变形的糕点。   “别干喝,吃点东西垫垫,不然容易伤胃。”   温初九目不转睛的盯着肉,头也没抬的叮嘱,说话的时候还能听见她咽口水的声音。   不自觉勾了勾唇,试着尝了块糕点,挑眉,比他之前吃过的都要好吃。   不过,她这样大大咧咧的人怎么还会注意到伤胃这种细节?   “谁告诉你空腹喝酒伤胃的?”   “我大哥。”   温初九想也没想回答,说完,脸上的表情僵了僵,连忙抬手扇了扇烤鸡,深吸一口气:“好香啊,很快就会烤好了。”   看得出来她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凤逆渊也不急着追问,三两口吃完糕点,继续喝酒。   “本王五岁入京,进京第一条就剪了太子的小辫。”   虽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突然转变到这上面,温初九还是很配合的好奇:“咦?为什么?”   “因为太子说本王是攥在他手里的小辫。如果哪天威胁到他了,他就会剪掉本王。”   “……”   太子好像也就只比这位阎王大三岁吧,八岁的孩子已经知道巩固自己的江山了?   城府这种东西,果然需要从小培养。   “六岁去丞相府上作客,本王扒了丞相大儿子的裤子。”   “……”   我去,原来害那位爷被笑话的罪魁祸首是你?   王爷你知道自己给那位爷留下了多么深重且久远的心理阴影吗?那位爷就连三伏天去逛花楼都要穿两条底裤以免走光!还染上了怪癖。   呃……   想到那位的怪癖,温初九连忙搓了搓手臂掐断思绪,回过神来,就见地上多了两个空酒坛。   “……”   王爷,这虽然不是漠北的烧刀子烈酒,也是后劲十足的陈年老酒,你这么当白水灌真的好么?   未免凤逆渊醉得太厉害而不省人事,温初九果断抱住酒坛:“王爷,烤鸡马上就好了,你还是先吃点再喝吧。”   “好。”   凤逆渊很顺从的撒手,温初九把烤好的那只鸡递给他,还特别让他注意烫,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他太皮糙肉厚,凤逆渊直接撕了一只鸡腿开吃。   温初九怕烫,只能鼓着嘴一个劲吹气。   “你小时候就没什么好玩的事吗?”   “有啊,我和大哥出去偷别人家的西瓜吃,结果害二哥被打,还被爹娘惩罚。”   “为什么是你二哥被打?”   “因为他吃得最慢呀。”   温初九回答,撕了块肉吃,然后又喝了一口酒,想到某些有趣的回忆,惬意的眯了眯眼,这种有肉吃有酒喝还有人陪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还有呢?”   凤逆渊问。一只鸡竟然已经被他吃掉小半,地上又多了两个酒坛。   “没了。”   “没了?我刚刚说了两件事。”   他用了‘我’,没用本王,身份好像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不过这并不能成为温初九跳坑的理由。   “是王爷你自己要说的,我又没有和王爷做交易。”   “我说了你可以不听,但你听了就要对我负责!”   “……”   就算你喝醉了也不能强买强卖,而且负责这个词用在这里根本就不对好么?   温初九一脸抗议,刚想说话,凤逆渊忽的低低的笑了一声:“连你也看不起我?”   “……”   上次他说完这句话好像就暴走了。   怕刺击刀他的情绪,温初九只能屈服。   “好好好,我说,有一次我趁爹睡着之后在他脸上画了个乌龟,然后害二哥被揍了。”   “你又诬陷你二哥了?”   “不是,是爹教训我的时候还没把脸上的乌龟洗掉,二哥笑了。”   温初九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那些太过美好的过往被突然提起,就像封存千年的美酒被拆开,馥郁的酒香喷薄而出,只闻了一下便能叫人醉死在里面。   “你二哥呢?”   上次,她只说她大哥死了,却没有说二哥如何。   温初九又没了声音,凤逆渊掀眸看过去,温初九猛灌了好几口酒,眼眶俨然已经发红。   “你不是说我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吗,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要一直问我这种问题!?”   凤逆渊:“……”   这人是……醉了?   “身为王爷,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你特么说话当放屁也得有个响啊!”   “……”   “我都说了不想回答了,为什么还要一直问我……嗝……”   温初九打了个酒嗝倒在地上睡死过去。手里的酒坛晃了晃,眼看坛子脱手要倒,凤逆渊伸手把酒坛拎过来,仰头倒进口中。   唔,总觉得这坛酒好像比他之前喝的要更醇香一些。   耳边没了人说话,一个人喝酒终是有些无聊。   就着剩下的两坛酒吃完手里的半边鸡,再把温初九那大半只包起来,凤逆渊倒在草堆上休息。   破庙屋顶有个破洞,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漫天艳丽的晚霞。   南浔夜里很少看见星辰和月光,夕阳和日出却格外好看。   天光一点点?淡,酒劲也一点点上涌,没过多久,睡意便沉沉的袭来。   他很少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入睡,但不知是今天的酒太醇美还是烤鸡太好吃,他难得顺从心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余晖映衬下,原本摇摇欲坠的破庙,因为两个人的存在,莫名多了一丝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沙沙的细微声音,一个小小的?影出现在门外,?影一点点慢慢挪动,小心的挪进庙里,蜗牛似的靠近凤逆渊,然后探出一只?乎乎的小手探向凤逆渊包好的鸡。   突然,那只手被抓住,扭头,一双?亮的眸子盛满惊恐的看着温初九。   “你做什么?”   温初九揉着脑袋问,虽然事先服用了解酒的药丸。头也还是晕得厉害。   小家伙估计是怕了,挣扎得厉害,怕惊动凤逆渊,温初九把人从庙里拎出来。   “我不打你,但你不许乱动,听到就点头!”   小家伙连忙点头,放弃挣扎,温初九伸手拨开他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有些眼熟,竟然是上次用半个烤红薯收买的小乞丐。   “是你?”温初九诧异,环视一圈破庙:“这是你家?”   小家伙点头,一双眼睛水汪汪亮晶晶,莫名的像被抛弃的小狗。   “不好意思借用你家一晚。喏,这是借宿费。”   温初九拿出一只鸡腿递给小家伙,小家伙跟小狗见了骨头一样摇头晃脑起来,嘴里哼哼唧唧的,如果不是温初九按着,估计能直接扑上来。   “想吃这个我有个条件,我要出去一会儿,你在这里守着这个大哥哥,如果有人想伤害他,你就想办法把这个瓷瓶打开放到他鼻子底下闻一闻。”   温初九从袖子里拿了一个?色鼻烟壶状的瓷瓶,小家伙一个劲的点头,好像只要让他吃这个鸡腿,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   把鸡腿塞进小家伙嘴里,再把瓷瓶放进他腰带上的小兜,温初九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小心点,如果那些人实在厉害,你就偷偷逃跑,反正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还有,剩下的那只鸡,不许再偷吃了。”   小家伙吃得专注,懵懵懂懂的点头。   交代完,温初九也不再耽搁,施展轻功朝护城河边掠去。   夜色渐深,河边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河边那条破船还在。温初九直接跳上去躺在里面耐心等待。   周围???的,师姐还没来,温初九不自觉想到那晚看见沐灵的场景。   很多人追着他们,她听见打斗声,抬眼去看,恰好看见沐浔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剑。   等等!   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剑!   当时应该是沐灵和沐浔两个人在,当两个训练有素的人被围困的时候,应该会选择背对背作战,按理来说沐浔背后的应该死沐灵,如果有人从后背攻击沐浔,首先受到伤害的应该是沐灵。   那么,那一剑为什么会捅到沐浔背上?   是沐灵躲开了那一剑,还是……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打断温初九的思绪,船身摇晃了一下。冷秋璇从外面钻进来。   “师姐,你受伤了?”   温初九皱眉迎上去,虽然她没有从冷秋璇身上闻到血腥味,但闻到了很熟悉的外伤药的味道。   “嗯,受了点小伤。”   “谁伤的你?”   “……顾临风。”   “你说谁!?”   温初九惊愕,冷秋璇隐忍的轻咳一声:“那晚我一直跟着那个人,没多久被他发现了,交手的时候,我扯下了他的面具,他的脸,是顾临风。”   “那他的人是顾临风吗?”   温初九艰难的问,如果伤师姐的是他,那用双曲弓伤自己的也是他,所以最终他心里谁都没有么?   冷秋璇难得沉?。   良久。她才抬头看着温初九:“我会想办法确定他是谁,你最近在王府怎么样?”   “王爷和老王妃的关系,有些不太好,老王妃想远游清修,未免有人利用老王妃挟持王爷,需要再加派些人手暗中保护她,另外,最近南疆好像会有人来和亲,王爷会护送使臣团进京,昨日已经选拔了三十精锐加强训练。”   “什么时候走?”   “不确定,要看陛下的圣旨什么时候到。”   冷秋璇抿唇,如果陛下这几日下旨,就算快马加鞭,圣旨最快也要十天才能送达南麟王府。加上去边关接使臣的时间,至少也要一个多月才会正式从南浔往京城走。   “等南疆使臣到达边关,你就配合我让我跟你们一起回京。”   “师姐你要回京?为什么?”   温初九不解,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总管甚至刻意放了水,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有预感,回京是找到他的关键。”   “好,我知道了,到时有什么计划,我都会配合师姐的。”温初九笑着回答,冷秋璇忽的伸手在她眼窝刮了一下:“眼眶怎么这么红,哭过了?”   “没有,就是刚刚喝酒喝太急,呛着了。”   “你的身体不能喝酒,你……”冷秋璇有些生气,温初九把之前凤逆渊给那盒药膏丢给她:“别光顾着说我,师姐你的伤口都崩裂了,最近还是好好养着伤吧。”   从破船出来,温初九施展轻功飞快的朝破庙掠去,胸口却有些闷得慌,自从到了南浔,这种感觉就一直如影随形,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一直想着刚刚和师姐的对话,温初九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她忘记了。   明明之前在床上的时候觉得很重要的,拧眉思索,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呼救。   “不要!救命……”   如果不是这话停顿明显,温初九都要以为是在喊不要救命了。   脚下一停,耳朵仔细的辨别方向,似乎……并没有武功很高的人在。   “唔……”   极低的闷哼,离她很近,温初九心头微凛,从她刚刚听到的声音来看,求救的人应该离她没这么近!   手本能的放到腰间,身体的每一寸肌肉绷得紧紧的。   像一只感应到危险的猫,随时准备亮出自己的爪子出击。   已是春盛,河边的杂草疯长,差不多到了温初九的腰,向前行进的时候,可以很清楚的听见杂草叶子和衣服摩擦发出的声音,莫名的让人心悸。   往前走了十来步后,温初九瞳孔猛缩,僵在原地,被杂草和河风吹散的浓郁血腥呼啸而来。   做皇家密探这么久,她从没见过这样残忍的杀人手法。   躺在地上的是个头发蓬乱的女子,她浑身湿透,衣服被粗暴的扯开,露出粉色肚兜和白皙的身子,像是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   她的身上有无数伤口,纵横交错,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然而这些都不是致命伤,致命的一击是她脖子上那道齐整的伤口。   出剑的人速度一定非常的快,否则脖子恐怕早就喷溅出了血。   身上那些伤口是先形成的,最后才一剑毙命。   也就是说,杀人的有虐杀的癖好。   虐杀,在刑部刑法的解释中是指凶手在死者生前进行极其残忍的虐待,然后再将死者杀掉,有的甚至会在死者死后对尸体施虐。   温初九偶尔也会去刑部听听墙角,但很少碰到真的心理这么扭曲的人。   眼前女子身上的上都比得上史书记载的酷刑千刀万剐!   什么样的仇恨才会让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千刀万剐?   温初九想不明白,却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久留,有凶案发生,南浔城自然有衙门破案还死者一个公道。   转身要走,地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极弱的嘤咛。   她还没死!   温初九蹲下身,拨开女子脸上的头发,愣住。   女子脸色惨白,脸上有些浮肿,却并不影响容貌,她是云朵!!   她不是王府下人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凶手为什么要杀她?   问题太多,温初九捡了最重要的来问。   “凶手是你认识的人吗?”   云朵的唇嗫嚅两下,却没能发出声音,温初九不得不贴近她的唇仔细听。   良久,温初九才听见她费尽全力说了两个字:“救……我……”   偏头,对上一双充满乞求的眼,眼泪不停的从她眼角滑落。   她很想活下来,但……温初九救不了她。   她的颈脉已经断了,身上的伤也让她流了太多的血,她活不了多久了。   “我救不了你,如果你知道凶手是谁,我可以帮你告诉王爷,帮你把凶手绳之以法。”   温初九直白的说,声音有些冷,是见惯了生死的漠然。   云朵的眼泪流得更汹涌,她朝温初九伸出手,想要抓住最后的希望,却在张嘴的瞬间喷出血来。   颈部的口子瞬间崩裂,血喷薄而出,那只快要触碰到温初九衣摆的手重重的跌落在地。   明明没有声音,温初九却觉得好像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她有种预感,还会有越来越多无辜的生命在她面前死去,从她和师姐来到南浔的那一天就注定了。   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往前走。   和师兄气质很像的孟少修,那个有着和师兄一模一样的脸却重伤师姐的人,还有掳劫老王妃的劫匪,甚至是凤逆渊这次入京,都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被卷入的谁也无法挣脱。   正想着,身后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这就是你灌醉本王的意图?” 第六十六章 敲碎她的骨头喂狗   温初九觉得,自己可能和凤逆渊八字相克,不是她克他,而是他克她。   自从到了南浔,什么破事她都能碰上,而且每次碰上都能和他扯上关系。   刚刚的酒里,加了三日醉,并不是什么毒药,只是能让酒的味道更加香醇,提升酒的后劲,让人多醉些时辰罢了。   温初九没想到,凤逆渊会醒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他醒来后看见她,是在一个命案现场。   “人不是我杀的。”   “你把本王灌醉了。”   “……”   我能告诉你我是来和师姐接头的吗?   温初九沉?,吸了吸鼻头,莫名有些委屈。   几个时辰前他们还在把酒言欢,这会儿就站到了对立面,推心置腹什么的,果然靠不住啊。   凤逆渊越过她走到云朵面前蹲下,仔细检查她身上的伤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只因凶手的手法太过残忍。   根本是将人一刀刀活活凌迟,就算没有最后脖子上的那道致命伤,云朵也未必能撑着活下去。   确定云朵已经没了鼻息,凤逆渊起身施展轻功回城,这一次,他没有等温初九。   温初九到城门口的时候,林逸正好带着一群官兵出城,看样子,应该是去案发现场搜索,然后把云朵的尸体带回来。   温初九趁机溜进城,林逸多看了温初九几眼,眼神有些古怪,温初九也没理会,慢吞吞的回了王府。   府上一片安宁。似乎并没有人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径直来到主院,门关着,试着推了一下,里面上了锁,看来那个大阎王并不想见到她。   瘪瘪嘴,温初九跃上房檐,解酒丸的药效渐渐消退,酒劲慢慢上来了,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某些尘封已久的回忆呼啸而来,温初九不自觉抱住自己的腿蜷缩成一团,像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夜风起,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温初九总觉得今晚这风都卷着沉闷的压抑。   风越来越大,没一会儿竟然打起了闷雷,轰隆隆的听得人心里发怵。   有火光靠近,应该是林逸带着人回来了。   “咔擦!”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发出极强的光亮,一瞬间亮如白昼。   也是那一瞬,温初九看见林逸身后两个人抬着担架,风把白布吹开,云朵血淋淋的尸体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很恐怖,温初九觉得身体有些凉。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有的,只是作祟的人心。   无论是这个凶手扭曲的心理还是推动这一切发生的幕后?手的算计,都让温初九毛骨悚然。   火光到了南院很快熄灭,随之而来的是瓢泼似的大雨。   南浔城是典型的南方天气,即便是三伏天,日头也算不上毒辣,所以雨也是软绵绵的,很少有这样的电闪雷鸣的暴雨天。   今夜的雨,狂暴得有些厉害。   雨点打在身上有些疼,温初九知道自己该找个地方躲雨,可酒劲来得猛,身体跟吃了软骨散一样团成一团,根本不想动。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噼啪的雨声还在,雨点却没再打在身上。   睁眼,一柄青灰色的油纸伞安静的立在她头顶,握着伞柄那只手修润如玉,十分好看,顺着这手看过去,它的主人浑身湿透的站在雨里,正安静的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初九看了一会儿,撑着身体坐起来,酒力在体内发酵,虽然淋了雨。她却一点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胃里一阵火烧,胸口也有些闷疼。   果然还是应该听师姐的话不要喝酒,这具身体快被她玩坏了。   “醒了?”   孟少修问,在温初九旁边坐下,从怀里拿了一个精致的小葫芦给她:“喝吧,免得明天早上头疼。”   打开,里面装的竟然是姜汤,试着喝了一口,味道有些呛鼻,和她平时喝的姜汤又有些不同,而且还是温热的。   “谢谢。”   温初九一点没浪费,把里面的姜汤全都喝了,然后拿着那个葫芦把玩。   葫芦也就只有巴掌大小,挂着红色的绦穗,外面还用朱砂绘着憨态可掬的散财童子,很是可爱,挂在腰间可做饰物。   “很喜欢这葫芦?”   “嗯,要送给我么?”   “嗯。”   孟少修很爽快的回答,他坐在温初九旁边,还保持着拿着伞的姿势,为她遮挡了所有的风雨,自己却湿透甚至有些狼狈。   这种场景,很像……顾临风。   “师兄。”   “小九又认错人了。”   “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我有没有认错人!”   温初九说,眼底是满满的执拗,抢过孟少修手里的伞丢开,然后一个翻身跨坐在他身上。   孟少修完全没有防备,被温初九扑个正着。   “小九这是做什么?”   酒劲上了头,视线有些摇晃,不知是酒劲的缘故还是因为激动,胸腔灼热得有些发疼。   她心思向来简单,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认定一个人就不想放手。   既然觉得孟少修像顾临风,她就要弄个明白。   伸手解了腰带,温初九开始急不可耐的扒孟少修的衣服。   她不记得银针会扎在哪些穴位,但只要让她找,就一定能找到。   “小九,王爷看着呢。”   孟少修提醒,听见那阎王的名号温初九心底涌上几分生气,一巴掌呼在孟少修胳膊上,痞气十足的吼:“今天就是天王老子在这儿看着,劳资也非把你扒了不可!”   话音刚落,耳边响起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是吗?你扒一个给本王看看。”   醉得厉害,温初九晃了晃脑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土匪头子似的奸笑两声,伸手把孟少修的衣服扯开大半。   刚说完,衣领被人揪住。下一刻,身体腾空,饶是如此,她也不肯松手,孟少修被连带着扯得踉跄一下,险些栽倒。   咚!   温初九被丢到地上,屁股疼得厉害,身体却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和她一起掉下来的还有一只精巧的葫芦。   然后,一双?色厚底靴出现在她眼前,葫芦被拿走,目光追着葫芦而去。却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模糊一片。   眨巴着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抵不过酒意沉沉的睡去。   凤逆渊揭开葫芦闻了闻,拧眉,孟少修整理好衣服跃下,开口解释:“这就是普通的姜汤,没有别的。”   “那她为何突然想对你做不轨的事?”   “王爷,她喝醉了。”   “之前她也喝醉过,为何没对本王如此?”   凤逆渊较真的问,语气颇为不满,孟少修有些哭笑不得:“王爷,每个人喝醉酒的反应不一样,而且不是每次喝醉了都是一个反应。”   凤逆渊抿唇,似乎是在思索他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目光突然落在一边的伞上。   “你是专门来给她撑伞的?”   “少修本是来找王爷的,无意间看见她在房顶,看上去有些可怜,便撑着伞上去看看罢了。”   这理由勉强说得过去,凤逆渊眉头微松,动作很是自然的把葫芦揣进自己怀里,然后把温初九提起来扛在肩上。   “你才好了没几天,淋了雨不好,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   “……少修告辞。”   孟少修转身,捡了地上的伞离开。   看着他走出院子,凤逆渊才扛着温初九进屋。   她被淋得湿透了,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又醉得不省人事,凤逆渊直接把人剥光了擦干扔床上,再用被子一卷丢到地上。   温初九也算安分,被这么折腾连哼都没哼一声,老老实实的缩在那里,像只躲在壳里的乌龟。   凤逆渊冷哼,脸色很难看。   他一直觉得自己疑心挺重的,即便是林逸跟着他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完全相信,这次却着了温初九的道。   虽然只是醉酒而已,凤逆渊也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这次只是醉酒,下一次呢?   如果她是给他下毒,他会不会也这么毫无防备的喝下去,还跟人推心置腹?   一想到自己之前的行为,凤逆渊的脸沉得越发厉害,恨不得把床上呼呼大睡那个人抓起来狠狠地揍一顿。   心里烦躁得睡不着,凤逆渊索性从书房拿了没处理完的公文躺在床上看。   眼睛虽然看着公文,思绪却已发散飘得很远。   从母妃被掳劫到云朵被杀,种种迹象表明,南浔乃至整个偃月国的平静都会在不久的将来被打破。   这一次入京一定会有很多意外,进京之后会面临什么更是难以预测。   要想震慑那些躲在暗处想要渔翁得利的人,必须把杀害云朵的凶手揪出来。   镇民心。也立威严,同时也是给京都那些人演的一场戏。   父王虽逝,但南麟王犹在!   雷声渐歇,雨却一直没停,淅淅沥沥的下着,等凤逆渊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下意识的往地上看去。   温初九一开始的相还算老实,没多久就开始原形毕露,先是把手脚从被子里伸出来,然后卷巴卷巴被子滚到桌腿边,许是酒劲又上来,她的脸颊红扑扑的,透出好看的绯色,连同脖子手臂也跟着红起来。   这样的颜色在昏?的烛光下显得很是诱人可口,凤逆渊的目光不自觉停留在她身上,偏偏这人好像还热起来了,不老实的把被子掀开。   他没有娶亲,回到南浔之后连通房丫头都不曾有,主卧自然没有任何女子可用的东西,也就是说,温初九是光着被卷进被子的,这会儿被子一掀开,自然是坦诚相见。   眸色深了深。看了一会儿凤逆渊移开目光,翻了两页公文,却没把内容看进去,只听见温初九不安分的拱来拱去,躺不住了,凤逆渊起身走过去伸手把被子盖回去,还压着被角不许温初九再掀开。   热得不舒服,温初九不满的哼唧两声。   凤逆渊直接连人带被裹得死死的丢到床上。   挣脱不开,温初九又可怜兮兮的哼了一阵,终于不动了,嘴里却小声嘀咕:“师兄。”   又是师兄!   凤逆渊有些恼,丢了公文抓着棉被想再把温初九丢下床,却见她脸上不知何时不满雷横。   “大哥,你不要丢下小九一个人好不好,是小九错了……”   她哭得厉害,鼻涕眼泪哗啦啦的,和他以前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抓着棉被的手紧了紧,终是没把人丢出去,而是按进了自己怀里,语气不耐烦的回答:“好,不死,不丢下你一个人。”   怀里抱着一个人,其实有些热,凤逆渊却没有再松手。刚刚还烦躁不已的心安定下来,专心看着公文。   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已经是丑时三刻,把处理好的公文放好,熄了灯,躺到床上,手很是自然的有把人捞进怀里。   呼噜呼噜的细小鼾声充分显示着这人睡得有多香甜,凤逆渊忍不住在温初九脸上拧了一把。   回应他的,是更加香甜的呼吸。   第二天一大早,南院便聚满了王府下人,所有人都知道云朵是昨天夜里被抬回来的,没有人敢去掀开盖在尸体上的布,因为那白布早就被血染成一片殷红,摆放尸体的地砖上甚至积了一滩小小的血渍。   血腥味很浓重,站在院子里的人个个都惶恐不安。   三年前老王爷逝世,凤逆渊承袭爵位以后,用最短的时间平定了外寇带来的战乱,经过三年的整治,南浔城的治安几乎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连小偷小摸的事都很少发生,更不要说命案了。   但这短短几个月内,就发生了两起案子,先是沐浔,然后是云朵。即便不知道这背后有怎样的隐情,在场的人也本能的感受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了。   凤逆渊站在最前面,锐利的眼眸如最锋利的刀,一寸寸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没有人敢和他对视,有的甚至在感受到他的目光之后吓得跪在地上。   “管家,出列!”   管家应声站出来,凤逆渊也不说话,管家等了片刻便拱手行了个礼开口:“此人叫云朵,是两年前进府的,父亲是赌徒,将她卖进府里为婢,她生性胆小。做事认真,现在是府上的二等丫鬟,前天她说自己母亲的忌日要到了,想回去扫墓,向老奴告假,老奴允了,当晚她就一个人回家去了。”   “她家在何处?”   “城东二十里的连白村。”   “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凤逆渊问,管家叹息着摇了摇头,退了回去。   凤逆渊又看向林逸,林逸立刻站出来:“昨晚仵作连夜查看了尸体,凶手手段极其凶残,几乎将云朵身上的经脉全部挑断,还用剑在她身上划了上百剑,最终才一剑封喉。属下带人查看了事发地的环境,并未发现可疑物品,而且,昨夜下了暴雨,就算有什么疏漏的线索,今天恐怕也找不到了。”   “衙门的人呢?”   “报!”   一个官差高声喊着从外面跑进来跪在地上:“启禀王爷,属下去了连白村走访查探,云朵是前天夜里回到连白村的,昨天白天,村里有人看见她去给自己母亲上坟,又把家里的房子打扫了一遍。下午的时候才离开回城,但路边茶肆的老板说并没有见过云朵,并没有人看见她是如何遇害的,也无法得知有关凶手的线索。”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成了悬案?”   凤逆渊笑着问,眼底却是一片冷芒,他南麟王府的人,就算是个下人,也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林逸!”   “属下在!”   “这件事交给你处理,若是找不到凶手,提头来见!”   “是!属下遵命!”   林逸跪下回答,声音浑厚洪亮。回荡在院子上空,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肃穆起来。   片刻后,南院所有下人散去,各司其职,但王府的气氛明显变得沉闷压抑起来,云朵的死,让所有人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当然,这片阴霾并没有罩住温初九。   她自己下的三日醉,最终把自己醉倒了三日。   三日过去,云朵已经下葬,王府上下依然如常,只有平日和云朵有些交情的小丫头红着眼眶强忍着眼泪做事。   温初九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有个十来岁大的小姑娘蹲在床头吧嗒吧嗒的偷摸着掉眼泪。而且全掉进她手里捧着的那碗粥里,饶是温初九再怎么饿,看着那粥也没了食欲。   “你哭什么呢?”   温初九问,声音是宿醉后的沙哑,她不太记得自己醉倒前做过什么又说过什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小丫头受惊的抖了抖,一碗粥摔在地上,一声脆响,粥也洒了一地。   小丫头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求饶:“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了!”   “……”   温初九一脸无语。她看上去有那么凶神恶煞么?竟然把人吓成这样?   “只是一碗粥而已,摔了就摔了,没事,起来吧。”   温初九无所谓的说,小丫头这才惊疑不定的住了口,抬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盯着温初九,却还是不敢起来。   睡了三日,手脚虚软得厉害,温初九索性由她跪着,偏头继续刚刚的问题:“你哭什么?”   小丫头咬着唇竭力想忍却没忍住,眼泪汹涌而出,断断续续的开口回答:“云朵姐姐死得太惨了,奴婢……奴婢只恨天道不公,竟然让她这样好的人受尽折磨而死!”   小丫头说得气恨,想来是真的感情很好。   温初九这才记起,她和师姐接头后回城的途中,发现了云朵的尸体。   想到云朵身上的伤,温初九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暗芒,随即消失不见。   温初九没出声安慰,小姑娘哭了一会儿哭够了也就自己停下来,眼神又是一阵胆怯:“奴婢……奴婢失言了。”   “没事,以后这话就不要再对其他人说就是了。”   “是。”   小丫头感激的答应,收拾了地上的狼藉,老老实实的用抹布把地抹干净才退出去。   温初九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等身上有点力气了才坐起来,脑袋有些疼。   环顾四周,房间的布置并不陌生,这是凤逆渊的主卧,而且,她还是躺在床上的。   她怎么记得回来的时候那个阎王挺生气的,怎么会让她睡床上还让人来照顾她?又发病了?   心里困惑,身体却很?利的换好衣服穿上,刚穿好,凤逆渊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   他杀人了?   温初九诧异,手腕被抓住,男人的指腹粗粝,指尖微凉,多了几分冷厉。   “王爷?”   不顾她的低唤,凤逆渊抓着她就往外走,他的步子很大,温初九跟不上,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   一路被拖到后院,凤逆渊直接抓着温初九的肩膀把她丢进暗劳。   “王爷,人不是我杀的!小的冤枉……”   温初九喊出声,凤逆渊无动于衷,径直抓着温初九进去,越往里面走,血腥味越浓,很快,温初九就在暗牢刑房看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别说看脸,就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   这人是被活生生用鞭子抽打成这样的,施刑的人,必定腕力惊人才能做到鞭鞭入肉,皮开肉绽。   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出,这些鞭伤,每一道都断了那人的经脉。   虽然用的工具不同,但与云朵身上的伤却是如出一辙。   难道这人就是杀害云朵的凶手?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温初九诧异,下意识多看了那人两眼,忽然有滚烫的气息扑在耳廓,扭头,唇瓣堪堪擦过一个软软的东西,温初九愣住,在这充满血腥的地方却生不出半点旖旎。   凤逆渊离她很近,近到温初九能从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宿醉后憔悴无比的脸。   他抬手轻轻触碰她的脸,从眉梢到眼角,从脸颊到下巴,一寸一寸,像是在丈量什么一般。   “知道跟本王耍心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   他问,声音带了两分魅惑,却叫人后背凉飕飕的吹冷风。   温初九摇头,本能的后仰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却被凤逆渊一把抓住腰。   “本王会扒了她的皮做成人皮鼓,剁了她的肉做成人肉包子,再敲碎她的骨头拿去喂狗!”   定时被驳回了,雪妞也很绝望…… 第六十七章 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本王会扒了她的皮做成人皮鼓,剁了她的肉做成人肉包子,再敲碎她的骨头拿去喂狗!   凤逆渊的声音裹着冰渣,打着旋在温初九耳边回荡,温初九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算这阎王没想起之前她干的那些事儿,就凭这次她在酒里加三日醉这件事也够把她抽筋剥皮了。   温初九没敢吭声,凤逆渊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提到那个血糊糊的人面前,有人端了老虎凳过来,温初九被按着坐在那里无法动弹。   只是普通的老虎凳,温初九却觉得上面布满了铁钉,如坐针毡。   “啪!”   又是一鞭子抽在那人身上,鞭子落在腰间,腰腹处立刻出现一个大的口子,血和肠肉一起涌出,随着鞭子的甩动,似乎有黏糊糊的血丝甩到温初九脸上。   血腥味混杂着暗牢里的腐臭味涌入鼻尖,温初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索性她正饿着,还可以勉强压制住那股反胃想吐的恶心感觉。   刑罚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结束的时候,那个人几乎已经成了一具肉泥,隐约可见白骨森森。   直到被凤逆渊拎出暗牢,温初九的耳边都还能听见呼啦的鞭子声。   鞭鞭见血,声声带风。   这才是这个男人最真实的一面,不管是谁,欺他的伤他的,都会被他以最狠厉的手段对待。   出了柴房,夹着淡淡树叶清香的空气涌入肺腑,温初九才好像突然活过来一样,‘哇’的一声吐出来。   肚子里没什么东西,她只吐出来一点胃酸而已。   凤逆渊松开她的衣领,失去支撑,她便软绵绵的向前栽倒。脑袋磕在硬实的地砖上,擦破了点皮,有些疼,温初九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凤逆渊拧眉,抬脚踢了踢她:“怕了?吓得爬不起来了?”   温初九被踢得仰躺在地上,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王爷,我就是太饿了。”   “……”   凤逆渊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之前那个小丫头提这个食盒跑到温初九面前扶着她坐起来。   “王爷让我来给你送吃的,这里只有早上剩的馒头,你吃么?”   小丫头问,拿出一个白花花的馒头。温初九伸手去拿,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几乎连个小小的馒头都拿不稳。   “你很冷么?是不是感染风寒了?脸色好苍白,要不要请大夫?”   小丫头边问边拿了手绢帮她擦汗,温初九摇头,艰难的把馒头塞进嘴里。   香软的馒头入口,驱散刚刚呕吐后有些苦涩的口腔,温初九才慢慢镇定下来。   刚刚她的确是被吓着了。   她的确去过几次刑部大牢,也对一些酷刑有所耳闻,但仅限于耳闻,并没有亲眼见识过,来南浔城之前,她甚至没有杀过人。   刚刚是她第一次观看完整的审讯过程,不,算不上是审讯,因为凤逆渊根本没有打算从那个人嘴里问出什么来,他只是将云朵受到的折磨,加诸十倍施加到那个人身上。   那个人除了痛苦的闷哼,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就死掉了。   吃完一个馒头,温初九感觉胃里好受了些,又吃了一个,手才终于不抖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卷。”   小丫头老老实实的回答。眼眶虽然不红了,眼底却是一片血丝,看上去莫名有些可怜巴巴的。   “挺好听的名字。”温初九随口回答,撑着想站起来,趔趄了一下又摔回去,云卷伸手想扶她,被她喝止:“别扶我,让我自己站起来。”   三日醉增强酒力的功效很强,酒醒后的余劲也很足,若是喝酒的人不能自己站起来,恐怕须得手脚无力的在床上躺个七八日才能恢复正常。   试了十来次。温初九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才终于站起来,云卷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眼底却冒出崇拜的光芒:“你好厉害!”   “这算不得什么。”   温初九笑着回答,伸手擦了擦汗,转身要走,袖子突然被云卷抓住:“那个……前天……前天后门有个小乞丐在附近转悠,看样子好像是要找人。”   小乞丐?不就是那天晚上在破庙那个孩子吗?   “他人呢?是不是被抓起来了?”   温初九抓着云卷的肩膀急切的问,有些懊恼自己刚刚在暗牢为什么不多看看其他牢房里是不是关着什么人。   云卷被温初九吓了一条,低垂这头,声音也磕磕巴巴很是惶恐不安:“奴……奴婢不知,奴婢早上偷偷给了他一个馒头,晚上还瞧着他蹲在后门那里,昨天却没看见人了。”   失力的松手,肩膀因为三日醉的后劲垮下来,呼吸有些喘。   那夜她下的三日醉分量很足,不然也不会把自己醉倒三日。   凤逆渊那日的确也是喝了酒,并不是装醉,不然那小乞丐偷烤鸡的时候,他会比自己先醒过来。   按理,就算凤逆渊武功再高,既然已经醉了,就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再醒过来,除非是那个小乞丐提前给了他解醉的药。   小乞丐也许会忍耐不住偷吃剩下的那只烤鸡,但不会提前把药给凤逆渊,除非那个时候有人出现在了破庙里面。   那么,那个人是谁呢?会不会是凶手?   不知道为什么,温初九有种直觉,不管凤逆渊为什么要杀暗牢里那个人,反正那个人不可能是杀云朵的凶手。   按照云朵的说法,小乞丐是在王府后门蹲了一天,他应该是有目的的在等人,没等到人,他应该不会自己离开,如果他没有被凤逆渊抓住,那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他被人赶走了,其二,他被人抓起来了。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说明一件事,凶手或者说和凶手有关系的人在王府里面。   王府里要藏一个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被抓起来了,恐怕凶多吉少。   垂在身侧的手猛的缩紧,胸口一阵窒息。   不可以。她不要再背负上一条人命,她不要因为自己的缘故再害死一个人!   眉头痛苦的皱起,温初九下意识的就要往书房走,走了几步又停下。   这个时候,她说的话,凤逆渊还会相信么?   如果不信该怎么办?   温初九迟疑,片刻后眼底满是坚定,不管凤逆渊信不信,她都要试一试,因为这是找到那个孩子最快捷的方法,动作越快。那个孩子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大。   打定主意,温初九快步朝书房走去,手脚依然虚浮无力,才走了没多久,她便开始像年迈的老人一样气喘吁吁,呼吸实在跟不上,她不得不停下来扶着走廊的柱子歇气。   这样走走停停好半天,温初九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走到书房的院子外面,刚要进去,林逸像上次那样从树上跃下,用剑指着温初九。   “王爷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找王爷有事。”   温初九有气无力的解释,林逸不为所动,挥了下剑,大有温初九再上前一步就砍死她的架势。   林逸的表情很冷,看温初九的眼神比之前更为不善,想来是温初九给凤逆渊下三日醉的事被他知道了。   这人对凤逆渊忠心得很,自然会对温初九横眉竖目的摆脸色看。   温初九不敢硬闯,后退几步留出一个安全距离,坐到院子外面的花台边等着。   “我不进去,就在这儿等王爷出来行吗?”   林逸没说话,收了剑,门神一样杵在院门中间,防备的意味十足。   温初九并不生气,反而对他很是敬佩,毕竟,这年头肯这么忠心护主的护卫很少了。   就拿宫里头那几位皇子挑选的暗卫来说,那些暗卫私下没少拿好处,但最终效力的还是朝恒殿里那位,不然那位爷是怎么知道今儿个三皇子私自出宫逛了花楼,明儿个五皇子组织春游,‘不小心’窥视了刑部侍郎家的闺女?   若是哪位皇子哪天遇到刺客什么的,这些暗卫多半不会拼了自己的性命保护皇子。   因为暗卫也是人,皇子怕死,那些暗卫,也怕。   况且,选择干这一行的,多半家里人都死绝了,无牵无挂的,才会过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能吸引他们的,除了活着就是钱。   所以像林逸这种的,很少见。   今天天气难得不错,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温初九不由得惬意的闭上眼睛,有些昏昏欲睡,正打着盹儿,有脚步声靠近,然后头顶一暗,睁眼,沐灵端着一个小盅站在她面前,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闻到小盅里似乎是熬的鸡汤,散发着浓香。   “九哥怎么坐在这里?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就是有点犯困。”   温初九回答,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沐灵弯腰凑近了些,脸上是柔柔的笑。   “九哥身上酒味好重,这几日都不曾看见你,可是醉死过去了?”   可不是醉死过去了么。   “一时贪杯而已,让姑娘见笑了,以后我会注意的。”温初九回答,眼睛不自觉的往书房的方向飘去,察觉到她的动作。沐灵笑着开口:“灵儿瞧着王爷这两日心情似乎有些不好,可是九哥做了什么惹得王爷生气了?”   “……”   呃……如果云朵意外被害占大头的话,她应该算是惹这位大阎王不开心的一个小因素吧。   “王爷正在气头上,灵儿劝九哥还是不要往王爷的刀口上撞,毕竟王爷发起火来,一般人招架不住。”   “……”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她有必须见他一面的理由。   沐灵说完这句话便端着小盅离开,温初九还是坐在那里没动,只是再没了睡意,望着天空发呆。   时间在出神发呆间迅速流逝,等温初九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天边有大片火烧云,红艳艳的一片,煞是好看。   凤逆渊便是在这个时候从书房出来的,他换了一身暗红色常服,衣服用的上好的绸缎,上面用金丝绣着栩栩如生的祥瑞,折射着红色的光芒,与天边的云彩交相辉映,如同从天上一步步走下来的仙人一般。   他慢慢走近。一身雍容华贵的气度,不输于皇城里任何一位皇子,甚至更多了一丝杀伐果决的明睿。   他是偃月国最年轻的王爷,也是偃月国最年轻的将军。   若他是皇子,无论是比谋略还是比民意,都必是未来国储的最佳人选。   但很遗憾的是,他不是皇子,所以他的存在对未来国储来说,是最大的威胁。   即便他并没有要谋夺江山的野心,也会对上位者的威严造成隐患。   所以,朝恒殿那位防着他,东宫那位太子爷也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连同文武百官也都殷切注视着他的动态。   曾有一位名落孙山的秀才酒后醉言:若南?王称帝,偃月国可昌盛百年,若南?王称臣,新帝可享乐百年,若南?王被害,偃月再无忠臣良将!   这位秀才第二日暴毙于回乡的路上,暴尸荒野。   这几句话,在市井流传几日之后便销声匿迹,无人再敢吟诵。   此时,温初九看着他慢慢走近。如同看着莅临天下的君王,不由自主的想要叩拜臣服。   凤逆渊走近,暗红色的衣摆在温初九眼前打了个旋便要径直离开,温初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爷,小的有要事禀告,请王爷给小的一刻钟的时间。”   凤逆渊脚下没停,连速度都不曾有半点放慢,温初九连忙继续:“小的那日在酒里放的名叫三日醉,是一种可以增强酒力,但对人身体无害的药剂,在喝酒之前。小的事先服用了解酒丸,所以小的发作得比王爷晚。”   凤逆渊终于停下,回头看着温初九:“你想说什么?”   “小的只是想让王爷醉一下,好去城外见一个人,并未想过要谋害王爷。”   “你若是有这样的念头,今日在暗牢里的人就是你!”   凤逆渊冷冷的说,温初九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威压,本能的磕了个头,绝对的臣服。   “小的不放心王爷一个人在破庙,便把醒酒的药交给在破庙住的一个小乞丐,让他守着王爷,若是有什么意外,及时给王爷用药以防万一。”   “本王醒来并未看见什么小乞丐。”   “所以小的想请王爷派人暗中找一下这个孩子,他可能会知道一些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的线索。”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凤逆渊问,语气有些恶劣,温初九抬头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王爷若是不信我,我恐怕连醒过来的机会都不会有。”   “……”   垂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心头陡然涌上两分恼怒,这是他很不喜欢的感受。   明明他应该是掌控一切的主宰,这傻乎乎的人却反而好像吃定了他一样。   俯身,凤逆渊伸手扣住温初九的下巴:“所以你就因为本王的信任而有恃无恐?”   “小的没有这样的想法,小的……”   话没说完。凤逆渊把她甩到一边:“既然你不想说实话,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   如果能说真话的话,她也不想说假话。   “林逸!”   凤逆渊单手负在身后,沉声唤道,林逸跨出院子在他面前跪下:“属下在!!”   “把城中还有城外,所有小乞丐带回来让她辨认!”   林逸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惊疑,不过还是毫不犹豫的回答:“是!”   话音落下,他便施展轻功飞快的掠出府外,温初九跪在地上还有些发愣。   这阎王竟然……相信她了?刚刚不是还很生气的吗?   “还跪着做什么?要本王亲自请你起来?”   “不用不用。”   温初九连忙自己站起来,因为腿软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凤逆渊的手动了动。终是忍住没去扶她。   却在看见她额头上那片擦伤之后,眉头微拧:“磕个头而已,能把你的头磕成这样?”   温初九讷讷的伸手摸了摸额头,有些刺痛,不是磕的,是刚刚在地上摔的。   “刚刚不小心弄的,这点小伤不用管它,很快就会自己好的。”   凤逆渊的眉头皱得更紧,满脸不爽:“本王说要管它了吗?”   “……”   得!这阎王比以前更喜怒无常了,温初九舔舔唇傻笑,蒙混过关。   凤逆渊横了她一眼。转身朝前厅走去,温初九很有眼力见的跟上,进了前厅,意外的看见端云裳端坐在桌旁,沐灵站在她旁边,看见温初九跟着凤逆渊一起进来,眼底闪过诧异,然后敛眸,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   凤逆渊刚坐下,端云裳就站起来认真的道:“施主,贫尼已经学会了自己做饼。可以自己准备干粮带在路上吃,施主可以放贫尼离去了吗?”   “……”   温初九本以为老王妃已经回心转意,转变了观念,没想到她还是这般执着,看了眼桌上两个黑糊糊的饼,温初九实在不敢恭维她的厨艺。   凤逆渊却好似看不到这些,随手拿了一个饼撕开就送进嘴里,咬得嘎嘣脆,听得温初九莫名觉得有些渗人,好像凤逆渊吃的不是饼,而是人骨头。   吃了两口,凤逆渊停下来喝了口茶,悠悠的开口:“母妃做这饼是从何处取材?锅碗瓢盆、砍树劈柴、生火做饭,这些都是母妃你一个人完成的吗?若是在荒山野岭,没有锅炉,母妃可会自己搭建锅灶就地取材?野外植物野果多半有毒,母妃可知如何辨别哪些是可以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再次问得端云裳哑口无言,她紧紧抓着手里的佛珠,眼神有些不甘又有些委屈,似乎是觉得凤逆渊在刻意刁难她。   凤逆渊恍若未觉,把剩下的饼放回盘子里,推到端云裳面前:“况且,母妃可以自己尝尝,这饼,根本无法下咽。”   端云裳似乎有些不信,自己掰了一小块饼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吐出一嘴炭渣滓来。   “呸呸呸……”   吐出嘴里的东西,端云裳忙不迭的喝了口水漱口。   “这东西既然难以下咽,施主方才为何还要吃下去?”   凤逆渊又把那饼端到自己面前,面不改色的继续吃,边吃边开口回答:“这是母妃第一次下厨为儿子做吃的,就是下了剧毒在里面,儿子自然也要吃得干干净净,这又算得了什么。”   凤逆渊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并没有什么母慈子孝的煽情话语,却让端云裳愣在那里,神情恍惚起来。   片刻后,端云裳回过神来,慌乱的不敢看凤逆渊的眼睛,转身落荒而逃:“施主慢用,贫尼要回去礼佛了。”   端云裳离开,沐灵上前,主动把剩下的那个饼拿走。   “王爷既然许诺要认沐灵做妹妹,沐灵自当以兄长的行为做准则。”   说完闷不做声的把饼吃下去,没有半点不适。   温初九看得胃疼牙也疼,正打算移开目光看看风景缓解一下心情,凤逆渊撕了半张饼递过来:“身为本王的随侍,理应与本网同吃。”   “……”   她可以不吃这个么?吃下去会消化不良的吧?   在凤逆渊的坚持下,温初九什么都没敢说,默默的接过饼咬得嘎嘣脆。   相比于凤逆渊和沐灵的优雅,温初九的吃相就不那么好了,没一会儿,脸上就糊得乌漆抹黑,像刚从火堆里刨出来的一样,偏偏她自己还看不见,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珠,是不是哀怨的看凤逆渊一眼。   吃了饭,温初九跟着凤逆渊回到主院,很是自觉的帮他脱衣服然后去打热水来泡脚。   泡脚的时候,温初九无意中看见换下来的衣服上,挂着一个小巧的葫芦,上面还雕刻着一个散财童子,额……有些眼熟。   “王爷,那个葫芦……”   “你喜欢?”   “不不不,就是觉得有些眼熟。”   她醉得迷迷糊糊的,隐约觉得那葫芦应该是别人送给自己的。   “它就是你的。”   “咦?”温初九疑惑出声,又听凤逆渊理直气壮的说了一句:“不过本王也很喜欢这个葫芦。”   “……那要我把它送给王爷么?”   “嗯,本王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   这不是你自己要去的么?哪里勉为其难了? 第六十八章 写个欠条   “呼……”   “呼呼……”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喘气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因为高强度的训练,身体的每一寸都似乎在燃烧,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滑落,汇聚到下巴处,要掉不掉的,有些痒,温初九却腾不出手去擦一擦汗。   四肢酸软得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喝了三日醉醒来的第二天,她就被凤逆渊拎回军营继续训练了。   这一次的训练,她比参加皇家密探的选拔还要认真。   原因无他,经过之前发生的种种事件,温初九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太弱了,不管是自保,还是有其他目的,她需要变强。   汗水把衣服打湿,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没有一个人抱怨或者说要放弃。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逆渊走过来,简单扫视了一下其他人的训练成果,难得开了尊口:“好,时辰到!可以去休息了。”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温初九更是感觉自己的力气好像在一瞬间被抽空了一样。   刚想把手上绑着的的两块石头放到地上,男人修长如竹的食指轻轻抬起她的手腕:“本王允你放下了吗?”   “刚刚将军不是说可以去休息了吗?”   温初九谄笑着问,底气很是不足。   自从她醒过来,这人基本就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看,白天训练完,她得伺候人洗澡泡脚,到了晚上连鞋塌都没得睡了。只能和林逸挤一个树杈。   睡不好就算了,白天她的训练负重明显是要高于其他人的。   没办法,自己作的孽,十八罗汉都救不了她。   “本王是说其他人可以休息了,你……不可以。”   凤逆渊一脸坦然的说完收回手,温初九只能咬牙继续撑着,但人在特别疲惫的时候一旦放松下去,哪里有那么容易再站起来?   饶是温初九撑得额头青筋?起,也没撑过一刻钟的时间,手臂软软的垮下去。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实在没力气了,温初九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没力气了,将军要打要杀请便!”   “上次你不是很有毅力?怎么今天才到这种程度就不行了?”   凤逆渊问,坐在旁边歇气的张一斧也跟着凑热闹:“就是就是,是老爷们儿就站起来,别让我瞧不起你。”   “……”   她本来就不是老爷们儿,就站不起来了。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在地上躺尸,凤逆渊蹲下来,唇角嘲弄的勾起:“还是说,只有你的那个师兄才能让你这样拼尽全力?”   当然,你和师兄根本没有可比性!   对上男人黑亮的眼眸,以及里面幽深难懂的情绪,温初九默默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足所有的力气爬起来,重新扎了个马步,平举双手。   凤逆渊却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抬手在她的关节处打了两下,纠正温初九的姿势,让两只手绷得更直。   姿势标准之后,耗费的力气也更大。温初九感觉自己就跟在受刑没什么两样。   却又和这人作对一般,努力调整内息让自己能够坚持得更久。   就在温初九要再次败下阵来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远处疾驰而来。   “王爷,那个孩子找到了。”   林逸跪在地上禀告,温初九立刻放下手上的石头凑上前去:“在哪里?他怎么样?还活着吗?”   她语速很快,问题接连不断的抛出,看得出是真的关心那个孩子。   林逸下意识的看了凤逆渊一眼,见他没有反对才继续道:“那个孩子,在留仙阁。”   留仙阁?怎么会到那种地方去?   温初九拧眉,倒不是看不起那里的人。只是下意识的觉得那个孩子不会是自己到那里面去的。   “带本王去看看。”   凤逆渊说着往外走,林逸起身带路,温初九低头去解石头,因为着急反而打了个死结,索性也不管了,小跑着跟上去。   跑得有些急,不防凤逆渊突然转身,温初九来不及停下,直接一头撞进男人硬实的胸膛,?子一痛,闷哼了一声,连忙后退两步。   凤逆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温初九连忙开口解释:“那孩子是无辜的,也算是被我牵连,小的想跟去看看。”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尤其是人命。   看清她眼底的执着,凤逆渊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继续走,温初九也就默不作声的跟着,只是出了军营,凤逆渊和林逸就施展轻功朝城中掠去,温初九好不容易把石头解下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们的人影了。   身体累得厉害,温初九却不敢停下,施展轻功追上去。   一路疾行到城中,直奔留仙阁,温初九没走正门,从后院翻墙进去。   天色将晚,留仙阁慢慢开始热闹起来,温初九最终是在二楼雅间找到凤逆渊的。   布置雅致的房间,凤逆渊坐在最中间的太师椅上,林逸拿着剑站在后面,花娘陪着笑站在那里,凤逆渊前面,跪着一个穿着青布麻衣的小孩儿。   小孩儿不像之前两次她看见的那样邋遢,而是换上了干净衣服,料子虽然不好,好歹看上去像样了些。   乱糟糟的头发洗干净用一根麻绳束在脑后,脏兮兮的小脸洗干净,露出可爱的小脸。虽然有些面黄肌瘦,但长得还算周正,若是养在大户人家,定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   小孩儿的眼睛极黑,只看他的眼睛温初九就可以肯定他是那日那个小乞丐,一脚跨进去,温初九气呼呼的走到小孩儿身边跪下。   “你来了!”   小孩儿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唤,眼睛亮了些,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温初九。是那日用来装解酒药的瓷瓶:“这个还你。”   刚想伸手去接,凤逆渊抢先一步把瓷瓶拿过去,拧开瓶塞闻了闻,一股子刺?的清凉扑?而来,的确是醒神得很,和他那日在破庙醒来时闻到的味道很像。   “王爷,这便是那日小的留下的醒酒药。”   温初九小声解释,凤逆渊把瓷瓶放进怀里,看向小孩儿:“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是他给我的。”   小孩儿指了指温初九,黑亮的眼眸很是坦荡的迎上凤逆渊的目光。   “他给你这个做什么?”   “他说如果有什么危险,就给你闻一下这个,你就会醒。”   小孩儿老老实实的回答,只是语气太过冷静平淡,有种不符合这个年纪孩子的老练和沉稳。   再者,凤逆渊这时浑身气压外放,连温初九都感觉到明显的威压,这孩子却是半点都不怕他,着实有些反常。   “你不怕本王?”   凤逆渊问,声音虽然平淡,话里的探究却把花娘吓得跪下去:“王爷饶命,这小杂种刚来阁里不懂事,是老奴没教好,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花娘说着砰砰磕了两下头。   凤逆渊没理会她,继续盯着小孩儿不放,小孩儿端端正正的跪着,背脊挺得笔直:“为什么要害怕?”   “因为你的命掌握在本王手里,本王要你生,你便生,本王要你死……”   “王爷!”温初九忍不住打断凤逆渊,将那孩子挡在自己身后:“是我用一个鸡腿让他帮我做事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有撒谎,你不会杀我。”   小孩儿淡定的开口,温初九都被他的勇气惊呆了,果然是民间处处有高人么?连个小孩儿都看上去比她有勇气?   “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本王醒来为何没有看见你?”   凤逆渊问,小孩儿眉头皱了一下:“我吃鸡腿吃得太急,有些噎着了,看见地上有酒坛子,喝了一点然后就醉晕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温初九一脸无语。千算万算,她忘记让这小孩儿不要碰那些酒。   既然这小孩儿醉晕过去了,自然不可能知道那晚是谁帮凤逆渊解了三日醉,更不可能有关凶手的线索。   想到这个,温初九有些沮丧。   云朵死前的乞求和渴望活下去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她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去,也还是想要帮云朵找到凶手。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凤逆渊问,花娘抢在小孩儿之前开口:“王爷明鉴,是他自己来的,昨天早上一大早他就蹲在留仙阁门口,自己说要签卖身契进来为奴,可不是老奴把他拐进来的。”说完,花娘动手在小孩儿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王爷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小孩儿痛得皱眉,温吞吞的开口:“是我自己来的,我想找个有饭吃的地方。”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凤逆渊看向温初九,似乎在问:你还想问什么?   “他的卖身契呢?”   温初九开口问,花娘忙不迭从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契约。温初九看了一眼,眼神很冷,她没想到花娘竟然这么黑,只给了五个铜板就把小孩儿买下来了。   留仙阁这种地方,都是看脸选人,若是简单的杂役,花娘肯定不会花心思让小孩儿穿得这么干净整?,定是看中了这孩子的长相。   京都有很多达官贵人有些特别的嗜好,喜欢小孩儿和清秀的小倌,花娘把小孩儿打扮成这样,多半是打的这个主意。   捏紧卖身契,温初九拿出五个铜板递给花娘。   花娘脸色变了变,没拿钱,她不敢和凤逆渊大声说话,不代表她不敢怼温初九。   “小兄弟这是要给他赎身?”   “自然,这卖身契上不是五个铜板么?”   “买的时候是五个,现在,可不止这个价了。”   花娘叉着腰说,见凤逆渊没有表态,有了些底气。笑盈盈的伸出五个指头:“现在他的身价,值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   这孩子也就进来几天,你是给他身上镀了层金么?   温初九气得想笑,正要和花娘杠上,衣袖被小孩儿扯了扯,低头,对上一双黑亮澄澈的眸:“我不想走,这里很好。”   “……”   好你个大头鬼啊!   温初九一把撸下小孩儿的袖子,瘦弱无比的胳膊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有掐的也有被打的,看上去触目惊心。   小孩儿瑟缩了一下,温初九抓着他的手没放:“这就是你说的很好?”   小孩儿垂眸,脸上没什么表情,执拗的开口:“这里有饭吃。”   只要有饭吃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   温初九气得想把这人抓起来打一顿,这孩子看着挺精明的,怎么一遇到正事就变成这样?   “你就想有饭吃是不是?”   小孩儿抬头看着温初九,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好!你从今天开始,你跟我混,我保你吃穿不愁!”   温初九放话。小孩儿眼底瞬间迸射出耀眼的光亮,很是爽快的回答:“好!”   说完拿出自己卖身那五个铜板递给温初九:“我还没花,给你。”   “……”   为什么有种被这个小屁孩儿算计了的错觉?   不过,话已经放出去了,至少在这里不能反悔,安慰的拍拍小孩的脑袋,扭头看向凤逆渊:“王爷,能借我五两银子么?”   林逸:“……”   从未见过有人管王爷借钱还借得这么理直气壮。   眼看温初九要抱凤逆渊的大腿做靠山,花娘有些急了:“王爷,这不可……”   “不可?”   凤逆渊掀眸。目光刺骨的看向花娘:“哪里不可?”   这分明就是护上了,花娘唇角抽了抽,强忍下心里的不满赔笑:“花娘不敢,这小子能被王爷看上,是他的福分。”   有了依仗,温初九底气足了一些,照旧是拿了五两银子递给花娘:“喏,一共就这么多,你不要就算了。”   这留仙阁就是个聚宝盆,阁里姑娘一日的零嘴都不止五个铜钱,花娘哪里会心疼这点小钱?她心疼的,不过是这白捡的大便宜罢了。   人就是这样,若是不小心捡了便宜,便会自然而然的觉得这便宜原本就是自己的,如果有人要来拿走,她便觉得好像是从自己身上割掉一块肉一样。   “方才老奴只是跟小兄弟开个玩笑而已,哪能真的要小兄弟的钱呐。”   花娘强撑着笑脸回答,温初九也不客气,把铜板都揣回自己兜里。   小孩儿的眼睛一直追着她手里的铜板没放,见她把铜板揣进兜里。便直勾勾的看着她的兜。   “干嘛?”   “她没要你的钱。”   小孩儿耿直的回答,只差在脸上写两个大字:还钱!   “你人都跟着我混了,钱自然由我保管,懂吗?”   “嗯。”   小孩儿爽快的点头,然后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   温初九在小孩儿脑袋上敲了一下:“不许喊饿。”   “哦。”   小孩儿乖乖捂住自己的嘴巴,乖巧得不得了。   教好小孩儿,温初九一脸乖巧的看向凤逆渊:“多谢王爷出手相助,王爷真是宅心仁厚、心系黎民、心胸宽广……”   温初九一个劲的拍马屁,把能想到的好话都往凤逆渊身上扯,凤逆渊却是表情淡淡。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已经免疫。   “林逸。”   “属下在。”   “拿笔墨纸砚来。”   “是。”   林逸很快拿了纸笔回来放到桌上,温初九有些愣,这卖身契不都已经在她手上了吗,为什么还要拿纸笔?难道是要让花娘写个收据?   “写。”   凤逆渊命令,温初九眨巴眨巴眼睛,确定他是叫自己之后,麻溜把笔抓起来,然后咬着笔头抓耳挠腮。   “王爷,写什么?”   “欠条。”   “哦,欠……”刚准备落笔。温初九瞪大眼睛:“哪儿来的欠条?”   “你方才不是问本王借了五两银子。”   “可王爷您也没拿银子出来呀。”温初九弱弱的辩解,五两银子对她来说是笔不小的数额了,要是就这么被讹去,她也未免太冤枉了一点。   许是察觉到她的为难,小孩儿也跟着开口作证:“你的确没有拿钱出来。”   有人跟自己站在一块儿,温初九赞赏的给小孩儿丢了个眼神。   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凤逆渊很是自然的开口:“若是没有本王开口,你觉得这事能这么容易解决?”   听见这话,温初九托腮认真的回想这人刚刚都说了什么,好像就只有一句‘不可。哪里不可?’   “……”   只说了六个字,就值五两银子,王爷你还真是金口玉言啊!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凤逆渊也不着急,悠然起身:“当然,你若是觉得吃亏,本王现在就走。”   “……”   得,在人家的地盘上,就算被打劫也要笑着双手奉上。   “等等!”   温初九低头,鬼画符似的飞快写好一张欠条递给凤逆渊,凤逆渊垂眸扫了一眼,挑眉:“还没签字画押。”   温初九一把抓起小孩儿的手张嘴就咬,被凤逆渊捏住下颚。   “王爷这是做什么?”   “既然是你开口求的本王,这欠条自然该由你来签。”   “……”   面无表情的咬破自己的大拇指按上手印,温初九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有了舍己为人的高尚品德。   所以说,她这种人不适合多管闲事,好不容易帮小孩儿赎个身吧,却好像给自己签了卖身契。   凤逆渊把欠条折好放进怀里就离开,温初九带着小孩儿无精打采的跟在后面。   冲动过后是满满的头疼。   如今她都是睡窗棂,这小屁孩儿睡哪儿?   “咕噜噜……”   小孩儿的肚子又叫了两声,回头,小孩儿吓得瑟缩了一下,窘迫的低下头,两只手捂住肚子:“对……对不起。”   “……”   这孩子是老天专程派来克她的吧。   仰头看了看天,温初九带着小孩儿坐到路边的馄饨摊,拿出刚刚的五个铜板叫了两碗馄饨。   看着热腾腾的馄饨,小孩儿眼睛就跟攒了两把小火苗一样,却克制着不敢动手,只巴巴地看着温初九。   “吃吧。”   一声令下,小孩儿立刻端过一碗吃起来,夹了一个就往嘴里塞,烫得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也死不悔改。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温初九安慰,小孩儿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停下来,吃完一碗,连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温初九又把另一碗推给他。   小孩儿愣了一下,确定这一碗也是给自己的以后才又埋头狂吃。   喝完最后一口汤,小孩儿打了个饱嗝儿,肚子已经胀得?起来。   “饱了吗?”   小孩儿点头,回味的舔舔唇,然后低落的垂下头:“可是没有钱了。”   不仅没有钱,还欠着五两的巨款。   见他这样沮丧,温初九拍了下他的头:“放心吧,刚刚那个人就是嘴硬心软,让我写欠条都是装装样子,不会逼着我们还钱的。”   “真的?”   “真的。”   南麟王府,大概……也不差这五两银子吧。   有些心虚的摸摸?子,温初九转移话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菊含,这是花娘给我起的名字,我不记得原来的名字了。”   “……”   温初九恶寒的扯了扯唇,这花娘取的名字敢再恶俗一点吗?   “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的老大,你跟我姓温,叫温十五。”   “为什么叫十五?”   “因为十五的月圆。”   “月圆有什么意义?”   小孩儿不依不饶的问,眉眼弯弯,看得出心情很好,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温初九又拍了下他的头:“老大叫你什么就是什么,不许问太多!”   “哦。”   小孩儿点头,走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抓住温初九的小拇指,然后一点点把自己的手塞进她手里。   为什么叫十五?   因为十五的月亮很圆,象征着团圆。   一路牵着温十五回到王府,府上已经点了灯。   大约是从来没进过这么大的院子,温十五有些紧张,抓着温初九的手很用力,眼睛新奇的四处打量。   估摸着凤逆渊这个时候应该在前厅吃饭,温初九本想直接去南院给温十五找个下人住的房间,不防在前厅外面碰到了沐灵。   看见温初九牵着温十五,沐灵表情有些诧异:“这个孩子怎么会跟着你一起回来?”   “你认识他?”   温初九敏锐的问,沐灵端着一盘糕点,弯腰拿了一块递给温十五:“前天傍晚,见他蹲在王府后门挺可怜的,就跟他说了会儿话。”   “是你骗他说留仙阁有饭吃的?” 第六十九章 谁都不能跪   “是你骗他说留仙阁有饭吃的?”   温初九一脸严肃的看着沐灵,捎带着,温十五也同仇敌忾的盯着她,两个人的神情如出一辙,竟然有了几分相似。   沐灵先是一愣,随即被逗得笑起来,伸手揉了揉温十五的脑袋:“你们看上去还挺像的。”   温初九把温十五拎到自己身后,一脸戒备的看着沐灵:“不要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骗他去那里!”   “九哥倒是说说,我如何骗他了?”沐灵收回手,一脸坦然:“那日傍晚,他在门口蹲着着实可怜,我才上前与他说话,他想找个不饿肚子的地方,我便让他去找个活干,难道也错了?”   “偌大的南浔,难道除了留仙阁,就找不到活干了?”   温初九反问,加上之前的猜想,怎么看都不觉得沐灵像是好心帮这小孩儿的人。   “九哥这是在质疑我?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你很可能是杀云朵的凶手!   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出这句话,却在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反应过来。   不是她!   云朵身上的是剑伤,就算云朵一点武功都没有,沐灵的右手废了,她拿不起剑,根本无法在云朵身上留下这样的伤。   温初九一时没有反驳,沐灵继续开口:“不管是在南浔还是在其他地方,招人都是要看户籍的,还要有保荐人的信函,这孩子恐怕从未在官府上过户,甚至还可能有偷盗的前科。你觉得他能在其他地方找到活干吗?”   温初九还没来得及反驳,温十五就大声辩解:“我没有偷过东西,我爹说过,偷东西不好!”   说完,踮着脚想把手里的糕点放回沐灵的盘子里,沐灵先他一步高举盘子。   “这糕点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你要吃就吃,不吃扔掉就是。”   沐灵说完转身去了前厅,温十五低头看着手里又白又软的糕点,又抬头眼巴巴的看着温初九。像刚被人欺负了一样。   “不想吃?”   “不吃。”   温十五答得干脆,眼底更是满满的坚定,温初九有些想笑,这孩子倒是有骨气的紧。   伸手把他手里的糕点拿来吃掉,温初九带着他继续往南院走。   快到南院的时候,温十五捏了捏她的手心。   “怎么了?”   “她是坏人吗?”   ‘她’自然是指的沐灵,温初九刮了下他的鼻梁:“虽然她无凭无据说你偷东西不对,但说的也有理,你也不能随便说她是坏人。”   “我不喜欢她。”   温十五低下头说,声音有些闷闷地,温初九只当他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带他到南院找了个房间和人挤挤,然后又让管事的给他找点轻松一点的活干。   刚刚沐灵说的话很对,这孩子在官府没有户籍,以后找活娶媳妇儿都是难事,如今既然入了南?王府,就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若是能在南?王府留下,这辈子应该是吃穿不愁了。   当然,前提是这孩子别无意间暴露出什么根骨奇佳的练武天分,万一被那个阎王看中抓去参军就不太好了。   温初九没什么保家卫国的牺牲精神。她最向往的生活就是一日三餐不愁,时不时可以到处闲逛一番就可以了,所以她不指望温十五能有什么大的成就来报答自己,只希望他能一生顺遂无忧。   安顿好温十五,温初九也没去前厅,自觉地去厨房打了热水准备给凤逆渊泡脚,刚提了热水进去,凤逆渊后脚就跟着进来,温初九立刻谄媚的跑过去。   “王爷,小的帮您宽衣。”   凤逆渊?不作声的摊开手。任由温初九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挂在一旁的屏风上。   脱了衣服,凤逆渊坐下来泡脚,温初九很是殷勤的帮他捏肩:“王爷,那个孩子我让他在南院找了个房间挤挤,他虽然看着小,也能做点杂活,王爷您看要不给他安排个差事干干?工钱什么的就不用说了,他能在王府干活是他的福分!”   凤逆渊还是不说话,温初九改为蹲下来帮他捶腿:“王爷,那日的确是我不对,你要生气冲着我来就是了,这孩子是无辜的,南?王府这么大,也不多他一个小屁孩儿吃饭对不对?”   凤逆渊还是没有反应,温初九的手渐渐不安分起来,眼看要干点什么出格的事,手腕被扣住,凤逆渊终于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眼她的手,温初九识趣的收回爪子:“王爷,小的知道你是免冷心善,不然今天也不会开口让我把这孩子救下来对不对?王爷既然都开了金口,何不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凤逆渊伸手挑起温初九的下巴,眼眸深邃的看着她:“你与他认识?”   “只是有过两面之缘而已。”   “为何这样帮他?”   温初九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舔了舔唇:“小的看着他可怜,就想帮帮他,不行么?”   “你不像是这样的人。”   凤逆渊平淡的说出判定。   温初九勾唇笑了笑,嗯,她的确不是这样的人,名震天下的南?王,看人果然很准。   知道在这人面前耍不了什么花招,温初九掀眸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因为他很像我二哥。”   那双眼睛,那执拗迟钝的性子,都几乎和记忆中那个人一模一样。   如果这孩子没有被卷入这里面,温初九原本打算在离开南浔之前把他安顿好,但现在他被卷进来了,温初九就有责任护他周全。   话音落下,凤逆渊没再进一步的问问题。温初九坦然的和他对视,良久,凤逆渊收回手,自己擦了脚走到床边坐下。   “人既然是你开口救的,自然该跟着你,王府不收异主之人。”   “……”   合着她说了这么半天的话都白说了?   面无表情的倒了洗脚水,温初九才去南院简单的洗漱了一下,顺路去看看温十五有没有适应环境,刚敲门进去,就看见他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亮闪闪的看过来。   “准备睡了?”   “嗯,二狗哥让我早点睡觉,明天跟他一起去买菜。”   二狗是后厨的大儿子,长得高高胖胖的,为人很是和善,这也是温初九为什么把温十五放到他房间挤挤的原因。   “二狗哥人不错,你以后好好跟着他学东西。”   “我想跟着你。”小孩儿眼巴巴的看着她说,怕她反对连忙又加了一句:“你说的以后保我吃喝不愁,还帮我取了名字!我就跟着你。”   被小孩儿乌溜溜的大眼睛这么看着,温初九一时语塞,说不出其他的话,只能揉揉他的脑袋:“好,你愿意跟就跟着吧,白天我要跟王爷一起去军营,你就跟着二狗哥帮他做事,晚上我再回来陪你吃饭。”   “嗯,我听大哥的。”   “……”   为了收个小弟而欠下高债,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了吧。   最终因为那一句大哥,温初九把从厨房顺来准备填肚子的馒头又给了温十五,温十五看了看,很是欣喜的接过,把馒头揣进怀里一脸满足的躺下睡觉。   看他这副一看见吃的就好像拥有一切的傻样,温初九笑得有些勉强。   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的话,二哥,应该也还是这样成天想着吃吃喝喝吧。   大哥呢?一定是在想办法挣很多很多钱,买很多好吃的给二哥和自己吃吧。   那些美好的记忆被她封存在心底,一旦想起,便会化作箭雨,万箭穿心。   “大哥,你还走么?”   温十五撑起脑袋问,温初九回神,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睡你的,不许捣乱。”   “嗯,大哥放心。”   小傻子!   ?在心里回了一句,唇角却不自觉的上扬。   没有回主卧,照例去书房院子外面蹲守,看见她来,林逸都不稀得甩眼刀子给她,只尽职尽责的站在那里挡着‘闲杂人等’。   本以为今天又到蹲到腿麻这阎王才会出来,没想到才蹲一会儿。书房的门突然打开。   门后面也没人,不确定是不是被风吹开的。   又蹲了一会儿,温初九试探性的朝书房挪了两步,见林逸没有反应又挪了两步。   呃……这是让她进去的意思?   犹豫片刻,温初九还是进了书房,只是脚步刻意放轻,以免打扰到人。   屏住呼吸,温初九麻利的走到书案旁,撸起袖子帮忙磨墨。   过了一会儿,男人声音低沉的开口:“吸气。”   “啊?”   温初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憋气憋得有些眼睛发?,连忙大口大口的吸气。   好不容易调整好气息,凤逆渊偏头看过来:“洗澡了?”   “嗯,训练出了太多汗,有味儿。”   温初九干巴巴的解释,生怕这人一声令下以后都不让她洗澡。   “你就着两套衣服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心里不满,面上却还是挂着笑:“呃……上次倒是看见王府在统一做衣服,但管家的名册上没有我的名字。”   “的确不该有。”   “……”   既然没有,你还问我做什么?   ?翻了个白眼,温初九集中精神的磨墨,太过专注。连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手腕上都没有发现。   洗了澡,她的手白白净净的透着两分红润,和?色的浓墨形成鲜明的对比。   为了方便磨墨,她把袖子撸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纤细的手腕上有很明显被磨破皮的伤痕。   是这几天绑着石头训练,被绳子磨伤的。   伤口没有上药,被水泡过后,伤口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还皱巴巴的缩在一起,露出下面的嫩肉。   这样的磨伤并不多严重,但会很疼,尤其是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第二天还要继续加诸训练的情况下,无异于承受酷刑。   看了一会儿,心头涌上烦躁,凤逆渊索性丢了手上的公文。   “上次给你的药膏呢?”   给师姐了。   温初九下意识的在心里回了一句,然后回过神来,小心应答:“用完了呀,之前就用完了。”   “……”   凤逆渊抿着唇不说话。又把公文捡起来,温初九有些惴惴,她好像没做错什么呀,这人怎么又生气了?   处理完公文,照例已经很晚了,走出书房的时候,温初九打着哈欠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一个哈欠没打完,手心一凉,收回手一看,一个?色的小瓷瓶安静的躺在手里,抬头,正好看见男人的衣角消失在院门口。   这是……给她的药?   这人不是在生气么?又发病了?   打开药瓶闻了闻,果然是外伤药,虽然不及上次的药膏好,但也不是凡品。   擦了点在手腕上,凉凉的触感立刻化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温初九没舍得多抹,只抹了一点就揣进怀里,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其实这个阎王也没有特别吓人,至少对她没有那么凶。   回到主卧。灯已经熄了,温初九在门口蹲了一会儿,刚想和林逸挤树杈,屋里传来一声低唤:“进来。”   温初九立刻咧嘴笑起,推门进去连摔带滚的把自己扔鞋塌上。   躺好看着房梁,心里竟生出几分感慨。   这一感慨,温初九有些飘飘然,脱口而出:“王爷,这几日你想我没?”   话音落下,不待凤逆渊说话。温初九便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蹦出老远。   她是疯了吗,竟然没脑子的问这大阎王这种问题!?   屋里没点灯,温初九隐约可以看见凤逆渊是背对着她侧躺着的,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哈哈,我刚刚脑子抽了,王爷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温初九干笑两声挪回去躺下,却是一直紧绷着神经不敢睡过去。   开玩笑,万一她睡死过去,半夜这阎王突然一个不高兴把她脖子拧了怎么办?   战战兢兢熬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温初九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还做了个噩梦。   满身冷汗的惊醒,温初九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都要跳出来了一样,好半天才平复气息,扭头冷不丁看见凤逆渊还坐在屋里,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点,这阎王难道不应该去晨练了么?   因为太过惊讶。温初九连‘王爷’这个称呼都省略了,直接用了‘你’,好在凤逆渊并没有计较这个细节,喝着茶悠悠的开口:“这是本王的卧房,本王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温初九哂笑,扯下头绳简单抓了抓头发重新梳好,走到凤逆渊面前站好,屋里安静下来。   “你刚刚又说梦话了。”   “……”   我特么从来都不说梦话的,怎么一挨着你睡就犯这毛病?   “你抱着本王的腿求本王饶你不死。”   “……”   被这么一提醒,温初九隐约记起了刚刚那个噩梦的片段。貌似是这个阎王变成了一头长着红眼睛的怪物要把自己吃掉。   “你说本王是怪物。”   听见这句,温初九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王爷,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小的是想夸你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万里挑一……”   “和你那个师兄比如何?”   凤逆渊打断她,认真的问,温初九卡壳,脑袋有些转不过弯,王爷你这是跟我师兄杠上了么?能给个理由吗?   呆愣片刻,温初九果断选择抱住王爷的金大腿。   “自然是王爷容貌更甚,武功更高。人品更好了。”   “是吗?”凤逆渊表情淡淡,又问了一句:“那比起你师兄,你更喜欢谁?”   “自然是师兄啊,王爷的身份这般尊贵,我这样的只有敬仰崇拜的份,哪轮得上喜欢。”   温初九毫不犹豫的回答,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拍马屁,凤逆渊忽的俯身凑近,意味深长道:“如果本王允你喜欢呢?”   那也不要!   心里回答的干脆,说出来的话却委婉了许多:“王爷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自然是值得托付终身的最佳人选,一定会有很多女子心悦王爷……”   “本王问的是你,不是别人。”   凤逆渊步步紧逼,不给温初九插科打诨的余地,眼角抽了抽,温初九坚定不移的回答:“小的心悦王爷!”   “当真心悦?”   “比真金白银还真!”   “只心悦本王一人?”   “自然!若有他人,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温初九信誓旦旦的回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眼前的男人似乎笑了一下。   “你是第一个敢当面说心悦本王的人,若是日后再让本王听见你说心悦他人,本王便拔了你的舌头!”   这话说得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温初九后背有些发凉,小声问了一句:“……若有人心悦我呢?”   “那便挖了那人的眼睛。”   “为何?”   “反正眼瞎,留着也无用。”   “……”   什么意思?喜欢她的都是眼瞎么?   “王爷心悦我么?”   温初九鬼使神差的问,凤逆渊看了她好一会儿,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脑子是个好东西,你该把它带上。”   “……”   这人变着法骂她笨的花样倒是越来越多了。   去前厅吃了早餐,温初九跟着凤逆渊去了军营,不知道是不是她早上的回答让他很满意,今天他并没有在训练上为难她。   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两天,第三天醒来的时候,温初九在桌上看见了两套新衣服。   衣服用料讲究,一套玄色一套银色,款式都差不多,没有过多花哨的花式,只是领口和袖口衣摆下方都用彩线绣着憨态可掬的动物,仔细一看,竟然是绣的猪。   温初九:“……”   名震天下的战神竟然在自己的衣服上绣着猪,这是要作什么妖?   憋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温初九对着这两套衣服拍桌狂笑起来,她感觉自己对凤逆渊的衣品有了非常深刻的认识,这事儿要是传回京城让朝恒殿那位知道,肯定不会相信吧。   笑得肚子疼,温初九边擦眼泪便控制自己的情绪,刚止住笑,凤逆渊晨练完从外面进来,温初九一个没忍住,又狂笑出声。   “两套新衣服而已,你就开心成这样?”   “小的……小的这是替王爷开心呢。”   温初九笑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凤逆渊看着她很是认真的说了一句:“这两套衣服是给你的。”   “哈哈哈,给我的,咦?给我的!”   “嗯。”   “……”   笑声戛然而止,温初九拿起衣服往自己身上比了一下,这衣服的确是按照她的尺寸做的。   因为看见她没有衣服穿,就给她做了两身衣服么?   这阎王……越来越不像阎王了呢。   “高兴傻了?”   “谢王爷赐衣服!”温初九跪下叩谢,仰头笑得一脸诚恳:“已经很久没有人送衣服给我了。”   “……”   表情不自然的一僵,凤逆渊扭头移开目光。   “王爷?你的耳朵好像红了。”   “闭嘴!”   “哦。”   拿到新衣服的当天,温初九就换上去训练了,王府上下连同整个军营的人都发现,那个新来的兵和王爷穿了一样的衣服,唯一的不同是王爷衣服上绣的是麒?,这个兵衣服上绣的是猪。   也许是穿着新衣服的缘故,温初九今天训练特别卖力,以至于傍晚回到王府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当!”   巨大的铜锣声传来,温初九打了个激灵,身体本能的绷起,循声望去,王府门口整整齐齐的站着两队骑兵,领头的那位,两鬓花白,手里拿着一把拂尘,眼神扫过来和温初九撞个正着,温初九腿一软跪了下去。   这人是御前伺候的内务总管杨喜,温初九虽然没跟他打过交道,但其他师兄弟里有不少人都在他手上栽过跟头,所以温初九心里很怵他。   “本王让你跪了吗?”   凤逆渊沉声开口,温初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他手下的人,刚刚这一跪,有点让他跌面,连忙站起来:“小的太累了,刚刚一时没站稳。”   凤逆渊侧眸认真看着她:“你现在是南?王府的人,是我凤逆渊的兵,无论何时何地见到何人,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能跪!这句话,记住了吗?”   “是,小的记住了。” 第七十章 被老狐狸堵住了   温初九恭敬地回答,肩膀一紧,凤逆渊把她提起来朝门口走去。   虽然只和杨喜打过几次照面,但这人眼睛毒辣得紧,怕被认出来戳穿身份,温初九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没敢四处乱看。   马噗了两声,杨喜从马背上下来,摆着笑脸迎上来,金丝镶边的?色缎面朝靴在靛青色宫服下显得很是好看,雪白的拂尘在空中晃来晃去,弧度薄凉,不由让温初九想起了多年前那场充满腥风血雨屠杀。   “老奴杨喜,见过南?王!”   尖利的声音有些刺耳,声音落下,杨喜微微弯腰朝凤逆渊行了个礼,温初九连忙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后脑勺不防被敲了一下。   不得已,温初九只能抬头挺胸,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   “三年不见,杨公公的精神还是这么抖擞。”   凤逆渊客套的开口,伸手虚扶了杨喜一把,杨喜顺势站起来,脸上绽开灿烂的笑,满脸的褶子几乎挤成了一朵花。   “王爷谬赞,三年不见,王爷的风姿才是越发叫人折服,老奴方才远远看着,还差点看成了老王爷。”   到底是御前伺奉的人,这夸人的水准到底是不一样。   从陛下登基,杨喜就被提拔做了内务总管,他虽然是个宦官,放眼满朝。却是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的,竟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平日除了陛下微服私访他会随侍一起出个宫,其他时候他是半步都不会踏出皇宫的,如今却跋山涉水,不远万里到南浔城来,可见这次的事,陛下有多看重。   “公公一路风尘仆仆,先进府稍作休整,一会儿本王再摆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王爷这话可是折煞老奴了,是老奴心急,未曾梳洗妥当就来见王爷。在王爷面前失态,还请王爷恕罪。”   杨喜说着弯腰朝凤逆渊跪了下去。   这一跪,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背后的九五之尊。   他虽是在御前伺候,但归根究底也只是个奴才,在南?王的封地向南?王下跪,至少说明陛下如今还承认藩王在自己封地的权力,也表明了陛下对偃月国最年轻的王爷的看重。   这一次,凤逆渊没有急着扶杨喜起来,而是负手站在他面前。   “国法有律,朝中官员若要到藩王封地,必先派骑兵日夜兼程送达通关文书提前报信,这是其罪一;南浔城规,城中除了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以骑马,其他人不得骑马过市,这是其罪二,踏入南浔的地界,杨公公便连犯两罪,公公可有将本王放在眼里!?”   凤逆渊说得不紧不慢,井井有条,浑身却释放出慑人的威压,温初九喉咙一紧。背脊挺得越发的直。   杨喜大约也没料到凤逆渊会在客套两句之后就给自己来这样一个下马威,肩膀抖了抖,抬手扇自己的耳光连声告罪:“王爷饶命,是老奴糊涂,老奴担心王爷军务繁忙,怕打扰王爷,只想着日夜兼程赶来,倒是忘记让人提前来报信了。”   这几个耳光打得很是用力,光是听着那声响温初九都觉得自己的脸开始疼了。   足足打了好几个耳光,凤逆渊才发话:“杨公公不必如此紧张,事有轻重缓急。本王只是提醒你一番罢了。”   温初九:“……”   你搞得这么严肃说只是提醒谁信啊?人脸都打肿了好吗!   “是,多谢王爷宽宏大量,不与老奴计较。”   杨喜停了手,高声谢恩,语气非常诚恳,若不是温初九了解他的为人,恐怕都要被他哄骗过去。   凤逆渊没再理他,径直走进去,管家立刻有眼力见的迎上来,凤逆渊沉声吩咐:“把外面的马牵到马厩去,安排他们住北院的客房,杨公公身份特殊,住本王旁边那间次卧,先烧热水给杨公公沐浴,让厨房做些拿手菜,本王要在前厅为杨公公接风洗尘!”   “是!”   管家一一记下,落后一步,安排下人引着他们往各自的去处去。   温初九一路跟着凤逆渊回了东院主卧,刚进屋,立刻有下人提着几桶热水进来,温初九很有眼力见的帮凤逆渊脱了外衣,在他沐浴期间又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压箱底的玄色常服。   虽是常服,这衣服用料却已是极为讲究,即便被压在箱子底下也没有一点褶皱,摸起来顺滑不说,缎面还透着光亮。   不同于其他衣服那样朴实无华,这衣服上面用银丝和金线绣着双龙,中间攒着一颗圆润饱满的白玉,一看就价值不菲,领口和衣袖都用金线绣着滚边祥云,单单只是看一眼,就能感受到雍容华贵的皇家气息。   把衣服挂在衣架上,温初九又翻出了配套的白玉雕花镂空发冠。   许久未用,发冠落了些灰,温初九往上面哈了口气,撸起自己的袖子就一个劲的擦试。   刚擦干净,凤逆渊便穿着浴袍出来,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温初九先去开门,沐灵从外面进来,看了温初九一眼,继而朝凤逆渊福了福身:“京都来人了,灵儿来伺候王爷更衣。帮王爷束发。”   话音落下,凤逆渊的目光落在温初九身上,温初九有些无语,这种时候看她做什么?她又不会束发。   “沐姑娘来得正好,快帮王爷束发吧,我去清理耳房。”   温初九说着把发冠塞到沐灵手里,低头进了耳房。   提着废水出来,余光正好瞥见沐灵在帮他穿衣服。   玄色其实很配他的肤色,若是一般人穿上这衣服,很有可能会透出几分纨绔的气息,穿在他身上。却只能成为他那一身肃杀和威压的陪衬。   也许真的有那么一种人,他是生来的王者,无论他是穿粗布麻衣,还是穿绫罗绸缎,都无法遮掩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   收回目光低头倒水,往返几次之后,凤逆渊已经换好衣服,现在正端坐在那里让沐灵帮他束发。   这是温初九第二次看见沐灵帮他束发。   男人浓墨般的发和女子纤细的指尖形成巨大的视觉反差。   他坐,她站,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看得专注,温初九这才发现,沐灵今日的打扮也与平时少有不同。   沐浔已经走了大半个月,沐灵也终于换下一身素衣,穿了一套桃红色长裙,裙子并没有用多好的料子,却极合身的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   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低头帮凤逆渊弄发冠的时候,垂下去的发丝恰好和凤逆渊的墨发勾缠在一起。   虽是无意,却莫名的透出几分柔情来。   看了一会儿,手有些酸了,温初九换了只手提水,转身出了房间,然后抓了抓自己因为饮食不规律而有些枯?的头发。   “……”   为什么心里会觉得有些闷闷地?   切!不会束发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温初九摇头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倒了水,去南院丫鬟洗澡的洗澡间简单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正好看见温十五踩在一个木桩上费力的晾衣服。   提步走过去,因为太过专注,温十五并没有注意到她,温初九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干活挺认真的。”   “嘿嘿。”   温十五冲温初九傻乐了一下,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温初九忍不住揉了下他的脑袋:“傻乐什么,在王府待几天把脑子待没了?”   头发被揉乱了温十五也不介意,自顾自乐滋滋的把衣服晾好,然后从木桩上跳下来,撩起衣摆擦了擦手,贼兮兮的从怀里拿出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三块被压变形了的绿豆糕。   温十五警惕的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会来抢自己的吃的,才讨好的把东西捧到温初九面前。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尝过饥饿滋味的人,无论以后有多富有。都会对食物有一种执念,甚至会下意识的储存食物。   这些食物被他们当做救命口粮,要拿出来分享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温初九对食物有这样的执念,所以在温十五把绿豆糕捧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以前也有一个人总是会傻乎乎的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呢。   在温十五期盼的目光下,温初九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眼眶红得更厉害,却还是强装镇定的夸赞:“很好吃,谢谢你。”   温十五咧嘴笑起:“不用谢。”说完自己也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这两天府上来了其他人,你记得不要到处乱跑,乖乖跟在二狗哥身边,知道吗?”   温初九小声交代,眼神多了两分认真,温十五虽然不懂她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她的紧张,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即便如此,想到杨喜,温初九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人侍奉了两代帝王,能在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得如鱼得水,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瞧他今天在门口打自己那几巴掌,就可以看出他对自己有多狠。   一个对自己都能如此狠心的人,还能指望他对别人仁慈么?   没一会儿。温十五被二狗叫去帮忙了,估摸着接风宴也该开始了,温初九低着头,很不起眼的溜到前厅,刚选好离桌子不远的角落站定,一道目光便锁定了她,抬头,对上男人幽深的眸,温初九有些无语,怎么她走哪儿这人都能一眼看到她呢?   正想着,一群丫鬟端着食物一贯而入,其他丫鬟则又在厅里加了几盏灯,一时间整个大厅亮如白昼。   整个宴席人也不多,一共就三桌,凤逆渊、孟少修、沐灵还有杨喜坐一桌,杨喜带来的人和林逸带的几个王府护卫一起坐另外两桌。   沐灵站在凤逆渊旁边,动作优雅的帮其他人斟酒。   凤逆渊端起酒杯起身:“杨公公率领各位千里迢迢赶来南浔,甚是辛苦,本王没有提前得知消息,仓促备了一番薄酒为各位接风洗尘,各位辛苦了。”   这一番辛苦并不是对杨喜说的,而是对他带来的十多位大内高手说的。坐在另外两桌的人左右看了看,直到杨喜起身才敢站起来。   “王爷这话是折煞老奴了,老奴愧不敢当,此番行事不周,愿自罚三杯给王爷赔罪!”   杨喜斩钉截铁的说完,仰头将手里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两杯,喝得一滴不剩。   其他人见状也都仰头喝完手里的酒,齐声开口:“给王爷赔罪!”   声音整齐划一,气势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干嘛呢。   温初九在旁边听得想翻白眼,之前这阎王不是早就得了信么,只怕他早就沿路布置了暗哨盯着,毫不夸张的说,只怕是杨喜刚踏出京城的地界,这位阎王就得到消息,只是一直按兵不动,坐观其变罢了。   赔罪赔到这个份上,也差不多够了,是以,凤逆渊并未再抓着这件事不放,脸色缓和了些。边吃菜,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杨喜聊着天。   “一别三年,不知皇祖母的身体可还好,孙儿征战两年,今年年初战事方歇,才有时间整顿休养,还未有时间回京看望她老人家。”   “王爷放心,太后娘娘好着呢,老奴离京的时候太子妃已诊出喜脉,太后娘娘马上要抱皇曾孙了,欢喜得不得了呢。”   杨喜笑着回答。语气很是骄傲,好似太子妃怀的是他家的香火一般。   凤逆渊又喝了杯酒,勾唇:“皇兄竟要做父亲了,当真是好事一桩。”   “可不是嘛,太子初为人父,高兴坏了,满朝文武都等着迎接这位皇室血脉呢。”   凤逆渊点头,侧眸看向孟少修:“皇兄有了孩子,少修以为本王该给孩子准备什么样的生辰贺礼比较好?”   听见凤逆渊这么问,杨喜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孟少修身上,眼底眸光微闪。   “王爷,这位是……?”   “军师。”   “军师?”杨喜疑惑:“恕老臣斗胆,南横军的花名册上,似乎并没有这位军师的名号。”   “杨公公竟然能记得所有南横军将士的名字?”   凤逆渊笑着问,笑意却不达眼底。   行军的花名册向来是由兵部统一管理,一个宦官却能浏览并记住南横军的花名册,这意味着什么?   “南横军将士为了保家卫国,头可断血可流,老奴能记住他们的名字也不足为奇。”   杨喜拍着马屁回答,这话,倒也好像没什么毛病。   “的确。少修的名字并不在南横军的花名册上,只因他淡泊名利,是本王礼贤下士,几次三番找他出谋划策,把他引为知己罢了。”   凤逆渊淡笑着回答,一句‘知己’便把杨喜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既然凤逆渊都把孟少修看成是知己,就说明孟少修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如果这个时候杨喜还要追问下去的话,无疑是对凤逆渊的质疑。   杨喜哂笑,没了声音,凤逆渊却是没有就此作罢。又开口问了一句:“杨公公可知,宦官干政,按律该当何罪?”   宦官干政,按律,当诛九族灭满门。   若是一般人听见这样的话,定会大惊失色,慌乱无措,杨喜却是十分淡定,他站起身,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王爷明鉴,老奴奉陛下之命前来。不敢有干政之心,只是临行前想到王爷战功赫赫,若是言谈间对南横军一知半解,恐言行失仪,惹王爷不快,所以陛下特许老奴到兵部借阅南横军花名册背诵,以显诚意。”   杨喜说得条条是道,让人根本无法反驳。   “如此,倒是煞费苦心了。”   孟少修突然开口,声音温温和和的,像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和那些打打杀杀的事看上去没有任何关联。   这一开口,杨喜的目光便又重新回到他身上,眼眸微眯,多了两分探究:“这位军师大人,看上去倒是有些面熟。”   “哦?少修怎么不记得曾与杨公公见过面?”   “军师大人可能不认识老奴,但老奴却是听过军师大人的大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人还有个名字应该叫‘顾临风’吧。”   顾临风!   这老狐狸的眼睛果然毒辣,竟然一眼就能看出他与师兄气质相似。   温初九心头一震,紧紧地看着孟少修,不知道他会如何应答。   屋里静?了一刻,然后被孟少修的低笑声打断。   他笑得很好看,一双眼睛微微弯起,唇角上扬,眸底似乎倒映着星光,温初九看得有些呆,却听见他笑着道:“杨公公应是认错人了,少修的父兄家人皆在此处,活了二十几年,还未曾离开南浔去过别的地方,又怎会是杨公公嘴里说的那位姓顾的公子?”   “是吗?”对孟少修的回答,杨喜也不意外,不痛不痒的道歉:“那应该是老奴老眼昏花认错人了,还请军师大人见谅。”   “无妨,左右我也不是在花名册上的人,公公对我有些误解也是难免的。”   这句话一语双关。   杨喜对孟少修哪里是误解那么简单,刚刚若不是凤逆渊直接挑明,他现在可能都要盘问到孟少修家里有几口人,祖坟面朝哪个方向了。   谈话到此变得有些微妙,各自安静了一会儿,杨喜从袖子里拿出一卷明?色的布帛,双手递给凤逆渊,另外两桌的人自然而然的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脸肃穆的看着他们,好像在进行一个很威严的仪式。   “这是陛下的手谕,请王爷接旨。”   凤逆渊看了一眼,一掀衣摆跪下去:“臣凤逆渊,接旨!”   随着他这一跪,沐灵和孟少修跟着跪下,连同在这里侍候的下人也全都跪下,温初九自然跟着其他人一起动作,只是跪下后并没有老老实实的低着头,而是偷摸着朝那边看过去。   杨喜把那布帛递给凤逆渊,虚扶了凤逆渊一把:“王爷请起,陛下要交代的事,都在手谕里写得清清楚楚,老奴只是个传信的,不敢窥视圣意。”   杨喜这么一说,温初九才注意到那手谕是用红蜡密封了的,若是有人中间打开过,红蜡必然不能保存得如此完整。   难道除了去接南疆使臣,还有别的任务?   温初九疑惑,接下来宴席继续,因为没有像宫宴那般有歌舞助兴,所以很快就吃完了散了。   接风宴一散,凤逆渊就和孟少修一起去了书房,趁着下人进来收拾桌子的时候,温初九趁乱退出前厅,本来想去书房看看能不能探听到点什么,往前走了几步一转弯不防撞到一个人,惊得温初九差点叫出声,然后嘴巴就被一直布满老茧的手捂住。   “别叫!”   “……”   卧槽!这只老狐狸怎么会在这儿等着我?   “如果老奴没记错的话,你是在宫里当差的吧?”   “……”   你特么记性敢不敢再好一点!劳资就远远地在你面前晃过几眼好吗!   “别这么紧张,老奴和你都是为陛下效命,就算是分属不同的管辖,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老奴不会阻挠你完成自己的任务的。”   “……”   你这叫不会阻挠我?   特么王府到处都是暗卫,你这会儿把我堵这儿,一会儿那阎王就会来找我算账好吗!   你让我怎么跟他解释!?   温初九瞪大眼睛看着杨喜,这人料定她不敢大喊大叫,慢慢松手放开她。   “你何时到这里来的?”   “大概……两三个月前吧。”   “查到什么?”   “……”我特么几次死里逃生调查到的情报,你就想一句话要过去?脸要不要再大一点?   温初九腹诽,脸上却是一片恭敬,露出一副老实模样:“王爷和老王妃的母子关系很不好。”   “还有呢?”   “没了。”   “真的没了?”杨喜问,用拂尘在温初九脸上扫了一下:“这会儿耿钊那个老匹夫可不在这儿,没人护得住你。”   耿钊,是皇家密探的总管,也是杨喜的死对头。   听他提到自家老大的名字,温初九连忙扯出一抹谄媚的笑:“杨总管,我哪儿敢糊弄您呀,您这是火眼金睛,在您面前撒谎,我不是自寻死路么?”   “别给我来这些虚的,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见糊弄不过去,温初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那个……南?王有病算吗?” 第七十一章 又当如何   “什么病?”杨喜的眼底闪过算计。   看见杨喜的反应,温初九立刻判断出来这里面有猫腻,眼珠转了转,很是自然的信口开河:“王爷有相思病。”   “……”   杨喜的表情很精彩,只差在脸上这几个大字:你特么在逗我!?   温初九想翻白眼,当然是在逗你啊,谁特么那么傻跟你是实话!?   “公公有所不知,王爷曾与女子有过婚约。”   “哦?竟是私定终身?”   杨喜脸上露出玩味,对温初九的话有了点兴趣。   “并非私定终身。这事陛下也知道,那女子是忠烈之后,其父随老王爷征战沙场。数次救了老王爷的命,后来为救老王爷而死,临死之际,便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老王爷。”   杨喜拧眉,仔细回想了一下,老王爷在世时似乎的确递过这样一个折子。但三年过去,谁还记得这件事?   “那女子难道不想嫁给王爷?竟害王爷惹了相思?”   一听这话便知他已经信了七八分,温初九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撩起袖子假装擦泪:“并非那不愿,而是……而是如今他们已天人永隔了!!”   温初九越哭越起劲,虽然声音不大,鼻涕眼泪却是哗啦啦的,杨喜有些嫌恶的离她远些。   这人虽是宦官,却出了名的有洁癖。   所以温初九是故意的,这老狐狸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刚刚被他捂了嘴,温初九有些反胃。   “天人永隔!?”   杨喜明显不信,温初九肩膀抖得起劲,泪眼朦胧的甩了一句:“若是公公不信,大可去城中问问。近日南?王府是否按照王妃的礼制安葬了一人。”   竟是以王妃的礼制下葬!这是先斩后奏!   杨喜惊愕,转念一想又有些明了,不管这相思病是真是假。南?王都可以借这个理由推托暂时不娶。   恐怕这两日,那替这突然死了的王妃要封号的折子已经到陛下的御书房了。   南?王这招,倒是高妙。   如今他这是想明哲保身,但朝堂风云诡谲,如何能让他置身事外?   不过眨眼间,已是思绪万千,杨喜似笑非笑的看着温初九:“老奴倒是不曾想到皇家密探里还有你这样的人。”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去了!   温初九翻白眼,随即又有些不满,什么叫她这样的人?她哪样了?有本事把话说清楚!   不理会温初九瞪人的目光,杨喜摇着拂尘慢悠悠的离开,离开之前还不忘扔下一句花:“老奴会在南浔城待几日,按品阶。你当每日晨昏向老奴请安。”   “……”   要顺带给你三跪九叩么?   温初九皮笑肉不笑,不曾想这人又来了一句:“但如今情况特殊,你每日申时来找老奴汇报一下自己的所见所闻即可。”   温初九怒,狠狠地瞪着杨喜的背影,恨不得从他脸上咬下一块肉来。   愤愤不平了一会儿,想起还有正事。便转身朝书房走去,刚走到院外就看见孟少修走出来。   这么快就谈完事了?   温初九凑上去,刚想探探口风,男人低沉的声音传了:“还不过来!”   温初九疑惑的戳戳自己的鼻尖,这个时候叫她过去做什么?   被她傻乎乎的模样逗乐,孟少修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不必疑惑。王爷唤的是你。”   是我就是我,动手做什么!反正你又不承认是我师兄。   “……”   孟少修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有些发怔,这人小虎猫一样的性子是谁给她惯的?   一溜烟进了书房,还没站定,异常熟悉的两个字便劈头盖脸的砸下。   “跪下!”   “……”   刚不还吃得好好的么,怎么又犯病了?   虽然有些事发突然。但有了前面几次的经验,温初九动作娴熟的撩起衣摆跪下。   “今日设宴,你躲什么?心里有鬼?”   “小的人卑言轻。王爷即是招待贵客,小的怕不懂规矩给王爷丢脸。”   温初九从善如流的回答,说完不等凤逆渊开口自顾自站起来。   凤逆渊看了她一眼,继续抛出问题:“刚刚他问你什么了?”   果然!   这个问题虽然在温初九的意料之中,但凤逆渊这么快就知道了还是让温初九有些惊讶。   清清嗓子,重新跪下去:“杨公公找小的是想探听一下王爷及王府的近况。”   答完。温初九又站起来。   凤逆渊的眉头皱起:“本王让你起了吗?”   “……”   你之前发病不都这个规律么?难道因为上次的变故发生变异了?   虽然对这变化无常的病很是无语,温初九还是配合的重新跪下:“这样王爷还满意么?”   “……”   凤逆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罢了。他不与一个犯病的人计较,她愿意跪着就跪着吧。   “你是如何回答杨公公的?”   “小的实话实说,王爷不仅以身作则治军严谨。对封地的治理也十分有序,深受百姓拥戴!”   温初九照例拍马屁,凤逆渊的眸子却陡然沉下去:“你当真是这样回答的?”   “……小的哪里说错了么?”   温初九僵着脸问。凤逆渊没直接回答,只抛出一个问题:“你知道北锌王和镇西王是怎么被废的么?”   “……”   北锌王凤珩宿,是当今陛下的五皇弟,心怀仁义,兼济天下,是当年皇位的候选之一,不少朝臣曾私下站队想拥他为王,被他拒绝。   陛下登基后,凤珩宿受封北锌王,封地在北,属荒蛮之地。   然而凤珩宿掌管封地后不到三年,北荒草场疯长,良驹备出,数量最多时达上千匹,可供整个偃月国的战马军需。   北锌王的贤名一时天下皆知。   当时与北锌王齐名的还有镇西王凤珩厉。   如今的南横军,有三分之一是镇西军整编过来的。   镇西军多为骑兵,因镇西王凤珩厉以铁血手腕治军,镇西军素有无敌铁蹄之称,所过之处无不臣服进贡。   有北锌王和镇西王两位王爷在,偃月国的版图一度扩张了将近一半,出现天朝独尊的盛况。   然而好景不长,十年前,出了一场朝恒政变。   没有人知道这次政变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场政变,北锌王血溅朝堂,镇西王战死沙场。   这一战,盛极一时的偃月国不仅损兵折将,北锌王封地有人揭竿而起自立为王。   偃月国好不容易扩张了一半的疆土,因为损失北疆,一夕之间又回到原点。   “……”   肩膀抖了抖,温初九脸僵得笑都笑不出来了。   北锌王擅文,镇西王擅武,两人在鼎盛时期也不过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文韬武略的南?王,又当如何自处?   雪妞有事先更两千,晚上还有一更,不好意思 第七十二章 势不两立   “北锌王是意图谋乱,镇西王是为国捐躯,王爷忠君爱国,是肱骨之臣,陛下圣明,王爷定能受万民敬仰,流芳百世的。”   温初九干笑着拍马屁,这话听着是挺好听的,但谁又会信呢?   在那深宫高院待过的人比谁都清楚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凤逆渊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低头飞快的写了封信装进信封密封好,片刻后林逸从外面进来。   “这封信你亲自去送,记住,一定要他亲启,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经手。”   “是,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林逸保证,目光坚定的把信揣进怀里。   温初九愕然,究竟是怎样重要的事,竟然会派林逸亲自去送信?   温初九出神期间,林逸已经带着信离开,凤逆渊和平时一样处理公文,见她还跪着愣在那里。拧眉:“你还要犯多久的病?”   “……”   是你要犯病犯多久才对吧。   温初九无语,整个人却往地上一栽,然后装出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一脸困惑的看着周围。   “王爷,刚刚我又犯病了?”   凤逆渊:“……”   把所有的公务都处理完,温初九老老实实的跟在凤逆渊后面往主院走,走了没两步。前面的人忽然开口:“明日寅时一刻,在王府后门候着。”   “是。”   下意识的回答,答完,温初九愣住,看现在的时间,离寅时一刻也就两个多时辰的时间,这么早,这人要去干嘛?   怀着这样的疑惑,温初九躺在鞋塌上一丝睡意都没有,直勾勾的盯着外面,听到打更的走过,刚到寅时便一个翻身跃起,动作熟练的朝王府后门掠去。   这个点,夜还深得很。整个南浔城都笼罩在一片漆?和寂静之中,夜露深重,温初九在后门才蹲了一会儿就打了个喷嚏。   声音很小,勉强算是她做皇家密探的一个绝招。   吸吸鼻子,温初九感觉有些冷了,忍不住搓搓手臂,心里正嘀咕着怎么还没有人出现。肩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   这熟悉的手劲,拍得温初九半边身子都疼得没了知觉,回头果不其然看见张一斧粗犷的脸。   “王爷呢?”   “……”   我怎么知道,他就让我在这儿等人的,又没说要做什么。   温初九低着头不吭声,不动声色的打量张一斧。   他没有穿军营统一的衣服,而是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把一身腱子肉都严严实实的遮起来。   他头上扎着一块头巾,腰间别着一根马鞭,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好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憨厚老实马夫,只是身体看上去健硕了些。   温初九对这样的乔装打扮并不陌生,陛下偶尔要出宫,也会挑选数十名大内高手打扮成这样。   所以,南?王这是……要微服私访?   他要访哪儿?   没等温初九想明白这个问题,张一斧直接拎小鸡似的把她扔到不远处的马车上。   马车里并不像京都的达官贵人那样铺满了软垫,而是硬邦邦空荡荡的,温初九摔了个七荤八素。   还没爬起来,一阵风刮进马车,只听‘啪’的一声鞭响,马车颠颠的跑起来,因为惯性,温初九又摔回去。   好在城里的路十分平坦,马车跑起来之后并没有什么颠簸,温初九终于扶着马车壁坐起来,马车里没点灯,???的,温初九只能隐约看见坐在她面前的男人是凤逆渊。   “王爷这是要上哪儿去?”   温初九揉着脑袋问。回应她的,是吱呀吱呀的马车声。   这是不能透露的意思了?   温初九瘪瘪嘴,不再浪费口舌追问,靠着马车壁没心没肺的开始酝酿睡意。   几乎一夜没睡,熬到现在,她很快就沉沉的睡死过去。   听着她渐渐平缓的呼吸,凤逆渊眼眸微亮。这人,还真是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睡着。   马车飞快的从城门出去,朝北边疾驰,十几个?影紧随其后,穿梭在漆?的夜里,如同鬼魅。   这一夜,很多人都不曾安眠。   第二天,温初九是被颠簸醒的。   马车的空间狭小,饶是张一斧驾车的技术如何高超,出了城也难免颠簸,所以温初九睡得并不舒服,醒来的时候,浑身的骨头都是酸痛难忍,不由得倒吸了两口冷气。   抬眼去看,凤逆渊端坐在她面前,手里正拿着一本兵书翻阅,根本不受外界的任何干扰。   温初九仍然龇牙咧嘴却是噤了声,没敢打扰他,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看,路边的景物很是陌生。   看日头已经过了晌午,马车的速度却半点不减,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温初九有些诧异:“王爷,您不饿么?”   凤逆渊懒懒的掀眸,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垂眸,继续看他的兵书。   得,这人是活阎王。专吃人血肉,哪里需要吃五谷杂粮?   不过凤逆渊不饿,温初九却是饿了,昨晚给杨喜的接风宴,她可是一口东西都没敢吃,谁知道这位阎王会不会突然犯病下毒弄死那个老狐狸呢。   “咕噜!”   肚子叫了一声,不过被马车轮子的声音掩盖,基本听不出来。   咽了咽口水,温初九又靠着马车壁想继续睡觉来抵御饥饿,刚酝酿出一点,脸就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砸了一下,睁开眼睛,是一个白乎乎的馒头。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温初九自然而然的看向凤逆渊,凤逆渊头也没抬:“吃你的。别再发出声音打扰本王。”   “哦。”   温初九乖顺的点头,这大阎王倒是越来越好了嘛,竟然还帮她带了干粮。   眉眼弯弯,乐滋滋的拿起馒头咬了一口,温初九脸上的表情僵住,感觉自己的牙松动了些。   这人确定是给的她一个馒头,而不是一块石头?   这馒头看着白乎乎的,却已经硬得咬不动了好吗!王府的厨子做馒头的手艺敢再烂一点吗?   “王爷,王府厨子做的馒头味道一向如此么?”   温初九咬牙切齿的问,努力和嘴里的馒头做斗争。   凤逆渊连余光都没甩给她一个,翻了一页,平淡道:“这是母妃昨日学做的,本王不想辜负她的一番心意,这次出行就带上了。”   “……”   联想到之前老王妃那做得焦?如炭的饼。温初九觉得自己除了牙疼,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疼了。   这大阎王根本不是想给她吃的,而是想毒死她。   马车没日没夜的赶了三日,中间除了停车方便一下,再也没有停过。   老实说,温初九以前挺羡慕那些达官贵人的,因为他们出门可以坐马车,而她只有在暗处施展轻功跟着马车跑的份。   但这次坐了三天马车之后,温初九完全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这辈子她可能都不想再坐马车了。   所以当第三日傍晚,马车停在北宿城城门口的时候,温初九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   终于可以下车了,她的屁股都要被颠成两半了好吗!   马车被守城的官兵拦下,询问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张一斧没有回答,只是撩起马车帘子跟凤逆渊复述了这句话。   凤逆渊端坐着没什么反应,抬脚把温初九踹出去。   温初九没防备,直接被踹下马车摔了个四脚朝天,守城官兵也没防备马车里会突然踹出这么个玩意儿,立刻拿着长矛对准温初九:“大胆。什么人!”   明晃晃的长矛离脑袋也就一寸的地方,闪着寒光,温初九没敢乱动,连忙高举双手开口:“各位官爷别误会,小的是好人!”   官兵不吃这一套,照旧恶声恶气:“老实交代!你是哪里来的,到北宿来做什么?”   “小的是偃月国的,我家公子先天有疾,听闻北宿有神医在,特来此处求医。”   此话一出,守城的官兵表情立刻大变,手里的长矛又戳近一些:“北宿与偃月国向来势不两立,你竟还有胆子前来求医,真是荒谬!”   气氛陡然变得僵滞。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温初九却神情未变,从兜里拿出一份通关文书递过去:“我们虽是偃月国的人,但一直在西夷生活,北宿虽与偃月国势不两立,但当年和我们西夷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不是吗?”   北宿,以前是北锌王凤珩宿的封地。朝恒政变后,分裂出来成了一座单独的城池。   它不能称之为国,因为它的面积太小,但因为它沿袭着北锌王凤珩宿当初的治理理念,所以畜牧业极其发达,盛产马匹和羚羊,可供周围边陲小国日常所需。早已从北荒之地变的十分富饶。   加上城中民风开化,即便是女子,自幼也会研习骑射,所以城中妇孺皆兵。   所以这些年偃月虽然好几次出兵想要收回北宿,都没能成功,反倒越来越被挫了锐气,变得有些一蹶不振。   北宿与偃月国势不两立。无非是因为当初朝恒政变,北锌王凤珩宿不明不白的血溅朝堂,还落了个谋逆的罪名,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镇西王有好感。   所以温初九才会这样从容不迫的说自己来自西夷,只因西夷是镇西王的封地,而当年天下人皆知,镇西王与北锌王的感情极好,远甚亲兄弟。   “竟是来自西夷?”   守城的官兵惊讶,还是很不相信的仔细查验了一番手里的通关文书,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放行。   “多谢官爷!”温初九道谢,正要拿回通关文书,那官兵突然一把抓住温初九的手:“进城可以,但因你们身份特殊,不能住普通客栈,必须住专门供外使住的驿站,且不能随意在城中走动,要去哪儿,找什么人,都必须报备!”   “好好好,一切都听官爷的。”   温初九一个劲的回答,那人的脸色换和了些,收了长矛把温初九拉起来,然后把文书还给她,冲其他人吩咐:“你们继续守城,我带他们去驿站。”   “是!”   整齐划一的回答,即便只是守城的普通将士,气势也不输于南横军中的将士。   温初九:“……”   只是守城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这样对比起来,京都的城防岂不是弱到家了?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十分老实的跟着这人进城,张一斧则慢吞吞的驾着马车在后面。   进了城,极具地方特色的集市便在眼前展开。   不同于偃月国那边的集市规划严明整齐,这边的集市显得很是随意,没什么规律,各种新奇搞怪的东西都有售卖,这里民风开化,街上竟还有女子开着店铺做生意,甚至沿街叫卖。   这在偃月必定是要被唾弃说女子抛头露面为忌讳的,在这里却好似早已习以为常。   温初九新奇的四处观望,那领路的官兵也不闲着,各种试探问问题。   “当年镇西王名震天下,却不幸战死沙场,听闻新王爷继位以后,子承父志,将西夷治理得很好,难道连个好点的大夫都没有?”   子承父志?   这话要是让镇西王听见,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官爷这是上哪儿道听途说的,那新继任的王爷,就是个纨绔草包,丝毫没有镇西王的风范,整日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流连温柔乡难以自拔,西夷如今被他搞得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别说大夫,就连日常所需都要用马队跋山涉水去别处换取。”   那人拧眉,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新王爷当真如此不济?”   “当然是真的!”   温初九瞪大眼睛点头,新任镇西王的确劣迹斑斑,但恶名还没闹到天下皆知的地步,只是刚成为皇家密探的前两年,她曾去西夷监视过那人罢了。   北宿既然念着北锌王和镇西王当年的交情,自然不可能一点都不关注西夷的动态。   这人刚刚这样问,无非是想试探自己是否真的了解西夷罢了。   果然,在温初九答完之后,那人眼底的戒备少了一些。   一路走到驿站,这人不动声色的把温初九及马车里这位‘公子’的家境都摸了个一清二楚,临走时,他甚至还同情的朝马车看了一眼。   对不起各位美人,让大家久等了,雪妞没有弃更,昨天断网了,稿子本来赶好了,但时间来不及没有及时发出来,不好意思,雪妞跪仙人球谢罪!!! 第七十三章 为什么带她来   等那人走远了,张一斧从马车上跳下来,很是恭敬的把凤逆渊扶下车,路过温初九的时候,鼻子里溢出两声不屑的冷哼,嘴里嘀咕了一句:“软骨头!”   嘿!她怎么就软骨头了?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要是有本事用其它的借口进城,还推我出去做什么?   温初九无语,不过考虑到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没跟张一斧逞一时的口舌之争。   老实说能住在驿站比住在一般客栈好。驿站虽然有人监视,但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当然最重要的是。住驿站可以吃住免费。   南?王要是在北宿的城池出了点什么事,恐怕偃月国和北宿刚歇下来的战事又会一触即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战事歇下来的缘故,北宿的财力又提升了许多,连驿站都修建得比温初九想象中要豪华许多。   驿站的官差引着他们上楼,从温初九和张一斧对凤逆渊恭敬地态度判断出他身份不俗,便安排了两个房间。一个自然是给凤逆渊单住的,另一个则是给张一斧和温初九的。   房间都是一样的,只是多住个人而已。温初九一点意见都没有,反而十分开心,一来是因为驿站房间的配置不输于其他客栈的上房,二来是她和张一斧分到的那个房间,有两张床,对于许久没有睡过床的她来说,简直不能再好了。   分好房间,有人送来热水。   对在马车上颠簸了整整三天正腰酸背痛的人,能好好的泡个热水澡是怎样一种体验?大概是舒服得要灵魂出窍吧。   温初九如狼似虎的盯着热气腾腾的浴桶,然后眼神热切的看向张一斧。   张一斧被她看得虎躯一震,警惕的开口:“你想干嘛?”   “大斧哥,你能不能去外面溜达一圈再回来?”   温初九热切的问。张一斧看了看浴桶又看了看她:“都是大老爷们儿,你想洗澡就洗呗,为什么要我出去?”   “你也知道我生来就细皮嫩肉的。看上去又十分娇小,虽不是女子,但身段犹胜女子,万一你看见把持不住,对我见色起意怎么办?”温初九眨巴着眼一脸娇羞的回答。   “……”   张一斧的脸黑下去,他就算眼瞎了也不会对这个弱鸡见色起意好吗!   这干瘪瘦小的弱鸡,哪有娇滴滴的姑娘惹人疼爱?   这样一对比,张一斧便不耐烦起来,起身扒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你他娘的要洗就洗,不洗就给劳资滚一边去!”   话落,哗啦一声,张一斧踏进浴桶。不拘小节的搓背洗澡,看着他背上那结实黝黑的肌肉,温初九默默地走出房间,为什么会觉得有些辣眼睛?之前看那阎王沐浴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感受啊。   正想着,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进来。”   扭头,男人坐在临窗的椅子上。眸色不明的看着外面的街道,温初九晃了下神才提步进去。   “请问王爷有何吩咐?”   “替本王试试水温。”   “……哦。”   温初九点头,这才发现屋里竟然多放了一个屏风,绕过屏风走过去,浴桶里同样冒着热气。   得,谁让人家是王爷呢。试试就试试。   伸手摸了摸,水温略高,并不烫,身体泡在里面正好最是解乏。   撩起衣摆擦擦手,温初九走出去:“回禀王爷,水温正合适。”   “谁让你用手试的?”   不然还要怎样试?难道用脚?   正无语着。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脱了。”   “……那个,王爷。”温初九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这是让我在你房间洗澡的意思么?”   凤逆渊掀眸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你的废话可以再多一点。   “谢谢王爷!那我去了。”   温初九道谢。也不推辞,转身转过屏风脱了衣服就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桶里。   身体被热水包裹,一身的疲乏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忍不住舒服的眯了眯眼。   “今日所见,你觉得北宿如何?”   凤逆渊的声音传来,温初九愣了一下。随即自顾自的搓手臂:“小的愚笨,什么都看不出,还请王爷明示。”   温初九这是故意装傻。凤逆渊也不拆穿,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淡淡的开口:“北宿民风开化。不少女子可在外主事,行事比男子更为细心周到,也更加看重诚信。男女合作行商,商业已远比偃月发达,其贩卖的商品种类也千奇百怪。偃月朝臣皆道北宿以畜牧业为支撑,却不知这里早已是通商往来的要地。”   这话,是从最客观的角度做出的评价。   他的语气淡淡,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心里却分明已经有了几分担忧。   偃月国曾有过一国独尊的盛况,朝恒政变后,国力虽然有所损减,朝臣却仍沉浸在当年的天朝优越感中,自认即便失了北疆和镇西王,也还有南?王可守得一国鼎盛,盲目的闭塞耳目,对北疆和边陲邻国的发展视而不见。   这样的妄自尊大,若是北宿与其它小国联手起来,以南横军如今的实力,虽然不至于打败仗,但也不会赢得太过轻松。   若是此时再发生王储之争引发内乱,在内忧外患夹击的情况下,想赢,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温初九竖起耳朵听得认真,却没有听到下文,正有些疑惑,房间门被推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温初九立刻判断出是张一斧进来了。   “王爷?您还未沐浴?那些人是怎么办事的?”   张一斧下意识的认为是有人怠慢凤逆渊,转身要出去找那些人的?烦,被凤逆渊叫住:“站住!临走之时,我说过什么你都当耳旁风了!?”   “属下知罪!”   张一斧跪下认错,刚想看屏风后面有没有人,被凤逆渊转移话题:“待会儿吃了饭,你去驿站附近转转,看看除了我们的人,还有没有别的人潜伏在周围。”   “是,属下遵命!”   张一斧说完转身要走,刚迈出门口又回过身来:“王爷,您这次为何要带那个弱鸡来?”   听见这个问题,温初九的耳朵竖得更厉害,最终只听见凤逆渊说了一句话:“整个军营,你能找出来比她更弱的人吗?” 第七十四章 还为谁束过发?   “整个军营,你能找出来比她更弱的人吗?”   “……”   温初九一脸无语,因为她太弱所以把她带出来,这算哪门子的理由?   张一斧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凤逆渊的意思,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打探北宿的实力,也不是想挑起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矛盾,有温初九同行可以做个很好的掩护,至少让人感觉他们是没有恶意的。   “属下明白。”   说完这一句。张一斧转身退出房间,温初九正低头想着事情,凤逆渊绕过屏风走过来。丢给她一个包裹,下意识的伸手接住,里面软软的,打开一看,竟然是两套干净的换洗衣服。   “这也是给我的?”   温初九诧异,凤逆渊眸光平静的扫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动作快点。”   “……哦,好。”   又泡了一会儿,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服。温初九的脸难得有些发烫,虽说有屏风挡着,但好歹也是男女有别,她怎么在这个大阎王面前这么自如,竟然一点都没觉得羞耻?   ?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胸口,温初九翻了个白眼,就她这样的,就算洗干净送人家床上去,人家都不一定会感兴趣吧。   赶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温初九自觉地把浴桶里的提下去,然后换上干净的热水给凤逆渊沐浴。   等她打好热水,凤逆渊很是自然的摊开手。   一看这架势。温初九很有眼力见的上前帮他脱衣服,只剩下里衣和底裤温初九就打算抱着脏衣服退出去,手腕被扣住:“还没脱完。”   “……要脱完?”   温初九一脸诧异。之前这人不是都不让她脱完么?   “你打算让我穿着衣服洗?”   “……”   好好好,你长得帅,说什么都是对的。   温初九老老实实的帮人把里衣脱下来,然后蹲下身来,原本没觉得有什么的,脸陡然升温起来。   又不是没见过,她脸红个什么劲?   ?鄙视了自己一把,温初九拧着脑袋把裤子脱下来,好在凤逆渊自己跨进浴桶泡澡,温初九松了口气,再次想抱着衣服离开,凤逆渊又轻飘飘的说了四个字:“本王累了。”   “……”   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洗的澡!   咬咬牙。温初九转身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小的帮王爷捏捏肩膀解乏。”   凤逆渊挑眉,没有说话,但等着她伺候的意思很明显。   熟练的上手按捏,凤逆渊惬意的闭上眼睛,任由纤细却有力的指尖在他肩膀游走。   “进城的时候,你的通关文书哪儿来的?”   “……小的找人伪造的。”   温初九干巴巴的回答。明明按了没两下,却感觉自己浑身都开始冒汗了。   “你之前也不知道会到这里来,怎么会这么有先见之明,让人伪造了这里的通关文书?”   “……”   这句话问出来,温初九明显感觉到屋子里陡然多了一股迫人的威压,小腿肚子有些打颤。手上的动作也吃力起来。   身为皇家密探,为了方便行事,随身携带着几个重要地方的通关文书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但现在她总不能直接告诉这位阎王自己是皇家密探吧?   “王爷,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小的在加入南横军之前。曾想过到北宿这边来做点小本生意,所以事先找人伪造了这里的通关文书。”   温初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凤逆渊沉吟出声:“本王倒是不知道。哪里有人竟然胆敢做这样私通往来的买卖!”   这事儿,要是不追究,也就是投机取巧的小事一桩,若是深究起来,就是扣顶私通叛国的罪名也不足为过!   因着西夷和北宿的关系,偃月国做这种营生的人还不少。但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皇家密探制造局,一个是内务局。   温初九这份自然是出自皇家密探。但她的回答却是一口咬定:“这是小人托人进宫找内务府的人做的。”   内务府归杨喜管,若是凤逆渊要追查这件事,肯定能从他身上查出点什么。   祸水东引这种事。温初九总是干得很顺手。   “你在宫里还有认识的人?”   岂止是认识,我说我还跟太子一起蹴过鞠、和皇后娘娘赏过花、和朝恒殿那位一起熬过夜你信么?   “不不不,就是有一个远房亲戚在宫里边当差伺候人罢了。”   “……”   凤逆渊没了声音。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渐渐消失,温初九悄悄擦了把汗,埋头认真的帮他按摩,顺手拿帕子帮他搓背。   累得出了一身薄汗,终是帮他洗好了澡。   凤逆渊跨出浴桶,自己拿干帕子擦干身体,然后由温初九帮他穿好衣服。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帮本王束发。”   “咦?”温初九疑惑:“我不会呀。”   “不会就学。”   语气很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霸道。   “……”   温初九有些不明白,偌大个南?王府难道就找不到人帮他梳头发了么?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让她帮忙束发?她看沐灵就梳得挺好的。   突然想到沐灵,温初九思绪一顿,她怎么又不自觉的和人家对比起来了?   “王爷想要梳个什么样的发式?”   温初九问,走到一边的柜子里找出一把木梳还有专门的发带,凤逆渊坐到她旁边:“随意,只要不太奇怪就好。”   “……”   这种要求对一个不会束发的人来说,会不会太高了一点?   心里无语,温初九动手开始梳理凤逆渊的头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很久以前,她无意中看见自家师姐帮师兄束发的场景。   师姐也不是擅长这些的人,所以她梳的那个发髻很简单,但不知是那日的光影太美好还是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太过般配,竟成了温初九心里难以忘记的唯美场面。   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她都在想,当初那幅场景,到底是她单方面的幻想,还是真实发生过的美好。   想得出神,手便不自觉的重复了记忆中师姐的动作,直到绑好发带,温初九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下一刻,男人低沉的,喜怒难辨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动作很熟练,之前还帮谁束过发?” 第七十五章 我记住你了   “动作很熟练,之前还帮谁束过发?”   “……”   这种被严刑拷问的既视感是怎么来的?   未免不小心戳中这大阎王的某根神经,温初九小心的在心里组织语言:“小的说了不会的,自然没有帮别人束过发,只是刚刚突然想起沐灵姑娘之前帮王爷束发的场景,所以模仿着绑了一下。”   温初九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这头发梳在后面,这阎王再怎么能也不可能后脑勺再长一双眼睛看见自己的发型,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这只是温初九个人的美好想象,对于一个从小就自立自主为自己束发的王爷来说,就是有人不小心拔了他一根头发丝儿,他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温初九的话他一听就能知道是真是假。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很好糊弄?”   凤逆渊问,声音冷了下去,经过多日的相处,温初九已经能敏锐的感知到,这是这人要发怒的前兆,心里一虚,直接跪下去:“小的绝对没有糊弄王爷的意思,以前我大哥经常帮我二哥束发,所以我看得多了就学会了。”   “所以在我之前你还帮谁束过发?”   “……”   这个难道才是问题的关键么?她还以为这阎王要治自己一个欺上瞒下的罪名呢。   “没有谁,这是我第一次帮人束发,应该是我天资聪颖,所以才会让王爷觉得我是个中老手。”   “是吗?”凤逆渊勾唇,回头定定的看着温初九的手,锐眼如刀,一寸寸剜过温初九的手腕:“日后若是让本王知道你还替旁人束发,本王便剁了你的手!”   “……”   这人敢不敢再不讲理一点?这样的要求对一个随侍来说会不会太严格了一点?   心里虽然不满,温初九面上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只笑着回答:“好好好,小的都听王爷的。”   得了满意的回答,凤逆渊的眉眼柔和了些,朝温初九招了招手。   “干嘛?”   温初九戒备的问,凤逆渊眼睛微微眯起:“过来。”   过来做什么?刚刚的问题不是都已经回答完了吗?难不成还要动手?   身体紧绷着一点点挪过去,肩膀被按着坐在凳子上,然后手里的木梳被抢了过去。   “王爷!?”   温初九诧异,想拿回梳子被凤逆渊按得无法动弹。   “别动!”   简短有力的命令让温初九老实了,随便缠了一下的头发被解开,还没完全干透。男人大掌运力,有热量源源不断的从他掌心涌出,头发很快就烘干了。   烘干之后,凤逆渊用木梳帮她梳头,然后眉头皱在一起:“你的头发怎么跟枯草一样?”   “……”   你特么要是也整天风里去雨里来,还总是饮食不规律,用干巴巴的干粮填肚子,头发不变成这样就见鬼了!   ?腹诽,温初九扯唇笑笑:“王爷,我先天不足,后天家里穷又没什么吃的,所以头发就枯躁了些,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让这阎王梳一次头发,能掉一撮,要是多梳几次,估计能直接把她送进佛堂跟老王妃作伴!   温初九笑着去拿木梳,被凤逆渊避开,直接动手用木梳把她有些打结的头发暴力梳理开。   “嘶……”   温初九倒吸了两口冷气,不敢和这阎王对着干了,连忙求饶:“求王爷手下留情!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做秃子!!”   听见‘秃子’两个字,凤逆渊唇角抽了抽,面色不怎么好看,手上的动作却是温和了些。   凤逆渊的动作比温初九刚刚更为熟练一些,梳好后,温初九下意识的摸摸头发,竟然和她刚才弄的发式一模一样!   “……”   所以她刚刚撒谎的时候,这阎王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个……”   温初九正想着该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内心的尴尬,房间门被推开,张一斧从外面冲进来。   “王爷。属……”   说话声戛然而止,张一斧瞪大眼睛看着温初九,然后又看看凤逆渊,这个弱鸡为什么会在房间里?还坐在王爷面前?王爷手里面为什么会拿着木梳?难道王爷刚刚是在帮这个弱鸡束发!?   张校尉活了二十多年,人生观在开门短短的时间里,受到了毁灭性的碾压,碎成了渣,且呈现出一种捡都捡不起来的状态。   温初九的脑袋也难得有一瞬间的空白,她该怎么合理的解释她出现在这里并且让这个大阎王为自己束发的事实?难道说他有特别的癖好,就是想帮人束发?   温初九和张一斧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凤逆渊面不改色的放下木梳,单手背在身后,踱步走到桌边坐下,沉声开口:“发生何事,如此慌张?”   简单有力的一句话拉回张一斧的思绪,他快步走到凤逆渊面前,微微垂首:“北宿城主派人到驿馆来了,说要请王爷去城主府赴宴,王爷去吗?”   张一斧有刻意压低声音,但他天生嗓门大,即便是耳语,也足以让温初九听得清清楚楚。   北宿城主竟然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难道已经发现他们的身份?不过就算他们的身份没有被曝光,怎么看这个宴会,都像是一场鸿门宴。   既然是鸿门宴,去的话自然是有很多风险的,但现在城门已关,就算不想去,也没有后路可退了,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般想着,温初九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凤逆渊身上。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凤逆渊扭头朝她看过来:“既是北宿城主诚邀,怎能拂了城主的面子?自然是要去的。”   这句自然说得十分坦荡,一下子将温初九心里那点不安扫荡一空。   是了,这是名震天下的南麟王,有他在,即便是只身深入别人腹地又有何妨?   这个男人,总是有本事让别人信服依赖。   张一斧眼神古怪的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终拱手表明自己的态度:“属下听王爷安排!”   “待会儿去了城主府,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凤逆渊开口,张一斧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一句:“属下遵命!”   温初九跟着点头:“王爷放心,小的一定会随机行事,绝对不给南麟王府和南横军抹?!”   她说的是随机行事,并没有说一定会听他的安排,耍了点小心思偷换概念,凤逆渊闻言多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点破。   从楼上下来,远远的便看见驿站外面站了一群带刀的官兵,为首的是一个和张一斧长得差不多,满脸络腮胡的男子。身上穿着短衫布衣,一身硬鼓鼓的肌肉,光是看外形是和张一斧旗鼓相当的。   温初九下意识的往张一斧那边靠了靠,小声嘀咕:“大斧哥,你和他谁比较厉害?”   “哼!”张一斧冷哼了一声,有些不屑:“反正比你这个弱鸡强。”   “……”   不想回答就不回答,人身攻击做什么?   温初九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扶着凤逆渊,有模有样的开口:“公子,仔细台阶。”   张一斧眼睛瞪得如铜铃,这弱鸡好生大胆,竟敢擅自动王爷的尊躯贵体!   刚要发怒,却见凤逆渊借势靠在温初九身上,甚至还配合的掩唇轻咳了一声。   “……”   ?咽下到嘴边的呵斥,张一斧忍不住抓抓脑袋,是他最近脑袋不够用了吗?为什么感觉这弱鸡和王爷之间不知何时形成了一种旁人无法明了的?契?   “就是你们?”   领头的人问,声音粗声粗气,和张一斧没两样,温初九习惯的笑起:“是的,官爷,就是我们,没想到城主这么热情好客,竟然还要亲自宴请我们公子。”   “……”   领头的人看温初九的表情宛如看着一个智障,有点眼力见的人都应该看出来这不是真的要请他们吃饭这么简单的事吧!   没理会温初九的话,领头的转而看向凤逆渊,按照温初九的叫法称他一声‘公子’。   “公子,请,城主已恭候多时!”   说完,主动退到一边,把路让出来,凤逆渊自然没有推辞,任由温初九扶着向前走去。   走出驿站,外面有马车接送,看上去虽然不怎么豪华,掀开帘子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的配置十分有心。   里面铺满了软绵绵的垫子,中间还摆放着茶水和糕点,而且还有一股独特的淡雅的香味,坐在里面怎么看都不输于偃月国任何一个大家闺秀出门坐的马车。   坐了三天硬邦邦的马车,突然坐到这样的车上,温初九不自觉的东摸摸西看看。   有专人驾马车。张一斧自然也是坐马车里面,他人高马大的,蹲在马车里,看上去竟有些莫名的憋屈,温初九忍不住笑了一声。   张一斧眼睛又瞪大了些,似乎要把温初九吃进肚子里:“你笑什么,没坐过马车吗?土包子!”   “……”   如果可以,温初九很想抽出腰间的软剑跟他干一架!   什么叫土包子?她好歹也是在皇城当差的!别说马车,就是碗大的夜明珠她看见了也不会惊讶好吗!   大眼瞪小眼的较着劲,马车外突然一阵喧哗,温初九立刻扭头撩开马车帘子朝外看过去。   两边的街道三三两两的有人出来,好奇的看着他们的马车,眼底带着期盼,有人甚至追着马车在后面跑。   温初九诧异,钻出马车蹲在车辕上和驾车的车夫攀谈。   “哥们儿,这些人怎么都盯着我们看?莫不是他们知道我家公子风华绝代,想要招我家公子做上门女婿?”   张一斧:“……”   我呸!我家王爷顶天立地,才不会去做什么倒插门的上门女婿呢!   车夫也是一阵无语,很是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小兄弟你想太多,这是城主出行专用的马车。他们只是在看这辆马车而已。”   城主专用的马车?   温初九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辆马车,这才发现马车的四个角上都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宿’字。   用这辆马车来亲自接人,算不算在传达一种善意?   对这位北宿城主,温初九倒是有所耳闻。   听说他是北锌王凤珩宿在路边捡的一个小乞丐。   坊间传闻,凤珩宿在到达封地第一天,被一个小乞丐当街刺杀,而小乞丐用的武器是一个碎瓦罐片,凤珩宿毫发无损,并没有怪罪这个小乞丐,反而把他养在身边,给他起名凤珩衍,悉心教养,告诉他用什么样的兵器才能最快最准最狠的要了敌人的性命。   后来,凤珩宿和小乞丐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如果小乞丐有朝一日能杀掉凤珩宿,北锌王的王位便由他继承,如果不能,这小乞丐便要一辈子做凤珩宿的护卫。   这个约定是真是假温初九无从知晓,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在凤珩宿血溅朝堂之后,便是这个小乞丐凤珩衍揭竿起义,带着北疆百姓脱离偃月国的治辖,成立了如今的北宿。   这个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会不会和张一斧一样粗犷高大甚至带着点莽撞?还是像凤逆渊这样,风华绝代,有种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抑或是长相平平,并不惹眼,腹中却大有乾坤?   一路猜测着,马车停下来,温初九率先跳下车,然后把凤逆渊扶下来。   城主府虽不如南麟王府气派,但门口蹲着两个巨大的祥瑞,看上去也是很大气的。   领头的上前引路,温初九扶着凤逆渊跟在后面。   从大门进去,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茂盛的青翠的竹林,恰好有风拂过,几片竹叶随风飘散,竟有种文人特别喜爱的风雅。   温初九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些,只觉得讶异,竹子一般生在南方。北宿地处北疆,在凤珩宿成为北锌王执掌这里之前,只是蛮荒之地,可以说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有竹子在这里存活?   竹子掩映交错,从下面的鹅暖石铺成的小径穿过,然后便到了一处茶园,茶园的茶树刚冒出嫩芽,正是采摘的好时候,时不时还有馥郁的茶香袭来。   温初九更是疑惑。这个时节,南方有雨前龙井还可以说得过去,北方怎么会有茶树?还长得这么好,未免太诡异了一点?   穿过茶园,城主府的主屋出现在眼前,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北宿城城主的主屋,是用竹子做的,不同于封洛天的竹屋那样闲适,这个竹屋完全是按照王府大院的样子建造的。   整个竹屋看上去十分的气派,但又透着几分雅致,并不会让人觉得过度的骄奢,反而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什么样的人才会把城主府建造成这个样子呢?   温初九越发的好奇起来,眼神也不自觉的到处看。   正看得出神,一道略显稚嫩的低喝传来:“站住!给本城主跪下!”   本城主?   循声望去,一个十三四的少年出现在眼前。   少年身上穿着一件朱红色的锦衣,衣服料子很好,上面用金丝绣着祥云和骏马的图腾,腰间别着马鞭还有鹿皮做的酒袋,是很典型的北方汉子装束。   然而少年生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明亮闪烁,身形颀长却并不特别壮实,反而透着几分南方孩子的秀气,乍一看竟和凤逆渊年少时的画像有几分相似。   这孩子难道就是北宿城城主?   不可能吧,从他的相貌来看,十年前凤珩宿血溅朝堂的时候,他顶多也就是个三四岁的孩子而已,他能带着北宿民众揭竿起义?   兀自想着,温初九看上去有些呆,少年抽出腰间的马鞭朝温初九挥了一下:“本城主让你跪下。你耳聋了?”   这一鞭不怎么重,只是成功拉回了温初九的思绪。   低头,对上少年干净的眸,温初九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不过还是拱手行礼:“小的见过城主大人。”   “本城主让你跪下!”   少年不依不饶,抬手再次挥鞭,鞭子却没落在温初九身上,而是被凤逆渊伸手抓住。   “这是我的人,好像没有理由给你下跪。”   “大胆!”   没想到会被忤逆,少年瞪大眼睛怒喝一声。凤逆渊眉梢微挑:“冒充北宿城城主,你不是更大胆?”   “你……”   少年气结,白皙的脸上染上些许红,似乎是被人当众戳穿有些尴尬。   少年还想为自己辩驳两句,身后传来一声轻斥:“君临!不得无礼!”少年唇瓣嗫嚅了两下,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跑回竹屋,拱手跪下:“君临知错。”   随着这一生道歉,一个缠着玄色锦衣,穿着男子装束的女子走出来。   女子看上去应该有二三十的样子。虽是做男子打扮,但身上自有一股成熟的韵味,可见已为人妇。   她身上其实并没有任何女子的柔婉,身形比一般女子要高大,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比男子还要有阳刚之气,就算没有借助任何的外物变装,一般人也不会认为她是女子。   温初九之所以会在第一时间认出来,只是因为直觉,同样身为女子的直觉。   “属下见过城主!”   领头的人上前跪拜,温初九这才跟着跪下见礼:“小的见过城主,我家渊公子先天有疾,如今是来北宿求医的,惊动城主亲自设宴接待,真是受宠若惊!”   一番话,把凤逆渊的身份和来意都点出来,尽管只是假的,至少场面上是过去了。   女人的目光落在凤逆渊身上,目光坦荡的和他对视,片刻后淡淡的开口:“渊公子看上去器宇不凡,怎可屈居在驿站,我这就派人去驿站帮你们把行李拿到城主府来,既要求医,待会儿在城中贴个告示,重金悬赏之下,自会有人到城主府来为渊公子诊断,这样也不用你们到处寻医,减少奔波,渊公子觉得可好?”   这一番话倒是句句都为别人考虑,明明什么都已经安排好了,最后还要问一句可好,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也找不出理由反驳。   “多谢城主照拂。”凤逆渊拱手道谢,说完状似随意的扫了温初九一眼:“城主,我的随侍可以起来了么?”   “自然。”   女人点头,温初九应声站起来,老老实实的站在凤逆渊身后,从踏进城主府开始,受到的震惊就一波接一波。   北宿城城主凤珩衍,当年被北锌王凤珩宿救下来的小乞丐,竟然是个女子!   就是这女子,沿袭了凤珩宿的主张,将北宿一步步发展壮大到如今的局面,也是这个女子,率领北宿民众,一次次抵抗住偃月国各大将帅发起的攻击,守住了北宿的城池不曾动摇。   史书记载的女子从军甚至领兵的事迹不少,当朝巾帼不让须眉的也大有人在,但耳闻和亲眼看见完全是两回事。   这样一个奇女子,她身上并没有太多的血腥和杀戮,甚至没有过多的威压,她的背脊只是挺得比一般女子要直,她的眼神更多的是坚定。   她的身上,没有强者的威慑,更多的是强者的淡泊与宁静,好像万千变化,皆在胸中。   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畏惧,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心中惊起波澜。   “一个随侍而已,就是让他跪着又如何?”   少年不服气的插嘴,一脸不爽的瞪着温初九,好像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温初九把头埋得更低,并不打算和少年发生正面冲突。   “凤君临!”   凤珩衍加重了语气,连名带姓的喊他,少年眼神变了变,最终垂下肩膀,扯着凤珩衍的衣袖撒娇:“娘,我错了。”   “……”   娘!?   北宿城主不仅是个女子,还有了个十三四的儿子!那么问题来了,这孩子的爹是谁?   温初九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北锌王凤珩宿温润如玉的脸,那个男子,遗世而独立,若是遗传了他的容貌,少年长成这样,似乎也不足为过。   只是,北锌王在路边捡了个小乞丐,然后养了几年发现这乞丐是个女孩子,最后和这个女孩子有了个娃,这事儿听起来怎么都有些像话本子里面的事。   “自己去抄书。”   “娘,我已经知错了,可以不抄书么?”   少年继续撒娇,凤珩衍不为所动,少年知道没戏,只能撒手,愤愤不平的往一边走去,走了没两步突然转身冲温初九做了个鬼脸:“我记住你了!”   “……”   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少年,你记住我做什么? 第七十六章 铁匠铺的秘密   名正言顺的在城主府住下,只过了短短两日,温初九便生出几分不想走的留恋,只因城主府和南?王府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别。   且不说别的,就是城主府每日的膳食,在府上住了两天,温初九就没见过一样重复的,且每一样都做得十分精致,堪比御膳房挖空心思给朝恒殿那位做的吃食。   难得享受一下帝王级待遇。老实说,如果皇家密探的差事泡汤了,温初九还挺乐意在北宿城城主府谋一份差事的。   当然。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完美,北宿城城主府的日子,唯一让温初九觉得有些不好的只有一点,城主凤珩衍独子凤君临是个很小心眼的熊孩子。   具体表现为他总喜欢埋伏在某个地方,突然冒出来吓温初九一跳。   刚开始温初九还会配合的表现出受到了惊吓,但这样的把戏玩多了之后。温初九就只剩下一个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   第三日,北宿难得下了场雨。暮春的天竟也透着几分寒意,温初九倒挂在屋檐打了个哈欠,正琢磨着要不要回去睡个回笼觉,余光就瞥见一抹浅灰色油纸伞慢悠悠的走在茶园小径上。   油纸伞下,穿着男子服饰的佳人英姿飒爽,撑伞的人,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那手,见过刀光剑影,染过血雨腥风。   那手的主人,号令千军万马,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铁血英雄。   谁也不曾想过,那手的主人。会这般思虑周到的为一个女子撑伞。   仿佛只要他站在那里,便可以为伞下的人阻挡一切风雨。   师兄当初那句话说得很对,喜欢上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是件伤筋动骨的事,但若是能赌到这个人唯一的柔情,便是让世人艳羡的美好。   温初九赌过一次,把所有都赌在顾临风身上,虽然现在还没有结果,但温初九很清楚,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淡然的收回目光,刚想回屋睡觉,一个巨大的鬼脸陡然出现在眼前,温初九惊得差点没一脚踹过去。   “嘿嘿,这次被我吓惨了吧!”   凤君临一脸得意。温初九从屋檐下飘落,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再这么走神下去,她恐怕真的要被逐出皇家密探了。   “别伪装,我刚刚都看见你的眼神了,你肯定是被我吓着了。”   凤君临笃定小尾巴一样跟在温初九身后。进了屋,见温初九要往床上躺,出声制止:“你干嘛?”   “睡觉啊。”温初九踢了鞋子,掀开被子一脸坦然的窝进去:“这种下雨天,不睡觉还要做什么?再说,我睡的是自己的床。有什么问题吗?”   “你吃住都是我们城主府的,好意思说这是你的床?”   少年一脸诧异,似乎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哦,你说得对,我睡的是城主府的床,我现在想睡觉。碍着你了吗?”   温初九懒懒的问,在少年的眼皮子底下打了个哈欠,凤君临气结。不客气的动手把温初九拉起来:“不许睡,陪我出去逛逛。”   “下雨天有什么好逛的?”   温初九无语的问,却拗不过凤君临的执着,强撑着从床上起来,跟着他一起出了城主府。   凤君临先带着温初九去了城里的赌坊,里面鱼龙混杂。看上闹哄哄的,和偃月国的比起来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   少年本想嘲笑一下温初九是个没有见识的土包子,没想到温初九一到赌坊就如鱼得水。一连赢了好几局。   眼看要大杀四方,未免引起赌坊老板的注意,温初九秉承着赢了钱见好就收的原则。收了钱在赌坊里逛来逛去。   这里没有为自己赢得彩头,凤君临有些不服气,拉着温初九凑到她耳边威胁:“你肯定是作弊了。如果不分我一半,我就去揭发你。”   “……”   少年,这种事你不当场揭穿,谁信你啊。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但也不想和一个孩子计较,便拿了一半银两塞进他手里。   得了银子,凤君临也没有特别开心,反而有些眼神复杂。   “这里不好玩,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提步走出去,温初九挑眉,她倒要看看这北宿城到底有什么新鲜地方,是她在偃月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好不容易提起些兴致,温初九踱步跟在凤君临后面,本以为第二个地方会好玩点,没想到少年竟然把她带到了一个叫醉花楼的地方。   这地方,和南浔的留仙阁差不多,都是温柔乡美人窝。   走进去随意扫了一眼,里面的姑娘个个姿色都还可以,只是并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至少,没有一个是比得上自家师姐的。   这样对比了一番,温初九不由得啧啧两声。   “你啧什么?”   凤君临问,眉宇间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斗志,仿佛只要温初九说一句不好,他就要说十句来辩驳一般。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地方挺不错的。”   未免引来一番口舌之争,温初九果断选择了说假话。   不过,这话虽然好听,这少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拧了拧眉,表情笃定:“你在骗我。”   “……”   嗯,我在骗你,你想咋地?   温初九没有直接回答,但眼神很明显的表现了那个意思。   少年心里那股子不满的叛逆上涌,抓起温初九的手腕就往外走。   “喂喂喂,你想干嘛?这些地方的确挺好玩的,我刚刚就是逗你的,你别生气,咱们回去吧,免得一会儿城主找我们。”   温初九好心劝解,主要是怕这少年年轻气盛,拉着她去干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他身后有城主大人撑腰倒是什么都不用怕,她头顶还骑着一位阎王,要是犯了什么事,说不定会闹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凤君临对温初九的话充耳不闻,径直拉着她来到城西一个铁匠铺,温初九本以为他是来买什么新奇武器的,没想到他从腰间掏出一个腰牌给那铁匠一看,铁匠竟然带着他们去了铁匠铺后院的井旁。   直觉告诉温初九,这不是一口普通的井。   “……”   所以为什么她总是能踩狗屎运撞破这种乱七八糟的秘密? 第七十七章 剥了她的皮   铁匠先从枯井跳下去了,井底并没有水声,和温初九判断的一样,这是一口枯井,井底多半有一条地下通道。   深谙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温初九刚想反悔,就被凤君临一爪子给推下去了。   井有些深,下面一片漆?,温初九用脚蹬着井壁往下滑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停下,正准备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探探路,耳后有风袭来。   心里一惊,然后便被少年当做肉垫子给砸到井底,激起地上的尘土。   “咳咳……”   温初九呛得直咳嗽,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偏偏罪魁祸首还一脸无辜:“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   这?灯瞎火的,不先探探路,万一井底是个蛇窟她难道也傻乎乎的往下跳?   温初九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从地上爬起来,还没适应井底的?暗,前面便抓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井底的路十分复杂,弯弯绕绕的,有点像迷宫。温初九??在心里记着路,然后越发惊诧,这下面竟然还融合了五行八卦。   有凤君临带路,他们走得十分顺利,温初九却知道,这里面既然融入了五行八卦,必定设置了很多机关。   若是没有人带路。恐怕刚走进这里,她就已经触发机关,机关稍微厉害一点,她恐怕就会命丧于此。   越往里面走,温初九越感觉这里面的空间大得出奇。   能在这样大的空间布下五行八卦,放眼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往前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前方渐渐有了亮光,那个带路的铁匠早就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继续往前,耳边竟隐隐有了叫卖声,温初九眼睛亮了亮,露出诧异的光芒,凤君临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看见她这样,立刻露出得意:“怎么样。这地方你没来过吧?”   的确是没来过的。   走出最后一段地道,视野骤然宽阔起来,人声鼎沸,竟比城中的集市还要热闹许多,买卖的商品种类更是繁多,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谁能想到。偌大的北宿城下,会有这样一个四通八达的地下城?   简单扫视一圈,温初九意外的看到几个熟面孔。   说是熟面孔,其实也并不算多熟悉,只是她去西夷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的几个镇西王骑兵的旧部,他们原本觉得当今陛下迫害胞弟,令北锌王含冤而亡,又害得老王爷战死沙场,是个昏庸无能的帝王,想要拥护新王爷领兵谋反,为两位王爷平反,没想到新王爷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后来朝廷下旨让他们整编到南横军,这些人便一个个突然暴毙而亡。   他们死得蹊跷,温初九追查了一阵也没发现太多线索便回京复了旨,没想到他们竟是诈死到了北宿。   再看其他人,温初九很快明白过来,恐怕这个地下城,早已成了无人管理的空白区,无论是各国在逃的死囚犯还是隐世的高人,都可以在这里安然自居。   当然,无论是哪一种人,能在这地下城生存下来的人,都有各自的本事。   恐怕这也是北宿这些年地位越发巩固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不可能一点秩序都没有,那么这个秩序……是谁制定的呢?会是那个在这里布下五行八卦阵的人吗?   温初九拧眉思索,前面突然有了喧哗。却是一个生得凶神恶煞的男人踹翻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的摊位,上面的笔墨纸砚全都散落一地,周围人的反应却是十分寡淡,倒是温初九认识的那几个人起哄似的吹了两声口哨。   男人被这口哨鼓励,冲地上的人吐了口口水,骂骂咧咧道:“劳资看得上你的东西那是你的荣幸,你特么还敢管劳资要钱!”   说完还嫌东西不够乱。又上前踩了两脚,狠狠地碾压一番。   收回脚,地上的东西已经完全不能看了,那书生却还端坐在那里,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这书生,不寻常。   温初九在心里下结论,下意识的看了凤君临一眼。   她本以为这少年看见这样的场景,会热血沸腾的打抱不平,扭头却发现少年眼底却满是兴味和兴奋,察觉到她的目光,少年扭头看过来,然后一脸骄傲得意:“这个莽夫死定了。”   莽夫?   少年,难道你觉得自己不是这样吗?   ?腹诽,温初九继续看向那边,男人抢了书画,转身大摇大摆的离开,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追着他,那书生由始至终都坐在那里没有发出声音,好像在这场闹剧中并不存在。   男人走出十来步的样子,突然痛呼一声,噗通跪在地上。   温初九紧紧地盯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少年突然变出一把折扇挡在温初九面前。   “嘭”的一声巨响,温初九觉得有什么粘糊糊的东西落在自己脸上,用手指沾着看了一下,血糊糊的,瞳孔猛地放大,温初九拍开凤君临的手。就见刚刚男人跪得地方,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体骨架!   以那个人体骨架为中心,血淋淋的迸溅了一地的血肉。   难以想象,刚刚那个趾高气昂的男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骨架。   是这个书生做的吗?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样的死法,即便是凤逆渊这样内力深厚的人,恐怕也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的做到吧。   附近几个摊位的摊主纷纷把自己的东西往后撤了撤,其他被喷溅到的人,也都后退几步,有和那书生熟一点故意开口调侃:“你就不能换一招吗?这样溅得到处都是,你不嫌恶心吗?”   “就是就是,光是血肉也就算了,这还有肠子和屎,真可惜我这套新衣服。”   这些人嘴上说着恶心。脸上却毫无波澜,眼底甚至闪动着嗜血的杀戮和兴奋。   温初九看得分明,后背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这究竟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在这里,所有人都视人命如草芥,把杀人当做习以为常的事,甚至越是残忍的死法,越能满足他们心里的恶趣味。   这样的人,会甘心一直待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下城吗?   若是有一天,他们想离开这里,对北宿的百姓甚至是全天下的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后面的事,温初九没继续深想,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密探。只是充当上位者的耳目,拿着价值相当的报酬探听应该探听的消息罢了,至于其它的,她管不了也没有能力管。   “南诀,这骨架你就摆在那里不管了?”   南诀,是那书生的名字。   听你起来挺清爽的名字,和他的长相一样,干干净净,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温初九绝对不相信这样残忍的杀人方式是出自他的手。   听见这话,书生终于动了动,他站起来,动作优雅的走到那个骨架面前。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手一翻,便有白色的粉末抖落在那白骨上面。   起初并没有什么变化,片刻之后,沾上粉末的地方便发出‘滋滋’的声响,有点像热油烧沸以后放入青菜的声音。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有白烟腾起,不多时,那人的骨架便在地上化成了一滩水,隐隐散发着恶臭。   地面并不是青石板铺成的,而是一般的地面,所以那水也很快干涸。   前后一共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完全消失在世上。   集市又闹腾起来,没有人因为这个变故受到影响,哦不,还是有一点的,因为这些人的吆喝声更加响亮了,似乎在等着下一个不知死活的新来者。   在这片喧哗中,这个书生慢吞吞的把刚刚被踹得散了架的摊子又重新摆好。被踩坏的书画也被他重新挂起来。   他坐回那里,神色泰然的看着人来人往的集市,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凤君临收了扇子,又拍拍自己的衣服,径直朝书生走去。   温初九本能的觉得危险,却又不能丢下凤君临不管,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过去。   刚走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南诀便越过凤君临朝温初九看过来,脸上还露出一抹谦和的笑。   如果没有发生刚刚的事,温初九会恍然觉得这人笑起来和顾临风有三分相似,但现在,这笑容只让温初九觉得毛骨悚然。   这人在笑什么?   “小生瞧着这位颇得我眼缘,做一幅丹青赠你可好?”   南诀说完也不待温初九回答。袖子一撩便拿起了画笔。   袖子很是宽大,这样一撩,便露出一截手腕,他很白,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那种白,且皮肤很薄,几乎可以看见底下纤细的血管。如同女子。   被那截手腕晃了眼,在南诀快要落笔时,温初九才回过神来,想也没想伸手拦住他。   因为这一动作,温初九立刻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炙热的探究的耐人寻味的,让温初九觉得如芒在背,却还是咬着牙开口:“公子妙笔生花,想必墨宝一定很金贵,小的相貌平平,就不劳公子大驾了。”   南诀看也没看温初九,手看似轻轻一拂,温初九便被甩飞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扬起一地尘土。   “咳咳……”   温初九疼得脸都皱在一起,这人的内力也未免太深厚了一点,她不过是说两句话而已,用不着下这么狠的手吧。   浑身的骨头疼得好像错位,温初九龇牙咧嘴的爬起来,凤君临远远地看着她,小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   温初九应声,刚说完,腿弯疼了一下,单膝跪地,一颗小石子滚到旁边。   温初九低着头,没敢到处乱看,从腿上感觉到的石子的力量都能看出这人的武功比她高。   “小娃娃你还不快谢这位大爷的不杀之恩。”   这人语气虽然带着调笑,却是真心实意的在提醒她。   温初九连忙老老实实的抱拳道谢:“小的方才冲撞了公子,谢公子不杀之恩。”   话音落下,南诀开口:“过来。”   温初九起身走过去,在这期间,南诀已经在画纸上行云流水的画起来,等温初九走近,纸上已初现她的形状。   站定,南诀动作未停,甚至连看都没再抬眼看温初九一下,继续作画,一刻钟之后,画作完成。   画纸和温初九一样高,画上的人,从形到神韵都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画工,极好。   ”真像!“   凤君临拿着画和温初九对比了一番由衷开口,温初九跟着点头。   南诀用一边的清水洗了笔放回原处,又用丝帕擦了手才掀眸看向温初九:“把手伸过来。”   为什么?   温初九下意识的想问,但身上的疼痛让她把这话咽了回去,迟疑的伸出手去。   略显得有些肉乎乎的手上沾染了灰尘,和南诀的一尘不染形成鲜明的对比,温初九并不觉得自惭形秽,反而希望惹得这人厌恶能把手收回来。   不过最终温初九并没有得偿所愿,南诀不仅没有露出嫌弃,反而伸手点了点温初九的掌心。   他并不像凤逆渊那样把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反而留着一截指甲,戳在掌心有些微痒。   “有什么感觉?”   “有点痒。”   温初九老实回答,南诀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越发专注的看着温初九的手问:“还有呢。”   “没有了。”   “这样呢?”   南诀问,完全包裹住温初九的手。   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一个男子手牵手,温初九感觉有些别扭,却没敢乱动。   “公子的手……有点凉。”   温初九说,南诀忽的抬头看向温初九,眸底透出难掩的光亮,然后眼睛一弯,唇角上扬。   “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眼光。”   “……”   所以呢?难道你要转行去给人看手相?   温初九腹诽,面上强扯出一抹笑,有种被毒蛇缠上的错觉。   “这幅丹青送你了。”   “好,多谢公子赐墨宝。”   不敢忤逆,温初九只能接受。   却又听这人加了一句:“若是以后还有别人敢为你画像,我便剥了你的皮!”   “……”   这位大哥,你和那位大阎王都是一个太学院的老师教的么? 第七十八章 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南诀的话说得温初九打了个寒颤,身上的寒毛根根竖立,连头发丝都感觉冒着寒气,恨不得把自己放到火里烤一烤,但面上却还要保持微笑。   “小的相貌平平,除了公子,应该没人会再想帮我画像吧。”   南诀却是不做理会,仍抓着温初九的手细细的看,眼底折射出狂热的光,好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他说出来的话却残酷至极:“这皮肤虽然有些干,弹性却极好,若是做成人皮波浪鼓,声音定然十分动听。”   动听你大爷!脑子有坑么?   温初九皮笑肉不笑的试着抽了抽自己的手:“公子说笑了,我这人皮糙肉厚的,哪里能做出那种好东西。”   难得南诀没有再难为她,松开了手,转而看向凤君临:“你想要的那幅画我可以给你,用她做交换。”   温初九怒!什么狗屁交易!她看上去难道只值一幅画?   凤君临却不管温初九如何,眼底兀自透出亮光,看得出他很想要南诀口中的那幅画。   怕他随口答应,温初九搭着他的肩走到另一边低声问:“你想要什么画?”   宫中藏画不计其数,画师更是多得是,纵然南诀的画很好,也不是无人可及。   若这少年能说出自己的要求要求,她可以多飞鸽传书借公务之由找画师画一幅嘛。   “我想要我爹的画像。”   少年也不隐瞒,认真的回答,温初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爹不就是北锌王么?   天下谁不知道北锌王……   等等,温初九的思绪戛然而止,朝恒政变以后,陛下便下旨毁了和北锌王有关的一切。   上至丹青妙笔,下至随笔写下的诗句。   只要是个北锌王有关的事物,全都付之一炬。所以温初九虽然听过北锌王的贤名,却不曾见过他的风姿。   心里‘咯噔’一下,温初九继续挣扎:“你又没见过你爹,如何辨别他是不是随便画了个人来诓骗你呢?”   “南诀不会骗人。”   少年信誓旦旦的回答,好像南诀就是个神!   温初九气得要吐血,揪着少年的衣领恶狠狠的威胁:“我不是城主府的人,你要是真敢拿我换一幅画,我家王爷肯定饶不了你!”   搬出凤逆渊,温初九稍微有了一点底气,本以为少年会有所忌惮,他却露齿一笑:“我就说你走丢了。”   “……”   走丢你大爷!劳资只要走过一遍的路就不会忘好吗!   “反正你看上去很笨。”   “……”   这个理由竟让人无力反驳。   “或者说你死了。”凤君临继续假设。并给出辅证:“反正你武功也不高。”   “……”   突然扎心了,温初九??咽下一口老血,她武功就是再不济,也不至于好端端走在路上就被人打死了吧?   刚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凤君临却突然动手偷袭,温初九本能的旋身后退两步避开。   刚站稳,凤君临的拳头又袭至眼前,这种时候,温初九哪里顾得上他是什么身份,两手柔顺灵活的攀上少年的手臂,然后抓住他的胳膊,转身微微弯腰,一个借力用过肩摔把少年摔到地上。   “噗!”   凤君临吃了一嘴灰,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大胆!你什么身份竟然敢对小爷动手!?”   “小爷?我是你大爷!”   温初九没好气的骂回去,她本以为这小子就是纨绔一点,本性不坏,到了这里才发现他从小接触的就是这种冷血无情的世界,他说想要南诀手上的画,就真的可能用温初九去换那画。   南诀这个人看上去是个柔柔弱弱没有什么杀伤力的书生,实则深不可测。   凤君临若是一个人回去,凤逆渊自然是会发现温初九不见的。但若是被凤君临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了呢?即便是没有糊弄过去,堂堂南?王,凭什么会为她只身闯进这个地下城呢?   所以现在,温初九说什么都不能留在这里,她必须想办法让凤君临带自己出去。   凤君临被温初九那一句‘大爷’骂得愣住,随即反应过来,一张脸气得发红:“你竟然还敢骂小爷!小爷今天定要好好教教你规矩!”   凤君临大叫着冲过来,少年的动作看似莽撞,实则很有策略,且力量很大,实力竟然和温初九相差无几。温初九只能专心应对。   大约是这地下城沉寂太久,难得看见这样势均力敌的打斗,看戏的人竟渐渐多起来,有的甚至幸灾乐祸的在旁边指点起来。   “小娃娃,攻他下路,他下盘不稳!”   刚刚暗中扔石子的人开口,温初九没有犹豫,一个扫堂腿攻向凤君临,凤君临果然中招,被绊了一跤,眼看要摔倒,不知是谁出掌,掌风携着强劲的内力袭来,竟把凤君临扶起来。   “小城主别急,这小娃娃招式虽然灵活,但力道不足,近她的身,你肯定能赢!”   那人一说,凤君临便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无论温初九拳打脚踢都无法让他后退。   温初九咬牙,没想到这些人一下子就看出自己的弱点,这会儿若是让凤君临近身,必定会把她制住打包送给南诀。   温初九哪里是会这样坐以待毙的人?   手移到腰间,犹豫了一下,然后抽出软剑。   寒光一闪,凤君临及时停下攻势后退几步,气恼的看着温初九:“你竟然还私藏兵器!无耻!”   你特么还想拿我换画呢!更无耻!   温初九怒,甩了凤君临两记眼刀子,沉声开口提醒:“刀剑无眼,小城主,若是再打下去,恐怕会伤到你。”   听见‘刀剑无眼’四个字,凤君临知道温初九来真的了,他犹豫了一下,随即坚定眼神:“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幅画我一定要拿到!”   温初九想开了这少年的天灵盖看看里面的构造,他想要这画有很多方式,偷不来抢不来,还可以用苦肉计什么的骗吧,何必非要这么老实的跟人换?   温初九还想再说两句,有人插话:“你们这两个小娃娃磨磨唧唧做什么,要打就赶紧打!”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丢过来,凤君临抬手接住。拔剑,剑锋反射出凌冽的光,极寒。   温初九不是剑痴,不能一口说出这是什么名剑,但也知道这把剑不是自己手上的剑可以相提并论的。   “打呀!愣着做什么!”   “打呀!”   “快动手啊!”   催促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下起注来,温初九的手心开始有些冒汗。   她觉得这场景,很像当初自己被卖进了地下赌场的时候,她最后的价值,只是供人观赏玩乐罢了。   若是赢了。便继续成为别人的赌约,若是输了,便成了一些猛兽嘴里的食物,尸骨无存。   “不打了!我……”认输!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凤君临便丢了剑鞘提剑攻来,温初九下意识的提剑抵挡,只听‘铮’的一声脆响,两剑相触,下一刻,温初九的剑被轻易斩断。   大半截剑掉落在地,若不是温初九避让及时,恐怕现在摆在地上的,不止是那截断剑,还有温初九的一截断臂。   凤君临也没想到自己手上那把剑有这么大的威力,僵愣在原地,温初九倒吸了口冷气,头皮有些发麻,心里被后怕填满。   怕凤君临拿着剑再乱来,温初九干脆丢了剑,举起两只手:“我认输,我留下,你把画拿走吧!”   虽说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死,但能晚死一会儿就是一会儿,万一后面还有转机呢?   这般想着,温初九很是狗腿的跳到南诀身边:“公子,你把画给他吧,我愿意留下来了。”   “果真愿意?”   南诀淡淡的问,温初九点头如捣蒜,比起被人用削铁如泥的剑分尸,温初九当然愿意先用缓兵之计留下来再想办法,毕竟南诀虽然凶残,但动手都在无形之中,就是死,她应该也能少吃点苦。   得到肯定回答,南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卷轴,卷轴用的是上好的贡绣,质地极好,看样子这画应该是直接绣上去的,温初九的目光又下意识的落在南诀手上。   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纤细修长,指甲也是近乎透明的白,是少有的血色。   这样的手,若是生在女子身上,便是冰肌玉肤。即便白得有些病态,那也是弱柳扶风的另一种美好姿态,但生在他这样的男子身上,便显得有些过于孱弱。   这样的手拿着绣花针该是怎样的光景?温初九在脑海中想了一下,竟不觉得这人女气,反而有种不似凡人的仙姿。   正想得出神,南诀忽的把卷轴递到温初九面前,含笑问道:“想看?”   刚想点头,想到之前那个男人的下场,温初九又摇了摇头,在没有摸清楚这人的城府之前,她还是不要随便表现出好奇心的好。   见她摇头,南诀微微勾唇,把卷轴递给凤君临。   少年双手接过卷轴,眼睛发亮,脸激动得有些发红,可见他是真的想要这画。   不过,饶是如此,少年也没有忘记基本的礼教,拱手朝南诀行了个礼:“多谢南公子赠画,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不过这个人可不可以先留着。以后……我想拿东西把她赎回来。”   “……”   温初九很想翻白眼,她看起来有那么不重要吗?想拿什么换就拿什么换?   南诀勾唇笑笑:“你既然已经把她换给我,她便归我处置,这是这里的规矩,小城主该懂得。”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温初九却分明感受到一股不容拒绝的威压。   这男人,好强!   凤君临的唇嗫嚅两下,终是没再说什么,只掀眸看了温初九一眼,从腰间解下一个贴身的玉佩丢给温初九:“你要是能活着,下次见面,可以跟我提个要求。”   “……”   少年,这样的承诺和放屁有什么区别?我要是能活着不砍死你都要把你打个半身不遂!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目送凤君临离开。   其他人看完戏,未免觉得有些不过瘾,他们还等着看温初九和凤君临打个你死我活呢,没想到温初九这么没骨气,竟然自己就投降了。   刚刚打赌下注的人,全都输给了庄家,全都骂了两声,温初九听着,眼睛转了转。扭头冲其中一个壮汉骂了一句:“喂,傻大个!有什么话有本事过来说,跟我单挑!”   这话温初九说得极为嚣张,那壮汉果然朝这看过来,看清是温初九,不屑的轻嗤一声:“喂,南诀,你身后那个小东西在挑衅我,你是要把她丢过来还是要我过来把你们一起碾成渣?”   这人极为自负,见他捎带着把南诀也算在里面,温初九很是自觉地躲到南诀身后。   她是故意的,就她的目测,这壮汉的实力在这些人里面不低,他敢这样和南诀说话,也看得出他平时有多嚣张。   温初九不敢直接和南诀硬碰硬,所以想通过这样迂回的方式试探一下南诀的实力,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然而,面对壮汉的挑衅,南诀并没有什么反应,只低头把两本书递给温初九:“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今天就到这里,可以回家了。”   ‘家’这个字他说得很轻。像在精心呵护着什么,怕大声一点就打碎了。   有种诡异而莫名的温暖。   鬼使神差的,温初九接过那书抱在怀里,老老实实的答应:“好的,公子。”   说完甚至还福身行了个礼,直起腰,温初九才回过神来,后背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她刚刚都做了什么?是摄魂术吗?她的意识竟然跟着他走了,连身体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可摄魂术不是需要先得到被摄魂的人信任,再配合药物进行。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办到吗?   而且要使用摄魂术,使用者的身体也会受到极大的损伤。   刚刚南诀就对她说了一句话,就轻易地控制了她,这个人到底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   他的孱弱是真的还是故意装出来迷惑别人的假象?   温初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定定的看着南诀。   壮汉没有得到回答,便随意从地上踢了个石头过来,那石头足有男人拳头大小,看似随意一踢,却挟裹着强劲的内力,远远地温初九便感觉到一股劲风迎面扑来。   这内力,比温初九沉厚不知道多少,温初九还想往后躲,被南诀一把揪住后衣领拎到前面来。   温初九挣脱不开,眼看石头到了眼前,吓得准备闭上眼睛,一只苍白病态的手从她耳畔伸出,五指张开,朝着虚空轻轻一握,仿佛有魔力一般,石头在他手掌前面一寸的地方停下。   时间如同静止,温初九闻到身后这人身上浅淡的水墨气息,比他骨子里透出来的书卷气更让人觉得安定。   很矛盾。这人可以在转瞬间让一个人死得惨烈,却又能给人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   好像他的身体里,既住着来自炼狱的嗜血魔鬼,同时又住着高冷傲然的谪仙。   “想试探我?”   南诀开口,湿湿的气息扑在温初九耳侧,却也是冷的,好像他这个人身上,就没有一点温度。   温初九身体绷得紧紧的,小心翼翼的摇头,干巴巴的解释:“没有,小的只是怕丢公子面子而已。”   “呵……”   南诀轻笑出声。手微微收拢,那石头立刻化成了沙粒,飘散在地上。   这一手露出来,在场的有片刻静?,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这样高超的掌控力,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的化解对手的攻击,放眼整个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能做到。   温初九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跟这个石头一样,被捏了个粉碎。   这个男人这么强,捏死她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吗?   感觉逃走无望,温初九有些挫败。??地收拾好摊子,抱着东西跟在南诀后面,弯弯绕绕的走了一阵,便到了一个地下水潭。   水潭旁边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明,里面的水却不是清澈的,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绿色,时不时还咕噜往外冒两个泡。   温初九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自己曾经看过的话本子,里面描写的妖魔鬼怪,忘川河那种地方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越想越觉得可怕,温初九咽了口口水,南诀停下来看着她:“你怕?”   温初九老老实实的点头。真的挺可怕的,这种鬼怪可比凤逆渊那个大阎王可怕多了。。   正点着头,后脑勺突然被扣住,温初九不敢挣扎,就这么浑身僵硬的被按进一个冰凉的带着水墨气息的怀抱,这人的手还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别怕。”   别怕?   竟然是这两个字!而且语气还这么温柔!   这人确定不是想在什么时候宰了自己?   温初九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问南诀把自己换来到底要做什么。   这样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南诀推开温初九,转而拉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走过水潭再往前,便是一个岩洞,洞里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石头,沿路的岩壁上都镶嵌着硕大的夜明珠,颗颗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温初九大致数了一下,这个洞里夜明珠的数量,差不多偃月国国库里的夜明珠储量一半!   越往里走,视野越宽阔,岩洞也越大,知道走到岩洞的最中央,温初九惊呆了,洞顶有七颗夜明珠,除此之外,还镶嵌着五彩斑斓的琉璃,它们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比浩瀚的星空还要华美。   温初九睁大眼睛,看得有些入迷,南诀突然开口问了一句:“美吗?”   “很美。”   “想留在这里吗?”   想!   这是第一个闪现在温初九脑海里的字,但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她又被南诀控制了!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没听见她的回答,南诀继续问:“你想一直陪我留在这个地方吗?”   想!   脑子里再次浮出这个念头,温初九努力咬牙克制,虽然她不知道南诀想做什么,但还是本能的察觉到危险,不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真的不愿意陪我么?”   声音再次响起,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温初九摇了摇脑袋,再睁眼,南诀的脸变了样,温初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低呼:“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妹妹,二哥等了你好久,你终于来了,陪二哥一起在这里好不好?”   好!   温初九想回答,话到了嘴边,在舌尖打了个滚又咽了回去。   不是的,这不是二哥,二哥已经不在了,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这只是南诀制造出来的幻觉。   温初九闭上眼睛,无论眼前的人说什么都不去看也不去听,良久,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温初九再次睁开眼睛,却见顾临风站在她面前。   他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穿着墨色劲装,身量颀长,宽肩窄腰,脸上是永远谦和温柔的笑,一双眸子微微弯着,盛满笑意,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师兄?”   “嗯,我在。”   “三年不见,你去哪儿了?”   温初九问,眼角留下泪来,泪珠有些烫,她眼睫颤抖了一下。   ‘顾临风’温和的笑起,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柔声开口:“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哪儿也没去呀。”   一直都在她身边?   温初九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师兄你不会丢下我和师姐不管的,我……”   温初九的声音戛然而止,对了,还有师姐,站在师兄身边的人,从来都不是她,是师姐。   她和师兄之间,横亘了太多太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师兄都不可能选她的。   “师妹,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好不好?”   “不好!”   温初九低吼,甩开‘顾临风’的手。   “你心里明明喜欢的是师姐,为什么要我留在你身边?如果不是你,我们家怎么会落得抄家的地步!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这么痛苦,如果不是你……”   说到最后,温初九泣不成声,只能抱着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为什么那些说好要陪她一直一直走下去的人都离她远去,留她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一切?   “好了,别哭了。”   脑袋被拍了一下,温初九抬头,泪眼朦胧间,模模糊糊看见凤逆渊站在自己面前。   “我活了这么久,没见过比你更笨的人了。”   “我也没见过比你更无情的人!”温初九反驳。   大阎王似乎笑了一下,颇有些无奈:“是,你说得对,起来吧,难不成你想一直蹲在这里陪我?”   “嗯!”   肩膀被扣住,大阎王激动的问:“你再说一遍,你愿意一直在这里陪我?”   “我愿意呀。”   除了说愿意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第七十九章 跟我来   “君临!”凤珩衍出声喊住要从门外一闪而过的人影:“过来!”   “娘?”凤君临躲在门后,只探出一颗脑袋:“今日下雨,我在外面跌了一跤,脏的很,沐浴更衣之后再来给娘请安。”   凤君临说完要走,凤珩衍直接起身到门外把他拎进来,叫他浑身湿透,身上有朱红色的斑点,还隐隐可以闻到一些血腥味,眉头狠狠地皱起。   “你又去那里了?”知道瞒不过,凤君临低头极小声的开口:“就是去玩玩。”   “我不是说过不许再去吗!?”   凤珩衍拍桌,俨然已经动怒,她虽是女子,力道和内力却不输男子,那上好的?花梨木做的桌子竟生生被她拍出一道裂痕来。   被这么一呵斥,凤君临不说话了,梗着脖子低头站在那里,手攥得紧紧的。   这是他不服气的表现,凤珩衍隐隐觉得有些头疼。   这孩子一天天长大,脾气越来越倔,她也不能和他动手,只能耐着性子道:“去茶园把兵书抄一遍,不抄完不许出来!”   最后一句声音说得有些冷,凤君临也没反驳,老老实实低头行礼:“是,娘。”说完转身离开。   看着少年负气离开的背影,凤珩衍晃了晃神,似乎又看见当初那个温文儒雅的男人。   他总是温柔浅笑,平易近人,他总是谦和待人,彬彬有礼。   他是偃月皇室里,最卓尔不凡的皇子,即便被发配到北荒这样的地方,也无法掩盖他的光芒。   但……英年早逝是他此生留给世人最大的惋惜。   关于朝恒政变,民间有很多传言,有人说是他想刺杀陛下。被大内高手当场处决,有人说陛下嫉妒他的才华,将他赐死。   无论哪一种传言才是真的,唯一不变的是,他死了,连他的尸骨都不曾有资格埋进皇陵。   想得出神,眼眶不自觉的涌上几分酸涩,耳畔忽的传来男人的声音:“听说小城主回来了?”   掐断思绪,掀眸,就见凤逆渊提步从外面进来,大刀阔步的,明明和那人只有三分相似。却也让她移不开眼,起身:“的确回了,公子找他有事?”   她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嘴上却依然唤他公子,维持着表面上的祥和。   “没什么大事,我的随从不见了,想问问是不是和小城主一起出去贪玩忘了时辰。”   凤逆渊淡淡的说,眼神状似无意的扫过凤珩衍的脸,带着探究,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君临顽劣,我方才罚他去茶园抄兵书了,公子可随我一同前去询问。”   凤珩衍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凤逆渊也不推辞,微微颔首,熟门熟路的朝茶园走去。   还未走近,便听见少年不满的嘀咕:“娘每次都罚我抄兵书,这些东西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推门进去,少年正盘腿坐在桌案前,嘴上叼着毛笔,百无聊赖的翻看兵书。   看见他们进来,吓了一跳,连忙蹦起来站好:“娘!您怎么来了?”   因为起得太急,桌上的墨打翻,摔在地上。沾染着泥泞的白色鞋面上溅了很多墨汁,看上去狼狈得不像话。   少年的手还保持着想挽救的姿势,身体发僵,人也跟着窘迫起来,好像是不希望自己这样子被罚的样子被人看见,凤珩衍却敏锐察觉到他在心虚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凤珩衍的眼神微微眯起,看着凤君临的目光带了审视,这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他就是拧个眉,她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不过因为有凤逆渊在,凤珩衍没有轻率的开口询问,只低声呵斥了一句:“成天毛手毛脚的像什么话。给我站好!”   这一声说得有些重,凤君临连忙把笔放到一边挺直背脊站好,俨然一副等着受训的乖宝宝形象。   “公子有话要问你,待会儿记得老老实实的回答。”   凤珩衍交代,说完侧身示意凤逆渊问。   凤逆渊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今日下了雨,雨势不小,北宿城中街道全都用石板铺就,即便平日有些灰尘,下了雨之后也被冲洗干净了。   凤君临出了府,鞋子是湿的不足为奇,但不应该有这样多的泥泞。   除非,他出了城,但他鞋底流下来的水有些偏?,这样的颜色,应该是粘的?土,这种土,一般地表不会有,应该在地下,像南浔一些水田里,就有这样的土。   所以,凤君临应该是下过田或者……下过地底。   若是穿着鞋子下田,不会只打湿鞋面,连鞋梆子都会被打湿,能造成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去过地底!   那么地底……有什么呢?   这般想着,凤逆渊唇角勾起浅淡的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的随侍不见了,想问问小城主见过没有。”   被凤逆渊这样似笑非笑的看着,凤君临心里很是心虚,不过他绷着脸,一点没敢表现出来,坚定的摇头:“没有,我怎么会带他出去玩!”   “是吗?”凤逆渊反问,语气听起来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凤君临听不出他是信了还是没信,连忙又加了一句:“真的没有!不信等他回来你可以问他!”   最后这一句明显底气不足,凤珩衍不禁摇了摇头,这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一直希望他能有城府,临危不惧,不说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至少可以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如今看来,他还远远不足,至少对上凤逆渊的时候,还有很大的差距。   余光瞥见凤珩衍摇头,凤君临心虚得更厉害了,很怕凤逆渊会接着再问什么。心里直打鼓,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凤逆渊没有再问他什么,只是颇有些疑惑,眉头微皱:“没有主人命令就敢随便乱跑消失不见的随侍,等他回来,定要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看他这样,似乎只想惩戒那个人,凤君临松了口气,放松下来,这一放松,身体便垮了下来。前后的反差很大。   凤珩衍越发感觉自己对这孩子太松懈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这孩子以后如何担得起整个北宿的重任?   “好了,这几日你就好好在这里抄写兵书,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娘!为什么关着我?”   凤君临不服气的问,还想为自己辩驳,被凤珩衍冷冷的看了一眼:“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   凤君临被噎得说不出话,拿不定主意自己该不该说实话,凤珩衍已经和凤逆渊一起走出去,凤君临想跟着出去,门口跳下来两个暗卫:“主子,请在这里抄写兵书!”   一看这两个暗卫,凤君临便知道自己这次是被关定了,只能恹恹的回去继续咬笔头。   凤珩衍带着凤逆渊去了书房,见他神态自若,并无着急,率先开口道歉:“请王爷见谅,这孩子平日疏于管教,今日才会对王爷撒谎。”   既然凤珩衍挑明了他的身份,凤逆渊也没有再遮遮掩掩的道理,坐在那里大大方方的受了这一礼:“那人虽然只是随侍,但怎么说也是本王的人,如今被小城主搞丢了,城主当如何处理?”   这话说得不重,甚至是和和气气带着几分商量的余地。   凤珩衍心里却是一凛,世人皆知,南?王在战场上是战无不胜的杀神,却不知道,他极为护短,只要是被他纳入自己人范围的人,谁若是动了,便如同与他作对。   当初镇西军会那么快被整编到南横军里,便是他用这一点飞快的收买了人心。   “我保证让王爷生见人,死见尸,如何?”   凤珩衍诚恳的回答,凤逆渊掀眸看着她,眸光清冽,带着一丝刺骨的寒:“若本王一定要见人呢?”   一定要见人,那便是不许死了。   但进了地下城那种地方,即便是凤逆渊,恐怕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吧。   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凤珩衍先讲明利害:“王爷,北宿城下面,有座地下城,里面除了没有阳光,和城中没有两样,下面汇聚了众多各国在逃死囚和奇人异士,其中不乏武功高强和擅长异术的人。那随侍既然是王爷的人,定然不会对危险半点察觉都没有,所以这事也并不全然是君临一个人的错。”   “所以呢?”   “我可以尽力带人去营救那位随侍,但我不能保证他一定活着。”   凤珩衍这话说得很明白也很直接,暗示了这下面有多凶险。   凤逆渊眉梢微挑,这三年他虽然一直住在南浔,却并没有闭塞耳目,对这座地下城也有所耳闻,本以为这只是那些在外面无法立足的人才会不得已选择的苟且偷生之地,如今看来却有着许多他不知道的门道,倒是比他想象中要有趣许多。   “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随侍,哪里能劳驾城主亲自带人营救?”凤逆渊突然松口选择退让,凤珩衍没有放松警惕,戒备的看着他,果然,下一刻便听见这人继续道:“不过这地下城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去处,不如城主带本王去逛逛,如何?”   竟然要亲自去?   虽然这里面掺杂着不少探究的意味,凤珩衍也不进有些诧异。   “王爷,这地下城人鱼混杂,没有法纪身份可言,王爷当真要亲自前去?”   凤珩衍提醒,虽说北宿与偃月国势不两立,但对于南横军还有凤逆渊。她都是敬仰和敬佩的,偃月国七个藩王,如今已去了五个,剩下两个是没有权势的闲散王爷,若没有凤逆渊撑着门面,恐怕这九州大陆,就要变天了!   曾经的一国独大,若是没有强将支撑,会成为多少人眼底的一块肥肉?届时天下纷争不断,又会惹得多少生灵涂炭?   没有经过战乱的人,不会懂得安宁是多么珍贵,也不知道生命有多可贵。   世人皆道战者嗜血冷漠,却不知真正冷血的,是那坐在金碧辉煌的殿堂里的人。   他们指点着江山,挥霍着人命。   “城主以为本王不能去?”   凤逆渊反问,凤珩衍定定的迎着他的目光,一脸坦然:“王爷肩上责任重大,不可轻举妄动,请王爷慎行!”   “北宿与偃月国向来势不两立,城主这般关心本王,可是有意投诚?”   “并非投诚,只是王爷愿隐瞒身份屈身住在驿站,便是表达了休战的善意,我作为一城之主。自然不能因个人恩怨行事。”   说到个人恩怨时,她的眼底泄出两分杀意,转瞬即逝,却没逃过凤逆渊的眼。   “身为一疆之王,一军之帅,城主可知,本王若是私自离开封地到这里来该当何罪!?”   这一句话惊醒凤珩衍,她眼底露出惊骇,这样的罪名,即便是皇室王爷,按律也当按照通敌叛国的罪名处决!   这样的死罪,凤逆渊是绝对不会去做的,除非……他是奉旨行事!   身为一国之主,却在这个时候把偃月国唯一的常胜将军调离军营和封地,他想做什么?   凤珩衍的反应在凤逆渊的意料之中,凤逆渊勾唇笑笑,低声说了一句:“偃月国,要异主了。”   异主!   这样的话,若是旁人来说,那是要灭九族的死罪,但从这人口中说出来,却好像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细小的日常琐事。   偃月国要异主了,那新的国主会是谁?会是眼前这个男人吗?   知道凤逆渊做事有自己的分寸,凤珩衍没了顾虑:“我这就带王爷去地下城。”   “城主身上的责任也不轻。此事也不必亲为,可以让其他人代劳。”   凤逆渊暗示,凤珩衍无所谓的笑笑:“王爷肯为一个随侍只身涉险,我又如何不能?若是真的遇险,自然有人辅助君临主持大局。”   从第一天揭竿起义开始,她便已经做好了随时捐躯的准备。   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一切,若是下去见到那人,也算不辜负他的嘱托。   沉?片刻,凤逆渊率先起身走出去,凤珩衍跟上,在前面带路。   敲开铁匠铺的门,铁匠看见凤珩衍。眼底闪过诧异,再看凤逆渊,有些不解:“这么晚了,城主要下去?”   “不必问那么多,前面引路便是。”   凤珩衍低声吩咐,铁匠不再多问什么,转身引着他们进了院子,然后从后院井底跳下去。   看见这口井,凤逆渊眸光微闪,在凤珩衍之后进去。   迅速走完下面的地道,不久眼前有了光亮,是一个集市,里面灯火通明,充斥着推杯换盏的声音。   按理,下面有地热,温度会更高一些,加上这么多烛火,闷热感会更加明显,然而这下面的通风性却极好,一点都不会让人感觉不适。   铁匠早已消失不见,他们的到来并未引起什么波澜,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凤珩衍领着他穿过集市,走到一个卖酒的老头面前。   这个老头穿得破破烂烂,头发蓬乱。身上甚至散发着一股怪味,但在他这里买酒的人,却络绎不绝。   凤珩衍站在买酒的队伍中排队,轮到她的时候,往老头收钱的酒坛里丢了一颗珠子,凤逆渊认得那珠子,是极好的北明珠,只是简单的一颗便价值连城,磨成粉熬汤,可美容养颜,延年益寿,若是用作药引。可做许多千金难求的解药。   封洛天曾经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弄到一颗,如今凤珩衍随随便便就拿了一颗出去,不知为何,凤逆渊突然觉得温初九的命有些值钱。   若是那人站在这里,会不会宁可要珠子不要命?   这般想着,眉眼不自觉的温和下来。   珠子在酒坛里响了两声安静下来,老头耳朵动了动,伸手撩开头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他是瞎子,一双眼睛被生生剜掉了。   虽然他的脸脏得看不清原本的容貌,凤逆渊却觉得他看上去很是眼熟。仔细回想了一下,凤逆渊眉头皱起,这人……是杨继!?   当年他是大内第一高手,负责统帅整个御林军和大内暗卫,几乎算得上是京都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如今怎会落得如此境地?又是谁剜了他的眼?   凤逆渊心中诧异,面上却是一派冷静,凤珩衍弯腰凑近在他耳边低语:“我想知道今日陪那孩子来的人去了哪里。”   “被人带走了。”   杨继回答,伸手准确无误的从酒坛子里摸出那颗珠子拿在手里轻轻摩挲。   “谁把他带走的?”   凤珩衍继续问,杨继不说话了,又把那珠子丢进酒坛,笑出声来:“这珠子是好东西,但对我这样的老瞎子没什么用喽!”   意思是这珠子还不够让他继续回答问题?   凤逆渊挑眉。这人当自己说的话是一字千金?竟然一点都不知足!   凤珩衍还要再拿东西给他,被凤逆渊拦下,拉到身后,凤逆渊上前,走到杨继面前蹲下。   杨继的眼眶空空如也,没什么反应,凤逆渊扣住他枯瘦的右手,在他手腕处探了一下,不出所料,他的右手手筋被人挑了,今生再无拿剑的能力。   “早就废了!不必再探了。”   杨继自嘲的说,凭借自己的直觉仰头看向凤逆渊的方向:“看来是认识我这糟老头子的人,老朽如今看不见,阁下何不报上名来。”   “当日杨统领对我还有一次救命之恩未报,没想到杨统领竟落入如今的境地。”   “救命之恩?”杨继喃喃自语,语气疑惑,片刻后笑起:“老朽一生杀人无数,倒是不知何时救过人,阁下认错人了吧。”   “元帝二十七年,大旱,举国祈祷求雨之时,有前朝余孽刺杀,杨统领救了一人,可是忘了?”   凤逆渊提示,杨继愣住,片刻后两只手颤巍巍的抓住凤逆渊的衣袖。   他的手沾满污垢,早已是皱褶横生,抓在凤逆渊的衣服上,立刻留下一道?色印记,凤逆渊却权当没有看见,回握住他的手。   杨继已知道凤逆渊的身份,心情也十分激动,却克制着没有出声乱说话,只紧紧地抓着凤逆渊。   良久,他颤声问了一句:“宫里那位雅妃,可还安好?”   “安好,从入宫起便圣宠不绝。”   “好……好一个圣宠不绝!好!好!”   杨继怒极反笑,连说了两个‘好’字,说出来的话已是咬牙切齿,可见是恨到了极致。   他这一笑,其他人立刻投来诧异的目光,凤逆渊扫了一眼,虽然并没有看到什么熟面孔,但能感觉到周围人的武功个个不俗。   笑了一会儿,杨继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像突然被人抽走筋骨,整个人瘫在那里。   “前辈?”   凤珩衍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因为杨继看上去太过颓败,她不确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听见她的声音,杨继的手动了一下,随即做了个招手的姿势。   凤逆渊倾身,毫不嫌弃的附耳去听,杨继只说了八个字:“红颜祸水,偃月将亡!”   说完这句话,他的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沙哑的压抑的,带着滔天的恨意和不甘的。   吼着吼着,杨继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片刻后,凤逆渊起身,平静的开口:“他死了。”   “喂,臭老头,给我拿坛酒!”   有人走过来不客气的吼,见杨继没有反应,拍了下他的肩膀,杨继倒在地上,来人愣了一下,又奇怪的看了凤逆渊一眼,自己从地上抱了坛酒转身就走,边走还边冲其他人吆喝:“那个臭老头死了,要喝酒的赶紧去搬!”   话落,一群人蜂拥而来,凤逆渊和凤珩衍被挤到一边,杨继的尸体在地上被踩来踩去,却没有一个人理会。   这就是这里的生存法则,你能活着一天,那便是你的本事,你若是死了,无论是惊天动地还是悄无声息,都不会有人为你收尸。   凤逆渊和凤珩衍安静的看着这些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片刻后,有一个老妪颤巍巍的走来扯了扯凤逆渊的袖子:“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个个子小小的,武功又差脑子又笨的人?”   “你知道她在何处?”   凤逆渊问,老妪仿佛没有听见,拄着拐杖转身就走:“跟我来。” 第八十章 让她自生自灭?   老妪走得很慢,看上去像是没什么力气,拄着拐杖的手甚至有些发抖,若是一般人跟在后面,可能都会不忍心上前扶她一把,凤逆渊却完全没有感觉,无动于衷的走在后面。   老妪带他们慢慢走出了人群,渐渐走进暗道,暗道里没什么光。   虽然不至于过分影响视觉,其他感官倒是越发灵敏起来。   走了一会儿,老妪轻轻咳嗽了一声:“那孩子看上去傻得可怜,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来找她。真是不容易。”   听见她这么说,凤逆渊眉头微皱,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她既然是我的人,我自然要把她找回来。”   他是个护短的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但现在还没几个人知道温初九是他的人,所以敢随便打她的主意。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老妪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倒是重情重义。”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地道深处,说话的时候,竟隐隐有了回声。   凤逆渊停下来,微微眯眼看着这个老妪,她看上去虽然已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脸上有交错的皱纹,眼睛却一片明亮,衣服领口露出来的一点肌肤也是一片光洁。她并不是真正的老人。   识破这一点,凤逆渊没打算再和她斡旋下去,刚想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回头,凤珩衍不见了踪影。   凤逆渊浑身的气息一变,刮起肃杀的风暴,耳畔袭来劲风,迅速侧身避开,脸颊一股刺痛,抬手一掌过去,打中软绵绵的部分,这是个年轻的女子。   甫一交手,各自旋身避开,凤逆渊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指腹出现一抹殷红。掀眸看过去,刚刚的老妪单手捂着左胸,站在那里急促的喘气,干枯的右手指甲远比正常女子的指甲长度要长得多。   “你是什么人?”   凤逆渊问。女人没有回答,眼底闪过杀意,再次向凤逆渊发起攻击,凤逆渊不避不闪,等女人到了眼前,袖子一挥缠住女人的手,准确无误的扣住女人的手腕轻轻一折,便听见一声痛苦的闷哼:“唔!”   女人的手被他折断了。   凤逆渊并没有打算伤她的性命,不管这个人知不知道温初九的下落,留着她总是有用的。   女人的忍耐性倒是极强,手被折断了,便抬腿踢来,她的韧性极好,腿踢过肩,凤逆渊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正想点了她的穴道,旁边突然出现一道石门,一个黑影闪出来,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把女人拉进去,凤逆渊下意识的要跟着进去,却只来得及扯下女人的一片衣角,石门便重重的关上。   嘭的一声闷响,凤逆渊收力不及。手在石门上撑了一下,石门凹下去一部分,应该是他触动了某个机关,凤逆渊眼神一凛,耳畔已传来呼啦的破空之声,四面八方的箭射来,只能凭借直觉躲避,却又在躲避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触碰到更多的机关。毒针跟着射出。   现在的处境,若是换一个人在,恐怕不是被箭射成刺猬,就是被毒针毙命,凤逆渊却一点没有着急,沉着应对着一切,在躲了一刻钟后,他猛地掀眸看向地道的其中一个地方。正好耳后有劲风袭来,他似是随意的随手一抓,便抓住身后的箭,毫不犹豫的朝前面掷去。   “叮!”   箭镞和岩壁相击发出一声脆响。咔嗒一声,所有的机关停下。   凤逆渊负手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箭。   地道空间狭小,所以这些箭造得并不长,有点像女子用的短弓短箭,这箭做得并不多么精巧,箭镞却和上次温初九中的那一箭一样是倒钩设计,若是有人中箭。拔箭时必定会带出血肉。   杨继是前御林军统领,知道一些皇家兵器的独特造法不足为奇。   但这样的倒钩设计,应该是凤逆渊离京后不久才开始在皇家密探中通用的,杨继不应该知道。   即便他知道。这样的地道机关所需的箭数量不在少数,除非有专门的兵器打造铺,不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造完成。   如果这里有专人打造兵器,那是谁开的兵器铺?除了这些箭镞。他们还造了些什么?这些造出来的兵器被运到哪里去了又准备用来做些什么?   思绪在这里掐断,凤逆渊没有再继续下去,比起这些假设,他更愿意相信是要钱不要命的匠人打造了这一批箭镞用来防御这座地下城。并没有更多的用途。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凤逆渊转身原路返回,他走了没多久,刚刚的石门重新打开,一个穿着黑袍的人走出来,他的身形高大,身后跟着刚刚那个被凤逆渊一掌打伤的女人。   “他竟然破了这里的机关!”   女人低声开口,语气满是惊诧,站在她面前的人没有开口,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凤逆渊离开的方向。   没得到回应,女人也没再说什么,弯着腰把地上的箭和毒针全部捡回来,捡到最后,女人忍不住再次疑惑出声:“这些毒针少了一根,难道他……”   “被他拿走了。”黑袍男人开口,声音清润如玉,语气却是十分笃定,见女人还是不解,补充解释了一句:“这些机关,伤不了他。”   这话说得十分自信,好像他对凤逆渊十分了解。   女人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东西,眼底闪过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在刚刚和凤逆渊的交手中,能捡回一条命来。   这个男人竟然能在躲避暗器的同时,接住一根小小的毒针拿走,这究竟是怎样强大的心性?   ……   在地道走了一会儿,凤逆渊发现脚下的路变了,这地道是按照五行八卦术造的,时时都有变化,根本没办法按照原路返回。   凤逆渊在一处节点停下,其实要找到规律走回地下城很容易,但要从这里面找到温初九,很难。   他这次来的主要任务是接南疆来的使臣团,原本就没有很多时间在这里逗留。   现在凤珩衍又下落不明,老实说,和北宿城城主的安危相比,温初九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那么,要让她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么?   雪妞这几天遇到一些事,还没解决…… 第八十一章 完蛋了   要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么?   这个念头在凤逆渊脑海中打了几个转,最终也没个结果,若是林逸在这里,一定会惊讶,他家杀伐果决的王爷,怎么会在这样的小事上犹豫不决?   当然,不管丢不丢下温初九,先确定凤珩衍的安全才是首当要务。   摸黑循着地道走出去,一个时辰后,凤逆渊找到出口,却不是之前进来的枯井,而是一口灶。从灶里爬出来,衣服沾了不少黑灰,不用看,他的脸上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四下看看。这是一个寻常的小院,只是早已破败不堪,窗户全是破洞,呼呼的往里面灌风,房顶上的瓦更是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片,孤零零的挂在上面。   从屋里走出来,院子里杂草丛生,地上还有青苔。跃上墙头环顾四周,周围的景致不算陌生,他还在北宿城中,只是离城主府有些远。   那个铁匠铺尚有专人守着。这里就没有人么?   正想着,微风拂来,有淡雅的熏香,回头,来人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负手立在墙头,他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眸,好像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是刚刚地道里那个穿黑袍的男人。   凤逆渊肯定。   没有依据,只是直觉。   两个男人安静的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空气中却似有暗潮涌动,气势相当,势均力敌。   片刻后,一滴粘稠的血顺着凤逆渊的下巴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   他的脸上有两道抓伤,是刚刚在地道里被那个女人暗算的。   一滴之后,血像断了线的血珠一样不住的往外涌,在这样静谧的夜里看上去有些骇人。   无声的较量。连招式也没有,是高手之间内力的比拼。   “喀!”   墙头的砖发出细小的声音,出现密密??的宛如蜘蛛网一样的裂痕,好像根本无法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   突然。胸口传来一股尖锐的刺疼。   凤逆渊微微拧眉,却抿着唇没有表露出来,分了一点心神想要克制这疼,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那疼痛起初如牛毛细针刺在胸口,渐渐地频率越来越快,疼痛的强度越来越大,他不得不紧握拳头,身体绷得紧紧的。   若是没有这痛,凤逆渊有把握在一刻钟内完全用内力压制住对方,但现在,他不能保证。   因为这痛实在是太过诡异绵长,不仅如此,他还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内息正在不受控制的一点点变得紊乱起来。   这种情况下,他必须立刻停止使用内力,不然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   但……   他不能停下!   至少在压制住这个黑衣人之前,不能停下。   凤逆渊屏气凝神。专注的调整自己的气息,身周竟渐渐卷起一股细小的旋风,黑衣人一惊,刚要后退,凤逆渊浑身的戾气暴增,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袭来,黑衣人只觉得浑身动弹不得,那压迫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挤到一起。   ‘轰’的一声。墙体坍塌,黑衣人跌落在地,身体还是无法动弹,骨骼发出咯咯的声响,好像要被碾压成碎渣,抬眼望去,凤逆渊的眼睛已经不再是黑色,而是变得一片通红。如同暗夜里的猛兽,要将人撕裂成碎片。   不!不要过来!   黑衣人想后退,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眼睁睁的看着凤逆渊走近,越近那股压迫感越甚,好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窒息的疼。   凤逆渊还未走近,他的唇角便不受控制的溢出血来。   他今天可能会死在这里。因为眼前这人突然的狂躁。   黑衣人闭上眼睛准备等死,他的神态安宁祥和,似乎很早以前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凤逆渊在他面前站定,通红的眸和脸上血红的痕迹如同鬼魅。他抬手,好像要将黑衣人捏死在自己手中,眉头突然狠狠地皱起,张口,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嘶吼。   黑衣人闻声睁开眼睛,眼前却早已没了凤逆渊的身影。   那股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消散,喉咙涌上一股腥甜,扭头。吐出一口血来,他受了内伤,极重,恐怕肺腑都有损伤。   黑色的眸底泛起有些疯狂的冷意: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那个男人的实力在瞬间暴增这么多的?   与此同时,凤逆渊在地下城的地道里飞快的穿梭,他毫无章法,对地道里的机关也全然不在意。他身周翻滚着强大的内息,即便有暗器射出也无法近他的身。   他的眼睛一片腥红,视线所及之处,也都是血红的颜色。看不清别的东西,只觉得痛。   好像有一只金甲虫在血肉里游走,会刺穿骨头,钻透皮肉,然而它并不是为了蚕食他的血肉,反而更像是受到什么的牵引,想要穿透肌肤到达什么地方去。   这样的痛若是常人恐怕早就无法忍受而痛晕过去,凤逆渊却除了一开始嘶吼了一声,便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现在的他,连自我的意识都很模糊,如果不是这疼,恐怕他早就失去理智只剩下这一具行尸走肉了。   他知道自己这是又发作了,但这一次,是这三年以来,他第一次在勉强清醒的状态下发作。   他能感受到胸腔那股不断迸发出来的嗜血弑杀,他想杀人,想看见血,甚至是想品尝一下血的味道。   脸上的伤口如同药剂一样让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在哪里?   寄生在他身体里的怪物想要寻找的东西到底在哪里?   视线不停地在周围搜寻,地道到了尽头,他又回到刚刚的地下城,周围的人看见他回来没有多大的反应,凭着直觉,他径直朝一个方向掠去。   掠过冒着泡泡的古怪水池,继续往前,他看见一个不大的山洞,洞口坐着一个人,那人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拿着冰糖葫芦吃得正欢,看见他,眼底闪过诧异,嘴唇张合着说了句什么,他没有听清,抓着那人的肩膀按进怀里,刺骨的痛陡然消失殆尽。   找到了……   “喂!你别晕过去啊!”   温初九试图唤醒凤逆渊,这人却根本没有听见,直挺挺的朝她倒下。   咚!   温初九被压倒在地上,后背被地上凸起的石头硌得生疼,不由得闷哼一声。   还没把凤逆渊掀开爬起来,一双白色缎面绣着七彩祥云的鞋子出现在她眼前,然后是男人温润的带着薄凉笑意的声音:“小九,你敢背着我找男人?”   “……”   温初九一脸生无可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 第八十二章 南疆皇室的产物   眼睛在南诀和凤逆渊之间飞快的扫了几下,温初九很是果断的把凤逆渊推开丢到一边,抱住南诀的金大腿。   “没有没有,伦家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主人的事!这个人是自己突然出现的!”   温初九眨巴着眼睛,狗腿又谄媚的说,心里却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   实在不能怪她,她也不想叫这人主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其妙晕倒之后,面对南诀的时候,身体有些时候就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   南诀没有理会温初九,走到凤逆渊面前,用脚踢了踢他,凤逆渊没有反应,像是晕死过去了。   “主人!”温初九跪着过去捧住南诀的脚:“这个人没什么用,把他丢出去吧,免得脏了主人的洞。”   南诀低头看着温初九,俯身,薄凉的指尖抬起温初九的下巴,幽深的眸底晦暗难明,温初九努力露出无辜的笑。   南诀的拇指饶有兴致的在温初九下巴处摩挲:“你记起什么了吗?”   “记起什么?”温初九下意识的反问,然后一脸茫然:“我忘记什么了吗?”   嘴上是这样说,温初九心里却是一片惊骇,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叫凤逆渊,知道自己认识他而且有点怕他,却不记得他的身份地位,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他认识的,至于南诀,她只知道自己应该服从他的一切命令,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南诀盯着温初九看了好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松开温初九的下巴,转身,衣摆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朝洞里走去。   温初九悄悄松了口气,南诀轻飘飘的声音从洞里传来:“把他拖进来。”   “好嘞!”   温初九答应。乐颠颠的抓住凤逆渊的一条腿往洞里拖,把人拖到里面,凤逆渊的发冠都不知道被巅到哪儿去了,一头墨发沾了灰乱糟糟的粘在脸上,他脸上有伤,血已经凝固,还有黑乎乎的灶灰,完全没了王爷的形象,狼狈得很。   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南诀在哪儿,温初九丢了凤逆渊的腿,蹲下来好奇的看着他。   然后越看越觉得这人生得很是好看。五官俊逸,有着叫人不敢靠近的冷峻,她心里却又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有种有恃无恐的底气,好像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不会伤害她。   这般想着,温初九伸手拨开粘在凤逆渊脸上的头发,不小心碰到他脸上的伤口,指尖忽的传来一股刺痛,好像有什么要冲破指尖顺着他的伤口钻进去。   温初九猛地缩回手,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圆润的指腹染了点血,却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是她的错觉?   温初九疑惑,低头,不期然对上一双猩红的眸。   “……”   这个大阎王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大阎王?她怎么会这么称呼这个人?难道是因为以前他对自己很凶?   温初九眼珠滴溜溜的乱转,身体却僵在那里没敢随便乱动,生怕刺激到眼前这人,让他突然发狂。   屏住呼吸,连胸腔的震动都尽量小心翼翼,空气好像都变得凝滞,只剩下无声的对视。   被这样一双猩红的眸看着,温初九渐渐没有办法再想其它的事,只能专注的看着凤逆渊,浑身的肌肉一点点绷紧。只要他有一点动作,温初九都觉得自己能一下子蹦到洞外去。   然而凤逆渊一直很安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眸子由一开始诡异的猩红慢慢褪色,没过多久,便又恢复黑亮的瞳孔,眼神是难得的清澈,甚至有点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温初九惊愕,有点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个正常人的眼睛,怎么可能会变色?   正发着呆,男人开口发问:“你是谁?”声音沙哑低沉。有点像宿醉后醒来的人。   听见这话,温初九的第一反应不是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并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这个男人释放了什么威压,只是习惯性的,不经大脑思考做出的动作。   “……”   温初九面无表情,膝盖磕在地面凸起的岩石上,有些疼。   眼前忽的一暗,然后鼻尖撞上男人硬实的胸膛,痛得温初九差点掉下泪来。   男人有力的臂膀拥着她,如同拥着一个稀世珍宝,手别扭的拍拍她的肩膀,似乎是想要安慰,却因为太过生硬没有控制好力道,反而拍得温初九肩膀有些发?。   当然,除了肩膀,温初九的头皮也是?的,总觉得这样的动作不应该是这个人做出来的,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正想着,下一刻,男人一脸无辜的开口:“娘,别怕!”   “……”   我虽然记忆出了点问题,但智商好歹还在,我这个年纪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大这么壮的一个儿子!?   温初九瞪大眼睛,惊悚的想要推开凤逆渊,这人却死死的抱住她不放,力气大得好像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   腰好像要被勒断,温初九不敢挣扎了,很没骨气的痛呼:“疼疼疼……”   声音刚落,凤逆渊被南诀从背后打了一掌,吐出一口血来,温初九被南诀抓着肩膀拎过去。   凤逆渊抬手擦擦嘴角的血,眼神哀怨的看向温初九,语气跟着带了点哭腔:“娘,他欺负我。”   “娘?”   南诀复述,似乎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温初九小心翼翼的把肩膀从南诀手下解救出来,抬手戳戳自己的脑袋,干巴巴的解释:“他这里好像有点问题。”   虽然知道温初九中了自己的摄魂术,南诀还是没有相信她说的话,只俯身看着凤逆渊。   凤逆渊对南诀就不那么友好了,眉头微皱,沉淀在他身上那股子腥风血雨的弑杀便汹涌而来,好像在他身后就是千军万马。   温初九感受到他的余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南诀却是不害怕的,不仅不害怕,反而伸出食指沾了点他脸上的血迹。拇指轻轻捻了一下,放到鼻尖轻嗅。   老实说,这个动作若是其他男子做,恐怕会有好男风的嫌疑,但南诀做起来,却有种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温初九只觉得后背发凉,好像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个要靠吸食人血才能活下去的怪物。   当然,他也的确有饮人血的癖好,就在几个时辰前,温初九就已经放了一碗血给他喝了。   指尖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极浅淡的腐臭气息。这味道南诀并不觉得陌生,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熟悉。   楹蛊,一种可以蚕食人筋脉的蛊,中蛊之人武功越高,受到的蚕食便越快。   这种蛊饲养起来极其困难,除此之外,想要中到旁人身上也十分不易,必须用至亲之人的血喂养此蛊七日,否则,此蛊根本无法在人体内存活。   当然,和其他蛊一样,这蛊也有子母蛊,母蛊对子蛊有很强大的吸引力,即便相隔千里,若是母蛊发生异动,中了子蛊的人也会有所感应。   通过刚刚凤逆渊的表现,南诀几乎可以肯定,凤逆渊身上中的是子蛊,而母蛊,曾经在他身上待了十多年,就在几个时辰前,被他转移到温初九身上了。   今天之前,他以为自己会被一直困在这里永远不见天日,可是现在,他很确定,再过几天,他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拿出怀里的手帕擦了擦手,南诀起身看向温初九:“帮他沐浴,拿我的衣服给他换上。”   “……”   温初九呆呆的看着南诀,没有立刻接受他的指令,南诀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怎么,他对你来说难道是很重要的人?”   是很重要的人吗?   温初九在心里问自己,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碎片似的画面,刚想仔细看清,对上南诀清亮的目光,刚刚还纷乱无比的脑袋,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伸手敲了下脑袋,温初九跪下面无表情的回答:“没有,小九永远只效忠主人一个人!”   看见温初九的反应,南诀眸底闪过一丝冷芒,丢了手帕转身离开。   确定他走了,温初九才从地上站起来,又盯着凤逆渊的脸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才拖着他往洞里更里面走去。   这洞很大,岩壁上到处都镶嵌着夜明珠,越往里走,夜明珠越少。光亮?淡下来,却是绿油油的十分清幽,再往里面走一些,一个不大的水潭出现在眼前,水潭上房方蒸腾着些许水雾,越走近,越能明显感受到一股热气,这是一处温泉,水却不是清澈见底的,而是一片墨绿,和洞外不远处的水池有些相似。   温初九停下,丢开凤逆渊的腿,转身毫不犹豫的把他衣服全部扒下来,期间看见他腰上挂着一串钥匙和一个上好的和田籽玉,温初九顺手扯下来就塞进自己怀里,然后把人推进潭里。   ‘咚’的一声闷响,那人沉了下去,温初九蹲在温泉旁边,像个木头一样蹲在那里发呆,过了好半天,温初九缓慢地抬头看了水潭一眼,水潭安安静静的,连刚刚荡起的涟漪都消失不见。   温初九两眼无神的看了一会儿,慢吞吞的挪过去。小心翼翼的伸手朝水潭探了一下,指尖刚碰到水,便飞快的缩回来,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   张嘴含着指尖,鼻尖无意识的发出一声哼哼。   她刚刚好像把什么东西丢进这里面了,但她不会水,不能捞起来,怎么办呢?   哼哼一会儿,眸光涣散的瞳孔渐渐有了一点焦距,温初九抓起手边的一块小石头,朝水潭丢过去。   ‘咚’的一声,小石头消失在水面,温初九睁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水面,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然而一刻钟过去,水面依然平静,什么都没有。   温初九有些急了,再次哼哼两声,又往水潭边挪了一点,眼底的神采又多了几分。   “哗啦!”   伴随着不小的水声,一个人头从水里拱出来,正好在温初九面前,水溅了温初九一身,把她打了个半湿。温初九吓了一跳,一分神智回笼。   “我去你大爷!”   低喝一声,温初九一脚踹在这颗头上,然后一蹦老远,警惕的盯着水潭,好像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水面冒了几个泡上来,片刻后,那个脑袋再次冒出来,这一次隔得远,温初九没吓得那么狠,仔细看了一会儿,确定冒出来的脑袋是自己刚刚丢下去的人之后,又巴巴地跑到水潭边。   “娘!”   凤逆渊捂着脑袋轻唤,语气要多委屈有躲委屈,温初九本能的打了个哆嗦,然后伸手在这人头上呼了两下。   凤逆渊拧眉,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索性不去想,用脑袋蹭了蹭温初九的手。   温初九受惊的收回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然后蹲在潭边帮凤逆渊按捏肩膀,她的手法很熟练,好像这样做过千百遍了。   按捏的力道适中。又是泡在温泉里,凤逆渊很自然地靠着水潭享受起来,腰腹传来微痒的感觉,伸手随意的一捞,是两条黑色的鱼,小小的两只,还不足他巴掌大,看上去有点像鲢鱼,凤逆渊也没在意,抓着它们玩了一下便放它们走了。   这样磨磨蹭蹭半个时辰,凤逆渊才从水潭出来,温初九屁颠屁颠的拿了一套干净衣服给他换上。   衣服是灰色的。上面用银丝绣着蛇虫之类的图案,有点像图腾,但并不像吉祥物,反而看上去有些诡异,温初九吸吸鼻子,低头帮凤逆渊束好腰带,再帮他穿上外套。   老实说这衣服并不是多么好看,甚至有些怪异,但被这人穿上,却被他身上那股底蕴深厚的正气盖住。   温初九退开两步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拍了个马屁:“王爷果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衣服小了点,凤逆渊不太适应的扯扯衣服,走到温初九面前,一脸认真的问:“‘王爷’是什么?能吃吗?”   ‘王爷’是什么意思温初九不知道,但吃是什么意思温初九很清楚。   一提到吃,她突然有些饿了。   肚子配合的‘咕咕’叫了两声,温初九拉着凤逆渊离开水潭,没多久便找到南诀,彼时南诀正捣碎了一颗夜明珠做东西。   “主人,小九饿了。”   温初九诚恳的表达自己的诉求,南诀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看向凤逆渊,看见他身上那件衣服。瞳孔微缩,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帮我把它捣成粉末。”   南诀把装着夜明珠的罐子推过去,温初九接过罐子抱在怀里,委委屈屈的开口:“可是我饿了。”   “……”   南诀皱眉,有些烦躁,刚想说话,男人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我娘说她饿了,给她吃东西!”   语气带着惯有的命令,并不是他故意在施压,而是身体长期形成的本能反应。   南诀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倒也不急着做那些东西了,扣着温初九的肩膀后退两步。眨眼间手上便多了一把匕首,匕首抵着温初九的喉咙,却是用的刀背,并不会伤到温初九。   “好汉饶命!”   温初九大喊,喊完整个人又开始发怔,‘好汉’是什么意思?她好像经常说这句话。   凤逆渊的眼睛却是危险的眯起,手紧握成拳,脸绷得紧紧的,眼底却泄出难以掩饰的关心。   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验证自己的想法,南诀心底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他原本还担心取血的时候子蛊会反噬导致这人失控无法掌控,现在却是不用担心了。   他保持着挟持温初九的姿势,盯着凤逆渊看,似乎要将他的眸光一点点吸附进去。   “跟着我念。”   南诀开口,声音竟然比女子还要轻柔空灵,带着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温初九听见他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只怔怔的看着凤逆渊。   南诀尽量让自己的身形隐匿在温初九身后,继续说话,一字一句,如同是最虔诚庄严的誓词。   “站在我眼前这个人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   凤逆渊没有开口,他绷着脸看着温初九。如同在审视自己手下的将士合不合格。   温初九被他看得久了,不自觉的挺直脊梁,那目光却并未转移,温初九刚想说点什么,南诀再次复述刚刚那句话,这一次,凤逆渊的唇嗫嚅了两下,眼底明显闪过挣扎。   南诀的额头冒出汗来,摄魂术是极其损耗身体的,尤其是在遇到意志比较顽强的人时,稍有不慎,可能会摄走自己的魂,变得痴傻。   之前他低估了温初九,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现在又碰上凤逆渊,这样连续使用更是伤身。   如果不是知道凤逆渊中了楹蛊的子蛊,南诀也不会这样心急的想要控制凤逆渊,但现在他必须继续下去。   凤逆渊还是不肯说,南诀眼神一冷,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刀锋轻易地在温初九脖子上割出一道口子。   凤逆渊瞳孔微缩,南诀敏锐的察觉,又复述了一遍刚刚的话,凤逆渊迟疑的开口:“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说完最后一个字,凤逆渊好像完成了一个极其艰难的仪式,唇角上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南诀收回匕首,舔去上面的血,轻轻咳嗽一声,这一次,确实有些使用过度了。   温初九还是怔怔的看着凤逆渊,脑海里不断地涌现一些破碎的画面。   一些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她走马观花的看着,最终却只记起一个名字,凤逆渊!   他是名震天下的战神,是偃月国最年轻的王爷,也是偃月国最坚实的盾牌。   原本该在封地练兵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初九疑惑,却想不起更多。   不过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有事!   这是那个人交给她的家国大义。   那个人是谁?   温初九再次卡住,胸口有些闷闷地难受,总觉得那个教她的人,对她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一想起来胸口都会密密??的疼。   “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凤逆渊拥着温初九又说了一次,温初九靠在他肩头翻了个白眼:放屁!明明是你比我重要多了好吗!   推开凤逆渊,温初九隐隐察觉自己是被南诀控制了,看向南诀的时候,眼神刻意放空,以免引起他的怀疑。   南诀掩唇咳了两声,眼角眉梢上扬,整个人难得明媚了些,连同白得有些病态的脸都染上浅淡的血色。   他可以离开这里了,不需要再有多一刻的等待。   即便他身上的蛊毒余毒未清也没关系,只要再取六次血,他就可以完全自由,再也不必受到这蛊毒的折磨。   想到这里,南诀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抓着温初九的手就往外走,温初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故作惊讶:“主人想带小九去哪里?”   “离开!”   南诀毫不犹豫的回答,因为太过激动,声音夹着一丝细微的轻颤。   温初九诧异,他说的离开难道是要带她们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以后又要去哪里?   思绪纷乱,温初九还没想到对策,手腕又是一紧,然后便被凤逆渊拉进怀里,以极霸道独占的语气宣告主权:“我的!”   她是比他生命还要重要的,所以谁都不能碰。   明知道这人是中了摄魂术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温初九还是忍不住鼻头微酸,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被人重视过了呢。   当然,转瞬的感动之后,温初九的脑子恢复正常运转,从现在的局势来看,不管南诀打算带他们去哪里,能离开这里,对他们来说都能算是一件好事。   这般想着,温初九挣开凤逆渊,用吃货属性掩盖自己已经恢复一点神智的事实。   “外面有很多好吃的,主人一定会带很多很多钱吧?”   温初九眼睛亮闪闪的问,南诀这才记起这茬,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带着温初九和凤逆渊去了他的藏宝库。   南诀拿了几瓶药丸,温初九抓了一捧金叶子塞进怀里,而凤逆渊则从里面拿了一把匕首,匕首做得小巧精致,藏在靴子里刚刚好,且刀柄上雕刻的图案十分特别,温初九多看了两眼,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四个字:南疆皇室!   这匕首竟然是南疆皇室的产物!? 第八十三章 请公子畅饮一番   温初九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脑子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冒出来,最终拼凑成一个零零碎碎的信息:南疆和亲使臣团要入京了,而凤逆渊到这里来的原因好像就是这个。   这个匕首做得如此小巧,一看就是女子用的,怎么会出现在南诀的藏宝库里?   是南诀认识南疆皇室中的女子还是南诀还囚困了南疆前来和亲的公主?   心里有事,温初九盯着这匕首看的时间有些久,凤逆渊抽出匕首看了两眼,最终塞进温初九手里。   “为什么给我?”   温初九回神,拿着匕首一脸莫名,凤逆渊唇角微扬,像个做了好事求表扬的孩子:“只要你喜欢,我就都送给你。”   “……”   王爷,你真是我见过第一个把借花献佛做得这么自然流畅毫不做作的一个人,而且,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这个了?   “走吧。”   南诀适时地开口,对洞里其他价值连城的东西看都没看一眼,简直是视钱财如粪土的典范。   温初九把匕首往腰间一塞,又抓了一把金叶子,嘴上还不放心的提醒:“主人,要不要把洞封起来,万一有人发现就不好了。”   “有何不好?反正我再也不会回到这个鬼地方,旁人若是想来,来就是了。”   “……”   这洞里装着可以富甲一方的财物,在你眼里怎么就变成鬼地方了?这些财物还招你惹你了?   温初九无语,直把衣服塞得满满的再也装不下什么才恋恋不舍的跟着南诀离开,边走边肉疼,就好像那些财物是她的,然后被人打劫走了一样。   南诀却是不理会温初九如何痛心疾首,走路带风的领着温初九和凤逆渊在地道里穿梭。   半个时辰后,南诀带着温初九从北宿城城郊以北的乱葬岗出来,这里丢弃着不少死尸,有的已经腐烂。味道很大,乍一闻到这个味道,温初九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抬头,正是?明时分,阳光透过云层淡淡的倾洒而下,虽然还没有照射到他们这里,但已然日出。   南诀负手站在那里,心潮翻涌,眼睛禁不住有些湿润。   阳光,风,自由的空气。   一切的一切。几乎快被他遗忘在记忆最深处,却又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   片刻后,南诀伸出手,做出了个拥抱的姿势,晨风似乎感受到他的心情,一下子热烈起来,吹得他的衣袍烈烈作响,好像他下一刻就会羽化登仙。   “呵呵。”   南诀低笑两声,笑得有些突兀,温初九感觉自己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有点痒。   “哈哈哈,我出来了!南肇,你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我南诀有朝一日还能从这个鬼地方出来,我南诀一定会践行当年的誓言!”   南肇?他不是南疆现任疆主的三儿子么?怎么会和南诀扯上关系?   温初九疑惑,脑袋却不能正常思考,只觉得胳膊越来越痒,是那种往骨头缝钻的那种痒。   忍不住在手上抓了几下,手臂都被抓破了皮,这痒却半点没有止住,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温初九有些烦躁,用力在手上抓了一下。手臂立刻出现五条血淋淋的伤口,她却不觉得痛,反而觉得很畅快。   只因这痛可以抵消那蚀骨般的痒。   舔舔唇,还想再抓,手腕被紧紧扣住,扭头,凤逆渊拧眉不满的看着她。   对上这人清冽的眼眸,温初九愣了一下,随即恢复神智,惊出一身冷汗:她的身体现在很不对劲!   这痒来势汹汹,且十分诡异。绝对不容小觑。   思考的时间,手臂上的刺痒已经蔓延到全身,好像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痒起来。   难耐的咽了口口水,那痒似乎顺着食道钻到喉咙,连舌头也开始痒起来。   好难受!   温初九咬了一下舌头,嘴里尝到钝钝的铁锈味儿,带着股腥甜,咽下去之后,温初九强撑着仅存的理智,两腿一软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开口:“主人,小九好难受!”   说完,铺天盖地的刺痒将神智吞没,只想用手不管不顾的去抓去挠,恨不得能直接抠下身上的肉来。   温初九支撑不住躺在地上打滚,手也不安分的到处乱抓,凤逆渊抓住她的手,捏着她的下颚不让她咬自己的舌头,半跪着压制住她的腿不让她动弹,然后眼神冷厉的看向南诀,冰冷而强势的吐出两个字:“救她!”   南诀好像没有听见凤逆渊的话,只眼神迷离的看着温初九,似乎透过她看见了当年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   南肇,我一定会让你比现在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身体被钳制得无法动弹,身上的痛苦却半点没有消失,温初九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开始抽搐痉挛,嘴里发出干呕的声音。   她想,她要死了。   而且是那种比被人活剥还要痛苦的死法。   凤逆渊一开始还能压制住温初九,后来身体就开始涌起密密麻麻的刺痛,那痛越来越剧烈,好像是在和温初九呼应。   “唔……”   凤逆渊痛苦的哼了一声,南诀回过神来,眼看凤逆渊的眼眸开始有些泛红,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纯白色的小瓷瓶,倒了一粒墨绿色的药丸掰开温初九的嘴要给她喂进去,下一刻温初九被凤逆渊抢过去紧紧抱在怀里。   男人两眼猩红,充满敌意的瞪着他,如同保护幼崽的孤狼。   “我要救她。”   南诀开口,凤逆渊的眸子闪了闪,南诀知道他听懂了,正好让凤逆渊抱着温初九,把药丸喂进温初九嘴里。   温初九现在没什么理智,一口死死的咬住南诀的手指。手也发狂的到处乱抓,等药效发作,温初九昏厥过去,南诀的脸上也有了两处抓痕,和凤逆渊脸上的差不多,只是要更新鲜一点。   温初九晕过去好半天,凤逆渊的眸色才恢复正常,他有些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抱着温初九不撒手,看上去竟有点像个懵懂无知的少年。   南诀也没有催他离开,索性撩开衣服下摆坐在地上。   温初九那一口咬得很重。手指上的上几乎能看见骨头,狰狞得可怕。   南诀随意从衣摆上撕了块布条缠裹住手指,残留在指缝渐渐干涸的血迹让他的眉梢微微上扬。   这样彻骨的疼痛让他更加清醒的知道,他重获自由了。   凤逆渊一直抱着温初九安静的待在旁边,南诀也没有开口说话,他享受着现在的安宁。   尽管从他面前拂过的微风挟裹着难闻的尸气,尽管越升越高的阳光刺得他眼睛有些发疼,尽管多年不见阳光的皮肤被阳光灼得皲裂,他也觉得眼前的一切很美好。   美好得如同一场虚妄的梦。   温初九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她眼前一片漆?,她下意识的以为自己瞎了,动了动脑袋才发现自己被紧紧的按在男人怀里。   天气有些热,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搁脑袋的地方都被打湿了。   倔强地和那只按着自己脑袋的手做了一会儿斗争,温初九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已经是傍晚,她现在在一个乱葬岗,抱着她的男人叫凤逆渊,不远处坐着一个石雕似的男人,温初九稍微想了一下,记起这个人叫南诀,再然后,温初九想起了更多的事。   她是跟着凤君临去地下城的,然后那个小屁孩很过分的为了一幅画把自己丢给南诀了,然后南诀对她施了摄魂术,然后……   中了摄魂术之后的记忆变得模糊混乱,记不真切,唯有晕倒前那似乎要啃噬全身的痒刻骨铭心。   那样的感觉,温初九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有些后怕的抖抖肩膀,立刻被人抱得紧紧的,然后头顶是这人笨拙的安慰:“没事。”   不是你痒你当然没事了!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扒开凤逆渊的手走到南诀身边,正琢磨着该怎么称呼他,南诀扭头看着她:“醒了?”   温初九点头,南诀目光柔和,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愉悦:“想起什么了吗?”   “……”   她可以说什么都没有想起么?   温初九呆怔,以不变应万变,以免被南诀套话。   南诀也不戳穿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笑得很是好看:“就算记起来也没关系,你随时都可能会发作,如果没有我在身边,只能肠穿肚烂而亡!”   肠穿肚烂。是一种很难看的死法了。   温初九不怕难看,但很怕死,所以她不敢用自己的性命为赌注,逃跑来验证南诀这句话是真是假。   “公子说的哪里话,我既然自愿留下来,那便是公子的人,怎么会离开公子呢?”   温初九干笑着回答,南诀心情好,并未拆穿她,提步朝前走去,温初九准备跟上,余光瞥见凤逆渊一脸委屈可怜的看着自己,唇角抽了抽。   挤眉弄眼的示意他跟着走,这人却是一动不动。   “娘,要抱抱。”   “……”   让你丫走你特么好撒上娇要抱抱了!抱你大爷!   日后你要是想起来这段记忆,不得秋后算账杀了我灭口以免毁了自己一世英名么!?   温初九腹诽,自顾自的往前走了十来步,回头看见凤逆渊还站在原地,身后尸体横陈,加上残阳如血,莫名的悲壮。   好像他带了千军万马上阵杀敌,最终所有人都阵亡。唯有他遗世独立。   如鲠在喉,温初九的胳膊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凤逆渊的大腿。   有些丧气的回去,温初九侥幸的想着,也许等摄魂术解除,这大阎王应该也不会恰好记得这么丢脸的事。   敷衍的抱了一下,温初九转身就走,手被抓住,牢牢的包裹在这人燥热的掌心。   回头,对上一张毫无防备的笑脸。   “……”   虽然必须承认这阎王长得很帅,但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和京都西巷那个二傻子也没有两样好吗!   也许是之前被打压得太狠了,温初九很不怕死的冲着凤逆渊喊了一句:“二傻子!”   凤逆渊愣了一下,敛了笑,表情恢复冷硬,那股子傻气消失,只剩下一片冷肃。   温初九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她就叫了一句而已,这人难道就恢复正常了?   “那个……我刚刚说我自己呢,不是在叫你,你别……”   温初九小心的解释,凤逆渊忽然咧开嘴。比刚刚更加灿烂的笑起,开心的应了一声:“哎。”   “……”   他这是在答自己的话么?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温初九又喊了一声:“二傻子?”   “哎!”   “……”   温初九捂脸,名震天下的战神傻乐着接受自己叫‘二傻子’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幻灭了点。   不忍直视,温初九拉着凤逆渊跟上南诀。   南诀走得很慢,走了没多久,温初九便听见他的呼吸重了一些。   温初九有些疑惑,他之前在地下城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走这点路就喘上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南诀停下来捶捶自己的膝盖,温初九看得出,他走不太动了。   南诀也没掩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歇一会儿吧,我走不动了。”   楹蛊是可以废了人的武功,武功越高的人,中了此蛊死得越快。   但南诀中蛊的时候,身上的武功已经被南肇废了,他的武功,是在中蛊之后重新修炼的。   南肇应该没有想到,楹蛊不仅可以抑制人的武功,若是利用得当,还可以让人内力迅速提升。实力提升数倍甚至是数十倍。   楹蛊寄生于南诀的身体,吸收了他身体的养分,加上常年不见日光,他的身体看上去甚至比女子还羸弱,现在突然将楹蛊从他身体里移除,他虽然可以获得自由,但相应的是他之前修炼的武功,一夕之间丢了七成。   加上不久前才接连使用了两次摄魂术,南诀的身体便有些扛不住了,现在的他几乎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差不多。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等楹蛊的余毒全部肃清,再好好调养一段时间,虽然武功修为不能完全恢复,身体至少会强健许多。   所以,在余毒完全肃清之前,他必须留着温初九和凤逆渊。   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南诀的气息渐渐平复下来,不知不觉,月亮已经挂在天边。   温初九粗略估计了一下,按照南诀现在的脚力,多半他们会被饿死在这荒郊野岭。   为了能尽快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温初九果断把凤逆渊推出去:“二傻子,把他背起来,我们走!”   凤逆渊颇为嫌恶的看了南诀一眼,站在那里不动,温初九笑出一朵花来:“乖,一会儿给你加个鸡腿!”   凤逆渊眼睛亮了亮,不过还在犹豫,温初九耐心用完,直接一巴掌呼在他胳膊上:“让你去你就去,信不信老娘抽你!”   温初九秒变脸,使出河东狮吼。凤逆渊立刻乖乖的过去把南诀背起来。   凤逆渊虽然失忆了不会施展轻功,但好在身体底子在,大刀阔斧的走路,比南诀慢吞吞的走要快上许多。   翻过两个山坡,一个依山而建的客栈出现在眼前,客栈不大,也就三层楼高,每一层屋檐上都挂着一个红灯笼,隐约可见灯笼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一个大字。   温初九瞪着那灯笼看了好几眼,愣是没认出来那上面写的是个什么字。   “……”   中了摄魂术难道会变成文盲?   温初九有些无语,凤逆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里冒出两个音节,温初九愣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认得这上面的字?”   温初九问,凤逆渊拧眉,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会认得那上面的字?   想不明白,凤逆渊心里有些烦躁,也不回答温初九的问题,背着南诀就往那个客栈走。   越走得近,便越能听见客栈里热闹喧哗的声音,客栈外面拴了很多马匹,虽然开在这样偏僻的地方。生意倒是比温初九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外面没有店小二揽客,到了门口,温初九让凤逆渊把南诀放下来,推开门,热闹的喧嚣扑面而来。   温初九感觉自己的头发丝都要被吵得要竖起来了,下一刻,便被凤逆渊扣着肩膀拉到背后。   这动作,倒像是他下意识的想保护她。   摄魂术竟然有这么神奇?竟然把这个大阎罗的性子变成这样了?   温初九有片刻失神,下一刻便被客栈里面热闹的场景吸引了目光。   客栈的装修远比它的外壳去要好看很多,雕梁画柱,高屋建瓴。里面的装饰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别出心裁,即便是京都最好的温柔乡,恐怕也比不上这里。   不过这个客栈让温初九觉得有些眼熟,仔细回想了一下,温初九恍然大悟,这客栈房顶中间嵌满了琉璃灯,折射出迷离的光芒,美得不可胜收,很像南诀住的那个山洞里面的场景。   “这个客栈老板公子认识?”   温初九直白的问,南诀没回答,微微眯着眼睛打量客栈的环境。   客栈里面的人很多,服饰各有不同,应该是这里处于各国交界处,所以往来的人很多,且来历比较复杂。   客栈有舞蹈节目助兴,虽然北宿民风开化女子也可以走南闯北,但客栈里大多数都是些糙汉子,说话声音有些粗,除了劝酒,就是说一些荤段子,再不济就骂骂咧咧两句,搭上颇具异族风格的曲目,让温初九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若是没有这些人,仔细看这个客栈的布局,除了用木头代替了山洞,几乎是一模一样。   莫非这个客栈的老板去过那个山洞?   正想着,房顶突然有大片粉色花瓣飘落,在这场花瓣雨中,一个蒙着面纱,穿着短襟长裙的女子翩然飘落。   短襟很短,露出女子素白的手臂和纤细的腰肢,长裙是由层层叠叠的薄纱组成的,飘落的时候,长裙如花朵般怦然绽放,隐约可见裙底修长白皙的腿。   即便是在北宿城,她这样的装扮也算得上是极大胆的了。   女子脚踝处系了两串铃铛,还在空中便能听到‘叮叮当当’的脆响,给女子凭添了几分灵   美逸动。   女子没有穿鞋,嫩白的脚轻轻点地,然后一个漂亮的旋身,坐在最中间的台子上。   客栈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   古人云,食色性也。   别说男人,就连温初九看见这一幕,也不由有些心潮澎湃。   扭头去看南诀,却见这人面色平静,竟是毫无波澜,再看凤逆渊,不期然撞进这人干净?亮的眸。   “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温初九缩缩脖子,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总是害怕这大阎王一个不留神就想起什么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像极了某种胆小的小动物,特别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因为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抱了个满怀。   男人的脑袋狗一样的搁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也就算了,鼻子还不停地嗅着。   温初九忍不住朝凤逆渊的脑袋呼了一巴掌:“你属狗的吗?”   这点力气对凤逆渊来说不疼不痒,他还是抱着温初九没放,像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温初九低头专心和腰上的两只手做着斗争,台上的女子悠悠的开口说话。   “今日有缘与大家聚在一起,清清不胜荣幸,愿找一位良人共度良宵!”   声音空灵动人,如山间溪水,浸人心脾。   “听这声音就是美人,我想去!”   “得了吧!她隔三差五的找良人!不是什么好人!”   “就是!谁不知道她是母夜叉,入了她房的人,恐怕还没爬上她的床,就已经没命了呢!”   “……”   底下的人一阵议论纷纷,台上的女子却半点不受影响,月牙般的眼眸扫视一圈,说出自己的选择条件:“清清的良人很简单,寅丑年七月丑时三刻出生的人即可。”   寅丑年七月丑时三刻?   温初九眼底闪过诧异,这不是她的生辰吗?   这个女子是故意在找这个时候出生的人,难道这个时候出生的人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温初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画本子里那些妖魔鬼怪吸食特定出生时日的人精血提升自己修为的画面,画面极其血腥,心底一阵恶寒。   台上女子的目光突然落在凤逆渊身上,她站起身,朝凤逆渊盈盈一拜:“清清看公子有缘,可否请公子进房间与清清畅饮一番?”   “……”   姑娘,你当着他老娘的面说这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第八十四章 不要生气好不好?   温初九老牛护犊般的把凤逆渊拉到身后,顺手把一边的南诀推了出去,喊了一句:“姑娘,我家公子心甚悦你!”   客栈越发的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南诀身上。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衫,衣摆下方和袖口都绣着极精妙的竹叶,叶柄处坠着一颗翠绿色的珠子,珠子只有?豆大小,莹润透亮,给那竹叶凭添了几分蓬勃的朝气。   之前温初九还没有在意,细看之后才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人敢不敢再财大气粗一点!   这绿珠温初九去年除夕夜,在素妃头上见过。   嵌在一支极雅致的发钗,低调而不失美好,硬生生将一众花枝招展的妃嫔压在底下。   雅妃被素妃抢了风头在自己寝宫发了好几天的火,温初九却很清楚,这发钗是陛下专程着第一巧匠精雕细琢而成的。   发钗上的绿珠,是南疆进贡的绿珍珠,用养蛊的方法养的南海深蚌。   南疆有一句谚语:十年乃产珠,万珠得一绿。   这样的绿珍珠,整个南疆最多也就十来颗,南诀这衣服上的绿珍珠却不下数十颗。   按照一颗千两来算,光是他身上这身衣服都够温初九吃上几十年。   温初九觉得自己快被这件衣服亮瞎眼了。   不过在场像她这样识货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糙老爷们儿在看清南诀白净的面容,瘦弱的身板之后,全都笑出声来。   “这小子长成这副模样,莫不是从哪个地方逃出来的小倌吧!?”   “就是就是,他在床上,恐怕不能在上面,只能做下面那个,不如让爷们儿爽爽!”   “哈哈……”   这些人一开口,荤段子便刹不住车,其他人全都跟着笑起来,有的甚至激动的拍桌。气氛倒是比之前更热烈了些。   想到之前南诀神不知鬼不觉就让一个壮汉原地爆炸的事,温初九??拉着凤逆渊后退两步。   有人看见温初九的动作,虽然不明所以,也跟着后退了些,但还有些不怕死的想上前逗弄一番。   大剌剌的走近,温初九正想着要不要出手让南诀欠自己一个人情,有人抢先她一步动了手。   台上的女子一跃而下,身子灵巧的旋身在几个壮汉肩上拍了一下,那些壮汉还当她是在和自己互动,神情迷离的伸手去抓女子的衣裙,却什么都没抓到。反而醉酒般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还有鼻息,应该是中了迷药。   女子赤脚在地上转了两圈,最终软软的朝南诀倒去。   眼看要温香软玉在怀,南诀却不近人情的侧身避开,女子扑了个空,腰高难度的一扭,站定,眼神激动的看着南诀:“真的是你?”   语气欢欣鼓舞,倒像是一直盼着南诀出来一样。   还真是熟人,温初九啧啧两声,不过又有些奇怪,这女子都这么激动了,怎么南诀还是那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女子追问,情不自禁的抓住南诀的手臂。   南诀的脸立刻沉了下去,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放手!”   声音虽然柔和,却是绝对的霸道强势,让人无法抗拒。   女子收回手,回头看向温初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温初九:“……”   你是如何看出我有能耐能让他跟你来的?   ?腹诽,温初九看向南诀,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才拉着凤逆渊跟上那位女子。   女子身形姣好,莲步微移。层层叠叠的纱裙便在圆润小巧的脚边荡起层层波浪,搭上脆生生的铃铛声,很是美妙动人。   温初九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穿过喧哗的长廊,来到客栈后院。   后院不大,有一条小径直通山上,一路上山,没一会儿便在半山腰处看见一个四角亭,亭子中间挂着一个大灯笼,虽然没有丝竹乐曲,借着月光风鸣。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刚走进八角亭,女子便噗通一声跪下,不偏不倚,正好对着南诀。   “民女徐清卿,恭喜大皇子殿下重获自由!”   大皇子殿下?南诀?他难道就是南疆十年前夭折的那位大皇子!?   说起这位大皇子,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南疆的一个传奇。   南疆多信奉鬼神,擅用巫术,他们那里地位最崇高的,不是帝后,而是国巫。   国巫有着主宰一切的权利,这位大皇子降世之时,国巫便断言他将会是南疆百年不遇的福星,果不其然,在大皇子降世后的十多年里,南疆风调雨顺,国力日渐富庶,加上这位大皇子还是个天资聪颖的奇才,无论是武功还是巫蛊之术,他都学得非常快,十二岁时,便被选为下一任国巫继承人,十五岁时便被立为下一代帝王继承人。   帝巫同职,这在南疆是前所未有的。   这位大皇子几乎成了南疆所有人信奉的神。   然而,就是在他将要举行授位仪式的前一天,他不明原因的暴毙身亡。   举国震惊,所有人都激愤的要求严惩凶手,但……至今没有找出凶手是谁。   南疆从此落败萧条,就连能研习巫蛊之术的人也越来越少,这些年更是成为不少大国眼中的肥肉。   这次南疆派使臣团出使偃月国来和亲,也是因为南疆已经衰弱到不得不向大国示弱以寻求保护的地步。   所有人都以为是天妒英才,所以导致这位大皇子暴毙而亡,却不知道他还活着,就在北宿城下的地底城中!   被人识破身份,南诀倒是一点都不慌张,他甚至很有闲情逸致的先欣赏了一番周围的景致。   地下城只有永不泯灭的灯火,即便是乌云遮月的夜空,也让他不舍得移开眼。   “你去地下城找过我。”   南诀用的是叙述语气,并不是疑问,徐清卿点头:“五年前我曾去找过殿下。”   “为何没有留下?”   南诀继续问,语气平淡无奇,却透出几分莫名的哀怨。   这些年一个人被囚困在地下城的孤寞似乎在这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语中爆发出来。   徐清卿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些底气不足的回答:“殿下当时告诉民女。只有找到寅丑年七月丑时三刻出生的人,才有可能让殿下离开那里,所以民女才会在此处开设客栈,为殿下寻觅。”   “是吗?”   南诀问,唇角勾了勾,眺望着?漆漆的远方,也看不出信没信。   徐清卿沉?,依然低头恭敬地跪着,气氛沉闷得吓人,温初九收敛了呼吸,生怕惊扰了南诀。一不留神让他暴走。   一阵夜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风里带了某种不知名的野花清香,南诀的眼角眉梢染上两分愉悦。   “五年前,你找我所谓何求?”   “求殿下重登帝位,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归正道!铲除异端南肇!”   最后一句‘铲除异端南肇’徐清卿说得格外用力,好像和南肇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听见南肇的名字,南诀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扭头认真的看着徐清卿,眼神温和,如同久别重逢的故人。   “如今你所求的,可曾动摇改变?”   “不曾!”   “若是想达成所愿,要你上刀山下油锅,你可愿意?”   “民女愿意!”   徐清卿斩钉截铁的回答,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让温初九想起了自己成为皇家密探那日立下的誓言。   生为皇家人,死为皇家魂,血为君王洒,躯为家国抛!   从成为皇家密探那一刻起,她的性命就不掌控在自己手中了。   徐清卿的回答没有让南诀觉得震撼,他微微倾身凑近她的脸颊,几乎是咬着她的耳廓低语:“若……我现在就要你死呢?”   虽然是耳语,但并没有刻意的避讳,温初九还是听清了南诀说的这句话,瞳孔微缩。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南诀说这句话有什么意图,便有寒光闪现,下一刻,徐清卿便一手捂着腰腹,一手抓着带血的匕首眼神发狠的看着南诀:“殿下若是要清清死,清清便死!”   说完,又是一刀插进自己的腰腹。   匕首再次拔出,有血顺着伤口喷溅出来,徐清卿还要再捅自己,被温初九抓住手腕:“可以了!他走了!”   掀眸,确定南诀已经离开,匕首失力的掉到地上,徐清卿顺势倒进温初九怀里。   腰腹处的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温初九连忙解下自己的腰带绑在她腰上,然后让凤逆渊把人背起来。   凤逆渊原本还不乐意,被温初九呼了两巴掌之后就老实了。   背着人回到后院,立刻有人涌上来把她接去疗伤,然后引着温初九和凤逆渊去客栈的上等客房。   一路走着,温初九都很沉?,她很清楚。徐清卿不是真的想以死明志,如果真是这样,她大可以直接用匕首往自己脖子上抹。   她这样做,大抵也是想赌一把,看南诀是不是真的想让她死。   事实证明,南诀只是想看看她的可靠程度,然后收为己用。   如果南诀真的是南疆的大皇子,那他当年突然的暴毙而亡,肯定是一场阴谋,他现在出来了,必然不会让当初陷害他的人好过。   以他当初的地位,想要陷害他的人身份肯定也不低,而且会是他亲近的人,不然他不会这样疏于防范落入别人的圈套。   这样的人,如今在南疆恐怕早已坐在极高的位置,且手握重权,南诀现在孤身一人,若是想要和那些人对抗,只能借助别的势力。   这股势力从何而来?南诀又会用怎样的筹码作为交换?   这一场精心谋划的报复,恐怕不止是他个人私怨的结束,还是天下混战的导火索!   这个时候,温初九宁愿只是在京都监视几个纨绔子弟。混吃等死的最蹩脚皇家密探,也不愿意卷入这样的是非之中。   可惜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想躲开什么,反而越会遇到什么。   “本店只剩最后一间上房了,请二位凑合一下。”   领路的人带着歉意说,温初九往房里扫了一眼,连声回答:“没事没事,这样的房间已经很好了,?烦小哥帮我们打点热水上来给我们洗漱一下。”   说完,温初九把凤逆渊往屋里一推就关上门。   一进门,温初九就紧张兮兮的推开窗户左右看看,又把衣柜床底都看了一遍,确定屋里没有藏人后,让凤逆渊守着门,神情严肃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来。   纸条很细,打开之后,皱巴巴的,只能看见米粒大小的字,若不是温初九眼力好,恐怕都看不清。   看完纸条,温初九立刻拿开灯罩把纸条烧毁,又打开窗户散气。以免屋里有纸张烧焦的味道。   纸条上只有八个字:身中奇蛊,随机应变。   这是刚才徐清卿迷晕那几个人的时候,有人趁乱塞进温初九手里的。   温初九没看清人,但看见这纸上的字后,温初九可以确定,自家师姐就在这附近。   即便冷秋璇没有现身,温初九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幸好现在不是她一个人,若是到时真的遇到什么意外情况,有师姐在,这大阎王就算再傻,应该也能被保护得很好吧。   “二傻子,算你运气好!”   温初九趁机拍拍凤逆渊的肩膀,故意这样说,凤逆渊对二傻子这个称呼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知道冲温初九乐呵呵的笑。   他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现在又没什么城府算计,倒是很有感染力的,所以温初九在看着他笑了一会儿之后,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笑着笑着,肚子咕咕的叫了两声。恰好有人敲门,温初九敛了笑去开门,有人提着水进来,有人端来丰盛的菜肴,还拿了干净的衣服。   “谢谢!”   温初九道了谢,等这些人走了就让凤逆渊坐下吃饭,自己则搬了屏风洗澡。   脱了衣服跨进浴桶,任由温暖的热水将身体包裹,温初九忍不住眯了眯眼,舒服的喟叹两声,难得的惬意。正准备好好享受沐浴的乐趣,突然感受到一道热切的目光,掀眸,对上一双?亮执拗的眸,下意识的护着胸口。   “不是让你吃饭吗?”   “我也要洗澡。”   凤逆渊直白的说,温初九翻了个白眼:“我马上洗完让人换干净水给你洗行不行?”   “不好。”   凤逆渊回绝,不等温初九同意就三两下解下自己的衣服。   这人神志不清还能记得耍无赖,恐怕天底下也没几个了!   温初九气得咬牙,也不敢大呼大叫招来别的人,想要起身给凤逆渊腾地方,被他按着肩膀强行压回去,紧接着这人跨进浴桶,强行挤进来。   “……”   我去你大爷!   原本对温初九来说挺大的一个浴桶,在塞进一个凤逆渊之后变得拥挤不堪,刚刚合适的水溢出去,打湿了一片,楼下恐怕正滴滴答答的漏水呢。   “让我出去!”   温初九咬牙切齿的命令,凤逆渊不做理会,许是觉得挤了,抓着温初九的肩膀一提,把她翻了个面,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这下。温初九的后背和凤逆渊的胸膛是恰到好处的契合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地方自然也十分契合,温初九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他的变化,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现在她的处境实在是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可能擦枪走火,被人捆着去浸猪笼。   不管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光是惑乱南麟王的罪名就够她砍好几次脑袋了。   温初九不敢乱动,紧紧的抓着凤逆渊的手臂,干巴巴的讨好:“那个,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给你按摩按摩,你一会儿就舒服了好不好?”   “怎么按?”   凤逆渊问。呼出来的气息明显滚烫了些,温初九的脸色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手却很诚实的在水里游走。   按着她肩膀的手立刻改为勒住她的腰,勒得很紧,温初九差点以为自己会被腰斩。   努力回忆上一次的技巧,想要早点结束,却还是花了两刻钟的时间才结束。   凤逆渊靠着浴桶呼呼地喘气,温初九从浴桶里爬出来,迅速换好衣服,转身就是一巴掌呼在凤逆渊肩膀上。   啪的一声响,凤逆渊肩膀上出现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余韵未退,他看着温初九的眼神有些迷离,沾着些许水汽,无辜又懵懂。   “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无赖!”   “为什么说我是无赖?”   因为你丫占老娘便宜!   温初九在心里怒吼,却无法在这样的注视下说出这样的话,只能怒气冲冲的瞪着凤逆渊。   被她瞪得久了,凤逆渊直接在浴桶里站起来,微微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温初九:“刚刚我很舒服,不过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不这样做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声音很诚恳,却有股委屈含在里面,温初九差点没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丫再给老娘装一个无辜,信不信老娘打死你!   知道现在和他说不通道理,温初九气哼哼的绕过屏风坐在桌边吃饭,饭菜有些凉了,但好在味道还不错,温初九扒了两口饭又夹了几筷子菜塞进嘴里,直把嘴巴塞得鼓鼓的才停下。   费力的咀嚼嘴里的食物,她看上去像只炸了毛的小老鼠,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这样吃了几口,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的怒火,凤逆渊绕过屏风走出来,什么都没穿,就那么坦荡荡的在温初九旁边坐下。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   温初九面无表情的绕过屏风,把另一套换洗衣服拿出来盖在凤逆渊腿上,并用眼神警告他不许拿下来。   至少在她吃饭谈话期间,她不想看见他的大雕。   眼前干净了,温初九重新坐下来吃饭,慢吞吞的问:“你刚刚说什么了?”凤逆渊抿唇,似乎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不想说就算了,快点去把衣服换上,我不想得眼翳。”   听见温初九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凤逆渊的唇抿得更紧了,终究没有坚持住,开口道:“我以后不要你做刚刚的事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这人认错的态度倒是相当积极诚恳,若是放在以前,他多半不仅不会认错,还会嫌弃她技术不好。   相比之下,温初九觉得还是很知足的,当即见好就收,拍了拍凤逆渊的肩膀。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拍完想收回手,手腕被抓住,然后就见凤逆渊一脸痛苦隐忍的看着她。   这是身体不舒服了?还是又要发病了?   温初九紧张起来,完全忘了刚刚的事,焦急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痛还是痒?”   凤逆渊拉着温初九把她按进怀里,脑袋埋在她颈窝委屈巴巴的回答:“又像刚刚那样难受了,怎么办?”   凉拌!   温初九抬手,一个手刀劈在凤逆渊的后颈,干净利落的把人劈晕过去。   任由这人倒在地上,温初九继续吃自己的饭,直到填饱肚子,打了个饱嗝儿,温初九才起身把凤逆渊搬到床上,然后顺手帮他换上干净衣服。   做完这些出门,正好看见两个人端着两盆血糊糊的水从房间门口走过,看她们面色平静,徐清卿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按理,南诀重获自由,要找什么人报仇的话,第一时间会赶回南疆或者去其他地方找外援,而不是带着她和凤逆渊两个人。   从今天在乱葬岗的经历和师姐传来的纸条来看,自己身上应该是中了蛊,而这个蛊多半是从南诀身上转移过来的,徐清卿也是在打着共度良宵的幌子帮南诀找合适的人来转移他身上的蛊。   现在蛊已经成功转移了,南诀却还留着自己,应该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他体内还有毒蛊没有完全解除,他需要从她身上获得后续的解药,   其二,他已经没事了,只是想借她的身体养着这蛊,等以后再把这蛊转移到当初害他的人身上,让那个也尝尝这样的痛苦。   得出这两条推断,温初九不由叹了口气,无论从哪方面看,她现在的处境似乎都不怎么好呢。   留下她的理由找到了,那留下凤逆渊的理由呢?   难道是南诀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了? 第八十五章 我不会乱来的   温初九诧异,不过很快冷静下来,不会,如果南诀现在已经知道凤逆渊的身份,他会做的应该是向偃月借兵才是。   一时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温初九索性不去想,趴着栏杆看着下面,底下依然十分热闹,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对于这些走南闯北的人来说,只要不危及自己的利益和性命,有热闹就看一看,但绝对不会多做什么,更不会好奇的去探究来引火烧身。   看了一会儿,南诀从隔壁房间出来,换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青色常服,把他身上那股子贵气压下,只留下让人觉得舒适的书卷气。   这身衣服看上去就比刚刚那套顺眼多了,温初九点头,想到那套衣服,立刻紧张兮兮的抓着南诀问:“刚刚那套衣服呢?你不会是这么财大气粗的丢了吧?”   “拿去洗了。”   南诀随意地说,温初九想着这是徐清卿的地盘,应该不会有人那么大胆敢动什么手脚,稍微放心了些。   想了想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徐清卿为什么这么恨南肇啊?她和他有什么仇?”   这问题温初九也就随口一问,没指望南诀会回答自己。   果然,南诀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根本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温初九戳戳南诀的肩膀:“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留在这里。”   “咦?不是回南疆么?”   南诀照旧没有回答,老神在在的回了客房,温初九看了一会儿,无聊的打了几个哈欠。也回房间准备休息。   看见凤逆渊躺在床上,温初九本想直接把人丢地上的,但想到这大阎王的身份,为了自己以后不被打击报复,温初九还是很理智的没有这么干,而是抱了一床被子睡在塌下。   她是真的累了,一躺下没多久就呼呼大睡,大有雷打不醒的架势。   不敢在窗户被人敲了一下之后,她还是第一时间跃了起来。   已经是后半夜,没多久天就要亮了。温初九?利的从窗户翻到屋顶。   天雾蒙蒙的,应该不是多好的天气。   在屋顶扫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温初九打了个哈欠回到房间,现在凤逆渊这种情况,她不敢离得太远。   回到房间,凤逆渊还在睡,温初九下意识的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没什么事之后才重新躺下。   现在到了多事之秋了,这次接公主途中也不知道会发生多少变故,若是运气不好,恐怕这会是她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了。   想到运气,温初九无声的苦笑,她这人的运气向来都是不怎么好的,尤其是到了南浔之后。   这般想着,温初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心脏正平稳有力的跳动着。   温初九想到了很久以前她跟着自家大哥到处闯祸让二哥背锅的时光,那个时候众人皆知温家有个傻儿子,每天都被欺负。   其实与其说二哥傻,还不如说他有种不符合他年纪的淡然与宁静。   他不和人争。是因为不想,他不为自己辩解,是因为没有必要。   他就像一个生活在世外的人,无论旁人说他傻还是憨厚,他都毫不关心。   温初九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才是活着最高的境界。   只是现在,她想装傻,暗中却有一只手逼着她看清现实。   一夜无梦,温初九睡得很好,只是早上快醒的时候觉得胸口沉闷得厉害。好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温初九以为自己梦魇了,睁开眼睛一看,男人的俊颜在眼前极度放大,手脚并用的缠在她身上。   “……”   大哥,你这么高大,用这种姿势,特别像要用一招泰山压顶压死我知道吗?   深吸了一口气,温初九想推开凤逆渊,却被他抱得更紧,没办法,只能一巴掌呼他脑门上,凤逆渊睁开眼睛。   “醒了?”   温初九没好脸色的问,凤逆渊的眼神还有些茫然,只差在脸上写一串话: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起来!”   温初九再次命令,凤逆渊不仅没起来,反而低头在她胸口,狗一样的蹭了蹭。   “……”   温初九直接动手把人掀翻。   脱离钳制起来,温初九随意把自己头发梳理了一下,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头看见凤逆渊孩子气的坐在床边的榻上,默默叹了口气。   得,算她上辈子欠了他的。   拿着梳子认命的过去帮他束发,凤逆渊立刻乖乖坐好,眼底多了一分神采,透出些许期待。   温初九想捂眼,大哥,你能不用这张脸做出这样的表情吗?   还是梳了和之前差不多的发髻,只是没有玉冠束发,少了些贵气。   不过凤逆渊倒是对这个发型很满意,左摸摸右看看,忽然回头严肃的看着温初九。   温初九被他唬得一愣:“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吗?”   凤逆渊绷着脸,神情越发庄重,温初九不由得跟着有些紧张起来,却在下一刻听见他用认真无比的语气说:“以后不许给别人束发。”   “……”   是,大爷,这种事你不用特意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我说。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叫客栈伙计送了热水上来洗漱。   刚洗漱完,徐清卿就捂着腰出现在门口。   只是短短一夜,即便是再好的疗伤药也不可能让她痊愈。所以她的脸色发白,整个人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不过精神倒是很顽强,看着温初九的眼神充满探究。   “清清姑娘有事吗?快进来坐,别一会儿碰到伤口。”   温初九一边热情的招呼,一边把洗脸的帕子往某个二傻子脸上糊。   徐清卿勾唇笑了一下,似弱柳扶风,很是让人心疼。   “没什么事,清清是来叫二位下楼用餐的。”   “好的,马上来!”   温初九高声答应。把帕子往盆里一扔就冲出房间,凤逆渊自然是紧跟着她一步一起下楼。   徐清卿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眸色晦暗不明,南诀从房间出来,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这两个人我留着有用,你不要打他们的主意。”   “是,清清明白。”徐清卿回答,态度恭顺的行了个礼:“请殿下下去用餐。”   南诀从她面前走过,没几步又停下:“若是日后大仇得报,你有何打算?”   “若是殿下能帮清清报仇,清清愿终身随侍殿下左右,永不离弃!”   “永不离弃?”   南诀复述,唇角勾起浅淡的笑意,似乎听见了一件让他心情愉快的事。   “是!”   徐清卿毫不犹豫的肯定,南诀目光幽深的看着她的头顶。   她有一头极漂亮的秀发,发色乌黑亮丽不说,看上去就十分柔顺,两鬓散落了两缕发丝,让她的脸型看上去更加小巧精致。   今天她没有带面纱,秀丽的面容展露无遗,她的脸型很好看,是典型的瓜子脸,一双眼睛大而有神,有着南疆女子的灵动,也有着偃月国一些大家闺秀的温婉。   如今她半蹲在他面前,低眉顺眼,是再服帖不过的姿态。   他没有对她用摄魂术,她却心甘情愿对他俯首称臣。   南诀想,他其实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若是能有这样一个人一直陪着他,也不是一件坏事。   当然,这些都是要在他解决了所有的事情之后。   “我记得你之前不叫这个名字。”   “是,我换了名。”   “为什么?”   南诀问,这些年被困在地下城,他除了对自由有着执着的追求,对其他的已经没什么兴趣,但现在,他莫名的被眼前的女子勾起了好奇。   “因为这是我答应别人的事。”   “什么人?”   “他死了。”   徐清卿回答,语气平铺直叙,好像那个人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无足轻重。   她的身体却很明显的晃了一下。好像是因为这个姿势牵动了伤口,而无法承受。   南诀却陡然失了追问下去的兴趣。   转身,拂袖离开。   走到楼下,温初九已经叼着包子馒头吃得欢畅,见他下来,连忙拿了干净碗筷放在主位,嘴里含糊不清的招呼:“坐坐坐,这厨子做的早餐还挺好吃的。”   说完用手抓了一个包子丢进南诀碗里。   看着碗里的包子,南诀的眼神变得有些深。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给他夹吃的。   以前他做大皇子的时候,那些人不是怕他就是敬畏他,觉得靠他太近和他呼吸同样的空气都是一种亵渎。后来到了地下城,他更是独来独往,所以从始至终,他一直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像这样有几个人一起吃饭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对他来说有些新奇。   “你不喜欢吃吗?”见他一直没动手,温初九奇怪的问,转而想到什么,恍然大悟。抓起那个包子就要往自己嘴里塞,手腕被南诀扣住。   “你做什么?”   南诀问,眼神顿时犀利起来,好像温初九抢了他什么东西,温初九‘咕噜’咽了口口水:“你不是怕包子里有毒么?我帮你试毒。”   “不用。”   南诀回答,从温初九手里抢了包子去吃。   包子做得蓬松绵软,馅儿是酱肉的,皮薄馅儿多,一口咬下去,香软的面粉和肉沫的香味便在舌尖绽开,明明和他之前吃过的山珍海味没有任何的可比性,南诀却觉得这是他活了这么久,吃到最好吃的东西了。   温初九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瘪了瘪嘴收回手继续吃东西,他们三个人,足足吃掉二十个包子,还有是个茶叶蛋才停下来,当然,主力是温初九无疑。   吃完饭,温初九的肚子都鼓起来。一刻不停的打饱嗝儿,托着肚子在客栈里面走来走去消食。   对了,今天早上醒来,温初九发现客栈被清空了,除了客栈的人没有一个闲杂人等在,偶尔有路过的商客想要住店,也都被客栈里的伙计以各种借口赶走。   温初九总觉得徐清卿在谋划些什么,毕竟她要报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总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果然,快到中午的时候,徐清卿带着南诀和凤逆渊一起去了后山。   当然,徐清卿本意是只带南诀一个人去的,但考虑到南诀目前的身体状况,并且证实了凤逆渊的痴傻程度后,徐清卿同意凤逆渊背着南诀和她一起去后山。   从后山回来,南诀和徐清卿脸上都平静无波,温初九强忍到晚上才把凤逆渊按到床上逼供。   “今天去后山都看到什么了?给老娘老实交代!”   “洞,地道,金灿灿的东西。”   凤逆渊老实交代,似乎觉得被温初九压得难受。想翻身起来,温初九直接用手肘抵住他的脖子:“金灿灿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样一条一条的东西,有很多。”   凤逆渊连说带比划,温初九隐约可以猜到,徐清卿应该是在后山囤了一山洞的黄金。   不管这山洞是大是小,应该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南诀不缺钱,甚至他在地下城那一洞的东西都可以当一座金山,徐清卿囤这点黄金对他来说应该没什么吸引力。   温初九比较想知道的事,这些金子她是怎么囤下来的,难道靠打劫吗?   这客栈在一个三不管的地界。若是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也不会有人发现,但一般出远门的人怎么会带这么多钱财在身上?   即便有那种腰缠万贯出门的傻狍子,那也是个别的几个,想要靠短短五年时间囤积到这么多财富,打劫这条路是走不通的,除非有人从这条路大量运输财物。   “对了,那些条条上面还有一个‘偃’字。”凤逆渊说着抓过温初九的手在他掌心写字。   男人粗粝的指腹引起掌心的一阵酥痒,温初九却无心感受,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每个国家通用的钱币都会有自己独有的标记,尤其是官银。   民众中持有官银的自然也不少,但除了天灾战祸导致人口迁徙会有大量财物流动的情况之外,另一种出现大量财物转移的便是军饷。   偃月国,每年发放到军营的军饷都有数十万两黄金,这些黄金往往会分好几次,由精锐护送到目的地。   北宿早在数年前就已经独立出来,且和偃月国势不现在两立,连偃月国的子民都鲜少出现在这个地界,怎么会有这么多印有偃月国钱币流通标志的黄金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有人把偃月国的黄金暗中往别的地方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吓了温初九一跳,这行为。无论目的是什么,都当按通敌叛国处理!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做?又是谁有能耐从国库弄出这么多的官银?   温初九突然想起去年朝堂之上,越来越多的大臣上书谏言,说南横军从军人数太多,冗杂繁复,军需开支越来越多,导致国库日渐空虚,国力不济,要求裁军。   这些谏言虽然都被陛下压了下去,但温初九很清楚。兵部已经有了要缩减军费的打算。   然而这次到了南浔,深入军营后,仔细回想一下,军中的生活水平并没有多高,虽然凤逆渊经常会以身检验众人的训练成果,并且加餐,但加餐的钱都是从南?王府的俸禄中出的,更重要的是,凤逆渊只拿了南?王的那份俸禄,将军的俸禄他全都用来补贴军用了。   那么。那么多的军饷都到哪里去了?   温初九感觉自己面前摆了一团乱糟糟的?绳,她找不到头子在哪儿,只能一点点抽丝剥茧。   如果这个时凤逆渊是清醒的,这些问题她还能问一问凤逆渊,说不定所有的迷雾都能轻易破除。   “你还记得南横军吗?”   温初九俯身,贴着凤逆渊的胸膛,尽可能小声的问,凤逆渊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道暗芒,随即变得茫然,温初九不由得抓住他的衣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凤逆渊回答。眼神有些躲闪,温初九还要继续逼问,突然听见他有些痛苦的闷哼一声,然后特别无辜的开口:“有……有点难受。”   “……”   你是突然打开了任督二脉,食髓知味吗?   温初九面无表情,刚想抬手劈晕这人,就被他一个翻身牢牢压制住。   “你……”   “你不喜欢,我不会乱来的。”   凤逆渊认真的说,然后起身走到桌边捧起茶壶大口大口的喝茶,喝完一壶就坐在那里哼哧哼哧的喘气。   “……”   为什么有种欺负了无知少年的错觉?   莫名有些心虚,温初九正琢磨着要不要用手再帮这人解决一回,房间门被推开,两个壮汉从门外进来,温初九立刻从床上跃起:“两位大哥有何贵干?”   “殿下让你过去。”   殿下?那就是南诀。   他们说的是‘你’,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一个人过去,温初九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殿下让我们过去直接喊一声就行了,怎么还劳驾你们二位亲自来了呢?我们这就过去。”   温初九边说边走到凤逆渊面前推了他一把,然而,下一刻却被这两个壮汉抓着胳膊架起来。   “大哥,我自己会走,你们用不着这样吧?”   温初九抱着其中一个人的胳膊大喊,声音刻意拔高,特别响亮,这是她紧张的一种表现。   之前那蚀骨的痒让她后怕得很,实在是不想在短时间内再经历第二次。   凤逆渊‘噌’的一下站起来,抓着一个壮汉的肩膀就把他掀倒一边,伸手要抓温初九,那壮汉上前和他缠打起来。   壮汉的武功不算很高,即便是两个人,若是温初九认真动起手来,也不一定会输给他们,但现在凤逆渊被摄魂术控制了,打起架来毫无章法,全凭一股子狠劲,自然就有些吃力。   “嘭!”   壮汉把凤逆渊扛起来扔到桌上,桌子被砸得粉碎。   怕事态演变得无法控制,温初九连忙开口:“这位大哥别打他!他是殿下在路上捡的二傻子,以后还有用的!”说完,温初九转向凤逆渊安抚他的情绪:“二傻子,我跟这位大哥去拿好吃的,你现在屋里等着,哪儿也不许去,听见没有。”   “我也去!”   凤逆渊斩钉截铁的说,眼神执拗,脸上被桌子碎裂的木茬子划出两道新的伤口。   “连你老娘的话都不听了,你是不是要上天!?”   温初九拿出气势,恶狠狠的瞪着凤逆渊,凤逆渊立刻被她吼得没了脾气,有些委屈巴巴的垂下头去,赌气般坐在那堆烂木头里不起来。   和他动手的壮汉见状也被他身上那股子傻气逗乐了,没想到这人长得挺好看的还真是个傻子。   当即也不计较,两人架着温初九往外走,却不是去隔壁房间,而是带着温初九从后院上山,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山顶。   到了山顶,两人把温初九放下就走。   温初九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去,没走多远,便看见一处用凉席圈起来的地方,凉席上搭着几件衣裳,还有蒸腾的水雾往外涌,应该是有人在里面沐浴。   其实看凉席上挂着的衣服就可以判断出在里面沐浴的人是南诀,温初九却下意识的不想出声说话,因为作为皇家密探感应危险的本能告诉她,等着她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左右看看,这条路应该是上山唯一的路,周围也没别的什么人,若是她这个时候逃走的话,以南诀的脚力应该是追不上她的。   但她不敢逃,因为南诀说过,如果那痒再次发作,她只会肠穿肚烂而亡。   进退不得,温初九干脆蹲在地上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南诀的声音传来:“进来。”   声音有些沙哑,染上几分惑人心魄的性感,让人不自觉的想要沉沦。   温初九却咬了口自己的舌尖,她怕南诀又对她使摄魂术。   腿蹲得有些?,突然站起来眼前有些发黑。   待适应之后,温初九才走过去,掀开凉席,一股湿热的水汽立刻扑面而来,夹杂着些奇异的腥味。   温初九立刻掀眸看过去,眼前的场景让她的瞳孔猛地放大,后背一阵发凉,嘴巴张了张,尖叫堵在喉咙没能发出来,温初九却真真切切的怕了。 第八十六章 走火入魔了   热气缭绕的温泉池里,南诀靠着温泉池,将身体全都浸泡在水里,水不像地下城里那个温泉池是墨绿色的,而是牛奶一样白皙,有些仙气缭绕。   温泉水的温度大约有些高,南诀的脸因此染上些许红晕,让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然而让温初九觉得恐怖害怕的是,这温泉池里,密密??的有着数十条蛇。   温初九不擅毒,但参加皇家密探选拔时的入门就是识毒,她虽然算不上能识百毒。大多数还是认得的。   温泉池里的这些蛇色彩斑斓,乍一看花花绿绿的十分好看,但全都是有剧毒的。   就连这一池子水,恐怕早已成了毒浆。稍一沾染,便会让人丧命。   而南诀身上这个时候竟然缠绕着好几条毒蛇,这些毒蛇在他身上游走,如同在和自己的同类戏耍。   温初九感觉牙齿有些犯疼,再一次被南诀打破了自己之前所有的认知。   “过来。”   南诀开口,声音又是之前的朗润如风,温初九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挪过去。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像一只受到危险威胁的小猫,随时都会亮出自己的爪子跳起来给敌人一招防不胜防的攻击。   “近点!”   南诀加重语气,眉头微皱。显示出他对温初九犹犹豫豫的举动有多不爽。   仿佛是感受到他的情绪,一池子的毒蛇也都躁动起来,纷纷从水里直起半截身子,脑袋统一看向温初九。   头一回被这么多毒蛇行注目礼,温初九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开始隐隐的抽筋。   “殿下,这些蛇……有剧毒。”   温初九怯怯的指了一下,南诀越发的不耐烦,低吼一声:“我让你过来!”   这下是真的发怒了,温初九头皮发?,却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一寸寸挪到池边,手立刻被南诀抓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着脑袋把手伸进温泉池里。   温热的泉水将手臂包围,很舒服,下一刻。凉凉的毒蛇缠绕到手臂,南诀的手已经撤离,温初九却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热气蒸腾而上,视线模糊起来。温初九看不见也不敢看水里是怎样的情形,感官却被无限的放大。   那蛇在她的手臂上严丝合缝的缠着,尾巴尖时不时在她手臂上挠一两下,脑袋却沿着她的手背来到掌心,一点点缠绕在指尖。   咻地,指尖传来一股刺痛,是那蛇咬破了她的手指。   温初九大惊,想要收回手,那蛇却立刻收紧身体,手臂立刻充血,好像要被勒断一般。   “殿下!”   温初九惊呼出声,语气夹着一丝示弱和恳求,她不想死!   南诀闭上眼睛,完全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闻到她指尖溢出的血腥味,一池的蛇越发的躁动起来,纷纷涌到温初九的手臂上。密密??的缠绕,不过片刻,温初九手上就如同负了几十斤的重量,手臂更是被蛇缠绕得如同巨大的铁锤。   这些蛇全都挤着脑袋想要去吮吸她指尖的血腥,它们彼此的身体也都交缠在一起,只有尾巴根留在外面,翻腾,摇摆。时不时溅起一些水花,发出细小的声响。   温初九已经感觉不到这只手的存在了,只觉得浑身有种充血的痛?,脑袋涨得厉害,晕乎乎的。   “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栽倒到温泉池里去的,身体被温热的水浸泡包裹,四肢八骸都放松下来,每一个毛孔舒张开来。然后她的脖子、腿、腰,还有其他地方,都被蛇咬了。   它们吸吮着她的血,围绕在她身边,竟然让她漂浮在池中,没有沉下去。   之前不够分的手臂被放开,血液得以循环,模糊的意识渐渐回笼。手指本能的动了一下,立刻有蛇将她的五指缠裹住,紧紧的,恨不得把她的手掌挤压成碎末。   温初九不敢动了。她可以清晰感受到那些蛇从衣袖和裤腿处钻进来,不遗余力的吮吸着她的血肉。   然后,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苏醒复活,然后飞快的在身体的经络四处流窜。   温初九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她的身体里有一个鲜活的东西在肆意游走。   这就是师姐那张纸条上说的蛊么?   种在她的身体里面,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脑海里刚浮现出之前那噩梦般的一幕,一股奇异的痒便从骨子里朝外面翻涌出来。   不等她控制不住本能的去抓自己的手臂,满池的蛇便全都疯魔起来。它们不停地翻滚着,尾巴在水里拍着,将温泉池弄得如同一锅沸水。   它们越发用力的咬住温初九的身体,然后用尽全力扭转身体。似乎想从她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然而最恐怖的是,温初九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心里甚至升腾起几分愉悦。   想要被分食而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从一切痛苦之中解脱出来。   “唔……”   嘴里无意识的发出一声闷哼,以她为中心,有殷红的血散漫开来,远远地看着。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   妖娆而危险。   温泉池里渐渐有了细小的肉屑,那是那些蛇从温初九身上撕咬下来的,在伤口扩大后,它们便争先恐后的聚在那伤口出,拼命地想要顺着伤口钻进温初九的身体里去捕捉住那个在她身体里肆意游走的家伙。   南诀依然闭着眼睛,好像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只是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如同一个病了许久的人,突然找到了良方,一夕之间祛除病痛,变得健康起来。   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温泉池里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那些狂躁入魔的毒蛇,一条条变得行动滞缓,然后身体变得僵直膨胀,最终整个温泉池都被胀鼓鼓的蛇尸占据。   “嘭!”   温泉池的角落发出一声清脆的爆破声,声音不算大,却让南诀一下子睁开眼睛。   他伸手抓住半沉进水里的温初九捞住,足下一点一跃而起,与此同死,温泉池里此起彼伏的全是爆破声。   等南诀带着温初九在温泉池边站定,温泉池已经变成了一池血水,里面还有不少蛇尸在不停地爆炸。   血肉纷飞,看上去十分恶心,南诀的唇角却愉悦的上扬起来。   他知道,这一步,他赌对了。   把温初九丢到一边,南诀换上衣服,刚系好腰带,徐清卿的声音从凉席外面传来:“殿下。”   “让人把这里打扫干净,三日后我还要用。”   “是,不过现在有一件事很棘手。”   “什么?”   “客栈那个人,走火入魔了!” 第八十七章 快给我!   徐清卿的唇抿得紧紧的,脸上的表情很僵,想到现在客栈可能出现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涌。   她从没见过一个人,不用任何外物,仅凭一双手,就可以把人撕成碎片。   他感觉不到痛,也无所畏惧,只坚定不移的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他没有人的意识,只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狂魔。   正想着,身后有人匆匆跑来,因为太过慌张,还有十几步距离的时候,直接跌倒在地。   “怎么了?”   徐清卿问,飞快的起身。几个跨步上前想要把那人扶起来,却惊愕的发现,那人断了左臂。   伤口看上去十分狰狞,并不是被刀剑砍断的,而是被人直接用手撕掉的。   可以想见动手的人。手段有多残忍。   徐清卿愣了一下才把人扶起来,那人断臂的地方正不停地往外涌出血来,一张脸苍白如纸,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客栈里怎么样?”   徐清卿问,那人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一个劲的翻白眼,眼看要昏死过去,南诀上前,掰开那人的嘴喂了粒药丸进去。   片刻后,那人断臂处的血止住了。靠着徐清卿低低地喘气,断断续续的开口:“快……快跑,那个恶魔杀上……上山来了……”   这一句话说得大喘气,话音未落,便听见林中鸟兽惊走的声音。竟是离这里不远了。   徐清卿开这个客栈有五年了,客栈里的伙计不说是一等一的好手,那也是能以一敌十的好汉,如今竟然全然抵挡不住那人,来报信这人尚且断了一臂,可以想象那些留下来抵挡的人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徐清卿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不过很快下了决断,她把报信的人放到一边,然后朝南诀抱拳行了个礼:“请殿下赶紧离开,我在这里缠着那个魔头,若是我不幸身亡,请殿下不要忘了和我的约定,杀了南肇。”   说完也不等南诀回答,徐清卿直接提剑朝山下奔去,跑了没几步,凤逆渊高大的身影便从林中窜出。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破烂烂,肩上腰上前胸后背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往外流着血,整个人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的。   当然,他身上的伤口还流不出这么多血来。他身上的血大多是别人的。   “吼吼!”   他张口野兽般咆哮,好像被人抢夺了最重要的东西,竟然透出几分悲痛欲绝的味道。   悲痛?他在悲痛什么?   徐清卿被他那一声吼震得有些失神,下一刻,挟裹着血腥味的拳风便袭至眼前。徐清卿眼神微凛,用剑鞘抵挡。   “啪!”   拳头与剑鞘相接,发出一声轻响,徐清卿被震得后退十来步才堪堪停下,拿着剑的手虎口撕裂开来,骨头都在发颤。   疼!   徐清卿拧眉,她可以明显感受到凤逆渊并没有用内力,单单是一个人就有这样大的力气,若是用上内力又会是怎样的无敌?   眉头紧拧,徐清卿刚想拔剑,手里的剑鞘却碎裂开来,然后右手手骨一阵尖锐的痛,好像手臂的骨头也像这剑鞘一样碎裂。   怎么会这样?   徐清卿惊讶,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把剑一抛,换到左手,起势,挽了个剑花朝凤逆渊攻去。   凤逆渊现在没有自己的神智,一切的行动都充满了兽性,相应的。他的反应也迟钝了些,只能顾到眼前,却顾不到身后。   徐清卿一个跃身来到他身后,基本没费什么力气,就在凤逆渊背上划了两剑,这两剑她没有留余力,刀刀见血,深可见骨,凤逆渊却没有痛觉一般,只是觉得被激怒。嘶吼得越发厉害,大有神挡杀神,佛挡诛佛的架势。   徐清卿被这两声吼震得有些底气不足,还想趁机再攻凤逆渊的要害,凤逆渊却突然一个灵活的转身,任由她的剑穿透他的肩,然后近身一手抓住她的腰带,一手抓住她的肩。   这个时候,徐清卿再想松开剑后撤已经是不可能了。   凤逆渊抓着她的肩膀,几乎要把她的肩骨捏碎。而且看他这样子,竟隐隐有要将她撕成碎片的意思。   这个时候说不怕是假的,但除了怕,更多的却是一种解脱。   她身上背负的仇恨太重太多,已经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如果就这样死了也好,哪怕南诀最终没有帮她杀掉南肇也无所谓,至少,她尽力了,即便下了黄泉见到那些人。也可以拍着胸口说问心无愧。   肩膀撕裂的疼痛越发明显,徐清卿刚要闭上眼睛等死,一只白得病态的手出现在眼前。   那手看似极轻巧的在凤逆渊肩上拍了一下,凤逆渊浑身一震,果断松开徐清卿。全力应付南诀,南诀却无心恋战,一手揽着徐清卿的腰飞快的后退。   一直退到温泉池边,南诀放开徐清卿,微微俯身,便揪着温初九的衣领把她拎起来挡在面前,刚做完这一切,凤逆渊的拳头便追到面前。   只是最后,那一拳头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根本没有落在南诀身上。   徐清卿吃惊的瞪大眼睛。南诀却不出意外的勾了勾唇。   果然,楹蛊虽是无解之蛊,但若子母蛊相遇,子蛊会蛊惑中蛊之人的心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伤害中了母蛊之人。   “吼吼!”   凤逆渊继续发出怒吼,似乎是在质问为什么温初九会变成现在这样,又动手想把温初九抢过来。   南诀拿了颗药丸塞进温初九嘴里,片刻后,温初九咳嗽两声醒了过来。   呼呼!   耳畔有疾风掠过。浑身的痛觉一点点苏醒过来,她记得之前南诀把她拉进一个满是毒蛇的温泉池里,那些蛇在不停地撕咬她的身体。   好痛!   温初九闷哼了一声,然后感觉有人揽着她的腰在不停地移动。   “醒了?”   南诀的声音传来,温初九诧异的回头。还没看清南诀脸上的表情,就被毫不留情的扔了出去。   我去!什么情况!?   温初九惊得瞪大眼睛,本能的想抓住什么,下一刻,就狠狠地砸进男人硬实的胸膛。   来不及喊痛,温初九直接手脚并用的缠在男人身上,抬头,对上一张嗜血无比的脸,温初九打了个抖,很没出息的喊了一声:“王爷饶命!”   凤逆渊的拳头在离温初九一寸的地方停下,他的眼睛一片血红,诡异得不像人类。   他看着温初九,好像是在辨认她到底是谁。   温初九屏住呼吸,完全没想到自己一醒来就要面临这样的场景。   等了一会儿,见凤逆渊没有要发狂的意思,温初九尝试着开口:“王爷,我是小九啊,你不是最喜欢让我帮你按摩推拿吗?”   “小……九?”   凤逆渊复述,说得有些艰难,语气十分疑惑。   温初九赶紧趁热打铁,连连点头:“对呀对呀,就是我。”   话音落下,凤逆渊一手托住她有些往下掉的臀,一手捏着她的脸颊抬起她的头来细细打量。   看了一会儿,凤逆渊的眉头狠狠地皱起,薄唇微掀,吐出一个字:“脏!”   我去你大爷!   温初九怒,我特么还没嫌你一身血糊糊的脏呢,你倒是先嫌弃上我了!   刚想破口大骂,男人粗粝的指腹在她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嘶……”   温初九倒吸了两口冷气,脑袋也不安分的动来动去,凤逆渊不满的控制住她的脑袋,继续在她脸上擦着。   “疼疼疼!”   温初九低呼,凤逆渊却不为所动,擦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在自己身上蹭了一手的血又往温初九脸上抹。   抹了几下之后,凤逆渊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这样好看。”   “……”   大哥,你是什么审美?满脸血糊糊的哪里好看了??   温初九无语,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苍白,抹上一些血后,虽然看上去有些脏,但气色好歹好了不少。   浑身酸痛得厉害,饶是有凤逆渊托着,温初九也感觉十分吃力,刚想让凤逆渊放自己下来,?尖突然闻到一股诱人的香甜。   “怦!怦!”   温初九感觉自己的心脏跟着跳了两下,喉咙有些发干。   她渴了。   但只想喝?尖刚刚闻到的那股香甜味道。   那是什么发出的味道?怎么会如此香甜诱人?   好像是从这大阎王身上发出来的香气。   尖动了动,温初九有些不受控制的凑近凤逆渊,一寸一寸的嗅。   然而他身上不属于自己的血腥味太过浓重,温初九好半天都没找到那味道究竟是从哪里发出来的,骨子里的痒却被勾了出来。   她想喝!   “给我!”   温初九抓着凤逆渊的衣领要求,眼底开始涌出一股疯狂的神色。   “快给我!”   温初九怒吼,痒从骨子里慢慢向外延伸,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一点点啃咬着她的肌肤。   她偏头一口咬在自己的肩膀,恨不得撕下一块肉来。   好痒!好痛!好渴!   她是不是要死了?   难受至极,温初九低低地呜咽出声,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能缓解这样的难受。   突然,有人强硬的捏着她的下颚逼迫她不要再咬着自己的肩膀,然后一个拳头塞进她嘴里,有人用极温柔的声音对她说:“小九,不要让自己受伤。” 第八十八章 找人   “咕噜!”   温初九咽下一口血腥,嘴里却还贪得无厌的吮吸着。   她像一只吸血鬼,要将面前这个人吸干。   徐清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个,有些后怕的走到南诀身旁:“殿下,这是……?”   南诀的脸色很差,看得出之前和凤逆渊交手,耗费了他很大的心力,不过他的心情很好,眉眼弯弯。   “母蛊发情了。”   他解释了一句,也不管徐清卿听没听懂。   楹蛊在人体的存活周期很长,尤其是子蛊,可以存活上百年,但母蛊不一样。   母蛊每二十年就会有一次发情期,如果这个时候母蛊在人体内,找不到蛊配种的话,母蛊就会自爆而亡,相应的,中蛊的人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母蛊是在十年前种入他体内的。但在种入他体内之前,养蛊的人养了它十年,所以,今年是它的发情期。   如果温初九没有出现的话,南诀甚至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但好在,天道轮回。他注定命不该绝。   今晚的温泉浴,只是他加快母蛊发情的手段,并没有想过能一次成功,却无心插柳柳成荫。   母蛊若是无法交配,还有一种解决方法就是,让母蛊吞食掉子蛊。   这样,便可让母蛊平安度过发情期,而母蛊在度过发情期的三个时辰后,会释放出一种液体,这种液体能够在人体的血液中存活一刻钟,这也是楹蛊唯一的解药。   这种解蛊方法,是他在地下城漫长的十年光阴中。一点点探索研究出来的。   这世上,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咚!”   温初九晕倒在地,南诀离开上前,凤逆渊还没倒下,但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一片铁青。   在南诀靠近温初九的时候,他还想阻止,却被南诀一挥衣袖掀飞,远远地落在地上。   南诀有些粗暴的拉开温初九的衣领,果然在她胸口看见两条虫子一样的东西蠕动着交汇在一起,然后慢慢的变成一个。   母蛊吞食成功了!   南诀又拿出一粒药丸给温初九吞下,然后抱着温初九坐在地上安静的等待。   有风吹散一地的血腥,吹起他的墨发和青色的衣摆。   徐清卿没有见过他做大皇子时是怎样的辉煌受万人敬仰,此时此刻,却陡然升腾起几分肃然,好像在进行一个十分庄严的仪式。   凤逆渊被掀飞之后又从地上爬起来,他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了,即便他感觉不到疼痛恐惧,身体确实骗不得人的。   他一点点直起身子,然后一步一步朝南诀走过去,却连南诀的身都进不了,就被掀飞,他却并不甘愿就这样被人打趴下,仍旧一次次站起来,固执得可怕。   时间一点点流逝,三个时辰终于到了。   一夜也跟着过去,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南诀抓起温初九的手,低头咬住她的指尖。   微涩的血腥入口。南诀感觉自己被禁锢已久的身体在一点点被解禁,连同这躲在阴暗角落不见天日的灵魂都开始熨烫发颤起来。   真是绝无仅有的美好味道。   南诀有些不舍的松开温初九的手回味,耳边突然传来一记破空之声,跃身而起,一支利箭射在他刚刚坐的地方,箭尾嗡嗡作响。上面还沾着黑色的汁液。   有毒!   南诀的眼睛危险的眯起,反手一甩,如牛毛般细小的针便冲着刚刚那箭射来的方向飞去。   “唔!”   几声闷哼后,丛林处传来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埋伏在这里的人掉下去了。   徐清卿提剑上前挡在南诀面前:“殿下,应该是南肇得到风声派人来了,殿下先走!”   徐清卿说完要冲到前面和那些人决斗,却被南诀抓着腰带拉回来。   “殿下?”   徐清卿疑惑,南诀却勾起一抹魅惑人心的笑:“既然说好把命给我,那除了我,谁也不能伤你!”   话音落下,腰上一紧,身体腾空而起。   徐清卿惊愕得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传闻南疆大皇子自由天资聪颖,乃命定中人,却没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是个无悲无喜的人。   为什么这个时候却觉得他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呢?   南诀带着徐清卿飞快的离开,一群人黑衣人跟上去,还有两个黑衣人留下,直接来到温初九面前。   这件事是绝密,他们完成任务后回去也是要在南肇面前自刎的,所以不管温初九和凤逆渊是什么人,都不能留下。   那人举起手里的弯刀,笔直的朝温初九的脖子砍下,却在离脖子一寸的地方停住。   并不是这人改变了主意。而是那弯刀被一直大掌紧紧握住,有血顺着他的掌心滴落,一滴滴落在温初九脸上,他却半分不肯移动,眼睛更是血红一片。   这人被他的眼神镇住,一时竟然没有想到该如何动作。   另一个人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却没料到躺在地上的温初九突然醒过来,她一脚从凤逆渊胯下伸过来,然后给了这个黑衣人一个扫堂腿,黑衣人没有防备,摔倒在地。   温初九劈了个叉。迅速从凤逆渊胯下钻过,抢过黑衣人手上的弯刀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刀。   温热的血喷溅到脸上,浓郁的血腥弥漫开来,有些让人作呕。   与此同时,凤逆渊也空手夺过弯刀,对准那人就是一刀,活生生把人劈成了两半。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凤逆渊半跪在地上,显然有些体力不支,温初九更是喘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胸口隐隐作痛。   来不及多想发生了什么,温初九咬破自己的一个指头递到凤逆渊嘴边。   “快吸我的血!”   凤逆渊抿唇看着她。无动于衷,温初九也不管他乐不乐意,直接把指头塞进他嘴里,然后才气喘吁吁的解释:“刚刚我吸了你很多血,你快吸回去一点补补。”   说完这话,温初九再也没有别的力气说话,只能软软的靠在凤逆渊怀里。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给凤逆渊补血,只是刚刚昏迷后,她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她知道南诀吸了她的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她的血有着什么意想不到的好处。   凤逆渊最终并没有吸她的血,只是舔去了她指尖的血珠,然后从衣摆撕了块布条把她的手指包扎好。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动作很缓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虚弱,他的眼神很专注。专注到如同在呵护一个极其重要的宝物。   温初九不由得勾唇,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真好啊……   不知道是不是这人的怀抱太过温暖可靠,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很快,意识跟着模糊起来。   即便后来听见有人回来,还有打斗的声音,眼皮就好像被什么黏在一起,怎么都无法睁开,只是能感觉到有一双手一直抱着她,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放开她。   噗通!   水从四面八方涌入耳?,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消耗干净。原本一直在?尖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终于消散,变成浅淡的水草腥味……   “咳咳!”   不知道过了多久,某个不知名的河畔响起两声咳嗽。   温初九捂着胸口睁开眼。   头顶是明晃晃的日头,刺眼得紧,低头,眼下是清澈见底的河水。还有几条小鱼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她整个人被一棵枯木拦腰拦住,大半截身子都泡在水里,也不知道泡了多久。   左右看看,周围并没有发现凤逆渊的身影,温初九碰了两口水喝。从那个枯木爬上岸。   衣服早就破烂不堪,沾了水湿哒哒的贴着身体,很不舒服,但这周围看上去很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即便她身上还有一些金叶子。也没地方买衣服换。   直到她完全昏过去的前一刻,她都还记得凤逆渊是抱着她的,说明他是和她一起跳进河里的。   现在这周围没看见他,那他会去哪里?   温初九一时想不出头绪,索性在河边找了个稍微平坦一点的大石头躺着晒太阳。   等衣服晒得差不多干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傍晚了,温初九坐起来,左右看看,基本可以确定凤逆渊没在周围了。   在河边看了许久,温初九最终决定顺着下游找过去。   她是按照最坏的情况打算的,按理,凤逆渊当时应该比她伤得重,她能被这棵枯木拦着算她运气好,凤逆渊若是没有醒过来自救,那多半是被冲到下游去了。   顺着河边走了没多久,天黑了,温初九折了根树枝在水里插了条鱼,钻木取火生了火,然后做了条白味的鱼吃,虽然没什么味道,但总比吃什么蛇虫?蚁好多了。   吃完一条鱼,温初九熄了火,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和衣睡下。   身体累极了,温初九倒头就睡着了,却睡得并不踏实,做了光怪陆离的梦,梦的最后,似乎有人托着她的腰,用尽全力把她推到那棵枯木上,然后那一只抱着她不放的手,再也没有回到她的腰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温初九醒了,醒来的时候,眼睛酸痛得厉害,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哭什么?   温初九没想明白,继续顺着下游走去。   这样走了三天,终于看到了一个村庄,村子不大,但感觉是民风很淳朴的那种。   从村头走进去,刚想找个人问路,就看见一群熊孩子围着一个头发蓬乱的高大男人哄笑。   “哑巴丑,哑巴臭,哑巴给寡妇填洞洞!”   这群孩子边唱还边冲着那人吐口水,还有人往他身上砸石头,温初九看得一怔,然后眼眶红起来,刚要开口,就听见一声堪比河东狮吼的怒吼:“谁家的泼皮,都给老娘滚远点!” 第八十九章 以身相许   说话的是个妇人,长得十分高大,因为常年的劳作,皮肤偏?,又很胖,整个人看上去竟是比男子还要魁梧两分。   这一声吼落下,那群熊孩子一哄而散,连站在一边的温初九都被吓得肩膀抖了抖。   自从那夜之后,她身上的武功似乎正在一点点的流失,还带着不轻的伤,若是和这妇人发生正面冲突,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定。   思及此,温初九肩膀抖了抖,暗中在大腿上拧了一把,立刻换上一副悲切的表情扑过去,凄厉的哀嚎一声:“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温初九身上的衣服本就破烂,加上这几日赶路,更是邋遢难看。她再这么一哭,看上去倒真的和蓬头垢面的凤逆渊像是一个乞丐窝出来的。   只是温初九连凤逆渊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那妇人一把推到地上。   肩膀在地上摩擦,疼得温初九脸一抽,嚎得更加卖力:“哥!有人欺负我!”   嗷一嗓子,听起来要多凄厉有多凄厉。不是温初九夸张,只怪这妇人的手劲实在是大了些。   这一声嚎出来,有干完农活路过的村民站在旁边看戏。   “我说刘翠红,你想男人想疯了,捡了一个不够还要捡一个!”其中一个男人故意调笑的说,其他人都跟着笑起来。   若是一般妇人恐怕早就觉得不好意思,羞愤欲绝的回家了,这位刘翠红却是绝对的女中豪杰,她双手叉腰,两眼一瞪,声大如钟:“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跟个娘们儿兮兮的嘴碎,也不怕咬了自己的舌根!这男人身子骨壮实。在床上自然比你们这些成天只会埋头挖地挑粪的强百倍!”   坦荡荡的说完,这位还嫌不够,伸手拍了拍凤逆渊的屁股,下巴一抬,骄傲的开口:“你们要是不服气,有本事脱下裤子比比。看谁的又粗又长,老娘就跟谁。”   这直白露骨的话惹来人群的一阵鄙夷,刚刚那些嘲笑的男人却是一个都不敢站出来。   温初九下意识的往哑巴的裆部看了一下,嗯,果然她家王爷即便虎落平阳也能靠这一柱擎天傲立群雄。   众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刘翠红拉着哑巴就要往回走,被温初九抱住腿:“大姐!我……”   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刘翠红毫不犹豫的冲着温初九的胸口给了她一脚。   “谁是你大姐!我家才没有你这样的穷亲戚!给我滚远点!”   刘翠红骂骂咧咧的拉着凤逆渊离开,温初九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看戏的村民觉得没意思,渐渐地就散了,没一会儿,那群熊孩子又跑回来,好奇的在温初九身边转来转来,时不时扔块石头试探她是不是还活着。   未免被扔牛粪什么的,温初九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胸腔有些痛,但好歹没出血。   她有很多事想不明白,那个人真的是赫赫有名的南?王凤逆渊么?如果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幅看上去有点痴傻的模样?难道这个村庄其实并不简单,他这样做是为了自保?   如果他不是为了自保,是真的痴傻,那该怎么办?   温初九很清楚,偃月国现在没办法承受这样的后果。   如果南?王不复存在。那么偃月国的安宁,也将不复存在。   思绪纷乱,温初九在村外的小溪旁找了棵大树歇下,又从河里抓了几条鱼烤来吃,钻木取火的时候有一个小女孩儿好奇的凑过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充满渴望。温初九冲她招招手,小孩儿犹豫了一下才挪过来。   “你家有盐么?”   小孩儿点头,看着其中一条鱼咽口水,温初九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去给我拿点盐来,我分你一条鱼吃。”   小孩儿眼睛陡然发亮,兴冲冲的跑回村子,没一会儿,小孩儿回来,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呼呼地喘着气儿,到了温初九面前才摊开手,脏兮兮的掌心攥着一团盐。   温初九也没嫌弃,把盐均匀的洒在鱼上面,没一会儿便有香气飘出来。   把两面都烤得金?,瞧着火候差不多了,温初九才拿了一条鱼给那孩子。   小孩儿拿来的盐不多,分在几条鱼上只勉强有些咸味,又没有其他调料,并不算怎样好吃,温初九却连烫都顾不得,大口大口的吃着。   她需要补充营养,尽快恢复体力。   凤逆渊不见了的消息不知道有没有传回宫里,也不知道张一斧那个大傻个发现他们不见以后有没有在北宿闹事。   他一个人若是在北宿闹事铁定会吃大亏,不仅如此。若是有风声传回南浔,恐怕会引发战事。   所以,为了不导致天下大乱,她必须尽快让凤逆渊恢复正常,然后顺利护送南疆使臣团进京。   一口气吃完五条鱼,温初九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儿,小孩儿拿着小半条鱼坐在那里,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似乎是怕温初九抢她的鱼。   温初九尽量露出一抹纯善无害的笑:“别怕,我已经吃饱了,不会抢你的东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个刘翠红在哪里呀?”   小孩儿先是一脸茫然,然后叼着鱼摇了摇头,怕自己的答案让温初九不满意。   温初九想了想,换了个方式:“你知道寡妇住哪里吗?”   这次小孩儿没有摇头,定定的看了温初九一会儿,突然起身朝村里走去,温初九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还好心提醒她慢点吃,不要被鱼刺卡住。   往前走了没多久,村东头传来一声叫骂:“丑丫,你他娘的死哪儿去了,还不滚回来吃饭!”   听见这声骂。小孩儿肩膀抖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前面一个草屋转身就往村东头跑。   看来,那个丑丫叫的是她。   温初九看着丑丫跑得没影才朝那个草房走过去,草房远远地看着很是破烂,走进了却还不错。   草房外面用篱笆圈了一大块地,外面一半种着时令蔬菜,里面一半则用笼子养着几只鸡鸭,门口还拴着一条大?狗。   狗生得虽然没有南?王府那条狗那样威风凛凛,却也足够威吓人了,可见这刘翠红的确是个会过日子的。   绕着草房走了一圈,温初九最终选择蹲在草房后面听墙角。   她主要是担心这草房房顶太脆弱,她如果施展轻功上去。指不定能给人把房顶踩个破洞。   草房隔音效果并不好,加上刘翠红又是个大嗓门,所以温初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她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你身上有伤多吃点,伤口还疼吗?待会儿我给你换药,别看今天只有烤红薯,等明儿那老母鸡下了蛋。我就给你蒸蛋吃,你是我捡回来的男人,将来就是死都要和我埋在一个棺材,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至始至终都只有刘翠红一个人说话,凤逆渊虽然没有回答,她一个人也根本停不下来。   她这话说得很糙,却听得出她对凤逆渊是真的好。   温初九不由有些感慨,如果这男人没有身兼重责,没有处于那样的高位,就这样忘记一切和刘翠红过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人家是真心对他好不是吗?   “吃完饭我给你烧点热水把澡洗了吧,你这身衣服都快馊了。正好我家那个死鬼还有两件衣服在那儿可以给你换……”   刘翠红话还没说完,嘭的一声就炸开了,温初九连忙凑过去,努力扒开一个洞往里看。   凤逆渊站在一个破桌前,刘翠红坐在一边,桌上摆着一盘青菜。一碗烤红薯,还有一截短小的蜡烛微弱的火苗摇摇晃晃。   刘翠红仰头看着他,气势半点不输,恨恨的咬了一口红薯:“怎么的!这两天惯着你,你要上天了是不是!?我让你换衣服是怕你伤口感染为你好,你跟我横什么横!?给我坐下!”   别说。这刘翠红虽然是个村妇,可这会儿的气势却比一些王侯将相还要强悍。   温初九看着差点没笑出声来,威名赫赫的南?王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训斥过?   见凤逆渊不动,刘翠红拍了一下桌子,拔高声音,表情也越发凶狠起来:“我让你给我坐下。你听见没有!?”   僵持片刻,终究是凤逆渊先妥协,缓缓地坐回板凳上,拿起碗筷闷不做声的吃饭。   刘翠红也不管他,自顾自的吃了两个烤红薯,然后从外面端了盆热水进来。   看见热水,凤逆渊起身就想走,被刘翠红一手按回去,另一只手拿起帕子就往他脸上糊。   大概是脸擦干净舒服了些,凤逆渊也不那么抗拒了,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任由刘翠红帮他擦身体。   刘翠红也是闲不住的,唠唠叨叨的和他说话。   “我十四岁就嫁给这个死鬼了,他是家里的独苗,又是老来得子,被养得好吃懒做,我公婆七十多还每天要出去干活养他,后来他说要出门做生意,拿了家里所有的钱,结果跑去花天酒地,后来得病死在外面,公婆听见这个消息两腿一蹬也去了,我给他们送葬,办了后事,然后回了趟娘家。”   说到这里,刘翠红已经帮凤逆渊擦完上半身,她停下来擦了擦汗,然后把凤逆渊的腿放进盆里,卷起他的裤腿帮他洗脚,继续刚刚的话题:“我娘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我守着公婆留下来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还威胁我不要改嫁让别人戳她的脊梁骨,但我不想这样过完一辈子。”   刘翠红洗得很认真,她仰头看着凤逆渊,眼底迸射出某种震撼人心的执着:“我知道你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不管你之前有没有娶妻生子,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要以身相许报答我!” 第九十章 想起来了吗?   “……”   温初九第一次见人邀功邀得这么自然,眼瞧着王爷家的二傻子要把自己坑进去了,温初九刚想拿出金叶子进去和刘翠红谈谈条件,忽然听见凤逆渊低喃着说了一句话。   “你他娘的大点声,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刘翠红不耐烦的说,凤逆渊难得没有生气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不仅是刘翠红,连温初九都听清楚了,他叫的是‘小九’。   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叫她的名字?   温初九怔愣,半晌没回过神来。   “小九是谁?莫不是你娶的娘子??”刘翠红疑惑的问,表情有些不悦,拧眉思索了一下,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听说大户人家常有主母刁难小妾捧杀庶子的事,你既已娶妻。便不可抛弃糟糠,那你便许我做你的平妻,到时单独给我一个宅子住,只要不让她欺我就行,不然我定要闹得你家鸡犬不宁!”   刘翠红说得认真。俨然已经当做凤逆渊允诺这件事了,说着说着她突然停下,见鬼了似的指着凤逆渊:“你刚刚说话了!?你不是哑巴?”   这大阎王当然不可能是哑巴,温初九??在心里回答了一句,下一刻,却敏锐的察觉到凤逆渊身形动了一下,下意识的,温初九运力跃上房顶,果然看见凤逆渊顶着一身枯草站在她刚刚偷听的位置。   这一变故只是发生在转瞬间,刘翠红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骂出声:“是哪个挨千刀的躲我屋后面听墙角,不要脸!”   因为没找到人,刘翠红拧着凤逆渊的耳朵把他带回去又教训了一番:“你是不是傻,房子被你弄这么大个洞还怎么睡觉……”   刘翠红骂人的声音一直传出去很远,整个村的狗都沸腾了。   等刘翠红揪着凤逆渊去修补房子。温初九才从房檐上下来慢吞吞的离开,眉眼不自觉缓和下来。   老实说,她有点喜欢这里,甚至是这个骂骂咧咧的大嗓门寡妇,她都喜欢。   她想要这样恣意悠闲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顺心就骂两句脏话。   当然,这样的想法,她也只能偶尔想想而已。   毕竟进了皇家密探,连这条命都由不得她做主。   从刘翠红刚刚的话不难听出,她捡凤逆渊回来,主要目的是为了能离开这个束缚着她的地方。   既然大家目的一致,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只是她和凤逆渊身上都还有伤,最好将养两天再赶路比较好。   离开刘翠红家,温初九没有直接去村头,而是去了村东头,循着声音来到丑丫的院子外面。   这个院子比刘翠红的草房要好很多,但透过院墙,里面一棵沙枣树都已经枯败了。可以看出主人家根本不想好好过日子。   沙枣树下,一个男人坐在一条长凳上,他面前放了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一盘青菜、一盘回锅肉和几个馒头,回锅肉的肉很少。只能看到零星的肉片。   男人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筷子夹菜,丑丫站在背后拿着蒲扇帮他扇风,在他面前还跪着一个女人,女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脑袋埋得很低,依稀能看见她脸上满是淤青,应该是出自这个男人之手。   “肉呢!老子前两天不是刚买的肉吗?菜里怎么一点肉都没有!?”   男人突然伸手揪住女人的头发把她的头按在桌子上,脑袋与桌子相撞,发出‘嘭’的一声响,丑丫明显被吓了一跳,身子抖的厉害,却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只能咬着唇流泪。   “肉都吃完了。”   女人回答,声音里满是惊恐,应该是经常被这样对待,所以形成了习惯性的恐惧。   果然,女人答完,男人就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一下一下往桌子上撞。   “你这臭娘们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   “啊!我没有!”   女人痛得尖叫一声。哭着辩解,男人却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直接一脚把她踹开。   “你个扫把星,我特么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自从你嫁给我,家里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你他娘的还给我生个赔钱货!长成这样就连卖出去都只能买个不值价的贱奴钱!”   男人说着又把丑丫拎过来,对她又掐又捏,丑丫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的咬牙忍着。那妇人竟也只是在旁边哭,根本不敢反抗。   温初九看得气闷,这样的事,她在京都也见过不少。   在这个时代,女子都被灌输了出嫁从夫,以夫为天的思想,很多女子嫁人后,被公婆苛责,被丈夫虐待,但她们都无力反抗。   就像刘翠红一样。她的公婆丈夫都已经不在人世了,现在就只有她一个人,可她娘家的亲人不会想要把她接回去,甚至不会接受她改嫁。   所有人都觉得,嫁进夫家的人,连死了都是夫家的魂。   又看了一会儿,温初九靠着墙壁坐下看着远方的天空发呆,这种事,不是她一次两次见义勇为就可以改变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了。村里的烛火一点点熄灭,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终于停下,只剩下女人和小孩儿低低地啜泣。   温初九从怀里拿出一片金叶子把玩,眼底一片迷茫。   钱是个好东西,但也有它解决不了的问题。   钱可以收买人心。却不能满足人的贪欲,她可以拿这片金叶子让这个小家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但她不能保证这个男人会不再用这样的暴力对待这个女人和丑丫。   “呼……”   温初九叹了口气,她就说自己不适合动脑子。   她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考虑这么多做什么。   轻笑一声,温初九刚想把金叶子放回怀里,不防对上小孩儿闪着泪光的眼,拿着金叶子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塞回怀里。   温初九没说话,丑丫等了一会儿朝她面前挪了挪。挨着她在墙角坐下,鼻子一抽一抽的吸气,哭得太猛还没缓过劲儿来。   温初九本想着等她哭够了她就会自己回去睡觉,结果过了一会儿肩膀一重,丑丫直接靠着她睡着了。与此同时,院子里传出女人痛苦和欢愉交织的低声呜咽。   见多了风月场所,温初九自然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眉头微皱有些不满,却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丑丫去了村头那棵大树休息。   怕丑丫翻身掉下去,这一夜温初九基本没怎么睡,快天亮的时候熬不住眯了一会儿,感觉到丑丫在动,立刻睁开眼睛。同时恶狠狠的警告:“别动,小心摔下去!”   丑丫却是半点不怕,反而抓着她的手臂往树下看,眼睛亮闪闪的充满惊奇。   见她不想睡了,温初九直接捞着她跳下树,丑丫兴奋地喊了一声,落地之后仰头看着温初九,还想再来一次。   温初九在她额头戳了一下:“去别的地方玩儿去,我困死了。”   说完温初九想回树上睡个回笼觉,扭头树上多了个二傻子,那人狗一样在她躺过的地方嗅来嗅去。   “是哑巴!”   丑丫低低地喊了一声,二傻子听见这话,从树上跳下来,眼神有些凶恶的瞪着丑丫,看来,他现在也知道这不是个好的称呼了。   刘翠红帮他洗了脸,又用麻绳束了发,露出他原本的脸,表情便生动起来,加上脸上伤口结了伽,瞪人的时候便十分吓人,丑丫连忙躲到温初九身后。   温初九是半点都不怕他瞪的,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衣服怎么没换?”   凤逆渊拧眉,对温初九的动作不是很满意。   过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两个字:“跪下!”   “……”   温初九很想翻个白眼,你这都失忆傻成这样了,还能记得犯病,也是难得啊。   温初九两手叉腰,眼睛一瞪,高抬下巴,很有骨气的回了一句:“不跪咋地!?”   凤逆渊眼底闪过迷茫,抬手拍了拍脑袋。   温初九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这个场景和当初第一次看见这人犯病的时候很像。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温初九试探着问,凤逆渊掀眸看着她,脸上透出一分杀气:“什么?”   温初九仔细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一咬牙,抓着这人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这样呢?想起什么了吗?”   自从被发现女子身份后,她一直没有再用裹胸,最近落魄得紧,更是没有多余的布料束胸了,所以隔着破烂的衣服,男人宽大的手很容易掌握住她的。   没料到温初九会有这样的动作,男人的表情明显愣住,不过片刻后,凭着本能,他的五指微微收拢,然后放开,再收拢。   “对对对,你上次就是这样做的,想起什么了吗?”   温初九完全顾不上其他,只是满眼期待的看着凤逆渊。   最终,在她的期待中,凤逆渊的脸上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然后表情怪异的说出两个字:“软的。”   废话!   摸了这么久你特么就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温初九怒,刚想推开凤逆渊的手,身后传来一声河东狮吼:“哪儿来的小混蛋,竟敢勾引我男人!不想活了!?” 第九十一章 难道你不喜欢我?   这一声吼应该是用了十成的功力,温初九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响。   听见刘翠红这一声吼,丑丫先撒丫子跑了。   “没良心的小东西!”   温初九看着她的背影笑骂了一句,倒也没有真的生气,这种时候这小丫头跑了最好,不然她还得分神,说不定谁都跑不了。   眼看着丑丫跑远了,温初九拔腿也要跑,手腕被凤逆渊抓住,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刘翠红已经跑到他们面前。   “你谁呀?敢动我男人,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刘翠红气哼哼的说着撸起袖子,露出粗大的胳膊,眼睛一瞪,这凶狠模样倒是和这大阎王有那么一丝夫妻相。   温初九眼珠咕噜噜转着。正琢磨着要用编个什么身份搪塞过去,凤逆渊就抓着她喊了一句:“小九。”   “……”   大哥,你的设定不是哑巴么?怎么现在说话这么溜?   温初九无语的横了凤逆渊一眼,刘翠红半信半疑的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半晌。终究是信了凤逆渊的话,伸手想抓温初九,凤逆渊却快她一步把温初九拽到自己身后护住。   看出凤逆渊有护犊子的意思,刘翠红啧了一声:“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完又看向温初九:“你来得正好,到我家我跟你商量点事。”   “好。”   温初九爽快答应,主要是她这不答应也不行,这大阎王把她抓得死死的,根本不撒手,她还能怎么办呢?   一路回到刘翠红的草房,凤逆渊牵着温初九在桌边坐下。家里没有多余的凳子,刘翠红左右看了看,干脆也不坐,就那么叉腰看着温初九,开门见山:“我救了你家男人。他答应回去娶我做平妻,你要是同意咱俩就好好做妯娌,你要是不同意,那就憋着!”   “……”   这一番话说得直白,虽然没有刻意的挑衅放狠话,却也强势的紧。   今儿要真的是南?王妃坐这儿,听见这话估计能气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温初九心里暗笑,面上却是半分不显,淡淡的开口:“大姐,这人之前是个特别冷酷无情的人,他现在神智不清,允了你什么,若是清醒过来还认,自然是要兑现承诺的,但他若是不记得,你就是说破了天,他也是不会认的。”   说不定还会治你个大不敬的罪名。   温初九??在心里加了一句,刘翠红虽然看出了凤逆渊身份不俗,她现在也不方便透露他的身份。   刘翠红听了这话却是一点都不怕的,拍着桌子道:“他现在虽然是糊涂的。但不是还有你么,你是他娘们,给我立个字据签字画押,到时他定然无法抵赖。”   “……”   不得不说这位大姐,虽然是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村庄。脑袋还是很活络的。   只是……找错了对象。   “大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他妻子。”   温初九一脸诚恳的说,刘翠红盯着她看了半天,最终来了一句::“我不管,既然他认得你,我也认你,你给我按手印!”   “……”   你要我按手印,多少个都可以给你,但关键是不管用啊。   知道自己说什么刘翠红都是不会信的,温初九只能??看着她用木炭在一块破布上写了一张满是错别字的字据。   “快点!”   刘翠红把字据递过来,温初九正准备咬破自己的拇指按手印,凤逆渊突然站起来,毫不犹豫的咬破自己的右手拇指在那字据上杵了个血糊糊的手印。   “……”   王爷,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把你自己卖了的……   温初九很是同情的拍了拍凤逆渊的肩膀,然后看着刘翠红把那块破布宝贝的揣进怀里。   有了字据,刘翠红放下心来,对温初九的态度也缓和下来。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养两天再说吧。”   温初九老实回答。刘翠红点头:“也行,那这几天我炖几只鸭给他补身子,再用剩下的鸡和家里的地换头老牛做个牛车。”   “这怎么行?”   温初九下意识的反驳,这些都是刘翠红全部的家当,怎么可以一下子都花出去。   见她反对,刘翠红反而豁达的笑起:“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行的?”   “……”   大姐,你的心可真大,就不怕这大阎王其实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么?   心里感叹着,温初九从怀里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刘翠红:“这些都是你的家当。别换了,用这个吧。”   被金叶子闪了眼,刘翠红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拿过金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试试真假。   “我的乖乖,真的是金子,做得真好看!这够我吃好几年了吧。”刘翠红惊叹的说,宝贝的拿着金叶子仔细打量,摸了好一会儿又把金叶子还给温初九,温初九不解,却见她一脸淳朴的笑起:“村里的人都穷得很。用这个找不开,这东西还是由妹子保管着,咱们回去之后,少不了还得置办东西,我听说外面的东西金贵着呢!”   刘翠红说得很直接,眼底却没有半点贪恋。   她不是个贪财的人。   温初九可以肯定,突然想起刘翠红昨晚说的话,她不想听她母亲的就这样过完下半辈子,那她想过怎样的日子?   南?王府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吗?   有那么一瞬,温初九很想劝刘翠红留下。因为这一次回去,南?王府乃至整个偃月国会有怎样的风波没有人会知道。   但最终温初九什么都没有说,她能看出刘翠红对未来的新生活充满期待,这个埋葬了她的婚姻和青春的地方,她一点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既然这是她想要的选择。温初九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呢。   收回金叶子,温初九给了刘翠红一个有些破烂的锦囊:“以后回去,若是遇到揭不开锅的情况,可以凭这个吃饭。”   “就这玩意儿还能当饭吃?”   刘翠红拿着锦囊一脸怀疑,温初九肉疼的点头,这是离京的时候她厚着脸皮问总管讨要的福利,原本想着等完成任务,拿着这个在南浔城吃喝玩乐几日过过瘾再回去,没想到现在拿来送人了。   虽然这东西只能在南浔城用,但没有期限限制。已经很够用了。   不知道温初九说的是真是假,刘翠红半信半疑的把锦囊收进怀里放好,然后出门去院子里杀鸭子。   温初九心痛得捶胸,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抬头。对上男人执拗的眼眸:“我也要。”   “……”   要你个大头鬼!别说南浔,整个偃月国,只要报上你的名号,就可以随便吃喝好吗!   温初九趴在桌上不想理他,腰上突然一紧。然后男人的手就顺着衣摆探了进去。   “你干嘛!?”   温初九按住凤逆渊的手质问,男人坚定不移的往里行进了一寸,粗粝的指腹扫过腰腹,激起的酥痒让温初九肩膀抖了一下,男人又理直气壮的开口:“你给她的。我也要!”   “送完了!只有一个!没你的份,撒手!”   温初九直接驳回凤逆渊的要求,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身体腾空,温初九被提着放到桌上,男人高大的身躯随之覆下,固执的重复刚刚的话:“我也要!”   话音落下,似是不相信她说的话,男人的手继续探索,非要全都搜一遍确定她有没有藏着东西。   这人手上动作灵活麻利得紧,温初九根本招架不住,不知不觉衣服被解开大半!   这人确定自己真的失忆而不是在装傻?   正艰难做着抗争,刘翠红拎着被拔了毛的鸭子进来,看见屋里的光景先是一愣,随即若无其事的走近里屋,没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套老旧的男子衣服放到旁边。   “你们继续,正好要炖鸭子,热水管够,一会儿妹子你记得让他换身衣服,都有味儿了。”说完,刘翠红走出房间。   “……”   大姐,你适应角色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怕继续下去场面会失控,温初九只能妥协:“我身上真没有了,过两天给你做一个好不好?我亲手做,只给你做行不行?”   “只给我做?”   凤逆渊追问,明显对这句话很感兴趣,连手上的动作都滞缓下来,温初九连忙点头:“对对对,只给你一个人做!”   凤逆渊认真思考了一下,又捏了捏温初九的腰,忽的低头贴近她的耳朵:“这些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对你做?”   “是是,都是你一个人的特权,是你一个人的专属行了吧?”   温初九翻着白眼回答,要是换个人敢对她动手动脚,她早就一剑砍过去了好吗!   这个回答取悦了凤逆渊,他抽出自己的手,转而捧住温初九的脸,低头在她唇上辗转流连,眉眼带笑的说了一句:“小九,我很喜欢你。”   小九,我很喜欢你。   这六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温初九头上。   横扫千军的南?王说很喜欢她?   即便他现在神智不清像个傻子,温初九也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温初九呆若木鸡,凤逆渊皱眉看着她,有些不悦:“难道你不喜欢我?”   “嗯,我不喜欢。” 第九十二章 你赔我女儿   温初九毫不犹豫的回答,气氛微妙起来,凤逆渊的脸沉下来,和以往要发怒的时候看起来差不多,温初九却是一点都不怕的。   刘翠红敢让他按手印是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以后可以拿不知者不罪为自己开脱,温初九是知道他是王爷的,虽然现在趁着他傻,做了些不敬的事,但心里很清楚,有些底线,不能触碰。   凤逆渊沉沉的看着她,幽深的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泉,要将她整个人都吸附进去。   温初九有些晃神,刚想扭头避开他的目光。却听见他执拗的说:“你应该喜欢我。”   “……”   这事儿还有应该不应该一说?   温初九想笑,刚要反驳,又听见凤逆渊一本正经的开口:“我身子骨好,在床上肯定比那些只会埋头挖地挑粪的人好,不信你让他们脱了裤子跟我比比。”   “……”!!   我去!二傻子。你被带坏了!   温初九被雷得不行,这话分明就是昨天刘翠红反驳村里那些人的时候说的,这大阎王怎么偏偏就把这句话记住了?而且,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会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看到温初九细微的表情变化,凤逆渊的眉头又是一拧:“你不信?”   “那个,我……”   温初九正琢磨着该如何做出合理的解释,凤逆渊就一把撤掉自己的裤腰带,一手提着裤腰一手往里探,半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你干嘛?”   温初九抓住凤逆渊的手,阻止他光明正大的耍流氓。偏偏这人还一脸理直气壮:“你不信,我拿出来给你看看。”   “……”   看你大爷!这物件你就自己好好藏着,拿出来会让人长针眼的!   “不许拿!。”   “就拿!你看了肯定就会喜欢我。”   “……”   温初九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差点没喷出来,什么鬼?谁特么是看那玩意儿喜欢一个人的?   “我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拿了也没用。”   温初九直接说。凤逆渊的眼神?淡了一些,微微垂着脑袋,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语气有些闷,带着妥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那我怎么做你才会喜欢我?”   “……”   温初九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撞了一下,脸颊不受控制的有些发烫。   这人表现得再傻,那也是曾经威风凛凛的南?王啊。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用这样的语气问你要怎么做才能喜欢他,谁能不心动?   不过,心动只是一时的,温初九很快回过神来,她颇为老成的拍拍凤逆渊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等你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再说吧。”   说完要走,手又被抓住,男人?亮的眼眸专注的看着她,好像他的眼里只能看见她一个人。   “我是谁?”   他问,语气没有急迫,没有迷茫,好像只是问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温初九反问。凤逆渊抿唇,表情冷硬,温初九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来到厨房。   刘翠红已经把鸭子清洗干净,剁成碎块放进锅里。也不知道她在里面放了什么,一股特别的香味飘出来,温初九深吸了一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香啊,比御膳房的御膳还要好吃。”   温初九脱口而出,刘翠红拿着锅铲把鸡肉翻炒了一下,然后加水进去,盖上锅盖擦了把汗:“妹子你别逗了,难不成你还吃过御膳?”   可不是吃过。   温初九在心里回了一句,面上却是有些不好意思:“没呢,我就随口一说。”   好在,刘翠红也没有多想,往锅里丢了花椒、大蒜、生姜等调料。   “这是我娘教我做的拿手菜,我家那个死鬼在的时候,一个人能吃大半只鸡呢。”   死鬼是她死去的相公,温初九注意到,她每次提到她的相公,眼神都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怨恨。   “你相公以前对你也不好,你难道不恨他么?”   温初九忍不住问。刘翠红爽朗的笑了笑:“人都不在了,恨他做什么,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不知为什么,温初九觉得她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很漂亮。   足足熬了一个时辰,鸡汤被熬得馥郁浓香,馋得温初九都走不动道了,只觉得单靠这手艺,刘翠红哪怕是到了京城都能过上很滋润的日子。   盛了两大碗汤端上桌,温初九帮着盛饭,凤逆渊则早早地端坐在那里等着吃饭。   等三个人都落座。刘翠红先盛了一碗汤给凤逆渊:“先尝尝味道。”   温初九这会儿也不管什么身份尊卑,自己拿了勺子就要舀汤喝,手被刘翠红拍了一下。   刘翠红手劲大,只是轻轻一拍,就把温初九手背给拍得一片通红。   温初九吃痛丢了勺子,刘翠红一脸严肃的教训:“自个儿男人在这儿,什么东西都得先紧着他用,懂吗?”   “……”   他又不是我男人。   温初九在心里嘀咕,却是老老实实的收回自己的爪子,等凤逆渊先吃。   下一刻。一只大手伸过来,把一碗鸡汤放在她面前。   “给你,喝吧。”   “咦?你怎么能这么惯着她……”刘翠红诧异,不赞同的开口,凤逆渊自己动手盛汤,理所应当的回答:“我喜欢她,就要把最好的给她,不行吗?”   刘翠红一脸怪异,她活了这么久,第一次听见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   在她的印象中。男人娶妻子回来,是为了把她当牛做马的使唤,偶尔不高兴了还要动手打一顿泄气,然后就是让她传宗接代生孩子,所有的事情里。唯独没有宠着惯着这一条。   刚刚凤逆渊说的话,颠覆了她以往所有的认知。   刘翠红坐下来吃饭,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凤逆渊时不时的给温初九夹块肉。   凤逆渊和温初九的战斗力很强,一顿饭很快吃完,桌上只剩下风卷残云的狼藉。   温初九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儿,这是应该是她接到这个任务以后,吃得最好的一顿饭了。   休息了一下,温初九主动收拾桌子去厨房洗碗,刘翠红跟着进来和她说了怎么用水。然后站在一边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怎么了?”   温初九疑惑,刘翠红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开口:“他对你真好。”   “……”   那是你没见过他坏的时候。   “要是他也能对我这么好就好了。”   “……”   温初九眉头狠狠地抽了一下,刚想劝她两句,外面传来小孩儿的哭声。温初九丢了碗和刘翠红一起走出去,一眼就看见凤逆渊拎着丑丫在狠揍她屁股。   一看见温初九,丑丫眼睛亮起来,不管不顾的开口:“救我,快救救我。他要打死我!”   丑丫哭得凄惨无比,想也知道这大阎罗下手有多重。   温初九刚想上前,男人一个眼神横过来:“我看谁敢过来!”   声音冷厉,如同在军中治军,温初九被吼得愣神。刘翠红也吓了一跳,拉着温初九的袖子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他刚刚的眼神有些瘆得慌?”   可不是瘆得慌么,就连军营里那些糙老爷们儿被这么一看都得犯怵呢。   凤逆渊揍了几下,把丑丫放到地上,自己则拖了条板凳坐下。   丑丫一站到地上就想逃,被凤逆渊一根指头按住:“给我站好!脑袋抬起来,背挺直,腿并拢,肩膀打开!”   凤逆渊命令,每一个字都砸地有声,丑丫没见过这种阵仗,小肩膀抖了抖,却还是努力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好在凤逆渊并没有太过苛求她的站姿,进入正题:“谁让你来偷东西的?”   丑丫还没回答,刘翠红便了然的上前:“她准是闻见香味寻来的,这丫头狗鼻子灵得很,可惜今天做的不多,全都吃完了。”   “是你让她过来的?   凤逆渊问,眉头微皱,即便他现在神智不清,从潜意识里应该也是不能认同这种做法的。   凤逆渊还想再说些什么,刘翠红一把抱起丑丫,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平时狗鼻子那么灵,怎么今天这么晚才过来?幸好灶火还没灭,我给你丢个红薯煨着,一会儿就能吃。”   丑丫估计被吓坏了,呆呆的抓着刘翠红的衣服没吭声,凤逆渊的脸沉得越发厉害:“受人恩惠,你为何不说谢谢?”   刘翠红刚想说没事,凤逆渊的炮火便冲着她去了:“你为何要白给她吃的?日后她若是品行败坏,好吃懒做,你负得起责吗?”   “……”   刘翠红一脸无语,合着她做好事给这孩子吃点东西还做错了??   刚想理论,丑丫抽抽噎噎的道了谢躲进厨房,等红薯一烤好,就抱着红薯跑回家了。   洗完碗,帮凤逆渊擦身体的重责自然而然的落在温初九身上,好在凤逆渊还算配合,温初九简单帮他擦了下身体,然后劝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刘翠红家只有一张床,自从凤逆渊来了,刘翠红就一直是打地铺,温初九原本也想跟着她睡地铺的,却硬是被凤逆渊揪到床上。   说是床,其实是木板拼的,比地上软不到哪儿去。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抱着她的人太过让人安心,温初九很快沉沉的睡去。   只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吵醒。   “刘寡妇你个杀千刀的,你赔我女儿……” 第九十三章 都怪你!   女儿?谁的女儿?   温初九睡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的往旁边那人的怀里钻了钻。   下一刻,卧房门被人踹开,哭声停顿了一刻,复又响起,变成恶意的讥讽:“哟,快看呢,这寡妇耐不住寂寞在家里藏人,还一藏藏俩,也不怕死在床上!”   这话说得粗鄙难听,温初九睁开眼睛,丑丫的爹正叉腰站在那里,身后站着个唯唯诺诺的女人。   就是他们刚刚在外面哭嚎?   温初九坐起来,刘翠红面色难看的站在旁边,凤逆渊更是一脸挡不住的杀气。   当然,任谁大清早被人这么吵醒,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的。   凤逆渊长得高大,现在又一脸凶狠。丑丫他爹自然是不敢对他动手的,刘翠红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泼妇刁蛮,屋里三个人,只有温初九看上去瘦瘦弱弱好欺负些,丑丫他爹果断选了软柿子捏,直接朝温初九走过来。想要拉她,被凤逆渊一把推开。   丑丫他爹顺势倒在地上哀嚎:“哎哟,快来人啊,这两个人害死了我女儿,现在还要打死我灭口,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人哭得起劲,活脱脱一个地痞无赖,温初九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丑丫死了?怎么会这样?她昨晚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地吗?   门口又涌进来几个村民,他们动手把丑丫他爹拖出去,又让温初九他们出去给个说法。   一走出去,温初九才发现。全村的人都挤在刘翠红的院子里来了,密密麻麻的一堆,透过人群,隐约可以看见院门口放着一卷破草席。   温初九想过去看看,丑丫他爹立刻激动起来:“大家伙看看,他们就是杀人犯。昨晚丑丫在他们这里待了一阵,回家身上全是淤青,半夜的时候就没了气,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被他们害死了,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丑丫他爹说着要撞墙,被一群人拦着,场面一时混乱起来,男人清润的声音却好死不死的响起:“让他死。”   “……”   大哥,你是要搞事情啊!   温初九甩了凤逆渊一记眼刀子,然后笑着安抚这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情绪:“大家不要介意,他脑子不好,别听他胡说,丑丫昨晚的确在我们这儿来玩了一会儿,但走的时候是好好的,我们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按照丑丫她爹的说法,丑丫回家浑身都是淤青,凤逆渊昨晚的确是打了丑丫两下,但就算力道再大,也不至于打得她浑身都是淤青。   温初九正理智的分析,刘翠红却是吓得脸色一变,她到底是个老实本分的村妇,头一回遇到命案。自然是慌了神,想到昨晚凤逆渊打了丑丫两下,便下意识的觉得他就是凶手。   丑丫他爹是个人精,自然没有放过刘翠红的表情变化,指着她就喊:“刘寡妇你心虚了吧,就是你害死我女儿的。你给她偿命!”   “闭嘴!”   凤逆渊再次开口,表情已经是不耐烦到极点,担心这人然暴走血洗了这个村子,温初九扒开人群来到院门口,掀开卷着尸体的破草席。   村里人对这个很是忌讳,全都往后退了一步。   草席打开,丑丫伤痕累累的身体露出来,饶是温初九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孩子昨晚离开的时候还是完好无损的,现在却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好的地方,额头还有膝盖手肘好几处都破了皮,一眼就能看出是被人暴力殴打成这样的。   是谁会对这样一个小孩子下如此重的手?   温初九愕然,蹲下身来想仔细查看丑丫的伤势,一直在旁边隐忍哭泣的女人跑过来,她悲痛的哭嚎着,抓着温初九的衣服不停地捶打着她,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都怪你,都怪你……”   她没有像她相公那样直接说温初九他们是杀人凶手,只是一直重复说都怪她,温初九的眉头狠狠皱起,难道丑丫变成这样真的和她有关?   见女人跑过来,丑丫她爹也想跑过去,却被凤逆渊抓着手臂一个擒拿手按在地上,手臂脱臼,那人立刻嚎叫出声:“啊。救命啊,杀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要杀了我!他先是装哑巴,现在又杀了我女儿,说不定他是妖怪变的,以后你们谁都跑不了!”   这话明显是在危言耸听,但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变。   对于这种有可能会危害到自己的事,大多数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所以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看向凤逆渊和温初九的眼神也不那么友善了。   不过因为不知道凤逆渊和温初九的底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朝刘翠红发难。   “刘寡妇。这人是你捡回来的,现在闹出了人命,你必须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就是就是,你嫁到我们村这么多年,平日里作风不好我们也就忍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是啊,你命硬克夫我们都知道,现在还捡个怪物祸害我们全村的人,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讨伐也越来越大,不大的院子好像变成了菜市场。   温初九没有迟疑,直接推开女人查看丑丫的伤势。手探上丑丫的脖子,意外的发现还有一丝微弱的脉搏。   “都别吵了!”温初九低吼一声,喝止众人的议论:“孩子还有气息,喉咙有异物堵塞了呼吸,还有救!”   此话一出,院子里陷入诡异的沉?,片刻后,丑丫她爹先反应过来,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凤逆渊的手。   “你他娘的别在这里妖言惑众,我女儿今早就断气了,难不成还能诈尸?我看你就是想拖延时间!”   听见‘诈尸’两个字。人群又是一阵哗然,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两步,看向温初九的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丑丫的娘瘫坐在地上,她看看丑丫,又看看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最终还是选择抱住温初九的腿撒泼:“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女人哭闹不休,声音悲戚倒是极有感染力,眼看这男人也要上前来纠缠,温初九直接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然后抱起丑丫快步往屋里走,边走边大声道:“二傻子,把门守着,谁要是想进来,别打死打个半残就行,大姐,帮我烧点热水!”   话落,温初九前脚进了屋。凤逆渊随手拿了一根竹竿便杀神似的挡在门前,眼神冰冷的扫视着院子里的人。   胆子大的只觉得后背发凉,胆子小的直接吓得腿肚子打颤。   刘翠红回过神来,连忙进屋帮忙烧水,丑丫的爹见情形斗转直下,眼底闪过心虚。却又不敢和凤逆渊直接动手,只能在前面叫骂,越骂越起劲,什么话难听他就骂什么,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气得七窍冒烟了,凤逆渊却充耳不闻。不动如山。   一刻钟后,屋里传来小孩的哭泣,女人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想要进屋,被凤逆渊用竹竿打到一边,女人却好像不知道痛。又哭又笑:“我的孩子活过来了!她没有死!哈哈哈……”   女人的神态近乎癫狂,丑丫的爹见了,没好气的踹了她一脚:“你疯了!那赔钱货死都死了,怎么可能活过来!”   吼完,他神色狠戾的看向凤逆渊:“臭小子,我告诉你,我不管你用的什么借尸还魂的邪术,你害死了我女儿是事实,我已经让人去县城报官了,你休想抵赖,你不想蹲大牢的话,就给我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上揣了很多金叶子!”   “啊?竟然有金叶子?”   人群发出小小的惊呼,温初九从屋里走出来,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她大概能明白这个女人刚刚为什么要说都怪她了,那天晚上她虽然没有当着丑丫她爹的面拿出金叶子,丑丫回去还是跟他说了。   人心就是这样,一旦起了贪念,哪怕是亲生骨肉,也可以成为利用的工具。   “你想要金叶子?”   温初九走到丑丫她爹面前,语气平和的问,男人眼神闪躲着,有些底气不足,似乎不好意思这样直白的说出自己想要金叶子。   “你他娘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想用金叶子买我女儿的命!?”   男人倒打一耙,好像完全不记得先提出金叶子的人明明是他。   温初九从怀里拿出一片金叶子,金叶子在晨曦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被温初九白嫩的手捏着,煞是好看,院子里的人都被晃了眼,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一步,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一看见金叶子,丑丫她爹就变了张脸,耍狠的开口:“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把我女儿养这么大,你们以为用一片金叶子就能了事!?”   嘴上是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的伸手来拿金叶子,眼看要碰到金叶子,温初九直接反手一巴掌把人打倒在地。   男人翻身想起来,温初九直接一脚踩在他胸口,勾唇悠悠的笑起:“既然是用金叶子都解决不了的事,那就用武力解决好了。” 第九十四章 只有我能碰你   温初九笑得渗人,男人被看得毛骨悚然,这才惊觉自己貌似干了件蠢事,哆哆嗦嗦的开口:“你……你想做什么!?”   温初九又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不是要金叶子么,现在还要么?”   温初九笑眯眯的问,活脱脱一只笑面虎。   男人是欺软怕硬的人,原本以为温初九是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没想到却是个硬骨头,立马怂了,朝其他人呼救。   其他人都看出来温初九和凤逆渊不是个好惹的主,哪里还会引火烧身?全都看天看地装眼瞎。   “啪!啪!啪!”温初九又连打了这人三巴掌。   “第一巴掌打你欺负妇孺,没有男人的担当。第二巴掌打你颠倒?白,冤枉无辜。第三巴掌打你贪得无厌,残害亲子!”   这三巴掌打得很是响亮,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有的甚至感同身受的觉得自己的脸都开始火辣辣的疼了。   不过,对付这样的人,仅仅是三巴掌哪里够?   温初九还想继续。凤逆渊突然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对着她的掌心吹了吹,把她拉到身后,一脚踹在这人腰上。   咔!   温初九都听见肋骨断裂的声音了,杀猪般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看向凤逆渊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恐惧。偏偏罪魁祸首还装作毫无所察,一个劲的抓着她的手问:“疼不疼?”   “……”   大哥,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偏得太厉害了点?   挣扎着抽回自己的手,温初九走到女人面前蹲下,女人的眼睛早就哭得浮肿不堪,随着温初九的靠近,她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她身上也有不少的淤青,温初九很清楚,她是个懦弱到极点的人,不然也不会任由自己的丈夫谋害自己的孩子来讹钱。   温初九拿出那片金叶子递到女人面前,语气平静的问:“想要吗?”   女人近乎痴迷的看着这片金叶子,缓慢的伸出手来。在她的指尖快要触碰到叶子的时候,温初九把金叶子收回来。   “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什么条件?”   女人问,眼底充满希冀,温初九抬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男人:“我要把他押到官府。告他谋害自己的女儿,把他送进牢里,只要你点头,这片金叶子就归你了,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有了这片金叶子,这个女人可以买下加块田地租给佃户,她只需要每年收租金就行了,她还可以置办一个很不错的院子,再招几个下人,让丑丫过上更好的生活。她不必再忍受丈夫永无尽头的奴役和暴打辱骂,她的生活将会一片光明。   然而,这个女人并没有果断的做出选择,她甚至充满了痛苦,她收回自己的手,跪在地上开始给温初九磕头。   “对不起,是我们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求你不要报官,求你饶了我们吧。”   她很用力的在磕头,额头撞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没一会儿,她的额头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她哭求着,语气里满是悲怆。她说的是‘我们’,很自然的和她丈夫共同承担了罪责。   温初九按着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磕头的动作。   “他不是每天都在打骂你吗?他对你这么不好,你为什么还要舍不得他?”   温初九质问,女人哭着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今天如果不是发现及时,你的女儿就死了。他现在能杀了你的孩子来讹金叶子,以后难道就不会杀掉下一个孩子来换取更昂贵的东西吗?”   温初九继续逼问,女人已经快要崩溃,但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   温初九不知道她还在坚持些什么,恨铁不成钢的起身,女人突然抱住她的腿失声痛哭:“我不能没有他!求求你不要把他送进牢里!”   “啧啧,没想到赵家媳妇儿平时话不多,对她老公还挺好的。”   “是啊,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没有放弃她相公自己寻求荣华富贵,的确难得……”   “……”   周围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赞赏女人的这种行为,女人似乎是从这些议论中得到了鼓励,把温初九的腿抱得越发的紧。   温初九却觉得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捏住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   在她看来这个女人的做法简直就是愚不可及,但其他人却觉得这个女人这样做才是对的,才是值得称赞的,如果这个女人刚刚真的为了一片金叶子点头把自己的丈夫送进牢里,所有人不会去探究她的丈夫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只会去谴责这个女人,说她贪慕虚荣,不守妇道。   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温初九扒开女人的手走进屋里,刘翠红调了碗米糊糊,正一勺一勺的喂给丑丫吃。   温初九走到丑丫面前。抢走那碗米糊糊。   “你爹娘现在就在门外,如果你愿意回家,现在就出去,如果你不愿意回家,我就带你走,但是你要想清楚,跟我走之后,你可能也会吃不饱穿不暖,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我不会随便动手打你,也不会随便骂你,除非你做错了什么事。”   这话说得很清楚。当然,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有些过于重大。   温初九也很明白,她做这些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诺大的偃月国,像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她不可能每一个都救得过来,但她看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管。   丑丫低头坐在床上,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床单,她很紧张。   “死婆娘,我还没死呢。急着给我哭丧吗,还不过来扶我起来!成天就知道哭哭哭……”   门外又响起男人的咒骂,丑丫肩膀抖了抖,然后抬头看着温初九。   她其实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现在,她眼底含着泪水,却坚定不移。   她从床上下来,在温初九面前跪下,然后磕了三个头,稚嫩的声音坚定的说:“丑丫不出去,丑丫愿意跟你离开这里。”   “如果这一辈子都回不到这里,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   “那你出去给他们磕三个头,告个别吧。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   温初九开口,丑丫犹豫了一下然后朝外面走去,刘翠红有些不放心的想跟出去,被温初九拦住:“让她自己去。”   刘翠红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窗户旁边看外面的情况。   丑丫走出屋子。看热闹的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已经死了的人还真的能活过来。   丑丫没有理会别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女人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给她磕了个头,女人被丑丫的举动吓到,伸手想要抓她的手,被丑丫躲开。   “娘,女儿谢谢你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你给女儿的命,昨晚已经被你亲手拿回去了,现在女儿这条命是别人的,女儿要走了。以后女儿不能陪在娘的身边,请娘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想念女儿,女儿会好好照顾自己,娘不要担心。”   丑丫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女人被她的话震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地扑过去抱住丑丫不撒手,嘴里呜咽出声,不停地哀求她不要走。   丑丫的表情有些木然,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每次爹打她的时候。娘都会哭着在一边看,从来都不会帮她,然后等爹打完了,娘又会抱着她一个劲的哭。   她不知道娘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也不知道娘为什么能忍受爹这么多年,她曾经有好几次看见熟睡的爹。都想过要用砖块打破他的头。   为什么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会是她的爹呢?他除了打她骂她,再也没有给过她什么,她为什么要叫他爹呢?   感觉衣服被泪水打湿,丑丫动手推开女人,然后一点点勾起唇角,朝屋里走去。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她的人生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了。   丑丫的爹最终是被两个人抬走的,凤逆渊那一脚很重,他至少得将养大半个月才能爬起来了。   既然定了明天要走,刘翠红就?利的开始收拾行李,家里除了那几只鸡鸭和大?狗,基本没什么贵重东西,刘翠红给丑丫家送了两只,其他的都拿去换了干粮,最后用家里那块地,换了一辆牛车。   牛车很破旧,看上去摇摇欲坠,拉车的牛也又老又瘦,不过好歹是个代步工具,勉强也能用。   准备好这些,第二天一大早,温初九他们就出发了。   原本温初九是要赶车的,但凤逆渊不知道抽哪门子风,愣是箍着她的腰不撒手,最终还是由刘翠红赶车,丑丫坐在车尾,两只脚晃悠悠的悬空,她仰头望天,有些出神,却并不是迷茫。   牛车吱呀吱呀的往前赶,没多久到了村头的大树,一个女人站在树边,看见他们过来,眼睛一亮,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跑得近了,温初九看见她手上拿着一个小包裹。   “娘,你回去吧,烙饼我已经会做了,以后我会自己做来吃的。”   听见这话,女人的步子停下,眼神茫然的看着丑丫,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牛车吱呀吱呀的渐行渐远,丑丫突然抬头看向温初九:“我很开心。”说完,她又强调的重复了一句:“我现在很高兴。”   她嘴上说着开心,努力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却泪流满面。   我很开心能够摆脱噩梦一样的生活,为什么眼泪却流个不停?   温初九看得胸闷,伸手想把丑丫抱进怀里,男人的脑袋却抢先一步凑进她怀里。   “你干嘛?”   男人一脸理直气壮:“你说过你是我的专属,只有我能碰你。”   “……”   大哥,请你圆润的走开好吗? 第九十五章 她够蠢   “我们还要这样走多久啊?”   丑丫咬着一块硬邦邦的大饼问,在牛车上度过了三天,最初的新奇期待消退后,她已经觉得有些无聊了。   温初九手里拿着之前在路边摘的野果咬得嘎嘣脆,老神在在的开口:“你还小,不懂得珍惜,以后像这样游山玩水的机会不多了。”   刚说完,旁边凑过来一张大脸,这人毫不见外的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野果,然后凑在她耳边低语:“以后小九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湿热的气息扑在耳廓,温初九的心不可避免的漏掉一拍,然后一巴掌呼在这人脸上。   三两下吃完野果,把果核丢出去很远,温初九的耳根子还烫得不行。   牛车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要慢。不过根据刘翠红的说法,傍晚的时候他们应该能到县城。   温初九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在哪国的地界,到县城里面正好可以打听一下,然后制定接下来的路线。   凤逆渊被拍开后并不死心,又凑过来想和温初九说话。温初九刚想甩他一记眼刀子,腰上忽的一紧,凤逆渊沉声低语:“有埋伏!”   埋伏?谁?   温初九瞬间神经紧绷,不敢很快她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事,她的内力好像已经所剩无几,不然怎么会被人埋伏一点都没有察觉?   正想着,两个彪形大汉手里挥舞着大刀领着一群人从路两旁的坡上冲下来。   两边地势并不算如何险峻,并不是埋伏的好地方,但这些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埋伏在这里,多半是有恃无恐。恐怕这县城里的县太爷和他们关系匪浅。   “都他娘的给劳资下车!不然劳资把你们砍成肉酱!”   为首的匪徒叫嚣着放狠话,刘翠红和丑丫很?契的看向温初九,见温初九表情平静毫不慌张,刘翠红松了口气,抱着丑丫下车。凤逆渊却揽着温初九的腰稳坐在那里。   “让你下车,你他娘的耳聋了!”   匪徒的一个小弟叫嚣,上前就要来拉人,凤逆渊浑身立刻迸射出强烈的杀意,温初九连忙用两只手抱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低语:“别跟他们一般见识,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说这话时,温初九是完全把他当成正常人看的,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想用简明易懂的话再说一遍,就见这人敛了一身的杀气,老老实实的抱着她下了车。   “……”   这大阎王确定还没有恢复记忆?   来不及细想,一群匪徒上前三两下就把牛车拆了下来。   他们左右看看,觉得刘翠红和凤逆渊看上去比较身强体壮,就把他们俩绑了,温初九适时地咳嗽两声,加上刚刚又是被凤逆渊抱下来的,这些人便自然的把她划入病秧子的行列,便放心的没有绑着她,只是推了她一把。   “还不快走!愣着做什么!”   温初九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余光注意到凤逆渊的脸色又凶狠起来,连忙开口低吼了一句:“我没事!不用担心!”   众绑匪:“……”   这人特么的脑子有坑吧?谁担心她有事没事?   未免这些绑匪再做点什么激怒凤逆渊,温初九拉起丑丫的手就往前走。   走了没一会儿,一个匪徒疑惑的开口:“三当家的,明明是我们出来打劫。怎么变成她给我们带路了?她怎么知道去咱们寨子的路的?”   此话一出,队伍陷入诡异的静?,那长得人高马大的三当家的回过神来,一拍大腿揪着温初九的衣领把她拎起来:“说!你怎么知道要往这边走?”   温初九很想翻白眼,做山匪做到这种地步,这群人的智商也是很感人啊。   为了照顾这群人的智商,温初九很耐心的说出自己的判断依据:“首先,山上有烟,说明有人居住,其次,你们这么多人肯定经常下山,不然这里不会有这么明显的一条路,最后,一般敢拦路打劫的人,都会占山为王,而且都是在山脚打劫方便运输,所以我带的路有什么不对吗?”   这一番话,分析得条条有理,这些山贼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瞪大眼睛看着温初九。好像她是能未卜先知的大仙。   “我的乖乖,她说话的时候怎么和大当家这么像?”   其中一个匪徒拍着胸口说,三当家的反手就给了他一记暴栗:“放屁!就她怎么能跟大当家比?”   “是是是,小的放屁,小的放屁!”   那人连忙道歉,自己打了两下嘴巴。   为了树立威严,三当家也不让温初九带路了,把丑丫用胳膊一夹往前面走去,温初九也不跟他抢,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走了没几步,故意落后和凤逆渊肩并肩,指间多了一个亮晶晶的刀片,轻轻一划割断了绑着凤逆渊手腕的绳子。   虽然感觉这群山匪都是些五大三粗头脑简单的糙老爷们儿,并不构成什么威胁,温初九还是选择小心为上,毕竟凤逆渊要是出点什么事,她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绳子割断,凤逆渊没有声张,而是用手抓着绳子的断头假装还是被绑着的。注意到他的反应,温初九的眸色深了些。   就算这人没有完全没有恢复记忆,也不再是之前那个二傻子了。   他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还是说从某个时候开始他就是在故意装傻?   这个认知让温初九胸口有些发凉,论计谋,她是远远玩不过这个男人的。   思绪纷乱的想了一路,等温初九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山上,远远地便看见一个山寨,这匪窝人还不少,寨门口的守卫都有好几个人。   见他们出现。有人回去禀报,很快那人折返回来,声音洪亮的宣告:“大当家的说了,把人带到大堂给兄弟们瞧瞧!”   话落,整个寨子都沸腾起来。   温初九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因为她实在不明白,就劫了辆破牛车回来,这些人有什么好高兴的。   被半推半拉的带到所谓的山寨大堂,温初九本以为会看见一个长得和张一斧差不多的山匪头子,掀眸往正中央一看却愣住。   这山寨和话本子里的山寨差不多,燃着火把,亮堂堂的,一群小弟两边排开,手里都拿着大刀。最中间放着一把太师椅,不过上面没有垫着老虎皮,而是垫着一个蒲团。   太师椅上坐着的也不是长着络腮胡的糙汉子,而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姑娘,说清秀其实不太恰当。因为这姑娘的容貌着实不俗,五官相较于偃月国的人来说更加的立体深邃,个子也远比一般女子要高一些,却不显得粗壮,反而别有一股英姿飒爽。   这姑娘的眼尾自然上挑。眼角长着一颗朱砂痣,犹如美人垂泪,眼波流转间便有撩人的风情扑面而来,几乎叫人酥了骨头。   然而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普普通通的看了别人一眼罢了。   女子身上穿着和其他山匪一样的衣服。一头秀发用?绳高高束起,做男子打扮,胸口的壮阔起伏却是半点没有遮掩,反而显得身段更加玲珑有致。   女子坐姿豪放,一只脚踩地上,另一只脚则踩在凳子上。   她挑眉,目光平淡的一一扫过温初九他们,最终落在凤逆渊身上:“你,哪儿来的?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今年多大,娶妻生子没?”   这一番话问得直白露骨,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很明确:大爷我看上你小子了!   女子说话虽然痞气十足,却半点不叫人反感,反而出人意料的豪爽,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这种贵气和凤逆渊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场一样,无论作何打扮在什么地方,都会和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不像温初九,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在最快的时间将自己隐匿在人群中,变得极不显眼,如同尘埃。   凤逆渊抿着唇没有回答,站在一旁的小弟沉不住气了,骂骂咧咧的开口:“愣着做什么,我们老大问你话呢!哑巴了!”   话落,温初九应声站出来,衣摆一撩,狗腿的跪下:“回大当家的,我家公子叫顾临风,是偃月国人,这两年一直在四处游学,近日家中老太君将要过寿,公子本是要随商队回去祝寿的,没想到途中飞来横祸,便到了此地,我家公子才二十三,风华正茂,还未娶妻。”   温初九这谎话说得一溜一溜的,话里三分真七分假,先表明他们是偃月国人,若这大当家的真的对这阎王爷感兴趣,到时和她在这儿拜堂成亲再把她拐回南浔,这阎王爷也半点不亏。   温初九打着如意算盘,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凤逆渊的脸沉了下来。   不等上面的女子反应过来,凤逆渊不再假装,直接挣脱绳子上前一步揪着温初九的衣领把她提起来,目光凛然的看向那女子:“我虽未娶妻,但已心有所属。”   “哦?”女子饶有兴致的挑眉,起身走到凤逆渊面前:“你属意那人可有我漂亮可有我身材好可有我豪爽直接?”   “没有。”凤逆渊毫不犹豫的回答,把温初九拎到中间做挡箭牌,一字一句道:“你唯一比不上她的是,她-够-蠢!”   温初九:“……”   这大阎王说的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第九十六章 谁都不许动!   整个大堂足足静默了一刻,才被女子清脆如铃铛的笑声打破。   “哈哈,你难道喜欢的是一个傻子?”   女子笑得灿烂,丝毫没有那些大家闺秀笑不露齿的顾忌,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其他人也跟着哄堂大笑,凤逆渊却一点不在意他们的笑,认真的回答了一句:“只要我愿意,她多傻都没关系。”   “……”   这句话落下,笑声渐渐停了下来,女子敛了声,脸上依然挂着笑,看向凤逆渊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若是我今日非要要娶你做我的压寨夫君呢?”   “大当家的威武!”   “大当家的好样的!”   一群大老爷们儿听见这话都开始起哄,这可比大老爷们儿当众抢亲要劲爆多了。   女子双手环胸看着凤逆渊,眼底是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真的想嫁给他。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罢了。   让她颇为失望的是,凤逆渊并没有生气或者觉得羞辱,他只是拎着温初九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表情严肃的问了她说了一句:“我让你说话了吗?”   温初九被他突然的严肃镇住,一时拿不准他是把什么都想起来了,还是只记得其中一部分。只能配合的演戏:“是小的越矩了,请公子息怒。”   凤逆渊眼神幽深,一张脸紧绷着,看不出喜怒,温初九未免有些惴惴,刚想再说些什么,凤逆渊突然抬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按进怀里。   男人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盈?,然后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要急着把我推给别人,好吗?”   “……”   大哥,这还是在土匪窝呢,你说话能注意点么??   温初九有些无语。身体却老实本分的任由这人抱着,没有推开他。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这群山贼反应过来,有些恼怒。   “大当家的,这小子是娘们儿扮的,他们铁定是两口子。逗我们玩儿呢!”   “就是!兄弟们,上!揍他!”   话音落下,一群人蜂涌而上,凤逆渊也没客气,眉峰一挑,一手揽着温初九就和这些人正面对上,一脚踹翻一个,再以手为刀一掌劈过去,不多时,大堂便有七八个人趴下了。   不知是不是温初九的错觉,这大阎王的武功好像比之前更高了。   在造成更加重大的损伤之前,女子高声喝止了众人:“都给我住手!这人我看上了,你们都不许动他!”   众人立刻停手,却还围着凤逆渊不放,不甘心道:“大当家的,这两个人有奸情,只能留下一个,不能全留下!”   只留一个?那肯定是留这大阎王了?   温初九连忙出声撇清关系:“等一下!大家误会了,我家公子脑子有点问题,他时常分不清人的,还会说一些胡话,你们不要当真!”   温初九边说边给刘翠红递眼色,刘翠红立刻反应过来,连声附和:“对对对。他脑子的确有问题!”   凤逆渊:“……”   众人狐疑的看看温初九又看看凤逆渊,最终将目光投向那女子,女子勾唇嫣然一笑:“来人,设宴,我要看看我压寨夫君的酒量如何”   “是!”   众人高声答应,立刻有人拿了桌子凳子来。   凳子是农家用的那种长凳。看上去并不算讲究,桌子有些破旧,看上去有点像是捡的人家不要的破烂。   几个桌子拼在一起,不多时,便有人端了饭菜上来,菜不是什么大鱼大肉,也就是几个素炒青菜,外加两碟油酥花生米。   看着桌上的菜,温初九真心觉得这真是她见过最朴素的匪窝了,难道他们还真是走的劫富济贫的路线?   正想着,几个大汉抱着两大坛子酒缸进来,说是酒缸毫不为过,因为那酒缸大得几乎能把丑丫装进去。   酒缸有些陈旧,上面还有厚重的灰,看上去倒是颇有年代感,女子上前揭开盖子,浓郁的酒香便四溢开来,光是闻闻味道便知道不是俗品,恐怕连宫里的贡酒也不一定比得上这酒吧。   温初九不嗜酒,但她认识的有一个人喜欢酒,喜欢到近乎痴迷的地步。   如果那人在这儿,应该会因为这一缸好酒而欣喜若狂吧。   要是能用什么装点就好了,日后回京拿给他好歹也能算是赔罪,不说求他原谅。至少能让他不那么生气,毕竟过去一年,他对自己还是很照顾的。   温初九想得出神,一双眼盯着那缸酒就没挪开过,女子见状表情有些得意:“今天能喝到这就,算你们运气好,来人,满上!”   一声令下,有人拿了碗在桌上一字排开,另外一个人抱起酒缸倒了满满一大碗酒,两人的动作倒是出奇的一致,好像……特别训练过的一样。   而且。酒缸抱起来倒酒的时候,缸沿那一圈奇特的纹路便清晰地展现在温初九面前。   一般酿酒技术好一点的酒家都会在酒坛上留下自家独特的标志,但纹路不会特别复杂,好方便客人记忆下次再买,这酒缸上的纹路却是十分复杂,但对温初九来说并不算陌生。   她见过这纹路,就在不久之前。   之前在地下城,南诀要离开时,凤逆渊在他的拿了一把精致的匕首,现在那把匕首还在她身上,这酒缸上的纹路分明和那匕首刀鞘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那匕首既然是南疆皇室用的,纹路自然也只有皇室之人才能用。那这酒的来历……不言而喻。   温初九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   从她在京都时了解的情况来看,南疆使臣团里除了一个和亲公主,三四个觐见使臣,至少有二三十精锐一路护送,这群山匪看上去的确强悍,但兵器并不精良,若是使臣团从这里经过,那些精锐灭掉这群山匪的可能性更大,那这酒难道是使臣团好客送的?   想到这个可能,温初九一脸无语,怎么看这群凶神恶煞的山匪都无法让人产生好感来。   “你!”女子开口。冲温初九扬了扬下巴,然后推了一碗酒到温初九面前:“你先和我喝。”   说完,女子端起一碗酒仰头就喝了个精光。   温初九:“……”   大姐,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喝了?   女子喝完,把碗倒扣证明自己喝得有多干净,然后挑衅的看着温初九。   这碗并不像平时吃饭用的小碗。而是那种盛汤用的大碗,就是一碗凉水也能灌得人一个半饱,更不要说是一碗酒了。   女子爽性的动作惹得众人一阵叫好,然后便是起哄让温初九应战的声音。   温初九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她身上原本是有醒酒药丸的,但掉水里之后不知道被冲哪儿去了,这一碗下去她肯定会醉,这个时候她自然不能傻乎乎的应战,刚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一旁的刘翠红突然拍桌站起来:“喝就喝!”   她本来嗓门就大,加上情绪激动,便越发的豪情万丈。众人被吼得一愣,然后气氛更加高涨。   温初九把自己面前那碗酒往刘翠红面前推了推,意思很明显,要喝你喝,我不喝。   刘翠红眼睛一瞪,眉毛一横。直接端着酒递到温初九嘴边:“她都这么明目张胆的抢你男人了,你还怕她做什么?跟她喝!!”   “……”   大姐,你不用这么激动吧?   温初九眉头抽了抽,眼看有些骑虎难下,一只大手接过刘翠红手里的碗,温初九松了口气。这就对了嘛,喝酒什么的,是男人的事。   然而,一口气还没松完,脸颊便被人用手捏住,嘴巴被迫捏开一条缝。凤逆渊一脸温和的看着她,却是不容拒绝的开口:“自己喝还是要我喂?”   “……”   你有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刚刚不是还挺正常的吗?现在脑子又抽了?   温初九眼珠子转来转去,各种给凤逆渊递眼色,这人却完全没有接收到她要传达的意思,微微垂眸,语气有些颓败:“小九就这么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么?”   “……”   温初九拍开凤逆渊的手,一把接过他手里那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醇厚浓香的酒顺着喉咙滑入胃中,入口甘甜,然后窜起火来,姿势帅气的把碗放到桌上,温初九的脑袋有些晕了。   明明知道自己不胜酒力,明明知道现在若是醉了可能会坏了大事,却在听见刚刚那句话之后,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师兄,若是你在这里,定然又要说我因小失大,不顾大局了吧……   我呀,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舍不得的。   就像当初舍不得让你为难一样,我也舍不得……   这个念头冒出来,温初九一下子愣住,她舍不得什么?   这个人是赫赫有名的南麟王啊,她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   心里这样想着,身体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抬手拍桌,温初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两只手按在男人肩上,然后毫不犹豫的低头,吻上他的唇。   男人的唇出乎意料的软,却带着薄凉的温度,温初九蹭了蹭,瞪大眼睛想看清他的脸,却因为距离太近什么都看不清。   有些恼怒,温初九在这人唇上咬了一口,然后扭头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都给我看清楚了,这是我看了亲了摸了还做了标记的男人,谁都不许动!” 第九十七章 放开她!   温初九喝醉了。   脸颊染上红晕,眼神迷离,醉得很明显。   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唬住,没想到个子娇小的她会有这样大的爆发力。   宣示完主权不出一刻,温初九便撑不住了,身子一歪,软软的倒在凤逆渊怀里,幸亏凤逆渊及时的伸手捞住她的腰才没有摔倒。   感受到男人宽厚的怀抱,温初九自发的搂住他的脖子,嘴里小声嘀咕:“是我的,谁都不许抢。”   软侬的低语,挟裹着馥郁的酒香袭来,凤逆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眸色加深。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冷硬的表情有片刻的和缓,连眼神都变得柔软。   “切!一碗就倒,还逞什么能!”   有人不屑的说,女子也挑眉看向凤逆渊:“她既然叫你一声公子。说明你家境不俗,她这点酒量,若是做了主母,定会给你丢人现眼,她有哪点比得上我?”   凤逆渊把温初九抱着放在自己腿上,就着这样的姿势。一口气连喝了三碗酒,酒碗放下,他气定神闲,悠悠的迎视女子的目光:“我的人,不丢我的脸丢谁的脸?”   “……”   凤逆渊说得理直气壮,女子一噎,复又道:“刚刚让她喝一碗酒她都推三阻四,可见她并不是真心喜欢你,你又何必非她不可?”   这话直戳要害,凤逆渊的脸沉下去,也不再和她兜圈子,开门见山:“公主又何曾真心想嫁给我?”   “你……”女子脸上满是惊讶。在凤逆渊的逼视下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装镇定:“你胡说八道!这里哪里来的什么公主!”   “这些人装山匪的确很像,但身材过于高大,附近的村民大多靠干农活为生,生活贫瘠,即便是村里的青壮年也难得有这样高大的人存在。”   “笑话!长得高还有错了?”   女子笑着打断凤逆渊的话。凤逆渊也不着急,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小口。   这一口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牛饮,而是含在嘴里慢慢品味了一番才咽下。   “南疆圣酒绣红鸳,十年出一坛,可延年益寿,南溪公主却直接拿来宴客,真是暴殄天物。”   听见凤逆渊准确的说出酒的名字又点明自己的身份,南溪的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你倒是有点本事,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识破我的身份。”   温初九睡得不太舒服,在凤逆渊怀里拱了拱,凤逆渊抬手拍拍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继续道:“公主身负和亲的重责,却在这里占山为王,是要弃南疆和偃月国的安宁不顾吗?”   “就算我老老实实的去和亲,又真的能保住南疆的一时安宁么?”   南溪歪着头问,在被识破身份后,她收敛了浑身那股痞气,眨巴着眼睛,颇为天真的看着凤逆渊。   她的眼睛很清澈,看得也很通透。   她很清楚,从大皇兄南诀离世之后,南疆的国力就日渐衰退,尤其是民心十分涣散。   父皇虽然正值中年。但因为南诀离世受到巨大的打击,身体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了。   二皇兄和三皇兄之间暗地里的争斗很多。   二皇兄南肇,生性阴狠残暴,原本朝中有很多人反对他,支持三皇兄继位,但因为二皇兄的铁血手腕。不少朝臣已经暗中站在他那边,加上三皇兄南铭太过仁慈,导致优柔寡断,南肇继位已经成了不可避免的结局。   这次和亲,是南溪的三皇兄南铭一力促成的,但在南溪从南疆出发的时候,南铭的势力已经远远落于下风。   使臣团快到偃月国国境的时候,南溪收到消息,南铭被软禁了,之前拥立过南铭的大臣全部倒戈拥立南肇,南溪知道,只怕她前脚刚到偃月国,南肇后脚就要继位称帝了。   南肇好战,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扩充南疆的兵力,恐怕他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领兵征战,那时战火必然四起。   所以,南溪的这次和亲,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却要把自己的后半生都搭进去,傻子才会这样做吧?   南溪不傻,所以她在知道南铭被软禁之后,就在这里占山为王。   这是南疆到偃月国的必经之路,她早就让人递了信函给偃月国的国君说南疆的使臣要去,按理,偃月国的国君会安排人来接他们。   偃月国这些年最有名的便是治军严谨的南横军。而统率南横军的,是偃月国最年轻的王爷南?王。   南溪不指望南?王会来亲自接自己,但偃月国自称是礼仪之邦,怎么也得派稍微有些地位且有些能力的人来。   南溪想通过打劫的方式先摸清这个人的实力,她是支持三皇兄南铭继位的,南肇能控制南疆的朝臣,但不能控制偃月国的人,她需要在偃月国找一个有实力的人,然后向他借势回去拥立三皇兄继位。   只有南铭继位,南疆才有可能换取接下来几十年的安宁。   目前而言,凤逆渊的睿智在南溪这里是过关的,但她不清楚他的身份。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屑。凤逆渊微微皱眉,略加思索后认真道:“你都走到这里来了,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没有用呢?”   “若是我不想嫁入偃月国,你能护得住我吗?”   南溪问,清亮的眸直勾勾的看着凤逆渊,眼底并不是卑微的乞求,而是有选择的考量,似乎是想根据凤逆渊的回答,判断要不要继续和他谈下去。   凤逆渊抿唇,没有立刻回答,空气有些沉闷,温初九突然从他怀里扬起脑袋。伸手挡住凤逆渊的脸:“不许看,我的!”   “……”   被这么一打断,原本很凝重的话题一下子被冲散不少,凤逆渊终于点头:“和亲只是两国外交的借口,并不是主要目的,公主不想,自然不会强你所难。”   得到保证,南溪眼睛亮了些,却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在偃月国,你说的话,管用吗?”   “当然管用!”温初九再次抢答,扭头半眯着眼看着南溪。语气崇拜的说:“这个男人,是偃月国的神,他说的话,比龙椅上坐的那位都要管用!”   话音落下,温初九痛呼一声,很是不满的呼了凤逆渊一巴掌:“你掐我做什么?”   凤逆渊眸色很深。抬手把温初九按进自己怀里,站起身来:“她醉了,哪里可以睡觉?”   他坐着的时候众人还没觉得,现在站起来所有人才发现,他身上那股历经生死淬炼的强大气场。   这种气场若不是见惯了腥风血雨,一般人身上是绝对不会有的。   不需要任何贵重的信物佐证,在场的人都能看出,他不是一般人。   南溪的眼神在凤逆渊身上打了几个转,最终恢复平静。   “你们继续吃着喝着,我带他们去休息。”   说完,南溪走在前面给凤逆渊带路,刘翠红本来想跟上。被拦住,只能留下来吃东西。   老实说,在牛车上吃了三天干粮,好不容易能吃点正常点的食物,自然是极好的,如果不是在匪窝吃东西。刘翠红和丑丫能吃得更开心一点。   走出大堂,绕过几个弯,南溪最终带着凤逆渊来到一个山洞,洞里的布置明显比大堂的要好上许多,还摆着镜子和梳妆台,很明显是南溪的房间。   不过凤逆渊并没有因此见外。上前两步就把温初九放到南溪床上,还没来得及拖鞋,温初九就卷着铺盖打了个滚,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南溪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喝止,等凤逆渊把温初九放好。回头,便看见南溪坐在梳妆台上,手里把玩着一把牛角梳。   “你到底是什么人?”   南溪开门见山的问,其实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某种大胆的猜测,但她不敢妄下定论,必须亲耳听见得到验证。   “你觉得呢?”   凤逆渊反问,面色沉沉,幽深的眸一片漆?,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样打太极就没什么意思了,南溪瘪瘪嘴,只觉得这人没诚意,用手里的梳子梳了梳头发,抬手,牛角梳上的齿射出密密麻麻的银针,直奔凤逆渊。   凤逆渊眉头微皱,随手扯下一旁的床帐拿在手里,迅速转了旋转,银针被床帐全部包裹在一起。   南溪挑眉,没想到这人的警觉性和应变能力这么强,放下牛角梳,足下一点,率先袭击。   这个洞有些小,动作难免被约束,无法真正施展开拳脚,但这样的约束更多的是针对凤逆渊,对南溪来说反而成了一种方便。   南溪很容易近了凤逆渊的身,但凤逆渊的应变很及时,虽然南溪招数刁钻,但他能很快的见招拆招,既不伤害南溪,也不会让南溪讨到什么便宜。   打了一会儿,南溪也看出来凤逆渊是在逗自己玩,眼神一转,抬腿一个假动作逼得凤逆渊后退几步,南溪转身跃到床上,就着被子把醉倒在那里的温初九提到面前,单手掐住她的脖子。   凤逆渊的动作戛然而止,身上的戾气却在一瞬间爆发。   “放开她!” 第九十八章 不配去死   这一声吼,似挟裹着血雨腥风而来,无形之中给人压迫,逼得南溪后背冒出冷汗,足见凤逆渊现在的威压有多盛。   但同时,也泄出他的关切和紧张。   若不是这个人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于是,仗着温初九被挟持,南溪顶着凤逆渊的威压继续逼问:“说出你的身份,不然,我掐死她!”   南溪说着手收得更紧,感觉呼吸不畅,温初九眉头皱起,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挣扎,却因为喝醉的缘故,软趴趴的没什么力气。   凤逆渊的眼神刀子一样刮过南溪的手,最终却还是选择了妥协。   “我不记得我是谁。”   “……”   南溪设想过很多答案,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这个。他不记得他是谁了,而且还说得这么一本正经!?   当她是傻子吗?   “我原本还想跟你谈一笔交易,既然你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就免谈了!”   南溪说着扼住温初九的脖子,五指要收紧,凤逆渊突然冲过来。在南溪还没有来得及掐断温初九脖子之前,把温初九抢了过去。   南溪下意识的用力,只在温初九脖子上留下几道抓伤。   伤口溢出血珠,凤逆渊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嗜血,他单手揽着温初九,不给南溪任何反应的机会,一掌劈向她。   南溪侧身避开,看凤逆渊的眼神也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惹怒了他,然而让南溪没有料到的是,在看到她避开之后,凤逆渊迅速把温初九抛到空中,全身心的扑过来。准确无误的打了南溪一掌。   肩骨几乎碎裂,南溪被打到岩壁上,然后捂着肩膀跪倒在地,抬头,正好看见凤逆渊接住温初九抱在怀里。   被这样颠簸,饶是在睡梦中。温初九也被颠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扭头就吐了凤逆渊一身。   凤逆渊整个人僵了一下,明显有些受不了这些秽物,却没有丢开温初九。   “唔……好难受……”   温初九带着哭腔开口,凤逆渊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僵硬的开口:“没事了。”   南溪愕然,刚刚这个男人是在安慰人吗?这个人对他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   又吐了一会儿,温初九安静下来,凤逆渊这才看向南溪,他的眼神扫过南溪的肩膀,然后停驻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生得很好看,十指纤纤,指甲保养得极好,是很健康的肉色,透着莹润的光泽,此刻上面还粘连着刚刚从温初九脖子上抓下来的血肉,有些恶心。   凤逆渊的眼神很冷漠,如果眼神是有形的话,南溪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的手恐怕已经被这男人的眼神给砍下来了。   下意识的缩了缩手,凤逆渊挪开目光,对上她的眼。   幽深的眸。透出丝丝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南溪硬撑着和凤逆渊对视了一刻钟的时间,终究还是先败下阵来。   南溪率先低下头,凤逆渊的声音随之响起。   “我的确不记得我是谁,但那酒我一喝,酒名便自己冒出来了。然后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它在恢复,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想起所有的事,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凤逆渊说得很认真,语气没有多余的起伏变化,却很容易让人信服。   “你是来接我的人?”   凤逆渊抿唇,脑海里飞快的闪现出某些画面,消化掉画面信息后,凤逆渊沉声应了一句:“是。”   “好,我暂且信你,但在你完全恢复记忆之前,我不会跟你走。”   南溪说着站起来,她的肩膀很痛,得先让人看一下,这男人下手未免也太重了。   捂着肩膀走着,南溪觉得有些委屈,这么多年有三皇兄护着,她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和凤逆渊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又开口,说了一句告诫:“没有下一次。”   “什么?”   南溪疑惑的仰头看着他。凤逆渊俯身凑近,?亮的眸底是不加掩饰的杀戮。   “如果下一次你再伤她,后果自负!”   这一句话让南溪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从凤逆渊眼中,她看见自己陡然睁大的眼睛,以及眼底的惊恐慌乱。   这个男人的告诫是认真的,或者说,如果刚刚她真的对温初九做了什么,现在她很有可能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南溪转身离开,心脏快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想到原来的计划。南溪有种自己其实是要和恶魔做交易的错觉。   确定南溪走了,凤逆渊剥了温初九的外衣随手擦了下她的脸才把她放到床上,他的衣服也被她吐得一身脏,凤逆渊想了想,扯掉腰带把外套脱下来。里面的衣服也被打湿了些,索性全部脱下,最终只剩下一条底裤,精壮的胸膛袒露在空气中。   原本醉倒在床上的人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凤逆渊动作一滞,却见温初九的眼睛紧紧闭着,依然是睡着的状态。   梦游?还是耍酒疯?   凤逆渊脑袋里当即冒出这两个念头,心里却涌上两分期待。他很想看看,她到底要闹出什么新花样。   然而等了好半天,温初九都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凤逆渊眼底闪过失望,刚想把脏衣服拿出去,温初九动了,她挨着床沿坐到地上,两只手抱住自己的膝盖,脑袋搁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像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然后她开始哭,眼泪不停地顺着紧闭的眼睛冒出来,一开始只是无声的流泪。渐渐地她开始低声抽噎,眼看着要发展成嚎啕大哭,凤逆渊上前一步捂住她的嘴,低声呵斥:“不许哭!”   温初九被他剥得只剩中衣和底裤,他则只剩下一条裤子,要是被她的哭声把人引来。就算他们什么都没做,也不会有人相信。   捂住温初九的嘴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凤逆渊皱眉,为什么他会不想让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明明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是在乎她的,甚至对她有着很重的独占欲,为什么潜意识里想要隐瞒?   这点让凤逆渊想不通,在他思考期间,温初九已经抱着他的手露出一口白牙想下嘴。   手掌收拢,脸颊被捏得变形,嘴巴无法合拢,温初九睁开眼睛。湿漉漉的眼神迷茫的盯着凤逆渊看了半晌,含糊不清的吐出两个字:“师兄?”   “……”   凤逆渊松手,转身要走,温初九没皮没脸的抱住他的大腿:“师兄,不要走!”   “放手!”   凤逆渊命令,胸口有股无名火在不停地乱窜。他虽然不记得自己具体的身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她嘴里的那个什么‘师兄’。   被认成其他人,这种感觉着实让他很不爽。   温初九却仗着酒意,根本不怕他,不仅没有听话的放开。脑袋还在他腿上蹭了蹭:“师兄,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你这个人,心最软了……”   说到最后,温初九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凤逆渊的脸已经沉得如?云压顶。下一刻就能卷起风暴,刚想把人掀开,腿上却是一疼,低头,温初九隔着底裤死死的咬着他大腿内侧的软肉不放。   常年练兵,他浑身都是肌肉,温初九这点力气咬得倒是不疼,反而有些挠人的痒。   凤逆渊绷紧身体,温初九咬了一会儿,估计是牙咬酸了,自己松开口,呸呸两声,继续抱着凤逆渊的腿不放。   “你说你那么心软的人,当初怎么能狠心骗我去偷我们家的账本呢?从小我大哥和二哥最疼我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留给我,我爹娘也恩爱得很,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们都被我害死了。”   说到这里,温初九打了个酒嗝。   凤逆渊没再想要推开她,安静的等着下文,却发现她靠着他的腿开始打盹。   凤逆渊蹲下来,拍了拍温初九的脸:“后来呢?”   温初九艰难的睁开眼:“你刚刚问什么?”   “后来呢?”凤逆渊耐心的重复一遍。   温初九花了好一会儿来理解这个问题,然后痴笑出声:“后来你不是知道吗?我们家的人都被抓进牢房,被判秋后处斩,行刑前一天,却有人到死牢赐了毒酒,师兄,你知道毒酒喝下去是什么滋味吗?”   温初九仰头问,一双眼睛早就哭得红肿不堪。   凤逆渊看得一阵心堵,刚想抬手把她按进怀里,却被温初九偏头避开。   “师兄,那酒里下的是无药可解的鹤顶红,这毒若是涂抹在兵器上,可以见血封喉,若是喝下去,便会肠穿肚烂而亡,师兄,你见过中了鹤顶红的人,临死之前是什么样的吗?”   “别说了!”   凤逆渊命令,温初九却恍若未闻,她泪流满面,却强撑着露出笑来,一字一句道:“师兄知道我为什么活下来了吗?”   “因为我大哥说,初九,你不配去死!”   活着,才能接受最大的折磨和惩罚。 第九十九章 你还有理了!   “嘶……”   头好痛!   温初九倒吸着冷气醒来,脑子晕乎乎的,酒的后劲还在,肚子感觉有些饿。   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漆?,然后很明显感觉到身边躺着个人,这人身上源源不断的往外散发着热量,很舒服。   适应了一会儿?暗,温初九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形,连男女都看不出。   揉揉眼睛,温初九不由叹了口气,她这一身不高的武功恐怕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会儿温初九也顾不上追究凤逆渊是真傻还是装傻了,只希望他能早点恢复正常,不然就她现在的情况,还真不能保证后面会出什么乱子。   一口气叹完。温初九坐起来,想下床找碗水喝,喉咙现在渴得厉害,还隐隐有些疼,像是哭了太久的缘故。   “……”   难道有人趁她喝醉揍她了?   正想着。腰间横过来一只手,轻轻一捞,温初九便又倒下去,鼻子磕在这人硬实的胸膛,痛得温初九眼睛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她原本以为旁边躺着的是刘翠红,突然发现是个男人吓了一跳。   尤其凭借触感发现这个男人还是光着膀子的,温初九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然而刚动了没几下,温初九便被压制得无法动弹,耳边响起男人隐忍沙哑的低吼:“别动!”   一听这声音。温初九不动了,睁大眼睛疑惑的开口:“王爷!?”   有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凤逆渊的脸应该就在离她的脸很近的地方,但温初九再努力也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看不到我了?”   凤逆渊问。语气有些奇怪,温初九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抛出自己的疑问:“王爷你想起来了?”   凤逆渊同样没回答温初九的话,抓起温初九的手探了下她的脉,眉头紧紧皱起。   “你的武功被谁废的?”   凤逆渊问,声音沉沉的,压着怒火。温初九眼神微闪,看来遇到南诀的事他应该是不记得了。   “也不算废了,只是没了内力,武功招式都还记得。”   温初九说得无所谓,虽然看不到凤逆渊的表情变化,却分明感受到他的怒火更盛。   “……”   这人到底在生什么气?沐浔被人废了右手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啊。   腰被捏得有些疼,温初九试探着开口:“那个,手能拿开一点么?我口渴,想喝水。”   “不放!你有意见!?”   “……”   这男人吃火药了?   温初九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抿着唇没再说话,压着她的男人突然起身下了床。   温初九松了口气,刚想起身,男人带着恼怒的威胁传来:“你特么给我动一下试试!”   “……”   得!她就当是这人又犯病了,不和脑子有病的人计较。   躺回床上。温初九双手环胸自己跟自己生闷气,没一会儿,凤逆渊回来,紧接着温初九手里被塞进一个杯子。   “王爷?你……刚刚去帮我拿水了?”   “不然呢?你现在和眼盲没什么区别,难道还指望你自己去拿?”   “……”   虽然这人语气里是满满的嫌弃。温初九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关心,刚想说两句感谢的话,水杯突然被抢走。   “王……”   刚说了一个字,唇瓣一软,有温凉的水被渡入口中。   温初九震惊得忘了动作,喉咙本能的吞咽,这人却在渡完一口水后,得寸进尺起来!   肺部的空气被霸道的掠夺,窒息感袭来,温初九终于回过神来,抬手一拳砸在凤逆渊肩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没了内力,力气却还是有的。   凤逆渊终于停下来,放开温初九的唇,温初九刚想骂人,肩膀就是一疼。   “嘶!凤逆渊我去你大爷!”   这男人是属狗的吗?咬了她多少次了?   “呵呵……”男人发出一声冷笑。   温初九被笑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头皮有些发?,下一刻便听见男人似笑非笑道:“去我大爷?”   这对话和过去的某段记忆重合,温初九还没来得及问,凤逆渊又冷哼着说了一句:“温初九。你胆儿肥了!”   “……王爷记起自个儿是谁了?”   “你觉得呢?”   “……”   能把话说得这么阴阳怪气的人,全天下也就您老人家一位了。   温初九腹诽,身体却是放松下来开始为自己邀功。   “王爷,都是小的无能,眼看着王爷身陷囹圄倾尽全力也没能帮到王爷,如今还被歹人废了武功,小的万念俱灰,王爷可要……”   温初九酝酿好情绪扯开嗓子就要哭,却被凤逆渊打断。   “万念俱灰?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到嗓子眼儿的哭嚎顿住,打了几个转又被咽回肚子里。   温初九眼珠转了转。理直气壮道:“方才我醉酒刚醒,脑子还不清醒,说的话不做数!”   “哦?依你所言你的武功是为本王废的,你要如何?”   这种情况一般人不都会给重金酬谢么?王爷你怎么不按常理应对?   不好直接要钱,温初九只能以退为进:“能为王爷效犬马之劳,是小的的荣幸,小的不敢居功,但求不要成为王爷的累赘,继续为王爷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这话说得忠心耿耿,连温初九都开始钦佩起自己来。   这世道上哪儿再找这么忠心耿耿的属下了?王爷你还不多给点银两抚慰一下人家受损的身心?   温初九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凤逆渊沉?,片刻后沉吟出声:“既然如此,本王许你以后,与本王荣辱与共!”   “谢……”   温初九下意识的要谢恩,刚说了一个字突然发觉不对劲,这世上,什么身份的人才能与南麟王荣辱与共?   “王爷要认小的做义弟?”   “你有本事变成男儿身?”   “那……难道是义妹?”   温初九小声问,凤逆渊复又压着温初九的唇辗转。   “本王会对自己的义妹做这样的事?”   不是义弟也不是义妹,那是……   温初九心底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心头一颤。刚想劝自己想开点,凤逆渊一句话粉碎她所有的侥幸。   “小九,本王的意思是,允你死后与本王同葬!”   普天之下,能与南麟王同葬的。除了南麟王妃,还有谁有这样的资格!?   温初九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脏在胸腔砰砰的跳。   无论这个男人是出于怎样的意图说出这句话,温初九都不可避免的觉得很感动。   死后同葬,这句话让温初九突然有了一种归属感,至少,在这个世上,她不再是一个人。   如果有一天,她因为生老病死化作一抔?土,有人会为她掘墓立碑。再刻上墓志铭。   这个念头在温初九脑海中闪过,即便理智告诉她,这种念头很危险,要从萌芽状态就掐死在摇篮里,私心却让这念头在心里打了几个转。最终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扎了根。   多好啊,这个闻名天下的男人许了她一个人人艳羡的诺言。   不管这诺言最终会不会实现,至少在这一刻,温初九是感动的。   她甚至觉得,为了这句话。就算真的为他豁出这条命,也没有什么好不值得的。   脑海里思绪万千,其实不过只过了片刻罢了。   温初九敛了思绪,找回理智,笑着提醒:“王爷可还记得曾答应一位村妇。按了手印要娶她为妻这件事?”   温初九是故意提起这件事的,那字据全是错字,又是在他神智不清的情况下签订的,按理,自然是不作数,但这男人是何等重信重义的人?   别说刘翠红只是个乡野村妇,就算她是个风尘女子,只要她心眼不坏,又有人作证,这男人就算不给王妃之位,恐怕也会把人接回王府好生安置。   听见这话,凤逆渊没有生气,?暗中,他带着薄茧的手探进衣领,轻轻在温初九肩膀的伤口处摩挲,然后温初九听见他带着促狭的声音:“小九当初既然没有阻止本王,如今又要与本王共荣辱,这件事自然应当由你出面处理。”   “你怎么知道我没阻止?”   温初九反驳,凤逆渊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哦?原来小九也不想让本王娶别的女子?”   “……”   王爷,以前怎么没看出你颠倒?白的能力这么强?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感觉这人的气息逼近,迅速抬手挡住自己的唇,果然,下一刻,男人润湿的唇落在她的掌心。   “王爷这是做什么?”   温初九问,语气严肃,凤逆渊咕噜一声咽了嘴里的水,贴着她的手回答:“你不是口渴么?”   “我的手没事,可以自己喝。”   温初九提醒,凤逆渊倒是没有继续耍无赖,翻身没再压着温初九,把水杯塞进她手里,悠悠的道:“方才见你迟迟不喝,还以为你害怕水里有毒,本王只好用这个方法叫你放心。”   “……”   这么说占人便宜你还有理了?   温初九气闷,一口气把水喝完,重重的把杯子放到床边的柜子上,重新躺下,心里正乱,凤逆渊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的家人,埋在何处?” 第一百章 我说了算   这句话问过以后,是长久的寂静。   温初九抬手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脏强有力的心跳,低笑出声:“王爷何时见过被秘密处死的死囚还有下葬的资格?”   被秘密处决在死牢的人,不是被拖出去喂了狗,就是被随意丢在焚尸池,化为灰烬,连骨灰都不曾留下。   所以这么多年,她连祭拜都找不到地方。   温初九笑得薄凉,黑暗中没了声音,只余下两道渐渐平缓的呼吸。   安静的躺了一会儿,睡意再次袭来,腰间突然环过来一只手,然后男人的胸膛契合的贴上来。   “你有什么想让本王为你做的吗?”   这句话说得很平淡,却泄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讨好。   这个男人竟然在讨好她?   温初九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定了定神。温初九开口回答:“没有。”   “你的父母,难道没有冤屈吗?”   “……”   温初九没了声音,她知道这人想表达什么意思,但……她没有胆子再贸然相信一个人了。   温家数十口人已经没了,沉冤昭雪什么的。对她来说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温家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人会在意温家的人是好是坏,这么多年过去,甚至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些人曾在这世上走过一遭了。   这些年,她唯一的坚持无非是想找到顾临风,然后再当着他的面挺直腰板,堂堂正正的说一句:“师兄,当初是你错了。”   是你误信了奸人,是你太过草率。是你违背了口中的道义,是你……错了。   温初九知道当年的案子,如若不是牵连甚广,没有上面授意,万万不会有人敢到天牢灭口。   做了这么多年密探。她也深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她自认没有本事能够凭一己之力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为温家翻案,好让一切真相大白。   当然,她也曾有过干傻事的念头,趴朝恒殿屋檐上时,她有过无数次动手的机会。   屋里头那人坐着龙椅,虽然日理万机,却是个一点都不会武功的人,她虽然不能全身而退,但却能做到一击毙命。   可是然后呢?她的家人不会死而复生,那些痛苦的回忆也不会因此随风消散,她可以为了一己之私报仇,然后死了一了百了,整个偃月国却会因为她的举动而生灵涂炭。   大哥说,初九,你不配去死。   大嫂说,初九,我和腹中的孩儿化作厉鬼。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   二哥痴傻如旧,临走时都不知道自己喝下的是毒酒,还当做美味一般舔着酒杯。   娘说,初九,娘这辈子。真后悔生了你。   她记得每一个人说这话时的神情,愤怒,怨恨,绝望,薄凉,即便是眼角眉梢处最细微的变化,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恨,如同用荆棘织就的网,将她的心死死的罩住,勒得鲜血淋漓,无法喘过气来。   那怨,如同淬了毒的刀刃,一寸寸插入心脏,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痛起来。   她背负着温家数十条人命,没心没肺的活在这个世间,承受着最绵延无期的折磨和惩罚。   却连对仇人下手的勇气都没有,只因父亲在气绝身亡之前曾拉着她的手说:小九乖,好好活下去,别哭,这是温家的气运。怨不得你,也怨不得旁人。   他为她在这山一样深重的内疚中挖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苟延残喘,让她可以抱着可耻的侥幸为自己开脱:这是温家的气运,就算没有她,没有顾临风,也会有其他人用其他办法让温家人承受牢狱之灾,这是躲不过也改变不了的事。   只是每每有这样的念头冒出来,温初九都会忍不住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她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愧疚找借口罢了。   即便当年那场牢狱之灾是温家躲不掉的劫,她也不该成为推温家所有人下地狱的那个人。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凤逆渊没有再开口说话。温初九闭上眼睛,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那些被她深埋在记忆中的血腥画面翻涌出来,喉咙像被一直大掌死死扼住,连呼吸都变得灼痛起来。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有人敲门,敲门的手法极其粗暴,然后是不耐烦的呼喊:“日头都他娘的晒屁股了,你们还不快起来!?”   话音落下,凤逆渊率先起身,他走过去打开门。外面点着的火把透进光来,温初九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山洞,难怪她之前觉得这一夜这么漫长。   凤逆渊光着上半身,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底裤,就那么堵在门口却也是气势十足。   “拿两套干净的换洗衣服过来!”   他开口命令,语气自然如同在和自己的下属说话,那人先是一愣,然后连连点头答应:“是,是!”   态度近乎谄媚,温初九习惯性的翻了个白眼。却被突然回头的男人逮了个正着。   背着光,看不太真切他的脸,但听他的语气,应该是拧眉了。   他说:“以后不许翻白眼。”   听到这句话温初九就挺想翻白眼的,不过想了想还是乖巧的点头:“是。谨遵王爷吩咐。”   “我不是在命令你。”   他用的‘我’,并没有用本王,可见心里的确是把温初九看做和他平等的。   温初九也不和他争辩,仍然乖巧:“多谢王爷抬举。”   “你非要用这种语气和本王说话?”   “那王爷想小的用什么样的语气应答?小的改便是了。”   温初九眨巴着眼回答,面上一片天真纯然,好似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语气有多让人生气。   凤逆渊没了声音,站在门口也没有动,过了一会儿,那人回来,递了两套衣服给凤逆渊。   凤逆渊关上门走过来。丢了一套给温初九,自己毫不避讳的在旁边换衣服。   这洞里没有开窗,一关上门就黑漆漆的如同半夜,温初九也看不清什么衣服该穿里面什么该穿外面,又想着刚刚得罪了这大阎王。不好让人帮忙点灯,只能瘪瘪嘴摸索着凭借直觉往身上套。   刚套了两件,一只手伸过来夺走她手上的衣服,又扒下她已经穿上的重新套。   这大阎王没气得揍她,反而耐着性子帮自己穿衣服。温初九是怎么都没想到的,身体不由得有些僵。   发现她的反应,凤逆渊低声开口:“你宿醉刚醒,本王不与你计较,以后本王不会再问你那些事惹你不快。”   “……”   她耍了脾气。这大阎王不仅没发火,竟然还好声好气的跟她道歉!?是她脑子出问题了还是这大阎王又犯病了?   “王爷,你确定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本王记得身上有一块成色极好的和田籽玉,触手温凉,那玉自五岁起本王便佩戴在身上,以气养玉,如今也快二十年了,价值连城,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那玉,是被你拿走了。”   “……”   只是关心你一句,怎么突然翻起旧帐来了?再说当时你不是中了南诀的迷魂术把这一段都忘了么?   心里紧了紧,温初九脸上堆起笑来:“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在小的手上呢,这一路凶险颠簸,兴许是王爷自己弄丢了呢?”   凤逆渊手上动作没停,帮温初九穿了几层衣服之后,两手往她腋下一举把她提起来放到地上,然后帮她拴腰带,腰带绕了两圈,凤逆渊用力一拴,差点没把温初九的腰给勒断了。   凤逆渊打了个蝴蝶结,满意的拍拍温初九的肩膀转身朝外走去,温初九提步跟上,走出洞口,凤逆渊忽的停下,回头,明明灭灭的火光照在他脸上,有种不真实的祥和。   “那籽玉是我父王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你知道拿了它意味着什么?”   “……”   突然感觉拿了个烫手山芋,大哥,我现在如果把它还给你,你看还来不来得及?   温初九皮笑肉不笑的强撑:“真的没有在我这里”说完为了增加可信度,还信誓旦旦的加了一句:“不信你可以搜身!”   这话说得要多坦荡有多坦荡,若是一般人,就算没有全信,也该信了一大半,凤逆渊却当真转身朝温初九走了两步,温初九下意识的双手交叉护着胸口:“你不会真要搜身吧?”   凤逆渊不答,只是凑得更近,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本王说在你那里就在你那里,和你拿没拿,没有关系,懂吗?”   “……”   你说得好有道理。   说完这句话,凤逆渊心情很愉悦的走出去,温初九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没一会儿,便又走进昨天那个大堂。   南溪坐在上首的位置,左右各坐着两个壮汉,丑丫挨着一个壮汉坐着,眼睛不停地到处看,看见温初九,眼睛亮起来,然后放下心来。   温初九正奇怪刘翠红去哪儿了,下一刻就见她拴着围裙,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进来。   “你们起了,快坐下吃饭!”   “……”   大姐,能这么快在土匪窝混到厨娘的位置,你也是人才啊。   刘翠红招呼着,看见温初九穿这一身衣服,刚想夸衣服好看,不经意看见她脖子上的抓痕,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脖子怎么被人挠了?”   话落,南溪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第一百零一章 偃月第二公子   闻声,温初九摸了下脖子,上面有几道抓痕,刚好,手一碰还有些疼。   温初九很清楚自己的酒品,她醉归醉,虽然偶尔会耍点酒疯,但还不至于自残把自己的脖子抓成这样。   看南溪的脸色,这多半是她的杰作。   察觉到温初九的目光,南溪眼神闪躲了一下,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肩膀,昨晚被凤逆渊打的那一掌还疼得厉害。   温初九挑眉,她这是受伤了?谁打的?不会是这位大阎王吧?   温初九意味深长的偏头看向凤逆渊,见他正抿唇一脸肃然的盯着南溪,便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不由得啧啧两声。   “你在想什么?”   凤逆渊问,温初九提步往前走去,笑盈盈的丢下一句回答:“没什么。”   就是觉得这人太不懂怜香惜玉罢了。   温初九直接走到丑丫旁边坐下。看见桌上摆着五六个菜,菜色还相当漂亮,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   最近一直坐牛车上吃干粮实在是太清苦了,昨晚她喝了一碗酒就醉了,也没能吃上热饭热菜,这会儿见着这些饭菜。简直感动得要热泪盈眶了。   不过顾忌着这是在别人的地盘,温初九还没那么没眼力见的先动筷子,安分的等着开饭,凤逆渊在她旁边落座,自来熟的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到温初九碗里,嘴上还悠悠的开口:“怎么不吃?”   “……”   大爷,你这病真的越来越重了,得赶紧回去找那姓封的看看!   温初九无语,强忍住没有翻白眼。   见凤逆渊动筷了,南溪给其他人递了个眼色,大家都拿起碗筷准备吃东西,温初九更是眼疾手快的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   不得不说刘翠红的厨艺真的很好。这红烧肉肥瘦得宜,油而不腻,入口即化,简直是人间极品。   温初九满足的闭上眼睛,然而一口肉还没来得及咽下,便有一人风风火火的从大堂外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扬起一地灰尘。   “大当家的!不好了!有人领兵攻寨来了!”   话落,大堂的空气一下子凝滞,温初九顿了一下连忙把嘴里的吃的咽下去。   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攻寨?哪路的?   南溪脸色大变,直接拍桌站起来,也顾不上其他,直接用南疆语和那人对话:“可是南肇派来的人?”   身为皇家密探,掌握几门外族语言是必不可少的技能,所以,南溪说的这句话,温初九能听明白,当然,曾接待过好几次南疆使臣的凤逆渊,也能听懂。   温初九有些诧异,昨晚看见那酒坛上的纹路她还猜测这匪窝和南疆皇室有什么联系,今儿听见南溪说南疆语,才发现南溪竟然是南疆的人。   南疆国境离这里还有不少距离,就算是流民,也不至于跑这么远的地方占山为王吧?况且如果是一般流民,这县城里的官员即便没有胆子出兵围剿,也会上报朝廷请求支援,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偃月国边陲小镇占山为王的南疆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恐怕也只有一伙人,南疆使臣团!   得出这个结论,温初九忍不住乐了,好好地使臣团不进京面圣,却在半路占山为王,这是什么理?   想得正欢。跪在大堂下的人开口,用纯正的南疆语回答:“并非二皇子殿下派的人,领头的说他们是偃月国来的,想拜会一下大当家的。”   “拜会?”南溪拧眉:“让他说明来意!”   “他说他是奉命来找人的。”   那人回答,南溪低头思忖片刻,招了招手:“让他进来,记住,只能让他一个人来!”   “是!”   那人退出去,温初九在听见‘偃月国’三个字后,心思活络起来。   偃月国来人了,而且是来寻人的,那多半是来找他们的,一会儿见了面就是自己人,有了自己人撑腰,温初九觉得自己的腰板都挺直了些。   温初九和凤逆渊能听得懂南溪他们说话,刘翠红却是不能,只觉得这些人叽里呱啦的说着奇奇怪怪的语言,听得她云里雾里,不由得小声发问:“妹子,她们刚刚说什么呢?”   “没什么,咱们只管吃饭就成。”   温初九心情很好的安慰,很不客气的大口大口的吃饭,和其他人的正襟危坐形成鲜明的反差。   迅速吃完一碗饭,温初九才吃了三成保。端着空碗起身,正要去添饭,抬头不防看见大堂外面走进来一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来人身着白色锦衣,衣服用上好的云锦织就,衣领和袖口都用银丝镶边,腰上系着一条镂空百花白玉腰带,脚下蹬着一双白色缎面的厚底朝靴。   身姿挺拔如松,脚步轻快,脚下生风。   他生得面红齿白,却并不显得阴柔,男子气概十足,?亮的眼眸清润如水。一眼看过来,直叫人觉得如阳春三月的清风拂面,美好得不像话。   这人款步走近,说是仙风道骨也不为过,只是他腰上却垂挂着一个长相极丑的荷包,虽不能消减他半分帅气,却显得十分怪异。   “我的个乖乖,这世上竟然还有生得如此好看的人?”   刘翠红惊呼,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却也足够整个大堂的人听见了。   温初九吸了口气,重新坐下,抄起筷子夹了口菜塞进嘴里。低垂着头,恨不得把头全都埋进碗里去。   我的个乖乖,这人怎么跑这儿来了?他腰上怎么还挂着那个丑得要死的荷包?   温初九心里惴惴,只盼能找个什么机会溜走才好,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抬头,对上大阎王一脸不满的脸:“你怕什么?”   他的声音没有压低,惹得那白衣公子抬头看过来,温初九连忙把碗扣在自己脸上,瓮声瓮气的回答:“没有啊,我就是太饿了。”   “……”   凤逆渊?不作声的去拿温初九手里的筷子,温初九抓着不放。心里有些埋怨,她就是想吃东西,这大阎王这时候跟她较什么劲?   “王爷,你抢我筷子做什么?”   温初九把碗挪开一点,只露出一只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凤逆渊。凤逆渊不动如山:“你拿的是本王的筷子。”   “……”   温初九迅速撒手,然后把头埋在碗里装缩头乌龟。   “臣宁西舟,拜见王爷,王爷身陷囹圄受苦了!请王爷恕罪!”   男人声音温润,语气却铿锵有力,他掀开衣摆朝凤逆渊跪下,背脊却依然挺直,如同战死沙场也绝不低头的将军。   听见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温初九心里最后一丝侥幸幻灭,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世人皆知,偃月国第一公子是年纪轻轻就有封地和赫赫战功的南麟王凤逆渊,但他忙于军务。成年后更是鲜少露面,对世人来说,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   所以,对偃月国闺阁女子来说,更好的良人是偃月国第二公子宁西舟。   他是丞相府大公子,学富五车。学识渊博,可出口成章,胸怀天下,容貌卓绝,气质和文采斐然,年仅十四便高中做了状元。十六便入了学士府做太子陪读,十八岁便被陛下钦定为下任太傅,待太子继位,便直接升任相辅一职,官居一品!   然而,世人皆知偃月国第二公子温文儒雅。风姿斐然,却不知他实际上是个腹?至极的人,谁要是招惹了他,定会死得非常惨。   非常不幸的是,温初九的上一个任务,就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为了能完成这个任务,温初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鞍前马后的给他做了两年贴身小厮。   她帮这人偷过尚书府大小姐的肚兜,也帮这人画过花满楼一众花魁的美人出浴图,她卖过这人的墨宝给别家姑娘聊慰相思,也趁这人醉后上下其手占了点便宜。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和这人结过梁子,很大很大的那种。   若是被发现身份,温初九觉得按照这人的脾性,不把她抽筋剥骨,他都不姓宁!   所以为了自保,温初九必须得跑,不然以宁西舟的火眼金睛,她温初九就是化成灰,都能被认出来。   “不必多礼。”凤逆渊起身,走到宁西舟面前,伸手把他扶起来。   宁西舟抓着凤逆渊的手,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激动,抬手一拳捶在他肩膀,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天知道他这一路有多心惊胆战,虽然知道凤逆渊不是一般人,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沉稳应对,但接到凤逆渊失踪的消息,宁西舟的心还是凉了大半。   说得大逆不道点,现在的偃月国,可一日无君,但不可一日无南麟王。   听出他语气里真切的关心,凤逆渊眸底闪过一丝暖色,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指着南溪介绍:“这是南疆公主及各使臣。”   宁西舟:“……”   虽然已经知道这伙山匪不像普通人,但听见这样的介绍,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诡异。   毕竟,一国公主领着使臣团半路组团做了山匪这种事,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既然已经知道了身份,礼数还是要有的。   宁西舟慢悠悠的整理了一下衣袖,拱手冲南溪行了个偃月国国臣的礼:“偃月国太傅宁西舟,见过南疆公主。”   他的自称有了变化,南溪自然不能再装傻,起身,抬起右手摸到左肩,以南疆的礼仪给宁西舟见了个礼:“偃月第二公子,果真风华过人。”   “公主谬赞。”   宁西舟客套而疏离的回答,目光一转,落在温初九的后脑勺上:“这位是……?” 第一百零二章 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宁西舟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温初九身上,饶是把脸埋在碗里,温初九都感觉如芒在背。   一直这么埋着脸不见人和不打自招没什么两样,想着之前自己好歹是易容后才到这狐狸身边的,温初九稍微有了点底气。   把脸从碗里抬起来,撸起袖子擦了擦脸,确定脸上没有沾着饭粒儿后,温初九才单膝下跪,恭恭敬敬的朝宁西舟行了个礼:“南横军第九千五百六十四名将士温初九,见过宁太傅!”   温初九声音洪亮,背脊挺直,目光平视前方,看上去要多刚正不阿就有多刚正不阿。   听见她这么介绍自己,凤逆渊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却不知道温初九心里的小算盘。   她说出这句话,实际上是在为自己铺后路,她虽然没有直接抱凤逆渊的大腿,但也极巧妙地暗示了宁西舟,她现在可是这大阎王?下的一员。不管她之前干过什么,他都不能轻易地处置她。   宁西舟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听见这话,倒是多打量了温初九一眼。   跪在他面前的人,穿着南疆女子的服饰,衣服是亮紫色,上面用彩线绣着图案复杂的图腾,这种图腾,若非皇室中人,是不得绣在衣物上的。   衣服稍大了一些。不是很合身,一根腰带系在腰间,更加显得衣服宽大,人也越发娇小。   这人恭恭敬敬的跪在他面前,低着头。一头毛躁的头发却如同男子一般,随意的用?绳拴住,露出一截细白纤细的脖颈,莫名的让他想到两年前,某人跪在他面前的场景。   想到那人,宁西舟晃了晃神,随即反应过来,伸手想把温初九扶起来。   然,他的指尖刚碰到温初九的肩膀,温初九就蹭的一下站起来,后退两步,抬头挺胸的站在凤逆渊身后。   这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好像并未察觉宁西舟要扶她的意思,自然流畅。   宁西舟却是微微皱眉,他方才并未让她起来,这人若是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怎敢自作主张起身?   心底起疑,却也知道现在这种场合不宜发作,宁西舟便按下心里的疑惑,在凤逆渊下首的位置坐下,然后目光柔和的看向南溪:“公主不是理应在赶往我偃月国面圣的路上。怎会在此占山为王?可是对偃月有何不满?”   宁西舟说话的语气客客气气的,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喉咙一哽。   以温初九对这人的了解,自然能听出这人是生气了。   也是,若不是为了来迎接这个使臣团,凤逆渊也不会出事。凤逆渊不出事,也不用劳驾他从京都带人赶到这穷乡僻壤寻人。   堂堂偃月国第二公子,弄成如今这幅风尘仆仆的模样,的确有些狼狈。   南溪抿唇,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便会意的退出大堂,南溪又看向凤逆渊,不待凤逆渊开口,温初九便识相的抱着丑丫,带着刘翠红出了大堂。   里面因为双方都表明了身份,所以气氛缓和了许多,外面却还是一片剑拔弩张,温初九找了块视野好一点的地方往山脚下看了看。   山脚下的人一字排开,一排骑兵,一排步兵,总共也就三四十人的样子。   人虽然不多,但温初九知道,这些人个顶个都是能一以当十的精锐。   山寨里的人全都拿着大刀严阵以待,大有底下的人敢冲上来,就会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温初九啧啧的看着。刘翠红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就吓得脸色一变。   她的眼神几经变化,最终凑到温初九耳边低声问了一句:“妹子,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声音明显有些慌,温初九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别怕,咱家王爷不吃人。”   刚刚在大堂,刘翠红也听见宁西舟和南溪报身份了,一个太傅一个公主,个顶个的身份都尊贵极了。宁西舟还称凤逆渊做王爷,刘翠红却是不敢想他是哪个王爷,声音又弱了几分:“咱偃月国王爷不少,不知咱家王爷是……?”   刘翠红是吓着了,不过温初九也没绕弯子,直接道:“咱家王爷是统率南横军,封地南浔,十八岁就承袭爵位的南?王。”   刘翠红的肩膀抖了一下,脸色发白,丑丫扯了扯温初九的袖子:“我听村里的秀才说过。他是个很厉害的人,杀过很多很多人。”   丑丫声音稚嫩,是孩童独有的天真,却也正是这样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反而更具有威慑力。   想到之前自己做过的种种,刘翠红险些站不稳,还是温初九扶了她一把。   “你不必如此担心,按理,你对王爷是有救命之恩的,王爷即便不履行诺言。也会保你一生顺遂无忧。”   温初九本是想给她一颗定心丸,哪知刘翠红听见这话,立刻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拿出当初那块破布。   “不不不,当初是贱妇眼瞎,才会干下这样愚蠢的事。这便毁了字据,权当这事从未发生过!”   刘翠红说得斩钉截铁,温初九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借着火把把那布条烧了个干净。   温初九看得有些肉疼,若换做是她,拿到这字据以后,定要好生保管,日后好向那大阎王讨要一大笔钱作谢礼。   烧了布条,刘翠红还是有些惊魂未定,想了想竟是噗通一声给温初九跪下:“这位贵人。之前贱妇多有得罪,还望贵人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贱妇计较,若是有机会下山,贵人将贱妇与这孩子。放在县城中便可。”   刘翠红诚恳的请求,温初九微微点头,在这种时候,她还能做到带上丑丫一起离开,可见是个心地极宽厚善良的人。   温初九弯腰把她扶起来。眼神认真了些:“当初是我说要带你们走的,便绝对不会在半路抛下你们。”听见这话,刘翠红有些急了,刚想再说,温初九直接打断:“你放心。我会安顿好你们,绝对不让你们卷入危险的是非之中。”   温初九承诺,虽然没有起誓,那认真的神色,却意外的让人不自觉想信服。   刘翠红犹豫了,她提出要跟温初九他们走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他们不是普通人,但她没想到凤逆渊的身份会如此的尊贵。   她不过是一介乡野村妇,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如何能跟在名震天下的南?王身边?   抬头刚想拒绝,身后树林有了动静,在其他人拿刀的时候,温初九下意识的把丑丫塞进刘翠红怀里,随手抄起旁边的一个木棒挡在她们身前。   然而还没摆好姿势,就有一虎背熊腰的人突破重围冲过来,直接一个擒拿手劫持了她。   “都不许动,谁要是敢过来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一听这洪亮如钟的嗓子,温初九便认出来人是张一斧了,当即放松身体配合他。   那些山匪看见温初九身上穿的衣服先是一愣,看清温初九的脸后反应过来,根本不理会张一斧警告的话,举起大刀就要冲过来砍人。   张一斧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拎着温初九当挡箭牌,上前就要和这些人拼杀。   眼看自个儿要被当成肉盾,温初九赶紧用南疆语喊了一声:“自己人,别乱来!”   这一声吼倒是让那些准备砍人的停了下来,张一斧却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抡圆了直接扔出去。   身体先撞在两个南疆壮汉身上,然后再重重的砸在地上,扬起一地灰尘,温初九赶紧这一下,自个儿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咳咳……”   忍不住咳嗽两声,还没咳完,张一斧又冲过来,二话不说抓着温初九的腰带把她拎起来又要当铁锤往外扔,温初九连忙手脚并用,死死的抱住张一斧的胳膊。   “大斧哥!别动手,是我!”   张一斧的动作顿住,盯着温初九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认出她是谁后,眉毛立刻竖起来,表情凶神恶煞:“竟然是你这个弱鸡!快说!你把王爷怎么了!?”   “……”   我特么都要被你抡散架了,还能对那大阎王说什么?   温初九腹诽,却把张一斧的胳膊抱得更紧,刚要解释,宁西舟的声音传来:“张校尉,住手!你怎么上来了?”   一听见他的声音,温初九僵住,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的跳。   之前给宁西舟做贴身小厮时,若是惹怒了他,温初九便喜欢这样手脚并用的抱着他的腿耍无赖,这会儿算不算被逮了个正着?   心里惴惴,正想硬着头皮从张一斧身上下来,衣领就是一紧,然后整个人就被扒下来按进男人宽厚的怀抱。   温初九顺势把脑袋埋在凤逆渊怀里,没敢去看宁西舟的眼。   看见凤逆渊,张一斧激动得眼睛恨不得瞪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傻乐着开口:“末将拜见王爷,王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起来吧。”   凤逆渊淡淡的应了一声,微微推开温初九问:“可有受伤?”   “我……”   “臣倒是对医术略知一二,王爷若是担心,不如让臣替这位将士把脉看一看。”   温初九:“……”   这狐狸不是向来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怎么突然往自己身上揽活了?莫不是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真以为他好糊弄?   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是半分未露,没等温初九想出好的对策,宁西舟的手已经搭上她的脉搏。   温初九不敢乱动了,屏气凝神,低头盯着男人的手。   宁西舟有一双极好看的手,这手不似凤逆渊常年习武握着兵器的手那般长满老茧,反而白皙匀称,修长如竹,指节分明,如同一节节上好的羊脂玉。   他的手没有刻意保养,只是把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肉色的指甲泛着健康的红润亮泽,搭在她瘦弱的手腕上,越发好看起来。   温初九看得出了神,渐渐忘了紧张害怕,宁西舟的眉宇却拧了起来。   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凤逆渊薄唇微抿:“如何?”   宁西舟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倒显得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温初九心里一下子‘咯噔’一下。莫不是当初南诀除了摄魂术,还给她下了什么了不得的毒?   温初九惴惴,联想到自己的内力逐日消退,越发觉得自己时日无长,眼神也?淡了几分。   哪知宁西舟沉默半晌,最终只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结论:“她内里虚火有些旺盛,应是多日熬夜所致。当注意适当休息。”   温初九:“……”   虚火旺盛就虚火旺盛,你好好说话行不行?故弄玄虚做什么?   温初九默默在心里甩了宁西舟几个眼刀子,心里稍微放松了些,凤逆渊却是眼眸深邃的看了宁西舟一眼,并未多说什么,让张一斧起了身。   大致了解了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张一斧一拍脑袋瓜给南溪跪下认了错,说是自己太过莽撞,不小心伤了使臣团的兄弟。   知道张一斧是救主心切,又有凤逆渊和宁西舟两座大佛坐阵,南溪自然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只客套的说了几句面子话,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宁西舟出来找凤逆渊的事,是接了密旨秘密进行的。并没有对外张扬,现在凤逆渊找到了,宁西舟理当早日启程回京,不然,京都那群老狐狸,不久就会发现他离京了。   堂堂一朝太傅,突然离京。这事怎么看都有蹊跷。   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只怕会引起大乱。   凤逆渊自然深知其中的利害,当即相让宁西舟回京复旨。   这种情况是温初九喜闻乐见的,她刚想附和两句劝宁西舟回京,就被这狐狸逮了个正着。   宁西舟微微眯眼,眼神危险的盯了她好一会儿,才看向凤逆渊:“最近边境不安宁,我随你们一同回了南浔再回京复旨,以免再生事端。”   宁西舟这话极有暗示性,边境不安宁是怎么个不安宁法?   凤逆渊和他交换了个眼神,瞬间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略加思忖便道:“好,依远之所言。”   远之,是宁西舟的字。   想到之前在王府书房看见的那封信函,温初九可以断定,这狐狸就是凤逆渊在京城的眼线了。   不得不说这狐狸城府真够深的,当初她在他身边潜伏了两年,愣是半点没看出他私下和南?王有什么交集。   商定完宁西舟的去留,凤逆渊又和南溪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在两日后护送使臣团进京。   敲定形成,张一斧?利的把山下的兵马带上山来。   这一路不分日夜的赶路,个个都风尘仆仆,南溪让人烧了热水供众人洗漱修整,做饭的事自然落在刘翠红身上。   温初九和凤逆渊也不比这些人好到哪儿去,趁这个机会也准备好好洗个澡。   今天凤逆渊给她换的是女装,她自然不用再掩饰自己的身份,索性大大方方的找南溪再借了一套女装。   因她是为数不多的女子,所以温初九获得特权先洗。她顺便把丑丫带着一起洗了个澡。   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神清气爽的出来,不防撞见最不想撞见的人,温初九想从旁边开溜,宁西舟使了个眼色,一个黑影凭空出现。挡住温初九的去路。   这黑影温初九不认识,但看着人的武功路数就知道他是宁家特别培养的暗卫。   宁家三代忠良,一心护主,立功无数,曾获先帝御赐黄马褂和铁卷丹书,到了当朝,更得陛下谕旨,可培养暗卫看家护院。   这支暗卫明着是陛下对宁家的恩赐,暗地里却是陛下借宁家的手操控的一股力量。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谁也不知道这支暗卫如今发展到什么地步,实力有多强大。   因为忌惮着这股未知的力量,朝堂底下涌动的暗流才一直按捺着蠢蠢欲动的心,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   别说温初九这会儿内力全无,就是她武功在,也是不敢在这位暗卫眼皮子底下搞什么小动作的。   知道宁西舟这是专程来堵自己的,温初九果断选择装傻充愣,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看向宁西舟:“不知太傅大人有何吩咐?能为太傅效犬马之劳,属下不胜荣幸!”   温初九从善如流的拍马屁,讨好的话信手拈来。   宁西舟掀眸定定的看着她,黑亮的眼眸,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温初九看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一如过去的两年一般。   这个人的城府太深,像云遮雾绕的高山,谁也看不透他的真面目。   宁西舟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他用的‘很像’一词,语气虽然带着笃定,眼神却逼迫性的看着温初九,不动声色的施压。想要温初九自己承认自己的身份。   温初九却是稳定了心神,看来,宁西舟还不能肯定她的身份,不然以他的性子,他会表现得更胸有成竹,会像猫捉老鼠一样,逗弄自己的猎物,而不是逼迫猎物踏进自己的陷阱。   想到这里,温初九脸上的茫然越发明显:“啊?难道我还有流落在外的兄弟?”   “你怎么知道是兄弟而不是姐妹?”   宁西舟点出温初九话里的漏洞,温初九却是毫不在意,懒懒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反正这人也没证据证明她的身份,她只要死不承认就好了。   “哦?”   宁西舟拉长声音,眼尾微挑,泄出两分邪肆。忽的伸手扣住温初九的左手手腕。   宁家世代从文,宁西舟不会武,但对现在的温初九来说,身为男人,他的力量远大于她的。   挣脱不开,也为了避免挣扎惹来嫌疑,温初九很顺从的让他抓着自己的手腕,故作惊慌:“大人这是做什么?”   宁西舟不理,一把拉下她的袖子,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   手臂比他想象中的要瘦,上面白白净净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宁西舟皱眉,不相信似的,又抓起温初九的另一只手。依然是白净无痕的。   温初九自然是明白他在找什么的,眉头也跟着皱起,‘好心’的询问:“大人可是在找胎记什么的?不如大人告诉我,那胎记长什么形状,我帮着大人一起找?”   温初九问得大方,宁西舟的眉头松开,心里的疑惑却更甚。   没有证据没有理由,只是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说话的时候用什么样的声音,他的感觉是不会出错的。   “宁十五,你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那么好糊弄!?”   宁西舟半眯着眸问,说出来的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温初九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   宁十五是她在做这人小厮时,用的化名,没想到他竟然能一口叫出。   宁西舟没有错过她微妙的表情变化,见她眼神闪躲了一下,宁西舟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不由冷笑出声。   “你可还记得我在冠你姓氏时说过的话?”   “大人你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十五十六的。”   温初九矢口否认,想要挣脱宁西舟逃离,这个时候再继续和这个老狐狸待在一起,她铁定要露馅。   宁西舟却把温初九的手抓得更紧,见她挣扎得厉害,直接上手扣住她的腰肢,眼神冷厉的宣告:“我说过,冠了我宁家的姓,就是我宁家的人,日后死了,尸骨也只能埋在我宁家的祖坟!”   “……”   那个……大哥,你当时好像没说过要埋进祖坟这件事,这会儿不能空口白牙的胡诌啊。   温初九在心里反驳。腰上突然一紧,一只手抓着她的腰带直接把她拉了过去。   “这是在做什么?”   凤逆渊问,一只手揽着温初九的腰,独占的意思很明确。   宁西舟的眼神落在他揽着温初九腰的那只手上。   “南横军向来治军严谨,何时开始招收女子入伍了?”   “国难当头,妇孺皆兵,从未有一条律法规定。女子不得入伍为兵。”   凤逆渊不疾不徐的反驳,温初九默默在心里为他鼓了下掌,干得漂亮!   要知道宁西舟可是出了名的腹黑狐狸,就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在朝堂上从来都只有他怒怼别人的份,就连当今陛下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怼过,更不要提其他人。   所以难得能看见宁西舟吃一次瘪。温初九还是觉得很振奋人心的,毕竟当初这狐狸成天有事没事没少毒舌她。   被凤逆渊噎了一下,宁西舟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盯着凤逆渊道:“我见她有些眼熟,与我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敢问王爷可知她的来历??”   “南横军花名册上。自有她的祖籍和身份信息。”   “那她可曾入过京都?”   宁西舟问,凤逆渊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向温初九,温初九会意,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属下从未去过京都!”   有了凤逆渊做靠山,温初九的声音都要洪亮许多,脖子也挺得直直的。   宁西舟看着她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底不知为何突然一软,原本郁积在心底的闷气,一下子消散,没了生气的理由。   这段时间,他一直担心着这人贪吃脑子又笨,不知在外面会不会受人欺负,有时甚至会做梦梦见这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可怜兮兮的哭着回来找他。   如今看见她一如往日那般狡?鲜活,他才惊觉所有的气恼都不过是想确定她是否安全罢了。   宁西舟是清楚凤逆渊的性子的,他不喜女子近身,今日能这般明确的维护温初九,想来是把她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凤逆渊护短,有他护着,她应当是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想到这点,宁西舟脸色缓和了些,摆摆手温声道:“应该是连日赶路太过劳累,所以认错人了,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宁西舟突然改口说认错了人,凤逆渊没有觉得有什么好意外的,倒是让温初九诧异了一下。   这老狐狸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温初九低着头琢磨,脑袋突然被拍了一下,抬头,对上男人温润含笑的眸:“刚才没有吓着你吧?”   “……”   温初九一脸惊悚的连连摇头,刚刚是没有吓着,这会儿倒是吓得不轻。   这狐狸总是笑里藏刀,这会儿笑得这么仁慈是想做什么?   看见温初九像被顺了毛的猫一样乖巧,凤逆渊揽着她又后退了一步。   掌心一空,宁西舟脸上闪过一抹怅然,刚要开口说话,被凤逆渊抢先一步。   “远之这一次认错了人,本王可以不计较,但以后不要再认错了,更不要对本王的人随便动手动脚,你应该知道本王最忌讳什么。”   凤逆渊冷着眸说,宁西舟愣住,他原以为凤逆渊只是单纯的把温初九纳为自己人,没想到他刚刚竟然说温初九是他的人。   当事人之一的温初九也跟着一愣,这大阎王难得还真是认真的?   “王爷说的‘你的人’是什么意思?”   宁西舟不确定的问,隐隐有种不好的猜想,下一刻,凤逆渊的话便证实了他的想法。   “她日后是要和本王同葬的人,就不去叨扰宁家的忠良先烈了!”   和南?王同葬!   能有这资格的人,全天下,唯有一人。   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宁西舟迅速冷静下来,一字一句的开口:“王爷若不想她死得太快,就收回刚刚那句话!” 第一百零四章 主动交代   “若是本王不肯收回,你当如何?”   凤逆渊沉声问,目光和宁西舟的相撞,是绝不退让的坚定。   宁西舟身上虽然没有凤逆渊那股子慑人的霸气,却也自有一股不容人触碰底线的坚韧。   如果说凤逆渊是气势磅礴的高山,那宁西舟就是淡泊宁静的汪洋。   高山仰止,海纳百川。   凤逆渊是具有掠夺压迫性的,简单粗暴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宁西舟则是在无形之中,柔和而坚定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两人,一刚一柔碰撞在一起,竟是势均力敌。   气氛僵滞渐渐有了剑拔弩张的味道,一个怯懦的声音突然响起。   “姐……姐,我饿了。”   循声望去,丑丫胆怯的站在那里,小手绞着衣摆。被这么一看,更是吓得后退了几步。   温初九回神,扑腾了两下挣脱凤逆渊的怀抱,上前揉了揉丑丫的脑袋:“好,姐姐这就带你去吃东西。”   温初九说着就要牵着丑丫离开。再次被宁西舟叫住:“这个孩子是?”   “我的!”   凤逆渊抢在温初九之前回答,温初九一脸茫然。   啥?什么是他的?   宁西舟难得也是一脸懵,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凤逆渊,凤逆渊脸色有些不自然,走到温初九旁边,学着她刚刚的动作,动作僵硬的揉揉丑丫的脑袋,补充了一句:“这孩子是我的。”   说完还嫌不够,又指着温初九加了一句:“我和她的。”   温初九:“……”   我去!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娃?   宁西舟:“……”   宁西舟的表情比较微妙,他的目光在吓傻了的温初九和丑丫之间转了两转。握拳掩唇咳嗽了一声:“臣知道了,恭喜王爷。”   说这话时,宁西舟的眉眼弯弯,凭温初九对这狐狸的了解,立刻便知这人是在憋笑。   不由有些无语。这大阎王平时挺厉害的,怎么这会儿撒个慌都这么蹩脚?   说完这话,宁西舟带着暗卫转身离开,温初九也想走,凤逆渊直接把这一大一小都拎起来。   丑丫被他扔给刘翠红,凤逆渊直接拎着温初九回了昨晚那个房间。   屋里没点灯,门一关上就漆?一片,温初九看不见东西,本能的抱住凤逆渊的胳膊:“王爷,有话好好说!”   “你和宁西舟什么关系?”   凤逆渊开门见山的问,想来刚刚从宁西舟堵着她开始的对话,他应该全都听了去。   这个时候要说不认识,他肯定是不会信的,但要说认识,也不能全部照实说。   略加思索,温初九真假掺半的开口:“我的确去过京城,那个时候家道中落,实在没办法,偷过宁太傅的钱袋子,结果害他在花满楼没钱结账。丢了面子,后来被太傅大人逮着,结了些梁子。”   温初九说完顿了顿,仔细感受了一下,确定凤逆渊没有要发怒揍人的意思。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我现在已经洗心革面了,求王爷不要把小的交给太傅发落!”   “发落?远之素来温厚待人,怎会因一个小小的钱袋子为难你?”   凤逆渊问,语气里是满满的不信。   温初九很想大声反驳,什么狗屁温厚待人都是这老狐狸的伪装,惹了他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下场!   当初宁西舟十六岁中状元时,探花郎曾在朝堂上指着他的鼻子公然大骂,说他之所以能高中状元,全靠宁家父辈打下的功劳。   当时,满朝文武战战兢兢,生怕宁西舟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没想到这人却是柔和一笑,三言两语化解了尴尬,甚至还特别举荐探花郎做了兵部侍郎,后来甚至还牵红线让那探花郎做了尚书大人的乘龙快婿,成就一段佳话。   因为此事,宁太傅的贤名远扬。   却没有人知道,那探花郎对兵器制造一无所知,上任后不久。便因为兵器粗制滥造被人掺了一本。   再说那尚书大人的女儿,生性刁蛮跋扈,这探花郎又是入赘到尚书大人府中,自然没有什么地位可言。他们婚后不久,探花郎将他母亲接入京中准备颐养天年,然而没过多久却暴毙在尚书大人府上。   坊间皆道是尚书大人的女儿怒怼婆婆,气死了探花郎的母亲。为了维护颜面,那探花郎在外人面前还要与妻子装作百般恩爱的样子,人后却时常流连花丛,烂醉如泥。   等温初九到宁西舟身边做小厮的时候。这探花郎便因为监工不利,被贬到一个穷乡僻壤做小县官去了。   温初九至今还记得那探花郎堵在宁家门口,眼睛猩红的冲宁西舟怒吼的模样。   他说:宁西舟,我落得如此结局,你可还满意?   那探花郎嘶吼如困兽,浑身充满了绝望颓唐,宁西舟就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如同站在云端的仙人。   当时宁西舟是如何回答的?   他薄唇微勾,神态凉薄道:与其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你倒不如死了更能让我称心如意!   这话说得要多薄情有多薄情,饶是如今想来,温初九还是忍不住觉得后怕。   世人不知,以仁义宽厚闻名的偃月第二公子,实际是最凉薄无情的人。   掐断思绪,温初九没有真的反驳凤逆渊的话,寻了个由头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王爷,其实太傅大人逮着我后,害我坐了数月的牢,我一时糊涂。便画了他的美男出浴图,毁了他的清誉。”   这件事的确是真的,温初九也借此发了一笔横财,当时宁西舟还特别派人查了一下这件事,不够后来不了了之。温初九也学着收敛了一点,只画他的日常生活,并不再画太露骨的东西。   凤逆渊听完沉?,好一会儿才开口:“他洗澡时你在旁边?”   不然美男出浴图从何而来?   “……”   温初九唇角抽了抽,完全没料到这人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   “那个……我是托人画的。”   温初九干巴巴的解释,凤逆渊没再说话,空气渐渐凝滞,恰在此时,南溪推门从外面进来。   有光亮透进来,温初九看清凤逆渊的表情。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眸色沉沉,似怒非怒。   温初九暗叫不好,这大阎王果真是和那美男出浴图较上真了。   南溪乍一看见温初九挂在凤逆渊身上,下意识的便觉得他们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当即又退了出去。还很周到的帮忙把门掩上:“你们继续。”   “……”   没什么好继续的!公主,你误会了!   温初九在心里咆哮,正想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盘问,凤逆渊却突然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只低声说了一句:“你现在不想说实话。我不逼你。”   竟然这么简单?   温初九意外,悬着的心微微放松,却又听凤逆渊补充了一句:“远之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若是想追杀一个人,即便是那人死了。也能把他从坟里挖出来鞭尸。”   “……”   为什么我听出来你的言下之意是:现在你不想说实话,以后别哭着来求本王救你!   虽然听出来这人是在给机会让自己坦白从宽,温初九撇撇嘴,终究没有说什么。   一来,她和那狐狸的纠葛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二来,这大阎王和那狐狸摆明了关系很好,即便现在看来凤逆渊是站在她那头的,但谁知道他后面会不会和宁西舟联手呢?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温初九的回答,凤逆渊拉开门走出去,温初九在屋里站了一会儿才出去,想了想,摸进了厨房。   刘翠红挥舞着大勺正在炒菜,其他人帮着切菜烧火,井然有序的忙活着,丑丫蹲在不起眼的角落,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   温初九走过去把她拉起来带到外面,寻了个平坦的大石头坐上去帮她扎头发。   小丫头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头发有些干枯发?,还打着结,和温初九的有些像,温初九很有耐心的帮她梳理头发。   “想你娘亲吗?”   温初九问,丑丫话很少,基本是别人问一句她答一句。   突然听见这个问题,她愣了一下,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想娘亲的,即便在自己挨打的时候她从来都不帮自己,那也是一直陪着她的人,突然见不着了,还跟着近乎陌生的人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不可能不想。   得到这个答案温初九并不意外,拿了根麻绳扎好一边头发,温初九开始帮她扎另外一个,继续问:“那你会害怕吗?”   丑丫摇头,想了想抬头看着温初九,眼神晶亮:“有你在。”   有你在,所以我不怕。   即便我们才认识几天,但我无条件的相信你。   这是温初九从这小丫头眼睛里读到的信息,让她没来由的觉得很感动。   对于一个孑然一身的人来说,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有种重于血缘的温暖。   喉咙哽了一下,温初九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丑丫的额头,一字一句的承诺:“别怕,我会让你过上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   话音刚落,一片阴影笼上来,然后是男人喜怒难辨的声音:“本王有没有说过,以后只能给本王一个人束发?” 第一百零五章 温酒歌   像抓着烫手山芋一样,温初九利索的收回手,笑得十分坦荡:“我见她头上落了个虫子,帮她拿下来。”   凤逆渊绷着脸,显然并不相信她随口胡诌的谎话。   温初九笑得越发灿烂,轻轻推了下丑丫的肩膀,小声叮嘱:“去厨房玩。”   丑丫起身温吞吞的走了,凤逆渊大步走到温初九旁边坐下。   温初九一颗心原本七上八下的忐忑着,见凤逆渊一直坐着不说话没一会儿便也安静下来。   这块石头挺大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丛洒下斑驳的光影,温初九索性放松身体躺下来,透过树叶看着天空。   蓝天白云,阳光正好,这样安宁的日子实在是惬意,甚至比在京城逛花楼还要舒服。   温初九眯了眯眼,心里暗暗喟叹,身边有了细微的动静,凤逆渊也在她旁边躺下。用一只手枕着脑袋。   “温初九。”   “嗯?”   “你在想什么?”   凤逆渊问,语气平和,好像与世无争的隐世高人,温初九心里也跟着平静下来,淡淡的回答:“回去之后,这样的日子。恐怕就没有了。”   使臣团入京,不论和亲是诚心还是试探,时局都不会再安宁,战乱也许一触即发。   凤逆渊统率三军,自然要领军上阵,如今陛下也是年事已高,朝堂风云诡谲,作为忠良之后,宁西舟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如此想来,温初九应该是最清闲的一个。   “没了武功,你还能做什么?”   凤逆渊问,温初九想了想。她如今这种情况,回京之后,皇家密探多半是不会再要她了,但她知道的辛秘太多,自然也不可能被放走过正常人的生活,最大的可能应该是被贬成宫女什么的。做个闲职。   好在这些年,宫里头那些管事的和她关系都处得不错,如果真落到这种地步,她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过。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温初九嘴上答得又是另一回事:“我虽然没了武功,但还能洗衣做饭、砍柴烧水,偌大的南麟王府,总有我能干的活不是吗?”   “嗯。”   凤逆渊寡淡的应了一声,没说好与不好,温初九也没在意,反正只要跟着凤逆渊一起护送使臣团回了京,她这次的任务也差不多算完成了。   只是,不知师姐找到那人没有。   无论如何都还是想再见那人一面,想亲口告诉他一些事,想听他说一句对不起。   这般想着,竟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连续打了几个哈欠,温初九也没强撑,就这么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温初九的错觉,每次有凤逆渊在的时候,她都睡得特别踏实。   这一觉温初九睡得有点久,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昏暗,躺了好一会儿温初九才反应过来已经是日头西斜了。   脑袋睡得有些晕。揉着脑袋坐起来,冷不丁看见旁边还站了个黑影,温初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摸腰间,却忽然记起在地下城的时候,她随身携带的那把软剑已经断了。   这个时候她也认出站在那里的是宁西舟。不知为何,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太傅大人怎么有闲情逸致站在这里?”   温初九问,从大石头上跳下来,活动活动舒展四肢。   大石头怪硬的,睡得四肢有些酸疼。   宁西舟眼眸深邃的看着她,直到她要走的时候才低声开口。   “‘温’才是你真实的姓吧?”   “……”   步子顿住,温初九回头迎上宁西舟的眼,他眸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但并没有愤怒。   温初九很清楚,他能问出这句话,并不是试探,他应该凭借宁家的势力,查到了很多东西。   温初九想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是她可能不知道的事。   “你可知京都早年有个酿酒世家温家,温家有两子,大子温酒蕴深得父亲真传,酿得一手好酒,年年都会定期酿造御酒送入宫中,二子温酒醇,生性憨厚,虽无酿酒天赋,却有一手好木雕手艺,能以桃核作画,独具匠心。构思奇佳。”   宁西舟的声音润朗如水,如甘冽的清泉淌过温初九的心田,勾起无数回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却如同一把钝刀,要生生撬开她的脑袋。   “温家还有个小女儿叫温酒歌,她生性活泼可爱,独得温家上下所有人的恩宠,却不会酿酒,酒量甚至差到一杯就倒的地步,然而?子很灵,无论什么酒。只要闻一下,便知道这酒的年份和酿造步骤,九岁那年,她因为这件事,成为名震京都的品鉴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温初九耳边好像又有了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在底下议论纷纷,不知温家是积了几辈子的德,这两子一女,竟有这样奇巧的天赋,日后定会成为京都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那个时候,是何等的风光啊……   她也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下去。   宁西舟说完安静下来,他看着温初九,似乎在耐心的等她说些什么,温初九勾唇,脸上一派天真:“然后呢?太傅大人讲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   “后来,温家被查出弄虚作假,在御酒中掺杂劣酒以次充好,还与北宿叛党私下勾结,暗中牟利支持北宿招兵买马,被抓进天牢,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这四个字像一座山压在温初九肩上,好像要将她整个人碾压成泥。   她好像又回到那个不见天日。腐烂发臭的地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饮下穿肠毒药。   温初九的肩膀晃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宁西舟的手垂在身侧,伸手想要扶温初九一把,不知想到什么又收回。只紧握成拳负在身后,面色凛然的继续:“当年彻查此案的人,是我爹!”   喉咙猛地涌上一股腥甜,却被温初九强压了下去,她深吸两口气,努力保持冷静,肩膀却已经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是的,正因为当初负责此案的人是以公允贤良著称的刑部尚书宁鹄知,判决下来的时候,才没有一个人质疑。   所有人都相信,宁尚书是当朝最公正不阿的人,他不会出错。所以错的,只会是意图谋逆的温家。   只有这样的人下达的命令,顾临风才会毫不怀疑的执行。   也只有顾临风,才能那样轻易地骗她偷出温家的账本。   这件事,温初九很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是故意接下监视宁西舟的任务到他身边去的。   她想看看。世代忠良的宁家,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她想知道,宁鹄知是从哪里来的自信确定自己的判决是正确无误的。   她想找到一丝一毫的漏洞来给自己找个借口能鱼死网破的报复。   但让她失望的是,宁家人的作风,和传言中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只有深入接触后的人才会发现,宁家人虽然看上去淡泊如水与世无争。骨子里却有着宁折不弯的傲骨。   那种傲骨,注定他们不会向任何强权低头,也注定他们不会做出于心有愧的事。   如果温初九身上不是流着温家的血,恐怕连她自己都要怀疑,那个酿酒世家的温家,真的是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   所以温初九最终没能做出什么实质上伤害宁家人的事。她只是稍微败坏了一下宁西舟的名声,坏了他的姻缘,只是在密报上添油加醋,稍稍削弱了一下宁家在朝堂上的地位。   宁家是肱骨之臣,她所做的,撼动不了宁家根基半分,顶多添几分堵罢了。   “我对太傅说的这些不感兴趣,太傅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温初九说着要离开,宁西舟上前两步拦住她,眼神近乎执拗,一字一句道:“酒歌,我相信当年,我爹是秉公执法的,如果你也觉得温家没错,那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宁西舟说得笃定,好像他已经查出了凶手是谁,温初九却在一瞬间红了眼眶。   已经很多年没人叫过她酒歌这个名字了。   初九是她的小名,因为她生在正月初九,九又和酒同名,每次听别人叫她小九或者九儿,都会给她一种一切都没有改变的错觉。   见她没有否认这个名字,宁西舟又走近了些。   “酒歌,如果你愿意,我会还温家,一个清白!”   他说,会还温家一个清白,语气郑重得如同在许下一个十分重要的誓言。   温初九心头颤了颤,她很清楚,这个男人和凤逆渊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言出必行的人。   他要还温家一个清白,就一定会做到,可在背后操控一切的分明就是坐在朝恒殿的那个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宁家人比谁都明白,就算查明真相,他又能拿那个人怎么样呢?   难道违抗宁家列祖列宗的祖训做出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想到这里,温初九笑出了声。   “太傅大人真的认错人了,我只是凑巧姓温,并不认识什么九哥十哥,你嘴里所谓的清白公道我也并不想要。”   温初九说完,越过宁西舟离开,宁西舟没有拉住她,只是声音凉薄的问了一句:“如果你真毫不在意,何必费尽心思到我身边做那么多事?” 第一百零六章 当真看不出我喜欢谁?   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事?   温初九深吸两口气,喉咙好像被倒刺刮过,痛得无以加复。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转身,她挺直了背脊,眼神坦荡的看着宁西舟。   好像,她并不是一个连名字都必须藏着掖着的皇家密探,还是当初那个备受宠爱的温家小小姐。   “温家数十口人,枉死在天牢。连个衣冠冢都没有,不做点什么,我这里过不去。”温初九说着抬手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忍了许久的眼泪,终是在这一刻滑落。   停顿片刻,温初九继续道:“温家祖训,不违祖制,不犯国法,顾全大局。所以即便我知道当初主审这件案子的人是前任丞相宁鹄知,我也不能对他做什么,因为他是偃月国人人称道的好官。因为宁家,是偃月的肱骨之臣!所以宁家人,不会有错!”   最后四个字,温初九说得几乎咬牙切齿,   天下人既然都觉得温家错了,那温家就是错了,即便是?锅,也要老老实实的背下去。   这个时候若是翻案,无异于是在质疑宁家对皇室的忠心,也在质疑当今皇室的统治。   宁家是偃月国判断公允的一把标尺,宁鹄知教出来的学生更是遍布天下,如果有一天。人们发现,这根标尺不准了,或者有人把这根标尺折断了。会发生什么?   君臣猜忌,百姓离心,偃月即便不亡,恐怕也离亡国不远了。   老实说,温酒歌是个俗人,她心里没有太多的家国大义,她是从小被宠爱大的,只知道谁要是欺负了她,她必定要双倍奉还,谁要是伤害她的亲人,她就和谁拼命。   对十二岁的温酒歌来说,皇帝既然灭了她满门。她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在皇帝身上扎个血窟窿。   但遗憾的是,在温酒歌有鱼死网破这样的想法时,她连见到皇帝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她成为皇家密探,去镇西王的陵墓见到了真正的英雄冢,在那里她看尽了西蛮荒凉。   镇西王一世英勇。镇西军铁蹄无敌,曾让人闻风丧胆的英雄,个个也都化作了?土堆,甚至连个墓碑都没有。   世人皆道镇西王世子昏庸无能,却不知道他糊涂的伪装下,是怎样的睿智隐忍。   曾有镇西军旧部以死相逼。求镇西王世子起义造反,为镇西王和万千枉死的将士正名,喝得醉醺醺的世子说了这样一番话:“吾父之志、镇西军之魂,唯国泰民安!如今你们要本世子造反,可知吾父的棺材板还压不压得住!?”   最后他说,吾等效忠的不是皇室。而是偃月万千生灵!   这句话,像烧红了的烙铁一样,深深的烙印在温酒歌的心里。   后来。她去了宁家,见了所谓的忠良之后,肱骨之臣。   也曾有被斩的官员跪在断头台上,眼神凶狠怨毒的问:宁鹄知,人在做,天在看。你可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宁鹄知的回答风轻云淡:生前谋得万民福,死后何惧万鬼缠?   从来没有一个做了亏心事的人能做到向他那样坦荡,似乎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好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准备。   也许是在听见宁鹄知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那个一身孤勇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报仇的温酒歌就随着温家那几十口人一起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没心没肺、孑然一身的温初九。   那些血淋淋的过去。连同她自己,都被她埋在了内心最深处不知名的地方。   她不觉得自己是为了什么?民百姓顾全大局,她只是太过怯懦。怕在背负了温家几十口人的怨恨之后,再背负上万千?民的谩骂。   所以她不敢为了一己私怨轻举妄动。   这样说可能有些不自量力甚至是可笑,但这就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眼泪模糊了视线,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处汇集,然后一滴滴滑落,尽管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却还是倔强地梗着脖子看着宁西舟。   片刻后,宁西舟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把温初九按进怀里,三分无奈七分宠溺的开口:“你终于肯承认你就是宁十五了?”   “……”   身体僵了一下,刚想说话,脑袋被轻轻拍了一下。   “放心,我不打你。”   “……”   “也不扣你工钱。”   “……”   “这些日子你的工钱都记在账上的,等你回去,可以在京都买一间铺子做生意,你要是嫌麻烦,可以直接做甩手掌柜,我帮你找个可靠的账房先生。”   “……!!”   温初九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了,这狐狸使了苦肉计证实了她的身份,竟然半点没有生气,还要送她一间铺子!?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不正常。   想到这里,温初九动了动脑袋,试探着开口:“你和赵小姐的婚事成了?”   说到这位赵小姐,和宁西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赵家是开绸缎庄的,和宁家是世交,赵家虽是商贾,但一点都不市侩,反而是书香世家,赵小姐也是知书达理的典范,和宁西舟可以说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两人从小就订了娃娃亲,然后到了准备谈婚事的时候,就被温初九给搅和?了。   温初九当初把宁西舟喜好男风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这赵小姐顺势对外称病,离开京都疗养去了。   虽然没有直接退婚,这婚多半也是?了。   温初九捅完马蜂窝拍拍屁股走人了,却也能猜到这事给宁西舟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所以这会儿见宁西舟完全没有要跟自己计较的意思,温初九下意识的便觉得这婚事又出现了转机。   “关赵小姐什么事?”   “……”   合着你还不知道当初散布谣言的人是我?   温初九顿时有种不打自招的悲催,刚想改口掩饰过去,腰上的手一松,男人改为伸手掐着她的脸,一脸严肃:“我好男风的消息,是你说出去的?”   温初九摇头,脸被掐着,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无辜,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动物。   刚升腾起来的气尽数化为乌有,宁西舟不由失笑。   “宁十五,你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当真看不出我喜欢谁?” 第一百零七章 回到北宿   吱呀吱呀的马车声在宽敞的管道上回响,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从这偏僻的县城外离开。   领头的两个男人,骑着高头大马,一人穿着?衣,不为自怒,一人穿着白衣,风姿翩然。   在他们后面,是一辆两马并乘的马车,马车很宽敞,外面罩着极精致的纱帘,微风拂过,似有奇异的芬香扑鼻。   马车四角各挂着一串铃铛,随着马车的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悦耳。   马车后面跟着近百名壮汉,靠近马车的有二三十个。都穿着奇装异服,落后一点的有四五十个,个个腰间都别着一把大刀,一看这阵势,就知道马车里面坐的不是一般人。   张一斧和温初九并排坐在车辕上。一人赶一匹马。   温初九高高扬起马鞭,‘啪’的一声抽在马屁股上,不自觉的看着宁西舟的背影出神。   昨天傍晚他说她脑子被狗吃了,看不出他真的喜欢谁,温初九后来花了一晚上仔细回想,还真没想到除了那赵家小姐,京都还有哪家闺秀和他走得比较近。   莫不是那花满楼风花雪月四大花魁?不不不,虽说偃月历来的祖制是一夫多妻制,但宁家的家风很正,历代宁家家主都只娶了一位妻子。并且都琴瑟和鸣,恩爱到老,这也是宁西舟成为京都第二公子之后,吸引京都女子的一大优势。   按理,这狐狸不会是那种喜欢左拥右抱的男人。   那他还能喜欢谁?   温初九拧眉。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止不住的啧啧叹息。   午时三刻,凤逆渊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休息,张一斧一看见手势就拉了马缰绳,温初九还在出神,马车又往前走了一点,张一斧把马鞭丢过来砸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干嘛呢!没瞧见将军下令让休息!”张一斧没好气的说,看见温初九的女子装扮,表情有些古怪,闷声闷气道:“好好地娘们儿混进军营做什么!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说你。”   这一声他有刻意压低声音,有点像嘀咕,然而话音刚落,马车帘子就被一把撩开,刘翠红抱着丑丫从马车里出来:“娘们儿怎么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不是娘们儿生的?不是喝娘们儿的奶水长大的?”   刘翠红完全没觉得自己说这话有哪里不对,因为情绪激动,声音还比平时大了一些,这下,整个队伍的人全都听到她说的什么了。   碍于凤逆渊的威严,虽然没人敢涌上来起哄看热闹,不少人都探头探脑的想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发之前张一斧就注意到除了温初九换上了女装。还多了个凶悍的村妇和一个不爱说话的小丫头。   他素来是个没耐心的人,最讨厌照顾女人和小孩儿,但看见凤逆渊?许她们上马车,也就没多说什么。   这会儿被刘翠红怼了一番,当即克制不住脾气。大声嚷嚷:“娘们儿没出息!老子和兄弟们这条命是要保护将军的,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你们最好给老子跑快点,不然死了老子都不给收尸!”   “呸!算命的说我命大着呢,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刘翠红毫不客气的反驳,丈夫死得早,村里什么样的闲言碎语都有,她的心性自然要比寻常村妇要强的多。   刚开始出来她还有点担心,尤其是知道凤逆渊的身份之后,不过这两天看见温初九和凤逆渊的相处之后,她渐渐有了底气,总觉得有温初九在,什么都是不用怕的。   “你!”   张一斧气得直瞪眼,刘翠红却没再和张一斧对骂,抱着丑丫下了马车,去帮忙做饭。   张一斧哪里肯就此作罢,提步要跟上,温初九伸了一只脚拦住:“一大老爷们儿有点肚量行不行?和女人小孩儿生什么气?”   “给我让开!”   张一斧冷着脸命令,温初九挑眉,意思很明确:不让!   张一斧气得不行。手握成了拳头,朝温初九面上袭来。   温初九没料到他会直接上手,连忙收回脚往后一倒打了个滚避开。   哪知她高估了这车辕的宽度,一个滚落了空,眼看要栽倒在地,腰间就是一紧,有人抓住了她的腰带,温初九差点没被勒得把早饭吐出来。   定了定神,抬头,张一斧依然握着拳头。保持着揍人的姿势,两只眼睛鼓鼓的瞪着温初九。   凤逆渊一只手扣着温初九的肩膀让她站好,松开她的腰带,沉声开口:“你们在做什么?”   温初九没有告状,老老实实待着。   张一斧冷哼了一声:“将军,那个村妇和丫头,您打算如何处置?”   “她们对本王有救命之恩,等回到南浔再作打算。”   “……”   一听到‘救命之恩’四个字,张一斧的表情就变了,那个野蛮无礼的村妇有哪点看上去像是能救将军的人?   看张一斧的表情着实有趣。温初九没忍住,摇头晃脑的加了一句:“大斧哥,很多时候,人都是不可貌相的,就像你长得像凶神恶煞的恶匪,谁能想到你是咱们将军麾下的一员猛将呢?”   “……末将去布属岗哨。”   张一斧一脸郁结的走了,温初九不免有些得意,一回头看见某阎王冷肃的脸,立刻把上扬的唇角压下去,微微低头。语气相当诚恳的认错:“将军,我错了,我不该和张校尉斗嘴。”   “今天你在看谁?”   “啊?”   “本王问你,上午的时候,你在看谁?”   “……王爷风姿过人。英勇无双,我当然是在看王爷呀。”   温初九一脸谄媚的拍马屁,凤逆渊并没有被她的回答取悦,反而似笑非笑:“是吗?你对本王痴迷已经痴迷到这种地步了?对着本王的背影都能出神?”   “……是啊。”   温初九干巴巴的回答,凤逆渊俯身靠近,灼?的眼眸倒映出温初九有些慌乱的脸。   “宁西舟跟你说了什么?”   “啊?没……没说什么呀,我……”   “温初九,你还记得本王最讨厌什么吗?”   “……”   温初九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两步,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她可一点没忘记这男人插她胸口那一下有多狠。咽了咽口水,温初九果断选择坦白从宽。   “太傅大人认出我了,不过他说他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计较以前的事了。”   “不计较了?”   温初九一个劲的点头,凤逆渊疑惑,眉头微拧。   以他对宁西舟的了解。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会让宁西舟揪着温初九不放,那这件事绝对不是那种可以揭过去的。   放开温初九,凤逆渊径直朝宁西舟走过去。   温初九揉揉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勒得太难受,她还是觉得有些恶心反胃。   正揉着。南溪撩开马车帘子走出来:“你和他们两个的关系好像都挺好的?”   正式上路,她换上了公主的华服,这一身衣服糅合了偃月和南疆两国的服饰特色,样式是京都贵女常穿的抹胸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白色外套还有一件纱衣。   层层叠叠的裙摆上面绣着南疆信奉的吉祥物。最外层的裙摆上还镶着七彩的鸟羽,乍一看,和话本子里说的霓裳羽衣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温初九回头看了看两个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的男人,舔唇笑笑:“他们关系挺好的,我和他们顶多只能算认识。”   “只是认识?”   南溪明显不信,她不过是抓了温初九的脖子一下,凤逆渊就能给她一掌呢。   温初九也想到那件事,往南溪跟前靠了靠,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别看我们将军现在好好的,他这里会间歇性的出问题。”   “什么问题?”   南溪问,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怎么没看出来凤逆渊哪里有问题?   温初九刚想回答,男人的声音传来:“温初九,你以为本王耳聋?”   “……”   温初九??坐回赶车的地方,没有内力就是不好啊,她明明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够小了。   简单的吃过午饭,队伍在凤逆渊的带领下继续向前行进,这样连续赶了五天的路,终于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到了北宿城外。   这一次,凤逆渊并没有让张一斧他们乔装打扮,而是由宁西舟上前,大大方方的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不多时,城门大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被迎到了城主府。   跨进城主府大门的时候,温初九未免有些感慨,明明没过去多久,她怎么有种光阴荏苒、物是人非的错觉?   城主府还是他们来时的那个模样,清新雅致。   凤逆渊让张一斧带着偃月和南疆的护卫去休息,温初九则跟着他们去大厅准备先见一见城主。   一路上没人说话,宁西舟领着南溪在前,凤逆渊和温初九并排,落后一步走在后面。   温初九不动声色的四下打量,心里毛毛的发虚,感觉城主府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不一样了。   苦恼的挠了挠头,温初九眼睛一亮,这城主府比之前,多了一分死气!   还没来得及判断出这死气从何而来,一支利箭便划破冷空,钉在温初九脚尖。   “……”   这才多久不见,城主府的迎客花样就翻新成这样了? 第一百零八章 要所有人陪葬!   “各位大哥可把手里的弓箭拿稳了,万一误伤了谁到时可难辞其咎!”   温初九缩回脚躲到凤逆渊背后高声喊。   这话有点怂,但以她的身份说出来最为妥当。   凤逆渊伸手把她拎到前面,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因为她的躲避生气,唇角反而微微上扬了几分。   “我是偃月太傅宁西舟,请城主出来一见,若是有什么误会,也好当面说清楚。”   宁西舟拱手行礼,即便被这么多人包围,在这剑拔弩张的环境下,他也没有任何的慌张,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风雅,可见涵养气度极好。   话音刚落,一个略显青涩稚嫩的声音响起。   “传本城主之令,活捉南?王凤逆渊,还有太傅宁西舟,若二人胆有不从,乱箭射死!”   循声望去。一穿着雪白锦衣的少年正拎着一坛酒坐在竹屋屋顶,看上去好不恣意潇洒。   这少年不是凤君临还能有谁?   温初九突然想起之前来城主府,这少年也是如此冒充城主的,刚要喊话,却又察觉不对,少年身上的白衣并不是一般的衣服。而是孝服!   以凤君临的身份,整个北宿,能让他穿上孝服的,唯有北宿城城主凤珩衍一人!   难道,凤珩衍……死了!?   温初九愣住,心底‘咯噔’一声。   北宿和偃月国的战事才停下没多久,如今闹上这一出,恐怕天下将无宁日。   “我们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   凤逆渊沉声问,显然也发现了凤君临的不对劲。   凤君临抓着酒坛仰头喝了好几口酒,把酒坛子扔到地上,坛子哐当一声碎裂开来。听得人心头一颤。   “都愣着做什么,给我拿下!”   凤君临吼出声,温初九下意识的做出防御姿势,却听见凤逆渊沉声开口:“不要反抗!”   不要反抗?   是了,城主府现在埋伏的人虽然很多,但还不至于能困住凤逆渊。只是,除了他,宁西舟和南溪武功都不是很高,若是有什么差池,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风波。   温初九收了拳头,乖乖站好。   见他们没有反抗,几个人很快拿着绳索上前,把凤逆渊他们挨个捆起来。   到温初九的时候,凤君临突然从房檐上跃下走过来。   “这个不用绑了,直接送我房里去。”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到温初九身上,准备绑温初九那人愣了一下,犹犹豫豫的开口:“这……”   他显然是害怕温初九伤了凤君临,少年却是毫不在意的嗤笑了一声:“没事,她奈何不了我,也没那本事逃出去。”   “……”   温初九无语,所以她在这少年眼里到底有多没用?   不过不用被绳子捆着,还能受到特殊待遇,温初九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低着头,十分顺从的准备走到凤君临身边,凤逆渊却上前一步挡在温初九面前,冷冷的看着凤君临,无声的询问:你想对她做什么?   原本凤君临都准备走了。看见凤逆渊的动作又折返回来,看看温初九又看看凤逆渊,突然伸手拽了温初九一把,温初九没站稳,踉跄了一下,然后脸上就是一热。发出吧唧一声脆响,凤君临竟然亲了她一口。   “她现在是我的阶下囚,小爷自然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少年,你毛长齐了吗?能做什么呀?   虽然在场的人都明白凤君临说的都是气话,周围的气氛还是在瞬间凝固。   两道锐利地目光钉过来,却不是钉在凤君临身上,而是温初九身上,不约而同的传达了一个意思:你给我老实点。   温初九觉得有些冤枉,她什么都没有做好吗?为什么被这两个人看着好像是她故意勾引这小毛孩儿一样?   “看什么看,还不给我带走!”   凤君临怒了,吼完抓着温初九就走,凤逆渊和宁西舟的眼神追着他们的背影离开,剩下的人回过神来,推了南溪一把:“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南溪看了那人一眼,率先往前面走,走了没几步眼神古怪的回头看着凤逆渊和宁西舟:“我觉得你们偃月的男人眼神有问题。”   明明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要比那个叫温初九的要漂亮有气质,为什么接连好几个男人都把她忽视得这么彻底?难道就因为她戴了个根本什么都挡不住的面纱?   凤逆渊和宁西舟自然明白她这句话指的是什么,都没有开口辩解,定了定神,宁西舟小声开口:“公主放心,臣和王爷不会让你有事的。”   “嗯哼!”   南溪点头。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担心,且不说凤逆渊如何,单是她带的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真要发生什么事,这小小的城主府不一定能困住她。   凤逆渊他们最终被关进了城主府的地牢,地牢远比南?王府的暗牢要大,里面到处都点着有灯,光亮很足。   地牢里虽然有股子霉腐味儿,但看上去还算感觉,分开的牢房里还铺着干草,倒也不算太寒酸。   那些人推搡着把凤逆渊他们分开关在三个牢房里,落了锁便转身离开。   凤逆渊和宁西舟的牢房是挨着的。一进牢房,他们俩就隔着一面墙挨着坐着,也没开口说话,只安静的想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我失踪的事,还有谁知道?”   “你失踪的事,除了我还有陛下和送谕旨的人知道。”   话音落下,两人又陷入沉?。   他们都很清楚,凤珩衍出事的时间太过巧合,必定是有人掌握了他们的行踪,才会如此恰到好处。   凤逆渊来北宿,是杨喜千里迢迢来颁的旨。而宁西舟带兵前来,是奉的密旨,是绝密的事。   那前来颁旨的太监,按照规矩回到宫中也会被拔了舌根以免泄密,除非,是内务府出了奸细。   内务府出了奸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竟然敢在宫中安插眼线,混淆视听,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捣鬼。   凤逆渊虽然离京已久,但私下和宁西舟时常通信,所以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大致的情况他还是了解的。   之前温初九说。陛下面上冠宠雅妃,实质上却对素妃十分偏爱。   雅妃表面上独得恩宠,膝下却无子嗣,只是背后有整个尉迟家撑腰。   尉迟家是前朝皇后的娘家,虽然到了当朝,尉迟家的后人除了雅妃一人在后宫占据贵妃之位。其他人皆不在朝为官,但其实力也不容小觑。   只因尉迟家族人手中,握着偃月国三分之一的产业,其中盐、矿、煤三大产业,是尉迟家的支柱,由尉迟家三大支系当家人掌管。   偃月国每年靠尉迟家上缴的赋税充盈国库,毫不夸张的说,尉迟家如今富可敌国。   相比之下,素妃的娘家就薄弱了许多,因为素妃是陛下微服私访时,从民间带回来的女子。   当时陛下要纳她为妃,被群臣力驳。陛下无法,最终只能退让,承诺永不立素妃为后,才终于抱得美人归。   素妃刚入宫那些年还会和雅妃争一争恩宠,后来雅妃生子难产,产下一名死胎。还险些丧命后,素妃被打入冷宫半年,出来后行事便极为低调,如果不是之前温初九提起这件事,凤逆渊几乎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一个女人,不争不抢。还能留住圣心和恩宠,无论怎样看,都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凤珩衍出事绝对和京都的明争暗斗有关,但具体出自谁人之手,凤逆渊和宁西舟暂时还无法确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逆渊低低地叹息了一声:“陛下老了……”   宁西舟大惊。这话,即便是从凤逆渊嘴里说出来,那也是死罪!   刚想提醒,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凤逆渊能当着他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凤逆渊是信任他的。   不是君臣,而是挚友。   “陛下老了,王爷和臣不是还在么?”   宁西舟低笑了一声,这就是宁家的使命,无论朝代如何更替,宁家都会一直存在。   如果陛下不能选出一个好的储君,宁家会不惜一切代价,辅佐甚至是培养一个优秀的新帝继位。   但是,宁家祖训是,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宁家人,永不为王,誓不称帝!   这也是宁家百年大族,却从未引起帝王猜忌的原因。   听见这话,凤逆渊也笑了笑,是啊,幸亏,他们都还在。   地牢一片宁静,与此同时,温初九被凤君临带进了一间房间。   房间很大,布置高雅精致,应该是城主府的主卧。   房间还保持着原来的装饰,临窗的位置是一个?花梨做的梳妆台,样式有点丑,这应该是凤珩衍之前住的房间。   屋里有浓郁的酒味,一进屋,温初九就踢到了好几个酒坛,凤君临不知从哪儿抱起一坛酒又开始喝起来。   他也不过才十二三的样子,这样喝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温初九上前抢走酒坛:“够了!别喝了!”   “大胆!”   凤君临厉声呵斥,温初九半点不怕,仰头迎上他的目光。   片刻后,少年的眼睛一点点开始泛红,他发狠的近乎咬牙切齿的说:“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这是今天的第二更,从今天开始雪妞会增加更新量了,这几天雪妞会努力调整,更新时间可能会有些不稳定,各位美人不要着急,等调整好了,雪妞会再通知固定更新时间的,么么哒!! 第一百零九章 当初恨我吗?   话落,少年眼底溢出泪来。   怕被看见,少年抬手用袖子擦了把脸。   不知为何,看着他,温初九仿佛看见了当初那个恨不得要全天下人都一起陪着下地狱的的自己一样。   “行行行,你要谁陪葬都行,你说了算,我去让人给你煮点醒酒茶,再烧点热水。”   温初九顺着凤君临的话说,转身要出去,凤君临扑过来抱住她的腰,脸贴在她的背上,怎么也不放。   “我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听先生的话好好念书,我不会再莽撞行事,也不会给你闯祸了,你回来好不好……”   少年喊着,嘴里发出小兽般无助的呜咽,很快,温初九便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打湿了。   叹了口气,温初九任由少年抱着没了动作。   她可能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凤君临现在悔恨难过的心情,所以她不忍心苛责这个孩子任何一句。   他才十二三,还什么都不知道,突然失去了最亲近的亲人,肯定会像失去了庇护的幼苗,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受到伤害。   不知道少年哭了多久,直到温初九腿都站?了,背后才传来轻微的鼾声。   他睡着了。   温初九松了口气,小心的掰开凤君临的手,把他抱到床上,帮他脱掉外套,只剩里衣,再盖好被子准备去厨房看看。凤君临突然抓住她的手。   “不要走!娘!”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因为哭得太久,嗓子有些沙哑,听起来竟沉稳了许多。   “好,我不走。”   温初九回握住凤君临的手,就这么在床边的榻上坐下,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少年的眼角折射出一点细碎的光芒。   他哭了,即便在睡梦中,也被切骨的痛苦缠绕。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   温初九低低的哼唱幼时听见的童谣,她不记得这是谁唱给她听的了,只记得那人的声音很温柔很亲切,每次只要在睡梦中听见这首童谣,她就会觉得很安心。   这样哼了没多久,凤君临终于睡熟了,温初九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给凤君临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间门。   “唰!”   两把明晃晃的大刀挡在温初九面前,差点砍到温初九的鼻子,温初九连忙后退两步,随意扫了一眼,外面站了一排大约十来个护卫。   “嘘!”温初九先发制人,让这些护卫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他刚睡下,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别吵他。”   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互相看看,最终选择和温初九一样压低声音说话。   “你想做什么?”   “让厨房熬点醒酒汤,不然他明早起来会头疼。”温初九毫不客气的吩咐,想了想又道:“烧点热水,我帮他擦一下身体。”   一听温初九要帮凤君临擦身体,其中一个护卫不乐意了。板着脸道:“这些事,城主府有人会做。”   言下之意就是:你个本来该被关在地牢里的人,凭什么给我们小城主擦身体?   这人倒还算得上是忠心,温初九一脸老神在在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兄弟,你还没看出来吗?我在你们小城主心里的地位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被这么一提醒,那人也想到之前凤君临亲温初九那一下了,义正言辞道:“小城主还小,你休想惑乱他沉迷女色!”   “……”   为什么又变成了她的锅?   温初九无语,但没有和他解释太多。   “还有吃的吗?给我拿点吃的。”   那人没想到温初九还能提要求,刚要反驳,又听温初九道:“跟着我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和小孩儿。也给她们拿点吃的。”   “你……”   “我怎么?要是觉得不服气,我这就进去把他叫起来!”   温初九抬了抬下巴,比那人更理直气壮。   那人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过温初九,毕竟自从凤珩衍出事后,凤君临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这会儿好不容易睡下,谁也不忍心去叫醒他。   那人抬了抬手,示意其他人按照温初九说的去做,半个时辰后,温初九吃完最后一口馒头,端起温度适宜的醒酒汤给凤君临灌下,又用热水帮他擦了擦身体,总算是折腾完了。   把帕子往盆里一扔,温初九躺在榻上不动了。   凤君临在床上翻了个身,小声嘀咕了一句‘娘’。   温初九看着?漆漆的屋顶,唇角无声的上扬,她最近好像和床榻挺有缘的。   不知是不是没了内力的缘故,外界对身体的干扰小了很多,温初九很快沉沉的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温初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噌’的一下坐起来,床上空空如也,凤君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了。   温初九下意识的想要出门去找他,打开门,门口还是站着昨天那一排护卫。   “城主有令,除了这间屋子,你哪儿也不许去!”   “……”   这是要把她囚禁起来??   温初九有些气闷,早就知道那臭小子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不出去也行,你们跟我说一下,他上哪儿去了。”   “无可奉告!”   “……”   温初九气闷的回到房间,却有些坐立不安,凤逆渊和宁西舟他们都被关在城主府了,凤君临除了去找他们也没别的事做了。   以凤逆渊和宁西舟的本事,温初九并不担心凤君临会伤害他们,她只是担心着少年年轻气盛,万一冲动行事,会跟凤逆渊和宁西舟结下梁子。   这两人,随便得罪哪一个,以后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这般想着,温初九在房间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然后再次打开房间门:“带我去见他!”   “城主有令……”   那人还要阻拦。温初九直接丢出一句:“我知道老城主是被谁谋害的!”   “……!!”   守在外面的护卫全都脸色一变,那人犹豫了一下,最终叫了一个人一起带着温初九去找凤君临。   和温初九预想的没什么差别,凤君临的确是去找凤逆渊他们了。   昏?的地牢里,凤逆渊和宁西舟都被绑在一个刑架上,旁边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宁西舟身上已经有了好几道鞭痕。   温初九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凤君临手里拿着一个烧红的烙铁,准备往宁西舟身上放。   “住手!”   温初九喊了一声,快步跑过去,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抢凤君临手里的烙铁。   “嘶……”   烙铁被丢到一边。温初九痛得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掌心被铁杆烫出一串水泡。   “好疼啊!”   温初九眼泪汪汪的说,凤君临本想看看她怎么样的,想到什么,绷着脸站在那里,冷冷的开口:“谁让你过来的?”   温初九不理会他的疑问,呼呼地吹着掌心开口:“府里有没有烫伤膏,快让人给我拿点,不然我要痛死了。”   “痛死你算了!”   凤君临嘀咕,往前走了两步见温初九还蹲在地上,又返回来把她拉起来。   “疼疼疼,换只手拉,别碰这只手。”   温初九夸张的喊,凤君临直接嫌弃的丢开她走出去,温初九趁机跑回来给凤逆渊和宁西舟一人嘴里塞了个馒头,路过南溪的时候也没忘给她一个,然后才跟上跑出去。   出了地牢,凤君临让人带温初九去看大夫,温初九却并不跟着去,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转。   “你跟着我做什么!?”   凤君临无语,温初九故意把自己受伤的手在他眼前晃:“你不关着我,难道不是让我跟着你?”   “那我这就让人把你关起来!”   凤君临作势恐吓,温初九却是半点也不害怕,腆着脸凑上去:“你关吧关吧,我看你们地牢的环境还不错,一日三餐管饱的话,我愿意在这里住一辈子。”   “……”   凤君临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索性也不管温初九做什么了,径直出了城主府,在北宿城里晃荡。   逛了没多久,凤君临进了花楼。   他原本是打算让温初九知难而退的,他知道北宿民风开化,但偃月国的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上一次他已经看出温初九是女子,虽然见过温初九在赌场的豪气,心里还是下意识的认为她身上会有偃月国女子那股矜持。   进了花楼上包间,见温初九没有跟上来,凤君临心底闪过得意,不过很快又被难以抑制的悲凉取代。   叫了几壶好酒,那些人退下,凤君临又仰头开始喝酒。   然而刚喝了没几口,房门被推开,温初九不知上哪儿搞了一身男装,扮作男子进来,怀里竟然还搂着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   “咦?小城主到了这种地方。竟然没叫美女作陪?真是浪费呀。”   温初九嘴里啧啧有声,在那女子脸上捏了一下,便让那女子出去,自己带着一身胭脂气走到凤君临面前坐下。   也不客气,随手就拿了一壶酒喝了两口。   “这梨花酿还可以,就是年头不足,若是再放上两年会更加香醇爽口。”   温初九说得煞有其事,凤君临不由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懂酒一样。”   “当然!”温初九拍了下桌子:“想当初我可是名震京都的鉴酒师!只要是酒,让我闻上一闻,我便能知道它酿了多久,喝上一口,我便能酿出一模一样的来!”   这话,并没有半点夸大,不过温初九已经许久没对旁人说起过,说出来有些生疏。   凤君临只当温初九是在吹牛皮,并不当真,却又觉得有个人在身边说说话,总比他一个人呆着要强,便敷衍的附和了一句:“那你说说,这梨花酿酿了多久,是如何酿制的?”   温初九捧着酒坛仰头又喝了一口,咂巴了下嘴。痴痴地笑起:“我这鼻子和舌头都不行了,什么都尝不出来了。”   “骗子!”   凤君临翻了个白眼,抢了温初九的酒,仰头要喝,被温初九挡住,一本正经的劝诫:“空腹喝酒不好,先吃点东西。”   她这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竟和凤珩衍有几分相似。   凤君临怔了怔,失神的放下酒坛,片刻后,有人端着几盘菜进来。   “来,尝尝,这个卤猪耳挺好的,还有这个油酥花生,特别香脆,还有这个这个……”   温初九热切的介绍,好像她是这花楼的后厨一样,凤君临按照她介绍的顺序把东西都尝了一遍。   这些东西的味道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被她天花乱坠的夸了一番后,倒是让他有了些食欲。   见他乖乖吃东西,温初九颇为欣慰的笑笑。用很小的酒杯给他倒了杯酒,讨好的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凤君临接过喝完一杯,对她说的话不置可否。   温初九又给他斟了一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开始唠叨:“无论是什么样的酒,都不能喝太多,俗话都说了,小醉怡情,大醉伤身,小孩子,不要喝太多的酒,不然以后会长不高的。”   “我不是小孩子!”   凤君临啪的一声把酒杯砸在桌上,恶狠狠的瞪着温初九,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的猫都炸了。   “是是是,我说错了,你是男子汉,真爷们儿,顶天立地!”   “……”   凤君临闷头吃东西不说话了,温初九也不再说话吵他,只偶尔帮他倒一下酒。   吃到七分饱的时候,凤君临放下筷子。刚要说话,不经意看见温初九掌心的水泡已经破了,皱巴巴的?在一块儿,胸口忽的一滞。   凤君临抢走温初九手里的酒坛,一把抓住她受伤的手腕。   不小心碰到伤口,温初九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见凤君临一直盯着她的伤口不放,巴巴地开口:“不……不小心弄破的,其实也没那么疼。”   刚说完,凤君临手腕一转。就把那坛子酒系数倒在温初九手上。   “啊啊啊!!!”   温初九发出凄厉的惨叫,脸都疼白了,嘴唇控制不住的打颤,凤君临没理会她,撕下自己的衣服下摆在温初九手上缠了一圈,帮她进行简单的包扎。   少年帮她包扎的神情专注又认真,好像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温初九安静下来。   大约是第一次帮人包扎,少年的动作笨拙得很,好几次碰到伤口,都疼得温初九缩了缩手,最终包扎完,造型也并不好看。   不过凤君临对自己的杰作还是很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他忽的掀眸定定的看着温初九:“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你说你是名震京都的鉴酒师,是真的吗?”   “是啊。”   温初九回答,垂眸掩下眼底情绪,唇角勾了勾,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落寞。   凤君临走到窗边的软塌上躺下,单手枕在脑后,小声恳求:“可以跟我说说吗?”   温初九抱着酒坛喝了两口。走到凤君临旁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抱着那碟没吃完的油酥花生吃,嚼得嘎嘣脆。   “十多年前,京城有一户温姓人家,他们祖上世代都是酿酒的……”   这是温初九第一次如此详细的向一个人讲述自己的过去。   她仿佛看见温家如何从一个小小的酒家一步步发展壮大成酿造御酒的酿酒名家。   她看见自己跟屁虫一样跟在大哥二哥身后转悠,看见自己因为与生俱来的天赋而骄傲的接受所有人的艳羡和称赞。   她曾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一直这样顺风顺水下去。   “……后来,温家因为通敌叛国的罪,被打入死牢,满门抄斩。”   “为什么?他们只是酿酒的呀,什么时候通敌叛国了?”   凤君临听得入了迷。愤慨的坐起来质问,却发现温初九不知不觉间已经喝完了大半坛酒,正抱着酒坛昏昏欲睡,听见他的问话,温初九的脑袋动了动,笑出声来:“是啊,他们没有做这样的事,可宁家世代忠良,他们说温家错了,那就是错了。”   “所以后来呢?温家真的被满门抄斩了?”   “嗯,是呀。圣旨都下了,还有什么办法呢?”   温初九歪着脑袋回答,凤君临有些震撼,他还小,还不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样的说法,也无法理解这里面明争暗斗的利益牵扯。   他其实并不完全相信温初九说的这件事,但他可以感受到,现在他和温初九是同一类人,因为他们有同样的经历。   凤君临沉?,温初九很快抱着酒坛睡着了,不过这次她没有睡多久。晌午的时候就醒了,醒来时凤君临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躺在躺椅上。   “我之前听了你的秘密,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   只有三个问题的机会,温初九没有矫情,直接开门见山问了最想问的问题:“在我们回来之前,城主究竟出了什么事?”   凤君临脸色白了白,犹豫了一会儿开口:“之前我把你抵押在地下城,当天晚上,我娘和那个人去地下城找你了,第二天她回来,身负重伤,但无论我怎么问,她都不肯告诉我在地下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十天前,突然有人拿了一个令牌到城主府来。”   “然后呢?”   “这是第二个问题。”凤君临提醒,继而陷入回忆,脸上浮出痛苦的表情:“娘半夜的时候出去了,结果第二天浑身是伤的被人丢在城主府门口。”   “那个时候城主已经……”   “嗯。”   凤君临点头。   三个问题问完,温初九没了声音。   以她上次的经历来看,凤珩衍的武功虽然比凤逆渊弱一些,但远在温初九之上,能把凤珩衍引出去,并把她杀害的人,首先肯定是她认识或者有特殊身份的人。   现在凤珩衍肯定已经下葬,要开棺验尸,恐怕会把凤君临逼疯。   “你没有问题了?”   凤君临疑惑,温初九偏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我问,你还会答吗?”   凤君临的表情染上几分古怪,想了想有些不自然道:“看在今天我把你手烫伤的份上,再……再回答你一个。”   果然还是个孩子。   温初九失笑,也没客气,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个来城主府找人的人,手里拿的信物是南麟王的东西?”   “是。”   凤君临回答,温初九点头,她大约明白是有人故意想把凤珩衍的事,栽赃到凤逆渊身上了。   凤珩衍背后是北宿,而凤逆渊背后是整个偃月,如果所有人都觉得凤珩衍是凤逆渊害死的,那激化的将是整个北宿和偃月国的矛盾。   那个幕后的人,想要的是,天下不宁,万民难安。   想来凤逆渊和宁西舟想到的事应该比她现在了解到的更多,她能做的就是稳住凤君临,让他不要冲动行事,犯下什么大错,最好是能够让他下令把凤逆渊和宁西舟他们放出来。   “你不想为他们辩解什么吗?”   “我辩解了你会信吗?”   温初九反问,凤君临一噎,有些气恼的站起身朝外走去,温初九小跑两步,一个跃身蹦到凤君临身上。   “下来!”   少年踉跄两步,捞住温初九的腿稳住身形,冷着声命令:“下来!”   “啊,我喝醉了,头好晕啊,走不动路了。”   温初九夸张地说,抱着凤君临的脖子不撒手,凤君临没办法,只能认命的把温初九背出去。   慢吞吞的往城主府走去,凤君临竟觉得心里难得的安宁,好像过去这些天的兵荒马乱,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安抚。   温初九一直趴在他背上嘀嘀咕咕的说话,介绍的都是偃月国的风土人情,还有一些特色小吃,凤君临听得很欢乐。   背上这个人和他很像,但也不是完全的像,她的欢乐背后,总是透着那么几分让人心疼的悲凉。   快到城主府的时候,凤君临突然停下来问了一句:“当时我把你抵押在地下城,你恨我吗?” 第一百一十章 还好……   凤君临没了声音,从温初九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有些青稚的侧脸。   少年紧抿着唇,似乎压抑着心底翻涌的情绪,温初九还想再问,忽觉背后袭来一阵熟悉而冷厉的威压,没来得及回头,衣领就是一紧,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温初九直接从少年的后背扔到一个陌生的怀抱。   “好汉饶命!”   温初九下意识的惊呼。幸好那人紧紧抓着她的腿,没让她直接掉下去。   手脚并用的抱住这人的脖子,定睛一看。温初九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老狐狸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再回头一看,刚刚扔他的大阎王正直勾勾的盯着凤君临看。   温初九不由得打了个颤,这俩祸害是怎么从那地牢逃出来的?现在城主府会不会已经被他们两个人血洗了?   自发的脑补出城主府尸横遍野的血腥场面,温初九自个儿把自个儿吓得不轻。   然而凤君临对他们两个的出现并没有什么意外,反而傲娇的耸耸肩。语气颇为嫌弃的说:“动作真慢!”   什么意思?这俩祸害难道是被他放出来的?这少年吃什么被打通任督二脉相通了?   温初九有些弄不明白,宁西舟拍了下她的脑袋抱着她往前走。   走了没两步,凤逆渊走过来。温初九明显感觉老狐狸抱着她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仍是一脸平静。   “你肩上有伤,还是我来吧。”   “离城主府还有一段路程,你确定自己能行?”   凤逆渊问,不动声色的甩了一记眼刀子给温初九,只差在脸上写几个大字:你还不快给本王滚下来!   “……”   温初九无语,她看上去到底是有多重?   再说了,这老狐狸完全不像看上去那么文弱,温初九曾经见过他一个人在巷尾打跑了两个地痞无赖好么!   不过顶着这大阎王要吃人的目光死皮赖脸的不下来,也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   温初九硬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怂了,弱弱的想要下来,宁西舟抱着她颠了颠。吓得温初九赶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动作太滑稽,温初九明显看见老狐狸的唇角上扬了几分。   刚想说话,宁西舟沉声开口:“抱稳了!”   说完。抱着温初九大步朝前走去。   这还是温初九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着走这么久的路,这种感觉很新奇,好像她和寻常的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个男人只是一味宠溺着她的夫郎。   凤逆渊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宁西舟的背影,眼底闪过复杂克制的情绪。   他很清楚,宁家的男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一生只爱一人,一世只娶一妻。   一旦动心,便是一辈子的事。   宁家为了偃月,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他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但宁西舟半点没有退让。那说明,在温初九这件事上,没有商量的余地,绝对不会退让!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松了又紧,终究还是松开了。   也许当初母妃说得对。他手上沾染了太多血腥,如果不是战死沙场,便注定要孤独终老。   何必……再连累一个人不幸呢?   既然她能有更好的归宿,那便放手让她自由吧。   短短的时间,并没有人知道他在心底做了怎样的决定,凤逆渊提步跟上。   没多久回了城主府。凤君临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自个儿傲娇的回了主卧,不过很快让人找了大夫来帮温初九看手上的烫伤。   烫伤有些严重,水泡都已经破烂了,之前凤君临用酒帮她消了毒,包扎起来。现在布条已经和水泡黏在一起,要解下布条,就得牵动伤口。温初九一个劲的倒抽冷气,宁西舟看着大夫的眼神越发的冷。   那大夫被吓得手抖了好几下,凤逆渊原本打算找凤君临谈谈的,见状直接进屋,一手捂住温初九的嘴,一手抓过她的手。三下五除二把布条扯下来。   温初九痛得本能的抓着他额手就咬。   凤逆渊拧眉,却没说什么,拿过大夫手里的药瓶干净利索的把药洒在上面。温初九咬得更用力了,上完药,凤逆渊捏着温初九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   “既然怕疼。就不要随便跑出来逞强。”   冷冷的丢下一句警告,凤逆渊直接离开,宁西舟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不过很快思绪又被大夫的叮嘱拉回。   “最近这几天手不要沾水,等结痂之后就可以了。”   “嗯,好,我们会注意的,谢谢大夫。”   起身有礼的送走大夫,回头就看见温初九眼泪汪汪的站在那里,眼底满是戒备,宁西舟不由揉了揉额头:“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没乱想。”   温初九闷声回答,只是太久没人对她这么好过了,她有点不太习惯。   总觉得这样的温柔太过美好,一旦贪恋,就会万劫不复。   见她眼泪汪汪的模样实在可怜,宁西舟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别乱想,有什么事都交给我。”   不管是血海深仇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交给我,你不必再像以前那样逞强。   这个动作太过暧昧温暖,温初九吸吸鼻子,终于问出口:“宁西舟,你喜欢的,是不是我?”   听见这句问话,宁西舟低头认真的看着温初九。   她的眼眶还是红扑扑的,里面蓄满泪随,可怜的紧,可她的表情很坦然,甚至带着一分笃定。   让他的心,忍不住跟着动了又动。   “是啊。”宁西舟大方承认,复又失笑,感叹道:“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装傻呢。”   温初九本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平庸的她,想想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过矫情。   人家喜都喜欢上了,哪还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是我和你家有仇,血海深仇。”   “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直到你满意为止。”   男人掷地有声的承诺,黑亮的眼眸透着坚定不移的信念。   “可是我喜欢的人,叫顾临风。”   温初九说完,宁西舟突然伸手把她拥入怀中,压着她的肩膀喟叹了一声:“还好……”   还好你喜欢的人,不是凤逆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定会为他做主!   “还好什么?”   温初九一头雾水,宁西舟抱得更紧了些,语气轻松的开口:“还好你不算太笨。”   “……”   她喜欢别人和她笨不笨有什么关系?   一脸无语的被顺了毛,温初九跟着宁西舟来到凤君临的房间,少年和凤逆渊面对面坐着,两人之间流转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怕凤逆渊一言不合就给少年一拳,温初九快步走到凤君临身边,刚想说话就被人拉着衣领往后退了几步,宁西舟比她更快一步坐在凤君临身边。   “谈好了么?”   宁西舟问。凤逆渊还没来得及说话,凤君临就炸毛一样跳起来:“我不同意!你们谁要是敢动一下,我宰了你们喂狗!”   少年的眼睛瞪得老大。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肩膀却瘦弱得让人觉得很无助。   “你以为本王是在和你商量?”   凤逆渊幽幽的开口,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凤君临炸得更厉害了,扑上去想咬凤逆渊,被他用一只手轻松擒住。   少年气的要死,却打不到罪魁祸首。差点没气得背过去。   温初九移开目光,莫名有种自己是跟着土匪头子来欺负小孩儿的坏人。   “小城主应该明白,要想抓到凶手这件事我们是必然要做的。如果你坚决不同意,我们只能打晕你了。”   宁西舟淡淡的说,没有夸大刻意的威胁,只向凤君临传达一个事实:嗯,这种事我们做得出来!   老狐狸刚说完,凤逆渊就默契的抬手,作势要一个手刀把他劈晕,凤君临气得怒吼:“你们敢!”   “……”   温初九很想捂脸,这两个男人一个腹黑无比,一个杀人无数,这俩凑一块儿,还真没他俩不敢做的事!   知道凤君临是真的怒了。宁西舟换了个方式引导:“你如果同意,可以一起在旁边看着,我们绝对不会做什么打扰亡灵的事。你也能亲自找出凶手把他手刃报仇对不对?”   宁西舟说完,悠然的倒了杯茶喝,那样子,好像他只是午后坐在茶馆喝茶一样。   凤君临抿唇陷入沉默,俨然已经开始有些动摇,温初九却在心里叹息,这老狐狸的道行果然高啊,这样两相对比起来,一般人当然是要选择同意的。   不出所料,片刻后,凤君临目光灼灼的看向宁西舟:“好,我答应你。但你们不能碰她。”   宁西舟挑眉,没有任何犹豫:“可以。”   “明晚亥时,我带你们去开棺。”   “……”   少年,你非要挑个这么惊悚的时间去做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事么?   不过凤君临能这么快想清楚利弊同意给凤珩衍开棺验尸已经很不容易了,温初九自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凤逆渊和宁西舟又跟凤君临说了一些细节,温初九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发呆。隐约听见他们似乎是要做一个局引什么人出来。   啧啧啧,温初九默默在心底感叹,这老狐狸和大阎王凑在一起果然很可怕啊,幸好她很明智的没有选择和他们为敌,不然恐怕早就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只是,之前老狐狸嘴里说的喜欢……是认真的么?如果她没记错。之前那个大阎王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思绪杂乱不堪,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有些黑了,温初九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了灯。   这是她做皇家密探后的习惯,只要有条件,身上一定要带一个火折子。   刚点上灯。丑丫的脑袋探进来,怯怯的打量着屋里,温初九挑眉。这少年还挺有效率的,现在已经允许丑丫在城主府自由行动了,难道张一斧他们也被解禁了?   “过来,有什么事吗?”   温初九招招手,丑丫跑过来抱住她的腰,小声开口:“刘寡妇说饭做好了。可以吃了。”   听见‘刘寡妇’这个称呼,温初九眉头皱了皱,这小丫头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她一直都是听别人这么叫刘翠红的,便理所当然的也这么叫她。   也许连刘翠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是可以摆脱这个称呼的。   “丫头。以后叫她翠姨或者翠婶,别再这么叫了,知道吗?”   丑丫一脸茫然。虽然不知道温初九为什么要特别强调这件事,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正好凤逆渊他们说完话了,凤君临从里屋走出来,看见丑丫,步子一顿,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揪了下她有些枯燥的小辫,又捏了捏她有些干瘦的脸,十分嫌弃的嘀咕:“这小丫头怎么长得这么丑?”   与此同时,丑丫眼睛闪亮的看着凤君临,十分诚恳的说了一句:“你长得真好看!”   “……”   凤君临被噎了一下,上下打量着丑丫,确定她不是故意要讽刺他以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讷讷的拍了下她的脑袋:“也……也不是那么难看。”   看见这两小孩儿的互动,温初九只觉得好笑,抬头不防对上某狐狸意味深长的眸,赶紧移开目光。   “……”   为什么她会有种自己被盯上了的危机感?   既然事情都商量完了,大家一起去前厅吃饭,张一斧正和之前在门口看守温初九的护卫大眼瞪小眼。   见凤君临和凤逆渊他们一起进来,那人连忙走过来,恭恭敬敬的给凤君临行礼。   “城主,所有人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安置好了。”   “嗯,孟叔,辛苦你了。”   “为城主效忠是应该的,孟兆不敢居功。”   孟兆忠心耿耿的回答,温初九暗中赞赏,凤珩衍能给凤君临留下这样中心的护卫,也着实是不易。   凤君临弯腰把孟兆扶起来,温初九站得离凤君临比较近,无意中扫见孟兆手臂上有一道伤痕,只是晃眼一看,却直觉有些不对劲。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温初九抓住了孟兆的手臂,他眉头拧了一下,很明显是真的受伤了。   “我方才瞧见孟护卫好像受伤了,可是与人发生了争执?若是我们的人动的手,不妨说出来,我们王爷和太傅必然会为你做主的。”   “只是不小心弄到的小伤而已。”   孟兆说着想要收回手,温初九却抓着没放,反而动手把他的袖子扯了下来。   下一刻,一道狰狞的血肉翻飞的伤口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黑衣人!   “啊……”   丑丫吓得惊呼一声,躲到温初九背后,凤君临横了丑丫一眼,关切的看向孟兆:“怎么回事,何人竟敢伤你?”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一般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质问他为什么会受伤么?都经历了痛失至亲这样的事了,这孩子能不能成熟一点?   不过好在凤君临语气虽然带着不善,但并没有怀疑是凤逆渊他们的人伤的孟兆。   伤已经曝光在众人面前,孟兆也不遮掩了,想了想直接跪在凤君临面前,语气沉痛道:“回城主,这是前些日子属下在城中遇袭受的伤。属下无能,未曾抓住那些人,属下已经安排人加强城中守卫,这几日城主悲痛消沉。属下不敢拿这些捕风捉影的小事来让城主烦忧,所以擅作主张请城主降罪!”   这话说得很是漂亮,我为你忠心耿耿,还受了重伤,当然瞒着你也是我的不对,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   但话说到这种份上,谁还会真的下令处罚他?   真的忠心的人,是不会为自己辩解一句的。也不会越俎代庖。   就像林逸,他跟在凤逆渊身边这么久,除了沉?寡言的服从命令,根本不会妄自揣测凤逆渊的想法。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一次孟兆能代替主子下令增强护卫,下一次他是不是能号令护卫挟持城主了?   “孟叔都是为了我好,我怎么能再怪罪孟叔呢。”   凤君临说着伸手把孟兆扶起来,温初九虽然心里对孟兆还有很大的意见,面上却是一片歉然:“原来是这样,倒是我莽撞误会大人了,实在不好意思。”   “姑娘是城主的客人,属下哪里承受得起姑娘的道歉,还请姑娘不要介怀。”   呵呵!   温初九想翻白眼,你现在知道我是客人了?昨儿拿刀看着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见事情差不多了,宁西舟上前拍了拍温初九的脑袋:“好了,别闹了。”语气颇为无奈宠溺。   温初九无语,没这俩人的?许,她能这么闹么?   粉饰了一下太平,落座吃饭,温初九刚拿起碗筷。就有三道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   “你们看我做什么?”   温初九问,南溪单手托腮看着温初九,笑而不语,刘翠红是憋不住话的。一脸不赞同道:“你怎么不守妇道和别的男人坐一块儿了?”话落,丑丫跟着点头。   “……”   不守妇道是什么鬼?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嫁人了?   刚想解释,肩膀被按住,宁西舟动作优雅的往她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淡然开口:“之前可能大家对小九有些误会,我与她其实早有婚约,回京之后我们就会成亲,到时欢迎公主和各位来喝喜酒。”   “我们什么时候……唔!”   温初九想反驳,宁西舟直接捏着她的嘴把那块排骨塞进她嘴里,用眼神无声的警告:你敢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   考虑到堂堂太傅若是被当众拒绝面上确实不太好看,温初九嚼着排骨冷静下来,罢了,这种事还是吃了饭私底下再谈比较好。   不作声的吃了饭,温初九在府上转悠了两圈就准备到宁西舟屋外蹲守和他深入的聊一聊,绕过走廊走到一个假山,虽然有灯笼照着。假山的影子看上去也有些像妖魔鬼怪,颇为骇人。   温初九不由多看了两眼,刚要收回目光,假山突然动了一下,一个?影猛的扑来。   我去,还真的有妖魔鬼怪!   影袭至跟前,温初九连忙侧身避开,下意识的抬手打了?影一掌。结果?影丝毫未动,反而是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手掌还有些疼。   没了内力果然不行!   温初九拧眉,?影穿着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布,只露出一双杀意十足的眼睛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人,但在这府中还要蒙的这么严实的。多半不会是陌生人。   知道自己打不过,温初九张嘴就要叫人,然而就在张口的瞬间,一粒药丸飞进嘴里,来不及反应,药丸已经融化在口中,咕噜一声咽下。   本能的抠挖喉咙想要吐出那药,?影再次袭来。温初九只能避让着先叫人,结果嘴巴张了几下,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   难道是哑药!?   温初九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很快冷静下来。喉咙没有刺痛灼烧感,这应该是暂时性让人失语的药。   想到这里,温初九松了口气,要真被毒哑了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温初九又吃力的躲了两下,身后传来一声清丽的低喝:“什么人!”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一条鞭子便横扫过来。   影飞快的躲开,可怜温初九没有内力。无法施展轻功,只能生生受了这一鞭,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嘶……”   温初九倒吸了口冷气,在原地跳了跳。看清是她,南溪一个空翻踩到栏杆上,借力跃向假山,用鞭子缠住?影的脚踝。用力一拉,?影被甩到柱子上砸了一下。   温初九自知现在自己不能拉后腿,赶紧跑到最近的一个房间找到一面铜镜和一个铁盆,拿起来就用力的敲。   “嘭嘭嘭……”   铜镜和铁盆发出巨大的声响。温初九眼睛一亮,没想到那?影竟直奔屋里而来。   屋里空间狭窄,温初九刚跑了两下就被凳子绊倒,?影亮出长剑直接刺过来,温初九连忙用铜镜去挡,长剑偏了方向,插在温初九耳边的地砖缝里。   好险!   温初九暗叹一声,打了个滚想逃离,?影却像是恼羞成怒,直接一脚把她踢飞。   衣人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道,肋骨好像断裂,身体砸在门外的栏杆上,温初九痛得闷哼一声,然后‘咚’的一下掉到栏杆下面的花丛里。   “唔……”   温初九痛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强撑着爬起来,然而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个人就飞过来,直接把她当成肉垫砸在假山上。   被这个一撞,温初九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位了,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个字:疼!   “咳咳……”   南溪咳嗽一声想要站起来,一道寒光射来,是?衣人的剑反射的光,温初九下意识的绊了南溪一脚,南溪摔倒,剑到了温初九眼前……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多少桃花债   “铮!”   两块小石子疾驰而来,一块打在剑尖,一块打在?衣人的手背上,剑尖颤了两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衣人见行迹败露,恶狠狠的瞪了温初九一眼,然后丢了个烟雾弹过来,飞快的消失不见。   这人的轻功倒是好得很,这会儿看来。竟然丝毫不输于凤逆渊。   烟雾弹散去,凤君临带着城主府的护卫匆匆赶来,温初九下意识的想说话。抬头不防看见凤逆渊表情冷肃的抱着南溪。   宁西舟也从远处赶来,远远地就看见凤逆渊怀里的南溪,立刻拱手行礼:“臣等不力,害公主受伤,请公主责罚!”   他的声音依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朗润如和风。温初九心里突然就委屈起来。   明明,她才是伤得更重的那个人,却没有一个人会看到她。   不过这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身为皇家密探,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说不定哪天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什么地方,就像刚刚已经是九死一生了,还能活着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刚收拾好情绪站起来,宁西舟便投来目光:“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温初九勾唇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她现在暂时没办法发出声音。   宁西舟拧眉,快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你的喉咙怎么了?受伤了?”   温初九摇头,她也不清楚刚刚那个人到底给她下的是什么药。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大夫!”   凤君临吼了一声,凤逆渊抱着南溪回到房间。宁西舟也带着温初九进去,没一会儿,两个护卫一人拎了两个大夫进来。   稍微年长的老者给南溪把脉。又简单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沉?片刻后道:“姑娘有些肝火旺盛,最近饮食当清淡些为宜。脚踝因为扭伤浮肿,并无大碍,休息两天即可。”   稍微年幼的中年男人刚一探上温初九的脉搏眉头就死死的拧起,然后又看了看她的舌苔,根本没有看温初九的外伤便摇头叹息道:“这位姑娘中了奇毒,毒已入肺腑,恐……时日无久啊。”   “……”   温初九被这一番感叹惋惜的话弄得有点懵,什么叫身中奇毒时日无久?她也没觉得自己哪儿不对劲啊,除了没了内力……   想到这里,温初九愣住。难道内力也是因为体内的毒没有的?   那她……真的活不久了?   温初九还没反应过来,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冰冷的呵斥:“庸医!”   那大夫约莫在城中是有些名望的,突然听见凤逆渊这么说,一下子气得拍桌站起来,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凤逆渊:“你……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本王说你是庸医,误人性命!她整天生龙活虎的瞎蹦跶。比谁都要有精神,她如果时日无长,全天下的人岂不是都要死光了?”   “……”   温初九面无表情,虽然这人说出来的话有点像是在维护自己,但听起来真的不算多好听。   大夫气得大口大口喘气,几乎要背过气去。偏偏凤逆渊还不依不饶的甩眼刀子给他,大有‘你不收回刚刚说的话本王就弄死你’的架势。   怕这大夫被气死在这里,宁西舟出声打圆场:“大夫,她现在说不出话来,你能不能先看看用什么药能让她说话。”   “不好意思,老朽庸医一个。怕误了姑娘性命,城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中年大夫说着朝宁西舟和凤君临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开。   这大夫倒还真有脾性,温初九被逗乐。笑了一下岔了气,咳嗽起来,这一咳嗽,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了。   宁西舟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怎么了?可是哪里又不舒服?”   刚刚?衣人把南溪甩过来,温初九全当肉垫给砸在假山上了。背上全是伤,被宁西舟这么一拍,更是疼得眼泪汪汪。却偏偏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含泪推开宁西舟的手。   宁西舟不解,心里十分着急。却见凤逆渊大步走过来,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在温初九背上丈量了两下,准确无误的在温初九背脊骨的伤处戳了两下。   “背脊骨断了三处。肋骨断了两根。”凤逆渊直接说出自己的判断,收回手,冷笑出声:“温初九,你倒是有能耐,想伤个半身不遂赖上南横军养老么?”   温初九舔舔唇,尝到一丝血腥,笑着点了点头,她倒是想呢,听说从南横军退伍的,回乡之后都能分得十亩良田,还有银两若干。   听温初九伤得这么重,宁西舟的脸沉了下去,伸手想把温初九抱起来,被凤逆渊拦住:“现在不宜轻易挪动她!”说完看向孟兆:“找两个人用木板把她抬回房间,另外找个医术好点的大夫给她治伤。”   孟兆:“……”   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刚刚已经被你气走了……   ?把这句话咽下去,孟兆还是找人来把温初九抬进一个房间。   原本孟兆还在纠结该怎么把刚刚那位大夫请回来,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男人便从房檐上飘下来。   “什么人!?”   孟兆和一众护卫拔刀,男人却是半点没有害怕,反而嬉皮笑脸的开口:“别乱来,我是王爷的专属大夫,听闻王爷在城主府作客,特地来瞧瞧。”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温初九犟着脖子想看看来人,片刻后,那人便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哟,几日不见,小九怎地又躺床上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女孩子家家的,每天喊打喊杀的不好,你怎么偏是不听呢?”   这幸灾乐祸的语气,不是封洛天还能有谁呢?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偏过头不理他,现在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怎地出了一趟门变哑巴了,不说话了?”   封洛天合上扇子在温初九额头上敲了一下,这动作明显透着亲昵,宁西舟拧眉,刚要说话,又听封洛天啧啧有声:“原来不是不想说话,是被下了药说不出啊。”   这便是看出她是被人下了药才失语的了?   倒是有些能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宁西舟倒要看看,一别两年,这丫头给他惹了多少桃花债! 第一百一十四章 离死不远了!   “这里痛不痛?”   封洛天用扇柄在温初九肩上敲了一下,力道不大,却让温初九的骨头‘咔’的响了一声。   “你这样敲,是个人都会痛。”   宁西舟抢在温初九前面开口,面色不善的看着封洛天,好像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封洛天瞧瞧温初九又瞧瞧宁西舟,啧了一声,他大概明白这些日子都发生什么了。   “我要开始治疗了,男女有别。太傅大人请回避一下。”   封洛天挑眉,用扇柄指了指外面,撵人的意思很明显。宁西舟稳稳地坐在那里没动,大有你丫有本事来赶我的架势。   封洛天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又怎么会和他动手?   所以他只是和气的笑了笑:“太傅既然不愿意走,那草民走了便是。”   说罢提步要走,刚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有起身的声音,果不其然。下一刻肩膀就被抓住。   “她伤得很重,请不要用这件事开玩笑。”   宁西舟说完加快速度走出去,封洛天看着他的背影吹了声口哨。看来传言不虚,宁家的人一旦动心,都不是闹着玩的。   把人赶走了,封洛天回到温初九床边,听见动静,温初九动了动脑袋,想要扭过头来,后脑勺又被敲了一下。   “不想下半辈子瘫在床上就给我老实呆着!”   有这么严重?   温初九还是不以为然,不过也没有再动,老老实实趴在那里。   封洛天从旁边找了剪刀过来,沿着温初九的背把衣服剪开,背上的伤口瞬间呈现在眼前。   背脊骨从肩膀下两寸开始。一共有三处深紫色的撞伤,靠近尾椎骨处的撞伤更是已经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除此之外。她的背上还有很多处淤痕。   封洛天愣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个针包,摊开之后,一排数十根针出现在眼前,针头闪着寒光。   “能把自己伤成这样,你也算是有能耐,当初学的功夫都忘到姥姥家了吗?”   封洛天语气轻松的调侃,面上却是难得的正经,他捏着银针,准确无误的扎进最上面的深紫色撞伤中心,入肉半寸,轻轻旋转了一下。拔出,一股?血喷射而出,淤血被放了出来。   放完淤血,封洛天简单看了下温初九腰上最严重的伤,眸色微沉,不过他说出来的话依然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结果你还不能说话,真让人觉得不习惯呢。”   话落,他的伤药也洒在了温初九的伤口上。   未免温初九乱动,他还用一只手按住了温初九的肩膀,然而半天却没见她有什么反应,封洛天疑惑的问了一句:“痛吗?”   温初九还是没反应。封洛天有些烦躁的敲了下她的脑袋:“问你呢,睡着了?”   温初九这才摇摇头,表情茫然,她一点没感觉到痛啊。   封洛天脸色陡变,这药是他特别研制的,对这种碎了骨头的症状特别有效。但相应的,患者在这个过程中会承受如同抽筋剥骨一样的疼痛,现在温初九却说她感受不到痛。为什么?   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温初九艰难的扭头看着他,用口型问了一句:怎么了?   姿势太过别扭,牵动了腰上的伤口,温初九忍不住倒抽口冷气。   “疼?”封洛天抓住她的手,好像在求证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温初九愣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   她不过是拉到了一下伤口而已,他这么紧张做什么?   不理会温初九的疑惑。封洛天按住她的肩膀又在她伤口洒了一次药,然后死死的盯着那些白色粉末被血浸染。   终于,他在一片模糊的血肉之中。看到了一条挣扎的小尾巴。   活蛊!   从医这么多年,封洛天见过不少蛊虫,但从没见过一只能这样自如的在人的身体里穿梭的。   这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   心底惊讶。封洛天却是当机立断用银针扎向那个蛊虫所在的地方。   但那蛊虫却好像能感知危险一般,在血肉里蠕动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好灵活的蛊!   封洛天又接连扎了两下,然而都没有成功,最终蛊虫完全消失不见,封洛天抓起温初九的手,面色凝重的把脉。   “你的内力,何时没有的?”   封洛天问,眼神严肃得有些吓人,温初九有些犯怵,舔舔唇,弱弱的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天!?”   封洛天拔高声音,俨然已经有了要发怒的征兆,温初九硬着头皮点点头。   封洛天深吸两口气,咬着牙继续问:“在内力消散之前,可有静脉阻塞的感觉?”   温初九点头。   “如今是否会突然觉得骨关节疼?”   点头。   “有没有突然昏厥过?”   摇头。   即便这个问题得到否定答案,封洛天的脸色也没有任何回转的迹象。   几乎把大半瓶药都倒在温初九的伤处,封洛天闷不做声的帮她包扎好伤口,转身要走,衣摆一紧,低头,温初九一脸讨好的冲他笑。   “对我笑有什么用?你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你以为我还能救得了你?”   说完,拉回自己的衣摆转身大步离开。   温初九收回手老实趴在床上,无力地勾了勾唇,连这人都气成这样,看来这次她真是离死不远了,不过他还能生气,说不定还能有点转机的。   抱着这样的侥幸,温初九很快没心没肺的睡了过去。   却说封洛天冲出房间后就被宁西舟缠住。   “诊治完了,可有药方?我去找人熬药。”   “熬什么药,就她现在这样,除了等死你以为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   封洛天的脸色很难看,宁西舟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个男人无声的对峙较量着,半晌,终是宁西舟先开口。   “我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去吧,反正看一眼少一眼!”   封洛天毫不客气的补刀,宁西舟没有回头,只是步子走得更急了。   封洛天站在原地叉着腰喘气,喘了一会儿冲楼上房檐喊了一句:“看够了没有,还不下来?”   话落,凤逆渊从房檐飘然而下。   脚刚落地,一根银针便飞了过来,伴随而来的,是封洛天怒气十足的质问:“人是你带走的,怎么会落得这幅要死不活的样?”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变故   凤逆渊抬手接住银针,面色冷肃的甩给封洛天一个警告的眼神,手上用力,铮的一声,银针被折断成两截。   “怎么,说你两句你还要揍我!?”   封洛天瞪了凤逆渊一眼,凤逆渊丢了断掉的银针负手而立:“欲图谋害皇亲国戚,其罪当诛!”   “……”   封洛天翻了个白眼,拿砍头吓唬他。真当他是吓大的?   无视封洛天的白眼,凤逆渊回到正题:“王府如今情况如何?”   “放心吧,那娘娘腔已经回京了。你母上大人还在苦学厨艺为以后出家做准备呢。”   娘娘腔自然是说的那个内务总管杨喜。   凤逆渊对自己母妃的举动并不意外,倒是对杨喜离京有些意外。   按照谕旨的意思,他理当等凤逆渊接到南溪之后再一同回京,怎么会突然自己就回去了?   “就知道你会怀疑。”封洛天了然的捅捅凤逆渊的胳膊,小声嘀咕:“听说朝恒殿那位,病重了。”   凤逆渊神情一凛。浑身的杀死泄出,带着无尽的威亚。   朝恒殿那位是当今陛下,也是凤逆渊的亲皇叔。   有整个太医院的人守着为他调养身体。如果在他身上出现病重这个说法,只有一种可能。   皇叔恐怕……时日无久了!   这个认知让凤逆渊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他料到时局会发生变化,却没发现这变故来得这样快。   “他还不过半百,我离京前他身体还很硬朗,怎会突然如此?”   这毕竟是北宿城城主府,耳目众多,凤逆渊没直接说那位的名号,封洛天也跟着打哑迷。   “可能是因为太过操劳了吧,过度劳累,身子就垮了。”   封洛天说得轻松,语气甚至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凤逆渊的眼睛眯了眯。带着尖锐的审视,封洛天翻了个白眼无语的摆手:“别这么看着我,我虽然想杀他。但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对他动手脚。”   “你方才不是还说过度劳累?”   “……”   老狐狸!   封洛天在心里骂了一句,无奈的继续分享自己搜集的情报。   “京都贴出告示,说雅妃身体不适,重金悬赏医术高超的人。我把那告示读了几遍,那位恐怕是被下了慢性毒药。”   慢性毒药,那便是只有在宫中并且能长期接触到那位的人才有下手的机会了。   这样的人选,无非只有两个,雅妃和素妃。   她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搅乱一池的水,却不知道这样做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   心底有些气闷,凤逆渊却没表现出来,只盯着封洛天问:“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他没有发消息出去,宁西舟接了密旨带人找来很正常。但封洛天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   听见这话,封洛天神秘兮兮的笑笑,刚要兜个圈子,就听见凤逆渊冷冷的警告:“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   没劲!   封洛天瘪瘪嘴,无奈的开口:“有人通知我来的。”   “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就丢了张纸条给我。我也没见到人。”   封洛天一脸诚恳的看着凤逆渊,知道他没有撒谎,凤逆渊抿唇陷入沉思。   封洛天也不是张一斧那种莽撞的人,肯定是那个人在纸条上做了什么,他才会这样轻易相信。   会是什么人一直跟着他们还没被发现?   凤逆渊沉默,等了一会儿叫他没有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封洛天耸耸肩准备离开,走了没两步,凤逆渊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真的没多少时日了?”   这个她,自然是指的温初九。   封洛天转身,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她呢,原来都是装的!”   “……”   “你如果真想知道。跟我说说这段时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再说……喂!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凤逆渊黑着脸头也不回的离开,一听封洛天这语气,他就知道温初九就算真中了什么毒也还不至于很快就死了。   “我千里迢迢的赶来还没吃什么东西。你至少先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吧。”   封洛天跟在凤逆渊背后一阵唠叨,凤逆渊随手把他丢进一间房了事。   第二日,封洛天起了个大早,亲自监督城主府的下人熬了一锅难闻的药汤让温初九分三天喝完。   温初九伤得太重,躺床上起不来,全靠丑丫拿吃的给她。   中途宁西舟来看过她两次。带了点北宿的小吃。   温初九没心没肺的吃着,一点没看出将死之人的征兆,宁西舟的脸色终于好转了些。   夜里。到了约定的时间,凤君临带着凤逆渊他们去了墓地,对于封洛天的加入。凤君临抗议过,但最后抗议无效,所以封洛天最终还是跟去了。   “我说。这事儿我们不能选在白天干么?非要选在这么渗人的时辰?”   封洛天抱怨,被凤君临甩了一记眼刀子。   少年的眼刀子虽然满是不爽,但并没有什么杀伤力,所以根本没有震慑到封洛天,反而激起了他逗弄的心思。   “这北宿城的爷们儿个个都长得五大三粗,怎么你却长得这班细皮嫩肉?”   封洛天说着上手捏了捏凤君临脸上的肉,凤君临杀气腾腾的拍开他的手,低声呵斥:“再动手动脚,我就宰了你!”   这话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年纪不大,脾气倒是挺大的。   封洛天啧啧两声,安分了点,落后两步走到凤逆渊身边,撞了撞他的胳膊,挤眉弄眼:“这小屁孩儿和你以前挺像的,该不会是你一夜风流留下的吧?”   “闭嘴!”   凤君临灵敏的捕捉到这一句,恼怒的吼了一声,拔剑就朝封洛天砍过来。   眼看刀要落在封洛天身上,凤逆渊伸手抓着封洛天的肩膀把他扯到一边,凤君临刹住车,愤怒的看着凤逆渊:“你要护他!?”   “不,他是在救你。”封洛天笑着展示了一个黑色小瓷瓶:“这里面的东西可以瞬间毒死十头牛。”   “……”   凤君临面无表情的收了剑率先走进陵园,在凤逆渊他们要进去的时候,凤君临转身开口。   “这里面葬着北宿无数英灵,按照祖制,偃月国任何人都不得踏入这里的,你们既然要进来,请不要扰了他们的亡灵!”   “这句话还有点像样!”   封洛天嘀咕,凤君临又要拔刀,脸色猛的一变,转身朝陵园里面跑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不想死   “怎么了!?”   封洛天落在最后,看不到前面的情况,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凤君临两眼一片血红,饿狠狠地瞪着前面好像要瞪出一个坑来。   封洛天气喘吁吁的扶着腰喘气,透过凤逆渊和宁西舟的肩膀看到里面的场景,疑惑出声:“这是诈尸了?”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刚修葺好的墓,然而墓碑被人挖了出来,墓也被挖开。棺材盖放到一边,里面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   凤君临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   这墓是他亲自监工建造的,尸体也是他亲眼看着下葬的。前几日都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如此?   他到底还是个少年,经受这么大的变故自然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封洛天没再戏弄他,蹲下来抓了把土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露出高深莫测的笑。   “土是新的。也就这两日来挖开的,土里有棺材楠木气息,入葬时间超过十天。但没有尸臭,不是诈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君临紧张的抓住封洛天的手,眼底冒出一丝希冀。   封洛天也没吊他胃口,直接回答:“如果你确定棺材下葬的时候里面有人,那这个人肯定没死。”   “没死!?”   凤君临傻眼了,他伤心了这么久,竟然只是被人戏耍了一通!?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当时找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确诊了的!”   凤君临提出质疑,这些日子他承受了太多,再承受不起一次希望破灭!   封洛天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小屁孩儿能有点常识吗?   “棺材是普通棺材,墓地也没有什么讲究可以保尸体不腐,你告诉我。除了里面装个活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人死了这么多天还没有尸臭?”   “……真的?”凤君临激动得声音都在打颤,却还是有些疑惑:“那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直接把人掳走不就好了吗?”   “为了挑拨北宿和偃月的关系。引发战事。”   宁西舟回答,表情严肃到了极点,他已经可以预想到,这次回京会面对怎样的腥风血雨。   也许从凤逆渊接旨护送南溪,到他离京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算计好的局!   “这些人疯了吗?打仗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凤君临怒,他是在战火中长大的,所以他虽然恨着偃月国的人,但从未打算过要主动挑起战争。   就连这次凤珩衍出事,他也只是想把凤逆渊他们扣押在这里讨个说法而已。   凤逆渊和宁西舟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心知肚明,此次回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必要的时候,联手扶新帝继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城主如今,会被带往偃月国都。”   凤逆渊沉声道,凤君临眼睛眯了眯。难得没有意气用事的拔刀,按耐着想了一会儿。   他大概知道自己乃至整个北宿在这场阴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了。   “我要去救她!”   凤君临坚定的说,他要救凤珩衍,这是他个人的行为,他没有打算让整个北宿都卷入这个漩涡中来。   凤逆渊没有对他这个决定发表意见,只认真的看着他道。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在北宿树立自己的威信。如果你做到了,我帮你把人安然无恙的带回来,如果你做不到……”   说到这里,凤逆渊顿了顿,眉峰微拧,威压尽施。   “本王将亲自领兵收复北疆!”   他用的收复一词。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凤君临在北疆做不了主,他会和北宿开战。并且必胜!   这话,不是凤逆渊凭意气说的,而是时局所迫。   既然有人掳走凤珩衍想让北宿出兵,必然不会只有这一招,北宿城中必然已经遍布细作,凤君临若走。北宿必乱,若他不走,恐怕还有不一样的发展。   凤君临毫不畏惧的和凤逆渊对视。   这一刻。他领会到了一个率领千军万马的将军磅礴的气势,也感受到了这个男人说一不二的强悍。   “你说话算话!?”   凤君临问,还有些犹豫。封洛天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是不是傻?他要是不算话到时你还可以领兵去咬他一口,现在要是靠着一番孤勇去了偃月,你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被封洛天这么一说。凤君临总算老实了,沉默的跟着凤逆渊他们回到城主府。   子时刚过,城主府点起灯笼,里里外外一片通明。   宁西舟带来的人和护送南溪的人都被叫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集结,列队站好。   封洛天靠在柱子上悠闲的看热闹,冷不丁开口说了一句:“她没多少活头了,你这一走也不怕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宁西舟身体一僵,继续安排整顿,快整顿好的时候云淡风轻的一笑:“若是有缘,等我处理好一切,定许她十里红妆,若是有缘无份,我便终生不娶!”   “……”   封洛天被这坚定的语气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受不了的搓搓手臂:“山盟海誓你倒是说给她听去,她不知道还瞎扯什么蛋!”   “她不喜欢别人扰她清梦。”   宁西舟小声说,唇角上扬,带着无尽的宠溺。   封洛天不解风情的戳穿:“你莫不是怕自己这次回去凶多吉少,不想让她为你守寡吧?”   “……”   宁西舟转身是马厩检查粮草了,封洛天抬头望望天,提步朝温初九的房间走去,一进门果然看见她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你们要走了?”   温初九问,吃了解药,她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封洛天点头,掀开被角看了看她背上的伤,伤口愈合得比想象中更慢,是那蛊毒的原因。   检查完伤口,封洛天从怀里拿出一个红白相间的药瓶塞进温初九手里。   “这里面有三粒药,若是出现心痛难忍的症状,立刻服用一粒,可保你无碍。”   “若三粒吃完了呢?”   温初九问,封洛天勾唇,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来找我。”   这一句,他说得轻柔得不像话。   眼睫颤了颤,在他抽身离开的时候,温初九抓住他的衣袖,眼神真挚:“我不想死。”   所以,你也不要死! 第一百一十七章 顾临风是谁?   两个月后,北宿。   “咳咳……”   “又喝酒,想死直说,我成全你!”   手里的酒被人抢了过去,少年仰头喝了几口放下酒坛坐在地上一个劲的喘气,手臂上是还未解下的沙袋。   鼻尖敏锐的闻到血腥味儿,温初九拧眉:“你又杀人了?”   “错!”凤君临否认,单手撑在地上,一脸认真的看着温初九道:“是又有人想杀我。”   短短两个月过去。他的眼神早已不复当初的纯净,多了许多叫人看不明白的执拗。   “受伤了吗?”   温初九坐起来,不等凤君临回答便熟练的拿过一旁的药箱。   “我没事……嘶!”   凤君临刚辩驳了一句。温初九就毫不客气的在他背上打了一掌,剩下的话悉数变成痛呼。   “下次想装没事,记得装得再像点。”   温初九淡淡的说,扒开凤君临的衣服,果然在他背上看到一处新的刀伤。   除了这处新伤,他的背上还有深浅不一的二十一道伤。其中有一道是为温初九挡的。   这些伤纵横交错,是这个少年飞速成长的无情鞭策。   上好药,温初九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凤君临回头,就看见温初九脸色苍白的捂住自己的胸口。   “又开始疼了?”   “嗯。”   “不是给你留了药吗?快吃!”   凤君临说着要从她身上搜药,温初九连忙抓住他的手:“喝点酒咬咬牙就过去了。”   只有三粒药,她舍不得,总觉得这药还有更重要的用处。   若不是极珍贵的药,封洛天不会那么小气只给她三粒的。   “想喝你就喝,别跟我使苦肉计!”   凤君临硬邦邦的说,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把酒坛递给了温初九。   温初九仰头喝了一口,又咳嗽两声,丑丫举着一串拷土豆跑过来。   先给凤君临吃了两口,又给温初九吃了两口。   “翠姨这厨艺是越来越好了。”   温初九由衷夸赞,丑丫眨巴着眼睛小声开口:“翠姨说没米了。今晚只能吃这个。”   “没米了?这么快?”   温初九喃喃,仰头看着血染似的天。   凤逆渊他们那夜刚走,孟兆就带兵围了城主府。以凤珩衍被凤逆渊杀害的名义,逼凤君临出兵攻打偃月。   刚开始那几天孟兆还好言好语的劝说两句,到了后面他直接扬言要取代凤君临的位置为凤珩衍讨个公道。   当然也有暗中支持凤君临的,凤君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在城中贴了告示放话。   若是孟兆能杀了他,城主之位就归他!   然后,城主府就过上了断粮的日子。   得知这个消息温初九骂了凤君临足足两天,这孩子是不是傻?非要和孟兆硬碰硬,先假意答应出兵,来个缓兵之计不好么?   当然说这些都晚了,因为孟兆已经杀念已动,只想把凤君临除了以绝后患!   “你待会儿去告诉翠姨。把剩下能吃的东西都煮了,今晚吃了晚饭,你们俩就走。”   丑丫心急的哼哼两声,温初九揉揉她的脑袋,拿出七八片金叶子给她:“有这些东西,你们不管到了哪儿。都能过得很好,别怕。”   丑丫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个劲的摇头:“为什么要走?我不吃东西了,你不要赶我走……”   “……”   凤君临无语,这是因为没有吃的才赶她走的事么?   伸手把小丫头拎过来,凤君临故意做出一幅凶神恶煞的表情:“留下来会被人坎成几块丢出去喂狗。你难道不怕?”   “我……我不怕!”   丑丫抽噎着回答,豆大的眼泪不停的掉下来,凤君临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的撩起袖子帮她擦眼泪。   擦着擦着,凤君临把丑丫往温初九怀里一塞,背过身去不说话了。可以看出他的肩膀有轻微的抖动。   “喂!所有人都会怕死,你想哭就哭,这里也没外人。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温初九安慰,凤君临气得扭头,红着眼恶狠狠的瞪着她:“谁说我怕死了?”   “那你这是?”   “我想我娘不行吗?”   “……”   给别人抹个眼泪都能把自己弄哭,少年,你很棒棒哦!   温初九沉?,留给凤君临足够的空间伤感。   吃了晚饭。温初九详细的跟刘翠红说了一下离开北宿以后可以去的几个地方。   首选是南浔,好歹那里是凤逆渊的地盘,至少没人敢欺压她们两个。   其次是西夷。温初九和那位世子爷好歹还有些交情,也算有个照看。   最末是京都城西郊外,那里有温家发家前的一处老宅。还有几亩田地。   见温初九帮她们把后路都安排好了,刘翠红无论如何都不肯走,温初九只能咬咬牙道。   “大姐。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活不了多久了,我还有个亲弟弟叫温十五在南麟王府,你若是真念着我好,就帮我照顾好他!”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临终托孤的味道,刘翠红拍拍温初九的手背,豪情万丈的答了一声:“好!”   话音刚落,一道冷清的声音响起:“你什么时候还有个弟弟了?”   回头,一个脸上满是刀疤的男人举着把大刀站在门口,刘翠红吓得后退两步,连温初九也倒吸口冷气,迟疑的开口:“师姐?”   “嗯。”   冷秋璇点头,应声走进房间倒了杯茶喝下。   “城中如今什么情况?”   “有人带兵反了,要杀人灭口,师姐你是来支援我们的?带了多少人来?”   “一个。”   “……”   师姐,你是在逗我么?一个是什么鬼?   正想着,穿着一袭青布长衫的男人踱步进来,行走之间,风骨一如三年前那般清雅。   温初九一下子被迷了眼,又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那个重叠在一起。   他早已改了容颜,那声师兄卡在喉咙里无法喊出来,但自家师姐会和他一同前来,他的身份便毋庸置疑了!   “小九为何如此看着少修,可是近日受了太多委屈?”   孟少修说着抬手想揉揉温初九的脑袋,被温初九偏头避开,冷冷的问了一句:“顾临风,你以为忘记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么?”   孟少修的手僵在空中,一脸茫然:“顾临风是谁?” 第一百一十八章 顾临风是个大混蛋!   “顾临风就是个狼心狗肺的大混蛋!”   温初九怒吼,气呼呼的瞪着孟少修,那模样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孟少修一愣,越发怔愣:“小九如此气愤,他可是欺负你了?”   “是!”   温初九斩钉截铁的回答,眼眶红得厉害,不歇气的控诉:“他虚情假意,骗我信任害我满门,还始乱终弃移情别恋!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一口气说完。温初九拧眉后退两步,不知道是不是受情绪影响,胸口的疼痛越发厉害了。   “他都害了你满门。竟不是你弃的他?”   孟少修疑惑,温初九胸口一滞,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如果眼前这个人当真失去了记忆,那这世上还有谁知道他曾那样对她好过,好到她刚开始恨他,就为他找了千万个开脱的理由?   心痛难忍。温初九半跪在地上,抬头,面色已是一片苍白。眼神却执拗得让人心惊,她一字一句的问:“顾临风,你当真记不得我了?”   看出她眼底的坚持,孟少修沉?,他认真的看着温初九,视线一点点扫过她的轮廓,努力寻找记忆中是否有过这样相似的脸,但最终都一无所获。   所以半晌后,他缓慢而笃定的摇了摇头。   他不记得她,在她到南浔之前,他从未见过她。   眼底的希冀破灭,温初九艰难的拿出封洛天留给她的那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咽下。   药丸入口即化,不多时,胸口的疼痛便渐渐消退。好似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但温初九能清楚的记得那刻骨的疼。   她还不想死,至少在眼前的人想起自己原本的回忆之前,她不想。   “小九口中的顾临风是否和少修容貌一样,所以才会导致小九认错人?”   孟少修笑着问,温初九摇头,抬手指了指易容成刀疤男的冷秋璇:“我不会认错人,她更不会!”   迎上冷秋璇疏漠的目光,孟少修抿唇没了声音。   这几日,这个女子给了他很大的震撼,他从未见过易容术如此高超的女子,也从未见过如此身怀绝技的女子。   好像。没有她不会的东西,只要她想,她可以伪装成任何人。   但她身上又有着常人难有的淡泊甚至是冷漠,好像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无法触动一分她的心弦。   早在南浔初遇,孟少修就隐隐察觉到她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但几次三番试探之后。他发现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甚至在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还夹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温柔。   温柔这个词用在她身上是格格不入的,但心底又有个声音告诉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违和的地方。   “这些事以后再谈,你和小城主谈得怎么样?”   冷秋璇打破僵局。温初九哼了一声拉着冷秋璇在桌边坐下,孟少修整理了下思绪,也走到桌边坐下,用手指沾了沾茶在桌上画图。   “目前城主府除了被反军包围,城中还有三股势力,一股是当初跟着北锌王的旧部。这些人身上多少都带着伤,年龄也都不小了,战斗力可能不是很强。但忠心是不用怀疑的。”   说到这里,孟少修顿了顿,指尖在桌上点了一点继续:“另外一股是凤珩衍这些年培养的亲信,他们不少人因为凤珩衍失踪去了京都,如今在北宿城的很少,还有一股是城中还在观望的商贾大户。他们不想冒险,只想跟着最后的赢家。”   “你想拉拢他们?”   冷秋璇问,孟少修撩起袖子擦掉桌上的印记。笑着摇头:“这种时候,威慑比拉拢更有效。”   “你想杀谁?”   “谁反杀谁。”   孟少修敲了敲杯沿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和冷秋璇对视一眼。?契十足。   温初九抱着茶壶喝了一口茶,伸手在孟少修刚刚点了一点的地方戳了戳,有些孩子气道:“顾临风谈事情的时候也喜欢这个动作。”   “……”   孟少修的眼神略复杂。见目的达到,温初九开心的弯了弯眸,咧嘴笑起,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在心底叹了口气,孟少修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小九若是太想念他,少修倒也不介意被你当做他的替身聊以慰藉。”   孟少修说完起身离开,温初九扭头看着冷秋璇,刚要说话便听见她道:“他不想承认,任你如何试探都是没用的。”   “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他如今的身份,本就经不起推敲。”   “所以呢?”温初九站起来:“就这样由着他装傻充愣?”   冷秋璇沉?,她本就不是温初九这种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她的感情一如她这个人,寡淡而绵长,细水长流。   孟少修要装傻,她就等,而不是去戳穿。   能确定他还平安无事的活着,于她而言,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师姐你可以等,我等不起了,我倒要看看他能装傻充愣到什么时候!”   温初九气冲冲的冲出房间,冷秋璇坐了一会儿也起身离开,不过不是去休息,而是跃身出了城主府。   天快亮时,冷秋璇携着一身血腥回来,刚跃下城主府的围墙,男人温润的声音便传来:“得手了??”   “嗯。”   冷秋璇点头,没有任何停留继续往前走,却又听他问了一句:“今日小九说顾临风移情别恋,他移情给谁了?”   “既然你不是他,何必关心这么多?”   扔下这么清冷的一句话,冷秋璇离开,孟少修站在原地,良久低声笑了笑。   第二日,北宿城闹翻了天,孟兆的脑袋被挂在了城墙上,围着城主府的叛军开始人心惶惶。   温初九吃着冷秋璇买回来的热腾腾的包子吃得不亦乐乎,刘翠红拿着针线坐在门口给丑丫做新衣服,好似已经习惯了死亡。   凤君临坐在门口,表情很是郁闷。   “怎么,没亲自割下孟兆的脑袋你很失望?”   温初九丢了个包子问,凤君临抬手接住,脸上并无被戳穿心思的气恼,只剩下满满的认真:“我只是觉得我现在太弱了。”   “……少年,在我这个白吃白喝的废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很容易被打的你知道吗?”   话音刚落,孟少修从门外匆匆走进,见他那神色,温初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京都出事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老王妃病重   “老王妃病重,你马上回南浔看一下。”   孟少修上前,直接对温初九说。   温初九愣,老王妃之前不是还好好地吗,看那模样至少还能活好多年,怎么突然就病重了?难道是有人暗中下手?   现在凤逆渊和宁西舟去了京都,虽说他和老王妃的母子关系并不如何,但好歹那也是他的生母,若是在这期间,老王妃出了什么事,以那阎王的心性,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跟了凤逆渊这么久。乍然听见这样的消息,温初九说不关心是假的,可一瞧孟少修那模样,温初九的脸就冷了下去。   “我们又不熟。凭什么要听你的?”   “目前城中局势尚不稳定,我无法脱身,小九要如何才肯帮忙?”孟少修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温初九的要求。   一听这话,温初九怒了,蹭的一下跳到孟少修面前,横眉怒目道:“你当我要如何?别跟老子装傻充愣,我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给我温家数十口人报仇!!”   温初九急得爆了粗口,孟少修大约没想到她会如此愤怒,怔了怔,片刻后反手亮出一把匕首来。   温初九现在没有内力。当即戒备的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你还要跟我动手??”   孟少修没有回答,手一翻,动作利落的在自己左手上划了一道,竟是削下一片肉来。   他动作极快的用匕首挑着那片肉递到温初九面前,俨然是要满足温初九刚刚一怒之下说出来的话。   他手臂上的血不住的往外涌,整个人痛得面色一片惨白,额头不停地冒出冷汗,拿着匕首的手也有些抖。   然后温初九听见他问:“这样小九还满意么?”   温初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被气炸了,这人是要用这样的方法来赎罪么?   她若是说不够,他是不是要亲手把自己千刀万剐让她满意?   身体气得发抖,温初九扑过去抢走孟少修手里的匕首,把那肉甩到地上,从自己衣摆上割下一块布给孟少修缠上。   “不够!顾临风,你欠我温酒歌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温初九红着眼看着孟少修一字一句的说。   孟少修怔然。他以为眼前这个姑娘,永远都会是初见时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却没想到,她也会哭。   不。她没有哭,只是眼眶很红,泪水在眼角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不知道一个人到底承受了怎样的悲痛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总觉得,这个姑娘,很让人心疼。   这般想着,孟少修抬手,想揉揉温初九的脑袋安慰她,温初九却在他手上用力的打了个死结,偏头避开他的手。   “顾临风,活着回南浔,我等你给我一个交代!”   丢下这句话,温初九转身离开,出了门,直奔厨房。   “刘姐。丑丫,收拾东西,我们走!”   温初九大喝一声,刘翠红牵着丑丫出来,见她眼眶红红的,连忙走过来关切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外面的人攻进来了?”   “没什么,城里这几日可能要出大事,我带你们去更安宁的地方。”   “那孩子呢?跟我们一起走吗?”   刘翠红问。虽然知道凤君临身份不俗,在她眼里,他也只是个孩子。   “他留在这里还有自己的事做,不必管他。”   温初九说完,正准备去马厩牵两匹马,听见两声口哨声,这是皇家密探集结的哨声,想来该准备的东西师姐都帮她准备好了。   温初九也不耽搁。等刘翠红收拾好东西就带着她们出门。   冷秋璇果然牵着两匹马站在大门口,等温初九走过去,递给她一把软剑,和一个水袋。   温初九把水袋挂在丑丫脖子上,熟练的把软剑缠在腰间,上一次这样整装待发,还是她和冷秋璇一起奉命到南浔来。   “师姐。”   “嗯。”   “你会活着回来么?”   “嗯。”   温初九点头,胸口忽的闪过一丝疼痛。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再掀眸,眼底已是一派轻松:“那……下次再见。”   对皇家密探来说,每次出任务。若是还有下次再见的机会,便是最大的幸运。   “嗯。”   冷秋璇点头,她的性格向来如此,即便是生离死别的场景,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现在能回答温初九一声,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温初九翻身上马,冷秋璇把丑丫抱起来递给她。刘翠红在冷秋璇的帮助下上马后,冷秋璇也跟着上了马。   “我送你们出城。”   说完拉了下缰绳,马哒哒的往城外跑去,温初九跟在后面。隐隐可以听见冷秋璇在教刘翠红如何骑马。   快到城门口时,温初九远远地便看见孟兆的头被高高悬在城墙之上,连忙用手捂住丑丫的眼睛。   到了城门口,冷秋璇拿出一个金色令牌递给守城官兵看了眼。城门打开,冷秋璇下马,拍了下马屁股,刘翠红的马慢悠悠的走出去。温初九紧随其后,刚走出城门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听起来人数还不少,温初九心头一凛,拉了缰绳。   回头,却是凤君临领着十来个人策马而来。   “你们就这么走了?”   凤君临翻身下马,三两步跨到温初九马前,抓住马缰绳质问,好像温初九从城主府拿了什么东西。   “不然你还要如何?难不成还要给你点借宿费?”   温初九反问,凤君临眉毛一挑,对温初九这个说辞有些生气,伸手在她面前摊开:“拿来!”   “什么东西?”   “之前在地下城,我留给你的玉佩,还给我!”   “……”   能把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这么坦荡的要回来的,少年你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个呀。   “你当时不是说可以凭那东西跟你提一个要求么?我好像还没提要求吧?”   “你把玉佩还我,这十二个人,便归你。”   凤君临咬着牙说。   从他出生,凤珩衍就给他训练了一批亲信,现在那些人一部分去京都寻凤珩衍去了,这十二个给温初九,凤君临能留下的也不多。   “我要去的是南麟王府,带着这么多你的亲信去,好像不好吧。”   “废什么话,玉佩给我,把人给我带走!”   凤君临故意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温初九俯身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人我借两个就够了,玉佩等以后有机会再还你。”   听见这话,凤君临的脸色好了些,嘴上却开始傲娇,故意装作不相信道:“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放心吧,就是做鬼,我也会回来把东西还给你的。”   话落,温初九一扬马鞭策马疾驰起来,凤君临点了两个人跟上。   这一别,谁也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时候,亦或者,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章 全城备战   “吁!”   温初九拉了缰绳,翻身下马,把丑丫抱下来后,再过去扶着刘翠红下马。   连赶了三天的路,别说她们没骑过马,就连温初九都一阵腰酸背疼。   “哟,客官,一路辛苦里面请!”   店小二热情的上前招待,温初九带着刘翠红她们走进去,直接到柜台,给了掌柜的一枚金叶子。   “这个先给你,给我在这儿包两间上房。常住!”   被金叶子闪了下眼,掌柜的还没啥反应,店小二的脸已经笑开了花。   掌柜的检查了一下金叶子,确定不是镀的金粉作假。冲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店小二立刻高声吆喝:“上房两间,两位贵客楼上请!”   就这么会儿,连称呼都变了,惹得店里其他人都不由自主的往这边看了两眼。   刘翠红拉着温初九的手落后一步,低声开口:“你给他这么多钱做甚,进城前我瞧着外面有不少农庄,若是住那里。一年半载都花不了多少钱呢!”   刘翠红肉疼,她节省惯了,乍见到温初九这么大手笔,少不了要多说两句。   “这一路跟着辛苦了。住好吃好是应该的。”   温初九满不在乎的说,反正这金叶子也是她从南诀那里顺手拿的,不用白不用。   “吃那么好做什么,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还是要有点钱傍身才行。”   刘翠红小声嘀咕,语气虽然是责怪,但话里话外都是对温初九的关心。   心底淌过一阵暖流,温初九把丑丫举起来骑坐在自己脖子上,刘翠红果然不再揪着这片金叶子念叨了,追着温初九让她把丑丫放下来。   两间上房是挨着的,店小二热切地让人烧了热水提上来,又快速的准备了两身干净的换洗衣服。   按照温初九的吩咐,店小二给她准备的虽然是女装,但都是便于行动的骑射装。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温初九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之前残留的那点腰酸背痛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店小二招呼人把废水倒掉,没一会儿送上可口的饭菜。刘翠红也换好衣服带着丑丫来和温初九一起吃饭,看见这大鱼大肉,又是一顿好说。   “这金叶子已经给了,你不吃店家也会扣钱的。”   这句话终于堵住了刘翠红的口,她说了两句饭菜味道不怎么好,也就心安理得起来,就当做享受一把好了。   吃了饭,温初九让刘翠红带着丑丫在房间里休息,自己则束了发,慢悠悠的晃出客栈。   她到南浔的时候还是初春,如今回来,已经快到仲夏,南浔的天也热起来,耳边隐隐可以听见蝉鸣蛙叫,倒是比之前看上去要热闹了些。   温初九没有直接去南麟王府,而是先在城里转了一圈。   进城时并未觉得这里有哪里不同。转了一圈之后温初九明显发现,城里的兵力比之前多了至少两倍,一些重要街道全都有官兵把手,城墙上的驻兵更是比平时更多。   观察细致点不难发现,城中其实在悄悄屯粮。   这是在备战的表现。   温初九心底有了考量,能调动城中兵力的,只有凤逆渊一人,现在城中呈备战状态。只能说明京都的局势十分不好。   在城里转够了,温初九这才慢吞吞的往南麟王府走去,途中看见有卖糖人的,便买了两个,走到王府,刚好吃完一个,手里还剩了一个。   王府原本只有仆从在的,这会儿门口却有了四个官兵把手。温初九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绕着王府的院墙走了一遭,最终爬到临巷的一颗歪脖子树上。   这树离南麟王府隔着一条街,虽然不能借力进去,却还能偷窥到王府一角的情况。   不过运气不太好的是,这歪脖子树对着的是西院那个荒芜的院子,等了许久都没见一个人影,倒是树下两个小贩为了争抢摊位吵得不可开交。   温初九坐在树上听着。不多时糖人开始有些化了,顺着木棍滑到手上,很是?腻,温初九刚想从树上下去找个地方洗手。却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偷偷摸摸的跑进西院。   打眼一瞧,这不是被温初九捡回来那个温十五还能有谁?   温初九丢了个石子进去,不偏不倚砸到温十五头上,小孩儿吓了一跳,蹦得老高,一双?溜溜的眼睛惊疑不定的盯着四周,如临大敌。   见他吓成这样,温初九也不再逗他。吹了声口哨,小孩儿立刻循声看来,目光和她对上,有些怔愣。似乎有点不相信真的是她。   直到温初九冲他招招手,他才反应过来,没一会儿,从王府后门偷跑出来。   温初九从树上下去。把化了一半的糖人往温十五手里一塞,抱着他跑进一个僻静的小巷子。   停下来之后温初九有些喘,刚想问话,就见小孩儿瞪着一双眼睛。表情木然的看着她。   “怎么这样看我?”   温初九问,小孩儿不理她,低头看着糖人生闷气。   “你在王府受欺负了?”   温初九问,捏了捏小孩儿的胳膊腿儿,不像之前那样瘦得只剩骨头了,还长了点肉,刚刚抱着他跑了一路还有点吃力。   温十五还是不说话,糖人又化了一些,沾了他一手。   “都快化了,快吃吧,不吃就浪费了,我刚刚尝了,可甜了。”   温初九叹着气说,动作轻柔的揉揉温十五的脑袋,温十五舔了舔糖人,许是尝到了甜头,唇角上扬了些,却还努力绷着脸,闷闷地开口:“你说过以后会罩着我的。”   可是一觉醒来,就突然不见了。   温初九知道这小孩儿多半是因为自己突然离开生气呢,但当时她也是一头雾水的被凤逆渊拎上马车,哪里有时间跟他交代告别?   “之前是我不对,以后我去哪儿都会跟你说一声好不好?”   得了保证,温十五的脸终于绷不住了,欢快的吃起糖人来。   温初九松了口气,开始进入正题:“你知道王府住了个老王妃吗?就是成天喜欢拿着串佛珠求神拜佛的老奶奶。”   温十五点头,吃完没化的糖人,开始舔?在自己手上的糖浆,被温初九拦住。   “以后想吃再给你买,那个老奶奶现在身体怎么样?是不是生病了?”   温十五再次点头。   竟然是真的生病了。   温初九有些怔忪,正想着,后面传来一声低笑。   “九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未曾与王爷同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准儿媳妇   九哥?   整个南?王府,会这么叫她的,也就那么一个人了。   转身,身后站着的果然是沐灵。   她穿着一身粉色抹胸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浅蓝色对襟小衫,小衫上绣着几只活灵活现的蝴蝶,很是灵动漂亮。   一条腰带将她纤细赢弱的腰肢显露无疑,若不是温初九知道她曾经是凤逆渊的得力护卫,恐怕都要觉得她这腰不盈一握了。   “九哥怎地这般看我。莫不是不认识我了?”   沐灵笑盈盈的问,抬手勾了勾耳发,举手投足间。极有韵味,看似无意却勾人得紧。   温初九腹诽,若不是这张脸没变化,她恐怕真要不认识眼前这人了。   “这位姑娘恐怕认错人了,我是女儿身,怎么会是你的九哥呢?”   温初九说着转了一圈。故意将自己这一身女装展示给沐灵看。   沐灵盯着温初九看了半晌,唇边扬起一丝冷笑:“是吗?九哥是不是以为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蠢笨至极,会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话说得直白。携着几分气势,乍一看,倒还真有几分王府女主人的模样。   可温初九是什么人?后宫妃嫔明争暗斗的把戏她看过无数遍,就是要她穿上龙袍假扮皇帝,她也能模仿个六七分像,哪里会被沐灵这一句话吓到?   “姑娘说的是我孪生哥哥温初九吧,我们家家道中落,只剩下我兄弟二人,他为寻未婚妻消失无踪,我寻了他许久才寻到此处,若是姑娘知道他在何处,还请姑娘告知一声。温歌在此感激不尽!”   温初九说着后退一步煞有其事的拱了拱手。   她这人,早就练得一身信口雌黄的本事,哪怕沐灵眼底要喷火似的瞪着她。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沐灵这下是真的见识了温初九说谎的本事,她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竟然可以睁眼说瞎话到这种地步。   压下心底的怒火,沐灵的目光落在温十五身上:“既然你不是九哥,打听王府的事做什么?可是居心叵测,想要谋害老王妃!?”   沐灵说话的声音依然柔婉,语气却带了几分狠戾。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若是温初九不反驳,恐怕下一刻沐灵就能叫人把她给抓起来。   “姑娘这话说得未免武断了些,连我与王爷是什么关系都没问,如何就一口咬定我想要谋害老王妃?”   温初九从容不破的回答,沐灵拧眉。直觉温初九接下来要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却还是忍不住反驳:“你鬼鬼祟祟的在王府外面打探消息,王爷与你能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温初九回答,在怀里掏了掏,没一会儿,掏出一块润泽漂亮的和田籽玉。   一看见这籽玉。沐灵的脸色就是一变,显然已经认出这是什么,温初九却又故意加了一句:“姑娘若是不认识它,不妨回府里找个认识的人来瞧瞧真假。”   沐灵自然是认识这和田籽玉的,这东西凤逆渊一直随身携带,从未离身过。如今出现在温初九手里,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籽玉并不是凤逆渊给温初九的,而是当初在地下城,温初九从凤逆渊身上顺下来私自占为己有的。后来凤逆渊似乎并未察觉籽玉丢失,自然也没有问温初九要回去。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沐灵厉声质问,话音刚落。便出手要抢走籽玉,温初九旋身避开,知道自己打不过沐灵,连忙吹了声口哨。   隐匿在暗处的两人立刻现身,出手拦下沐灵。   “姑娘莫急,此物是逆渊送我的定情信物。如今京都局势紧张,他抽不开身,让我这个准儿媳拿着此物到王府看看母妃是否康健。顺便也好培养一下婆媳关系。”   温初九一脸认真的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沐灵被制得无法动弹,只能恶狠狠的瞪着温初九:“你胡说!王爷是何等身份。岂会娶你这样的人做王妃?这籽玉定是你使奸计得来的!”   沐灵说得言之凿凿,打定主意不相信温初九,温初九也不介意。把籽玉揣回去,递了个眼色,让那两个人松开沐灵。   “姑娘既然是王府的人,便应该了解,此物若不是逆渊自己给我的,我恐怕早就没命了,况且,他若非对我真心,又怎会派了两名得力手下,护我周全?”   温初九说这话并不是为了让沐灵相信自己,而是传达一个信息,这两个人是凤逆渊的人,她要是敢暗中对这两个人做什么,就要承担得起后果!   沐灵只觉得温初九满嘴鬼话连篇,连一个字都不相信,可听命于温初九的这两个人武功又在她之上,她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如此,倒是沐浔误会温歌姑娘了,不过姑娘既然是奉王爷之命来照看老王妃,又何必这般偷偷摸摸?”   “逆渊虽然已经非我不娶,可我担心婆婆不待见我,所以想先查探一番,了解一下婆婆的脾性,到时见面好给她留个好印象不行吗?”   温初九应答如流,沐灵再找不到由头挑刺,想了想,似笑非笑的开口:“温歌姑娘有心了,这孩子只是厨房的一个杂役,什么都不懂,姑娘若真想博老王妃欢心,不妨随我进去,我慢慢讲给姑娘听。”   这时候王府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温初九怎么可能贸贸然就这么进去?   她故作娇羞的跺了跺脚:“赶了这么久的路,我风尘仆仆的怎好就这样去见婆婆,当然要好好洗漱一番,明日再正式拜见才行。”   这个时候知道害羞了?那你左一句逆渊,右一句婆婆还叫得挺欢?要不要脸?   沐灵暗骂,面色早已绷不住,沉得可怕。   温初九也不理她,拉着温十五的手就准备往回走,却被沐灵叫住。   “这是我们王府的杂役,温歌姑娘好像无权带走。”   “我记性差,明个儿要他带路回王府,借一晚不行吗?”   “……行!温歌姑娘明日最好记得回来!”   沐灵咬牙切齿的叮嘱,温初九拍额,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我好像听逆渊说过认了一个义妹,可是妹妹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特么就是个赝品!   一听义妹这个词,沐灵的脸白了白,可见是对这个称呼介意得很。   温初九却好似没有看出她的表情变化,眉眼一弯,笑得十分灿烂:“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妹妹放心,嫂嫂定会好好照拂你的。”   谁要你照拂!   沐灵心底怨恨,再也无法待下去,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见她离开。温初九给那两个人递了眼色。   到底是干这一行的,两人立刻了然,转身要去王府查探情况。被温初九喊住。   “去一个就成,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不安全。”   “……”   温初九领着温十五回了客栈,刚喝了口茶,刘翠红便走进来,看见温十五。眉头微皱:“一会儿不见,你怎么又领了个孩子回来?”   一听这话,温十五立刻戒备的看着刘翠红。像极了随时要扑上去咬人的小狼崽。   安抚的拍拍小狼崽的脑袋,温初九认真的解释:“这是我弟弟,你叫他十五就行。”   刘翠红细细打量了一下温初九和温十五,勉强道:“你们这双眸子倒是生得很像。”   温初九点头,转移话题交代正事。   “我明日要进王府,应该要住上一些时间,但不方便带你们进府,我弟弟和丑丫就拜托刘姐费心照顾一下。”   “你这么客气做什么,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就是!”   刘翠红说着,豪爽的拍了一下温初九的肩膀,差点没一巴掌把温初九呼地上去。   吃过晚饭,刘翠红拎着温十五上楼洗澡。温初九要了一坛子酒顺着窗户哼哧哼哧的爬上房檐,果然看见跟着她回来那哥们儿一脸孤傲的坐在房顶。   “大哥,喝酒不?”   温初九摇着酒坛问。那人没有回答,只探究的看着她。   晃得手有些酸,温初九索性也不管他喝不喝了,卯足劲把酒坛抛出去。   眼看那坛子酒要掉下去,那人倾身手指一勾,轻松把酒救了回来,温初九适时的叫了声好!   “你想做什么?”   那人终于开口,声音冷硬,还有鲜少说话的涩意。   干他们这一行的,一般不会轻易要人的东西,一旦要了就做好了拿人手短的准备。   温初九手脚并用的爬上去,坐到那人身旁。拿出几片金叶子塞进他手里:“这些金叶子你先拿着,如果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不要硬碰硬,他们人多势众,你会吃亏,直接先带他们走。”   ‘他们’自然是指的刘翠红和两个孩子。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那人眼神复杂的问。温初九在袖子里摸了摸,半晌摸出一个有个特殊标记的腰牌:“喏,吃皇粮的。”   “……”   那人的眼神更复杂了,偃月的皇家密探,招人的水准什么时候低成这个样子了??   看见这样的表情,温初九毫不意外。想了想索性把自个儿的腰牌也塞进他手里。   “如果带着他们你实在逃脱不了,就先一个人走,带着这个腰牌去城北的屠户家里,兴许能借几个人来帮忙。”   “联络点?”   那人了然的问,温初九也没遮掩,点头。复又露出几分惆怅,拍着这人的肩膀道:“大哥,我把家底都押给你了。屋里的一大两小,就拜托你了。”   若是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大哥你可别只顾自己一个人逃啊。   后面这句话温初九没说出口,但她刚刚一系列的行动都传达了这个意思。   毕竟这人是凤珩衍给凤君临训练的死士,并没有义务为了温初九他们出生入死。   那人没吭声,收好金叶子和腰牌。打开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这便是答应了!   温初九松了口气,抢过酒坛也喝了一口。然后还给那人,眉眼弯弯道:“这酒不算好,以后若是有机会。我送你一坛祖传的好酒!”   “好。”   得了回应,温初九乐呵呵的沿着原路爬回房间,刚从窗户翻进去。就见温十五神情严肃的坐在屋里盯着她看。   “你怎么过来了?”   温初九问,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你是不是要做很危险的事?”   温十五偏头避开温初九的魔爪,清亮的眼睛执着的看着她,温初九觉得颇有些好笑,这小孩儿严肃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是呀,很危险,可能会死,你怕不怕?”   “……”   温十五抿着唇不说话了,只是眼底渐渐升腾起几分雾气,好像温初九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怕他真的哭出来,温初九捏捏他的脸:“逗你玩呢,男子汉哭什么!”   温十五拍开温初九的手,低头在怀里摸索了一番,最后拿出一个墨绿色的扳指,这扳指成色极好,一看就价值连城,绝不是这小孩儿身上会有的东西。   温初九的脸垮下来,刚要审问这小孩儿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温十五把扳指戴到温初九拇指上。   “王爷说了,若是拿着这个还不能保你平安,那你笨死算了!”   “……”   那大阎王当时回京走得风风火火,竟然还有闲工夫给她留话?   这话虽然难听,言下之意却是这扳指能保平安,温初九不由又打量了这扳指几眼,眼睛蓦的瞪大。   众所周知南?王如今掌握着偃月国近三分之一的兵权,是唯一一个还握有实权的藩王,而如今在朝为官的武将,有三分之二与老南?王有着过命的交情。   老南?王手里,有一个能将这些武将都号令起来的信物墨玉扳指。   这个信物的号召力,几乎等同于整个偃月的兵符!   这次温初九和冷秋璇的任务,除了潜入南?王府,还有一个就是找到这个扳指。   轻轻摩挲着一下手上的扳指,温初九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现在自己手上这个价值连城的扳指,该不会就是那个能号令天下的信物吧?   “王爷还说什么了?”   温初九抓着温十五的肩膀问,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这么重要的东西,那个大阎王怎么会这么随意的就给她了呢?   “王爷说,你觉得这个扳指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   我特么觉得这就是个赝品!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给您生个大胖孙子!   “温歌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沐灵站在王府门口问,温初九叼着一个包子走进王府,一点也不见外:“托妹妹的福,睡得好极了,若不是妹妹这么体贴一大早派两个人来接我,我恐怕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这两个人哪里是去接温初九的?就直接拿刀架温初九脖子上了。   听出温初九的言下之意,沐灵依然面不改色,只走在前面领路:“老王妃近日身体欠安,温歌姑娘若想见她老人家。还是起早点好。”   “若是晚点来难道还见不成了?”   温初九顺嘴接了一句,心里却在琢磨,什么样的病症是早上起来可以见人。后面就不想见人的?   沐灵没回答,直接领着温初九去了老王妃的卧室。   按照礼数,沐灵先让温初九在门外等着,自己先进去。   温初九这时候还算守规矩,老老实实站在外面,只是沐灵推门的时候皱了下眉头。只因门一推开,屋里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和些许酸腐气息便扑面而来,呛得温初九差点流下眼泪。   这屋里的味道怎么会这样?难道老王妃生病以后就没再敞过风?   正想着。沐灵从屋里出来,做了个请的姿势,温初九便大步跨了进去。   卧室里间和外面用一个屏风隔开,绕过屏风,温初九直接扑到床边,抓着老王妃的手就开始突突突的说话。   “婆婆,您怎么了?逆渊这才离开几日,您怎么就消瘦成这样了?瞧瞧脸上这皱纹都这么多了,头发也都全白了,您老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了逆渊保重身体呀!”   “……”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关心备至,可仔细一琢磨就不是滋味儿了。   哪个女人愿意听见别人说自己脸上有皱纹。头发全白了这样的话?   这不,端云裳气得直喘气,眼睛睁得大大的。怒气冲冲的看着温初九:“你……你是什么人,贫……贫尼不认识你!”   “婆婆您不认识我是正常的,我叫温歌,是您的准儿媳妇,这次逆渊进京路上与我有缘相识,对我一见钟情,已经到我家下过聘了,等婆婆身体好了,逆渊处理完京都的事,就会回来和我举行大婚,到时我一定给婆婆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温初九这一溜说得特别流畅,中间连气儿都不带喘的。端云裳几次想插嘴都没插上。   说完之后,温初九抱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咕噜喝了打半壶茶,回头,就见端云裳面色铁青的瞪着自己,好像随时都能被气得背过气去。   沐灵连忙坐到床边拍着端云裳的背帮她顺气,还顺着她的意思称呼道:“师太莫要生气。气大伤身。”   温初九挑了下眉,瞧这模样,她倒不像是要下毒手害死这老王妃的人,   刚刚简单把脉,这老王妃除了有点虚火旺盛,也没什么别的症状。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病危之人,那是谁散布的老王妃病危的消息?   “你……给……给我滚出去!”   端云裳颤巍巍的指着温初九命令,俨然已经气急了,温初九恍若未闻,反而屁颠颠的又凑近了些:“婆婆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端云裳刚要说话,又听温初九道:“可是逆渊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我。我是万万不能改变的,毕竟逆渊以后是我的夫,能让他喜欢我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只能委屈婆婆您忍我几年了。”   反正您也没几日活头了。   这句话温初九没说出来,但话里话外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端云裳气得要吐血,竟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破口大骂:“你这个没……没教养的女人,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我儿娶你进门!”   这狠话放得那叫一个决绝,温初九故意露出一副很害怕的表情:“婆婆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老不是早就遁入空门了吗?逆渊娶不娶我与您又有什么干系?”   端云裳没想到温初九能拿这话来堵自己,她的确一直坚持要遁入空门。也说过要与凤逆渊断绝母子关系,但凤逆渊一直没同意,王府上下的人也都还把她当做凤逆渊的母妃来看待。所以她的潜意识里,并没有真的和凤逆渊断绝关系。   现在被温初九这么一堵,她只觉得胸闷气短。脑袋气得一阵一阵的疼。   “姐姐这话太过分了!”   沐灵开口打抱不平,温初九也不怕,眼睛一瞪,怼了回去:“妹妹这称呼不对吧,你既是逆渊的义妹,按理,也该喊我一声嫂嫂!叫姐姐听起来怎么这么像要做妾?逆渊跟我说了,此生只要我一个,绝不纳妾!”   这些话自然是温初九瞎编乱造的,但有那玉扳指在手,温初九底气十足,根本不怕。   沐灵被怼得脸色发白,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和。   “这是南麟王府,就算师太已经遁入空门,那也改变不了她是王爷母亲的事实,你口口声声说要嫁给王爷,就该对师太态度恭敬!”   沐灵拔高了声音斥责,好似温初九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温初九挑眉,不置可否。   若是这王妃当真病重,温初九自然会好声好气的待她,可这人分明没病,却还配合着装出病重的模样,分明就是故意想让凤逆渊分心。   这种时候添乱,往小点说是坑自己儿子,往大了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别说被气死,就是满门抄斩也是逃不了的!   “给我滚出去!”   端云裳再次撵人,温初九见她着实气得厉害,也不再添油加醋了,转身就走,只是刚走出门口又倒回来,笑容灿烂:“婆婆别恼,逆渊既然让我回来伺候您,这几日我自然会住在府上,日日来给您请安,陪您唠嗑,绝对不会让您一个人无聊的。”   端云裳光见她一次就能被气得吐血,哪里还想日日都看见她?   当即气得扔了枕头,只是她力气也不大,枕头只扔到离门口还有好大一截的地方,根本伤不到温初九。   温初九十分好心的折返回来,把枕头捡起来,拍了拍灰还给端云裳,嘴里还煞有其事的念叨:“阿弥陀佛,出家人当戒嗔戒怒,婆婆刚才是不是犯戒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陛下薨逝!   “婆婆早,今儿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温初九哼哼唧唧的问着,吐着瓜子皮走进房间。   沐灵刚喂端云裳喝完补汤,端云裳的气色比之前要好了些,温初九在屋里转了转,把窗户都打开。   再这么捂下去,这人没病估摸着都要捂出病来了。   喝了补汤,端云裳的面色本来红润了些,从看见温初九进屋。脸就沉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说不过温初九,便对着沐灵道:“把她给我赶出去!”   她这是气急了,连‘贫尼’两个字都不说了。   沐灵起身放了碗。表情严肃的看着温初九:“温歌姑娘,你打扰到师太清修了,师太请你出去,你若是还有点自知之明,就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这话表面说得客气,言下之意就是你还要脸的话。就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婆婆看儿媳妇,越看越嫌恶。”温初九根本不理会沐灵说了什么。吐了瓜子皮来到端云裳床前:“我知道婆婆好不容易才把逆渊养到这么大,把他当做自己的心肝宝贝,现在您的宝贝就这么被我抢走了,您不开心是肯定的。”   “你……”   端云裳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温初九想说什么,又被她堵了回去:“婆婆放心吧,等你遁入空门,我一定会好好做这王府的女主人的,逆渊说了他要是哪一天战死沙场,我只需为他守三年便可另找良人改嫁,我……”   “够了!”   沐灵听不下去了,一把把温初九掀开:“王爷会长命百岁!他不会娶你这样的女人的!”   “我又没咒他死。”   温初九满不在意的站起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沐灵的右手不是废了连剑都没办法用了吗?为什么还这么有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温初九便下意识的看向沐灵的右肩。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沐灵微微侧身避了开来,只低头专心的给端云裳捏肩。   温初九若有所思的走出房间,当初是封洛天亲口说沐灵的手废了,没办法用剑的。   封洛天不会骗凤逆渊,如果这件事有蹊跷,那就是沐灵骗了封洛天。   她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身手躲在凤逆渊身边?看她刚刚对凤逆渊的维护,不像是要害他的人啊。   温初九想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她试探沐灵的手是真的废了还是故弄玄虚。   中午,温初九让厨房炖了一锅上好的鸡汤,自个儿亲自给端云裳端着送过去,在快到床边的时候,‘很不小心’的摔了一跤。   鸡汤脱手而出。沐灵动作灵敏的想要接住汤盅,到了中途,突然又垂了下去,一盅热汤全部泼在沐灵身上,饶是温初九看着,都觉得火辣辣的疼。   “你到底想干什么!?”   端云裳怒。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扯下手腕上的佛珠用力砸到温初九脸上。   温初九站着没动,只定定的看着沐灵。   从一开始的动作看,沐灵是有能力接到那盅汤的,但她为什么没接?   是怕被发现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光凭刚刚这一点,温初九没办法做出肯定的判断。但沐灵的反应也并不能消除温初九对她的疑惑。   “不好意思,我刚刚手滑了,这汤烫得很,我身上还有逆渊留给我的药膏,我帮妹妹上点药吧。”   “不要你假好心!”端云裳没好气的吼了温初九一声,冲外面喊道:“来人。把城里最好的大夫叫来!”   “不用了。”   沐灵开口拒绝,眼神坦荡的看着温初九:“既然温歌姑娘这么好心,那就有劳了。”   温初九跟着沐灵回了她的房间。下人很快送了干净的冷水进来,关了门窗,沐灵脱下衣服,只留下一个粉色肚兜遮住姣好的身形。   温初九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拧了帕子就帮她清洗烫伤的地方。   汤的确很烫,沐灵两条大腿和腰侧都有大面积的烫伤。不过好在烫伤不算特别严重,只是红了一片而已。   清洗干净,温初九拿出一盒药膏开始往沐灵伤口上抹。另一只手却顺着沐灵的背脊摸到她的右肩肩胛骨处。   那里有一处小小的凹陷,是被利剑贯穿后留下来的。   她的肩膀的确受过很严重的伤,这不是假的。温初九还想再摸得仔细一点,沐灵扭头抓住她的手:“温歌姑娘怎么知道我肩上有伤?”   被抓了现行温初九也不觉得尴尬,反而露出一脸懵懂的模样:“咦?这里是受伤留下的么?怎么受的伤?严重吗?”   “我义兄难道没把这件事告诉你?”   沐灵转过身来问。眼神多了一分狠戾,温初九装傻到底:“没有呀,你伤在这种地方,男女授受不亲,他肯定也不清楚你的伤势如何……”   “他清楚!”   沐灵大声打断温初九的话,眼眶开始泛红:“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为什么受伤,伤得有多重,这伤口他看了碰了,这辈子都要烙在他心上!”   沐灵越说情绪越激动,温初九一脸无语,这伤口又不在那阎王身上,他记得住才怪!   “是是是,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先帮你上药好不好?”   温初九转移话题,沐灵松了手,让温初九继续帮她上药。   终于把药上完,温初九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抬手撩起袖子擦擦头上的汗,沐灵突然开口:“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才走到他身边,我不会轻易认输的,尤其是对你这样的人!”   “……”   温初九无语,她很想让沐灵把话说清楚,她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她吃她们沐家的大米长大的?   “妹妹身上有伤就好好休养吧,这几日我会好好照顾婆婆的。”   温初九说完把药膏留下就离开了,接下来的几日沐灵果然没有再出现在端云裳的院子,温初九成天陪着端云裳唠唠嗑,竟也渐渐觉得生出几分趣味来。   本以为日子会就这么不瘟不火的过下去,这一日,王府外面却响起了喧天的铜锣声。   循声走到王府大门口,一沓纸钱从天上洋洋洒洒的飘落,一个悲怆无比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陛下薨逝,万民同悲,所有商铺,十日内不得开业,偃月子民,十日内不得吃荤腥,谁若敢犯,视为意图谋逆,满门抄斩!”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幕后的人是谁?   陛下薨逝了?   温初九的脑袋一阵空白,然后胸口开始泛起钝钝的疼。   当初下令灭温家满门的人死了,她其实应该开心的,可无论她怎样努力,唇角都是僵硬的无法动弹,胸腔空荡荡的。   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怨恨,还没来得及找到发泄的出口,就一下子失去了依托。   当初在天牢的画面涌入脑海,钝钝的疼开始加重,好像一只有着锋利爪子的手,要将她整个人都撕成碎片。   罪魁祸首已经死了,好像她这个推波助澜的人也该以死谢罪才行。不然都对不起温家那几十口死去的冤魂。   那痛迅速席卷全身,温初九腿一软,一下子跪在地上,呼吸急促。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耳边开始响起各种哀嚎。   有妇人、小孩儿无助的哭喊,也有男人的咒骂,温初九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牢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死去。   浓郁的血腥扑鼻,温初九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咳咳……”   嘴里满是血腥味。温初九呛得不行,那阵疼终于过去,意识慢慢恢复了些。   风把地上的纸钱又吹了起来,撩起袖子擦了擦唇角的血珠。温初九扶着墙站起来,骨头发出轻微的脆响。   温初九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是个腿脚不灵便的老太太。   慢吞吞的往回挪着,温初九直接去了端云裳的院子,院子里一片祥和,丝毫感受不到帝王薨逝的沉闷。   舌头卷去嘴里的血腥,又整理了一下仪容,温初九才走进房间。   端云裳见她去而复返,脸上的表情便沉了下去:“你又回来做什么?”   温初九这次没故意说话气她,只是走到床边坐下,面色平静的开口:“陛下薨逝了。”   “你说什么?”端云裳惊得坐起来,想了一会儿指着温初九大骂:“你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能灭你满门知不知道!?”   温初九好像根本没听见端云裳说话,自顾自继续道:“陛下薨逝,如今京都必定会大乱,王爷护送南疆公主进京。必然会被卷入皇权纷争的漩涡,事到如今,婆婆还要装病故意让王爷分神么?”   “你说什么,贫尼听不懂。”   端云裳眼底闪过心虚。矢口否认,拉上被子就要睡觉,被温初九拦住。   “我说什么婆婆心里应该清楚得很,您不会平白无故的装病,就算装了,没有人煽风点火,这病重的消息也不会这么快就传出去,若是王爷在京中出了什么事,婆婆不肯说出背后那个人到底是谁,难道就不会心痛?”   温初九目光灼灼的问,端云裳脸上浮出痛色,不过片刻又强硬起来,一把推开温初九。   “那逆子手上沾满血腥,就算真的死了,那也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   这是亲娘能说出口的话?   温初九霍然起身:“浔宿一战是王爷的成名之战,那一战。王爷手刃敌军三百,身上中了五刀,婆婆可知我偃月战亡了八百将士?如果那一战王爷战败,死的将会是偃月的无辜百姓,却人数会比这八百将士多更多。”   “有的人,手里敲着木鱼,却让生灵涂炭,有的人。手里拿着大刀,却护万民安然!婆婆不会分辨不出谁好谁坏吧?”   温初九冷笑着问,只觉得端云裳的想法可笑至极。   凤逆渊尊她敬她,她就把这当成自己的依仗无所畏惧了是吗?   端云裳被温初九怼得脸涨得通红,她喘了喘气,指着温初九开口:“你懂什么!不管是为了什么,手上沾了太多血腥,注定是要冤魂缠身的。那些功名有什么用?当初他爹不也是受万民敬仰,最后不也落得一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提到老南?王,端云裳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她的眼眶红着,眼角一下子流出泪来。   温初九不知道,这是老南?王离世后,端云裳第一次向外人提起他。   这个男人铁骨铮铮,顶天立地。她何其有幸嫁给了他,又何其有幸得到他心底唯一的柔软和宠爱。   这个男人爱了她一辈子,早就成了和她呼吸一样不可或缺的存在,她永远都无法忘记。他战死沙场后,被人抬回来的样子。   那金丝楠木做的棺材再珍贵有什么用?万民迎接有什么用?皇命封赏有什么用?   他的身体伤痕累累,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无论她怎样哭喊,他都不会再睁开眼安慰她,让她不要哭。   最爱她的人不在了,所有的一切对她都没有了意义。   修建得磅礴大气的南?王府,成了一座牢笼。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像一座无形的坟墓,将她掩埋其中,死气沉沉。   天下人都在惋惜。那个战功无数、号令天下的男人不在了,但他的名字将永远镌刻在偃月国的史书上,名留青史!   这些话传入她耳中,并不能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安慰。她只是觉得痛,每一刻的呼吸,都像要将她活剐了一样。   她也想过死了一了百了,但她的儿子阻止了她。发了狠的威胁她,如果她敢再做出这样的事,他会让人把她的骨灰送到天涯海角,绝不与她的亡夫葬在一起!   她怕,因为她很清楚,这个儿子和他父亲一样,绝对的言出必行。   所以她忍着痛,行尸走肉般活着。   她厌恶血腥和杀戮,到了心理扭曲的程度。   她的相公已经死在杀气冲天的战场上,她的儿子为什么还要走上这样一条鲜血淋漓的路?   端云裳在哭,她张着嘴,却没哭出声,只是眼泪不断地涌出来。   温初九却可以感受到她心底那撕心裂肺的痛。   说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但是要温初九认同端云裳的做法也是不可能的。   微微沉默,温初九再次开口,只是声音比之前更为柔和。   “我知道你不想让他手上沾染血腥,希望他好好活着,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做的事,就像当初他身为南?王世子却被送入京都做质子,那个时候,他也没得选不是吗?”   端云裳还是哭,哭得额头青筋都鼓起来。   压下心底的波澜,温初九冷声开口:“皇权争夺,兵权为重,若不能收为己用,最好的办法便是毁掉!毕竟死人是不会带兵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杀   “驾!”   温初九用力抽了一下马鞭,闷热的风拍在脸上,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没多久,乌云黑压压的席卷而来。   轰!   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闪电划破夜空,好像要将这黑沉沉的天撕开。   “前面三里有一个驿站,到那里再歇!”   温初九高声说道,速度半点没减,一路疾驰。后面两匹马紧跟其后。   半个时辰后,温初九带着两个浑身湿淋淋的人推开驿站的门,一道闪电恰好在他们身后闪现。衬得他们如同鬼魅。   驿站里的人吓了一跳,林逸上前亮出南?王府独有的腰牌。   “三位大人里面请,一会儿就给三位送上热水热菜。”   “简单点就行,一会儿雨停了我们会继续赶路。”   温初九回头交代,和沐灵进了一个房间,林逸则在隔壁。   迅速洗完澡吃了饭。雨却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温初九靠在窗边听着外面的雨声。思绪飘得有些远。   林逸是昨晚回到南?王府的,按照他的说法,现在凤逆渊是被镇西王软禁在皇宫里了。   世人皆知新任镇西王是个草包,所以连陛下都对他没有半点防备。   请他出兵的是雅妃,那雅妃是用什么条件和他做交易的呢?还是说早在老王爷离世后,这镇西王就和雅妃联合在一起,故意装纨绔?   不,不会的。   当初温初九在西夷待的那两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一点他和雅妃私下有往来的迹象。   温初九知道他并没有要为老王爷报仇的意思,他要的不过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这个时候他跳出来。应该是真的看重雅妃膝下的三皇子,要扶三皇子继位!   温初九拧眉,要说这三皇子凤凌霄其实算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只是这些年雅妃一直独得圣宠,所以众人多少有些谄媚逢迎。   但真要拿和太子凤凌肃相比,就会明显差一大截。   凤凌肃是皇后的遗腹子,皇后离世这么多年,先帝都没有再立后,足见对皇后的感情有多深。   所以凤凌肃受到的教诲是最好的,他既有治国之才,又有行军之武,无论怎样看都是下一任帝王的不二人选。   温初九在宫中当差,也偶遇过凤凌肃几次,这位太子殿下不仅聪慧过人。为人也很有风度,虽贵为太子,却从未有看不起人的姿态。   从个人私心来说,温初九其实是支持凤凌肃继位的。   只是先帝突然薨逝,朝中大臣之间的利益关系又错综复杂,那些有野心的人自然都按耐不住要跳起来兴风作浪了。   现在这样的情形。最好的办法就是能让现任镇西王凤景佑和凤逆渊站在同一个阵营。   想到凤景佑,温初九愣了一下,这人纨绔的皮囊下是一颗死寂的心,她虽然对他有些了解,但还不一定有说服他的把握。   况且,连宁西舟那个狐狸都不能说动阻止凤景佑带兵逼宫。她能做的就更有限了。   想得出神,胸口蓦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温初九闷哼了一声,额头立刻冒出冷汗,沐灵擦干头发走过来:“你怎么了?”   “心绞痛犯了。”   温初九抽着气随口胡诌,沐灵有些无语。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又不是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温初九笑着反问,最近疼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痛感也越来越强,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敢吃封洛天留给自己的药。   之前她在北宿吃过一粒,现在只剩两粒了,他们才刚离开南浔不远,万一中间出什么意外。她可能会死在路上。   那扳指还在她身上,她说什么也得撑到京城才行。   沐灵也习惯温初九这么贫了,刚要再说什么。耳边突然听见一声轻响,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躲闪过去。   温初九没了内力,没沐灵的动作那么灵活。只能迅速缩了缩头,一支利箭稳稳的射在窗棂上。   如果刚刚温初九没躲开,脑袋已经被这箭串成串了。   有埋伏!   脑中警铃大作。温初九第一反应抄起手里的东西丢过去把桌上的油灯打灭。   屋里陷入黑暗,温初九一个滚身躲到桌子底下,屋里又是‘笃笃’两声响,下一刻,门被踹开,林逸听见动静进来。   “外面有埋伏,差不多二十个人,你们先走,我处理完来找你们!”   这二十个人身手应该都不弱,但林逸作为凤逆渊的贴身护卫,对付这些人不说绰绰有余,但也不会吃什么大亏。   “保重!”   温初九低声说了一句,摸到窗户边就跳了下去。   落地时打了个滚卸掉大多数冲击,驿站已经有杂乱的脚步声,是驿站里面的守兵听见动静赶来了。   不知道这些人是敌是友,温初九一路东躲西藏的摸到马厩。   马儿还在吃草,温初九解开绳子,顺手抱了一把草翻身上马,腿一夹马肚子,策马狂奔起来。   雨还在不停地下,老实说这样骑在马上很难受,不过温初九管不了那么多,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往前冲。   半个月后,京城。   “啧啧,现在真是世风日下哦,陛下一走,南?王不好好在南浔待着,跑到京城这边花天酒地了!”   “可不是!听说他不仅住在花楼,府上还有很多大臣进献的美姬!”   “啧……真是辱没老王爷的名声哟……”   “……”   街上的行人议论纷纷,并未注意到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子啃着一个白面馒头听得津津有味。   吃完一个馒头,小叫花子拍拍手朝京城最大的花楼走去。   入夜,花楼后门处的巷子里停着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马车底部挂着一个小叫花子,蓬乱的头发下面,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很是吸引人。   “爷,慢走呀!”   伴随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后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走出来。   似是有所感应,男人抬头朝马车底部看去,眼神像淬着毒的刀,唰唰朝车底的人射去。   四目相对,车底的人眼睛一亮,正准备爬出去,男人抬脚就在车辕上踹了一脚,掩盖住那小小的惊呼。   “王爷,发生何事?”   车夫警惕的问,凤逆渊拍了拍鞋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唇角勾起一抹放荡不羁的笑:“无碍,就是看这马车有些不爽而已。” 第一百二十七章 搜查马车   “吱呀……”   厚重的宫门打开,哒哒的马蹄声在宫殿悠悠的响起。   过了两道宫门,马车被守门的护卫拦下,车夫下马,恭敬地撩开马车帘子让凤逆渊出来,结果等了半天里面都没反应,车夫壮着胆子往里面一看,脸顿时垮了下来。   里面那尊佛已经睡着了!   这可如何是好?   把人叫醒吧,他没那个胆子,不把人叫醒吧,也不能让人就在这宫道上睡一晚啊。   犹豫半天,车夫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王爷。您醒醒,咱到了。”   “……”   车里的人纹丝不动。   车夫深吸两口气,一手捂着自己脆弱的心脏,一手颤巍巍的伸进马车想把凤逆渊拍醒。结果手还没碰到,人就醒了,裹着寒气的眼刀子立刻嗖嗖嗖的射来,哪里有半点睡着的模样?   车夫猛地收回手,脸上挂起讪笑:“王爷,到宫门口了。”   凤逆渊不说话,只板着一张脸看着车夫,好像在说:到宫门口了关老子屁事!?   车夫的老脸抽了抽。刚要再开口,只听凤逆渊冷冷的命令:“本王乏了,送本王进殿!”   “这……”   车夫一脸为难,过了这道宫门是不允许有车马通行的。他可不敢做这样的事。   “怎么?本王说话不管用了?”凤逆渊的脸沉了下去,无尽的威压袭来,车夫差点没直接给他跪下去。   一旁的守卫看车夫怂得厉害,一个跨步上前:“王爷,这……”   然而刚起了个话由,就被凤逆渊一句话怼了回去:“既然你们不让本王进去,那就去告诉凤景佑,本王这就启程回南浔!”   这话威胁的意味很重了,那守卫犹豫地看了看身边的人,还是举棋不定,就在这个时候,凤逆渊突然动了一下,作势要下马车,那守卫吓了一跳,连忙开口:“王爷,请!”   守卫让开道。做出请的姿势,车夫不敢上马,凤逆渊钻出马车,自己把马缰绳一拉。慢吞吞的跨过宫门朝里面走去。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南?殿,这是他当初做质子时在宫中住的地方。   几年没住,这殿堂落了些灰,不过这几日宫人们已经把宫殿重新打扫出来,因为先帝薨逝还没多久,殿里并未摆放过分华丽的饰物,当然,凤逆渊也并不在乎这些。   马缰绳一扔,凤逆渊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守在殿中伺奉他的两个宫人立刻迎上前来:“王爷回来了,可有何吩咐?”   平日凤逆渊是根本不会理会他们的,所以这两个宫人也是例行公事的问问,结果没想到凤逆渊一反常态停了下来。   “烧热水来,本王要沐浴,还有热饭热菜。”   “……”   两个宫人同时一愣。凤逆渊为什么会留在宫里,这谁不是心知肚明?之前这位爷嫌弃人太多碍手碍脚,所以南?殿伺候的人很少,这会儿要烧水吃饭,岂不是要把所有人都叫起来?   “怎么?要凤景佑来了你们才肯听话?”   凤逆渊的眼睛眯了眯,狭长的弧度透出几分杀气,两个宫人缩了缩脖子,连忙低头走开。   凤逆渊看了眼马车。径直走进寝殿,没一会儿,一群宫人提着热水进来,灌满浴桶后立在旁边,凤逆渊没发话,谁都不敢走,不过也没人敢上前帮他宽衣。   万一惹怒了这人,估计能被一拳头呼死。   是以。所有人只能老老实实的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好在凤逆渊并没有泡很久的澡,很快便跨出浴桶,换上干净睡袍,刚准备休息,外面传来一阵吵杂声。   眉头微拧,凤逆渊大步朝殿外走去,眉宇之间难得染上一分急切。   跨出殿门。一群侍卫正拿着长戟对着马车刺来刺去。   理智尚未分析出什么,‘住手’二字已经脱口而出。   所有的侍卫停下来,让开一条道,凤景佑走出来。他身上穿着一件墨?色暗纹长袍,衣领和袖口都绣着金丝,颇为霸气。   他头上的发型是西夷那边独有的细密的小辫,辫子最末攒着玛瑙,束在一起,别有一番风情。   “镇西王这是做什么?”   凤逆渊沉声问,凤景佑勾唇笑笑:“听闻堂兄夜半驾着马车闯宫,景佑临危受命做了御林军统率。自然要好好查看一番,以免放了什么刺客进来。”   “依镇西王的意思,本王会放刺客进宫意图谋反?”   意图谋反这个帽子太大,凤逆渊先发制人说出来。自然要更在理一些。   凤景佑低笑出声:“堂兄何必这么较真,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危不是吗?”   “镇西王若真是担忧本王的安危,就该让本王回南浔镇守,你手上也有兵权。应当知道,将领若是在外待久了,军心便会溃散!”   “堂兄不必担心,等新帝继位。届时我自会亲自护送堂兄会南浔。”凤景佑说完脸色一沉:“给本王继续搜!”   一声令下,十几支长戟刺向马车,随着一声吼,马车被挑起来,直接碎裂。   哗啦几声响,马车碎渣掉落在地,连里面的软垫都被挑破,棉絮飞舞。   凤逆渊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睛亮得吓人,没有人知道马车被挑起来那一刻,他的心有多紧张。   幸好,马车里并没有搜出来什么。   心底松了口气,凤逆渊的脸色却没有半点好转,而是一拳袭向凤景佑的面门。   “镇西王弄这么大的声势却没搜出什么东西来,是不是该给我点解释?”   凤景佑抬手抵挡,生生受了凤逆渊一拳,踉跄着后退几步,甩甩手腕,拱手行了个礼:“是本王误会堂兄了,在这里给堂兄赔个不是!”   话已至此,凤逆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凤景佑带人离开。   “王……王爷,还有什么事吗?”   一个宫人小声问,凤逆渊没回答,面沉如水的回了寝殿。   宫人连灯都没敢进屋点,就在外面守着。   一进殿中,凤逆渊先把房梁、衣柜都看了一遍,没发现人,眉头狠狠皱起,思索着走到床边坐下,被子一掀,不妨看见一具光溜溜的身体躺在那里。   心底那口气彻底松了,却不防这人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唇。   “别叫,是我!”   “……”   如果没认出你是谁,本王直接一掌劈死你,还轮得到你说话!?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谁看剜了谁的眼!   “咦?”   温初九疑惑出声。   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直觉动作,所以勾住凤逆渊的脖子凑上去以后,她立刻感觉触感有些不对。   刚想拉开距离说话,凤逆渊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用力把她按进怀里。   子撞到硬实的胸膛,温初九的眼睛立刻红了,下一刻,寝殿门被人一脚踹开。烛火点亮之前,凤逆渊用被子把自己和温初九裹了个严实。   凤景佑带着那些侍卫杀了个回马枪回来,凤逆渊的脸已经黑到极点。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滚出去!”   “打扰堂兄的美事真是不好意思。”凤景佑嘴上说着对不起,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盯着被子下?起的那一坨,好像要透过被子把里面的人都看透。   凤逆渊眼神狠戾的盯着凤景佑,屋子里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味道,所有护卫紧紧拿着手里的刀,却一动也不敢动。   见凤逆渊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凤景佑朝床边走去。   “堂兄不是向来都不近女色吗?怎么今晚有如此雅兴?”   说话间,凤景佑抬手伸向被子,凤逆渊箍着温初九的手紧了紧。在凤景佑的手快要碰到被子的那一刻,抓住了他的手。   “堂兄这是何意?”   凤景佑眉眼弯弯的问,活脱脱一只笑面虎,凤逆渊抓着他的手渐渐用力然后收紧。   “本王不喜欢别人动本王的东西,尤其是本王的女人!”   “啧啧,堂兄这护短的脾性,倒是半点都没有改呢。”   凤景佑啧啧出声,手腕一翻,挣脱凤逆渊的钳制,再次袭向被子,凤逆渊一手揽着温初九,抬脚踢了凤景佑一下。   凤景佑却不避不闪。受了凤逆渊一脚,还是要将被子扯开。   “啊!”   怀里的人发出一声惊呼,凤逆渊敞开睡袍把温初九挡住。凤景佑把被子抢了过去。   睡袍不算大,要遮住一个温初九有些勉强,所以在场的人隐约可以看见南麟王怀里抱着一个娇小却身姿婀娜的女子。   女子皮肤很白,瑟瑟发抖的躲在南麟王怀里,娇小的紧,有些蓬乱的秀发挡住了脸,看不真切面容,但光看身形都觉得姣好怜人。   “转过去!不然本王剜了你们的眼!”   凤逆渊怒气十足的命令,在场的护卫立刻转过身去不敢多看一眼,凤景佑却是半点不怕,丢了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温初九看。   “看来这美人当真是叫堂兄上心得紧。本王只是想看看堂嫂是何等的花容月貌,堂兄何必如此遮遮掩掩伤了兄弟的和气?”   呵!   这话说得好像他抢堂嫂被子就不伤兄弟和气了一样!   凤逆渊刚想反驳,温初九忽的伸手把头发往耳后一勾,扭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凤景佑。   “奴婢命贱,请二位殿下莫要为了奴婢伤了和气,镇西王殿下要看奴婢长什么样子看便是了。”   温初九此时说话的语气与凤逆渊平素听见的并不相同。柔柔弱弱,好像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娇软,却又不让人觉得矫揉造作。   加上欲哭不哭的沙哑,只勾得人心里痒痒。   话音落下,温初九还特别抬起下巴,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这张脸和她平时的脸也不一样。之前她的脸还显出几分平庸,这会儿却是柳叶眉,杏仁眼,一双美目含嗔带怨,眼底水光潋滟,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这张脸。其实还是她的脸,只是细微处做了些调整,?梁高挺了些。眉眼开了些,唇上点着润泽的朱红,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任人采摘。   这种欲放未放的美,极具诱惑力,让人忍不住想占有甚至摧毁。   凤逆渊的手又紧了些。如果没有之前的事,他恐怕都要误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怀里这个女子怎么会是之前那个傻兮兮的女人?   看清温初九的脸,凤景佑也愣了。他甚至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两步。   凤逆渊把温初九的脑袋重新按回自己怀里,占有欲十足的看着凤景佑:“人你也看见了,还不走?”   凤景佑回过神来。眼神复杂的看了温初九一眼,这才下令:“走!”   凤景佑带人离开,走在最后的侍卫还很贴心的关上了门。凤逆渊站在那里没动,确定人真的走了之后,猛地把温初九按到床上,用手掐住她的脖子:“你什么时候又招惹上镇西王的?”   胸口攒着怒火,凤逆渊简直气得牙痒痒,刚刚凤景佑那眼神,除了吃惊,更多的是化不开的温柔,他倒是不知道,这女人竟然有这么好的本事!   “大哥,别乱来,我这脸就是按照他心上人的脸画的!”   温初九小声解释,当初她潜伏到凤景佑身边时,可没少看他拿着一个女子的画像借酒浇愁。   “换回来!”   凤逆渊拧着眉命令,一刻都不想看着温初九顶着这张脸在他眼前晃。   “别呀,他看都看见我了,以后你把我带在身边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温初九提议,其实她也可以扮成宫女太监跟在凤逆渊身边,但做事的话就没那么方便了,好多场合她都没办法跟着去。   “不行!”   凤逆渊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你……”刚说了一个字,温初九突然滚到一边顺手用床单裹住身体,然后痛苦不堪的蜷缩在床上:“好痛,胸口好痛……”   “好痛?”   凤逆渊沉了脸,温初九点头,刚要点头说是被他气的,凤逆渊已经动作极快的从床底下拿出她脱下来的衣服,准确无误的从里面翻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   “我没……唔!”   咕噜!   没给温初九解释的机会,凤逆渊直接把那粒药丸塞进温初九嘴里让她咽了下去。   撑了一路的心绞痛都没吃药,结果到这儿就被强行喂了一粒药,温初九心痛得要死。   一共就只有三粒药,就这么被他浪费了一粒,还要不要她活了?   温初九生无可恋的瞪着凤逆渊控诉,这人却丝毫不理会温初九的目光,只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痛吗?”   “……”   是胸口痛,又不是发烧,你摸额头做什么?   温初九翻了个白眼,余光扫到凤逆渊腹部以下的部位,眼底闪过讶异:“王爷,你好像……立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娶谁?   “……”   短暂的尴尬沉默后,外面的宫人恭敬地低唤:“王爷,可需要点助兴的香?”   这是宫里的秘事,一般的皇子还未迎娶正妃之前,都会有美人或者宫女侍寝,初尝人事的皇室子弟不太知事,怕尝不到乐趣,一般都会点点助兴的香增添乐趣。   当然,陛下到了中年之后,在宫闱之事上。也会有些力不从心,点点香,也会多几分情趣。   凤逆渊这个年纪,自然不会被人认为是不晓人事的毛头小子,这宫人问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凤逆渊的脸立刻沉了下去,温初九看得分明,唇角不可自抑的上扬,把床单又裹得紧了些,故意大声的娇滴滴的开口:“原来王爷要了奴家还不够,竟然还有这样的恶趣味,嘿嘿……”   最后两声,温初九原形毕露,笑得有些猥琐。   “本王看上去需要那种东西!?滚!”   嘴上说着滚,眼刀子却嗖嗖的往温初九身上抛,温初九缩了缩脖子。猛然发现自己刚刚好像扯了一把这大阎王的虎须。   这大阎王炸毛了该怎么办?   然而,没等温初九想好对策,凤逆渊抬手挥灭了烛光,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温初九什么都看不见了,下一刻,感觉一个重物压在自己身上,然后久违的让人安心的呼吸扑面而来。   “王爷?”   温初九疑问出声,凤逆渊没说话,温初九只觉得肩上一紧,被单被人抓住扯了开去。   突然来了这么一招,温初九本能的打了个抖。   “王爷?”   “叫!”   凤逆渊命令,温初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得心应手的开始配合,嘴里还说着难以启齿的话。   “王爷你讨厌,人家好害羞……”   “哈哈,好痒……”   “哎呀,你别这么猴急,奴家又不会跑……”   “……”   床单拿开以后,凤逆渊的手就放在温初九的腰上没了动作,但这娇软的似嗔似怒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意识却代替那手循着那声音到了该到的地方。   卖力的演了小半个时辰,温初九的声音是真的哑了,她推了推凤逆渊的肩膀。小声求饶:“爷,奴家累了,今晚就到这儿行不行?等奴家补足觉,以后你要怎么玩奴家都陪爷!”   这话暗示意味十足,温初九眼神期待的看着凤逆渊。   这一路日夜不分的赶路,她就差在马背上睡过去了好吗!   “体力这么不济?你睡吧,本王自己来。”   “……”   你说自己来,抓我手做什么?   温初九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却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身为男子要是没有反应和废了没什么区别,再说之前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只能想着早点休息配合起来。   只是没想到她刚动了下,凤逆渊嘴里逸出一声古怪的闷哼。   “王爷,你没事吧?”   温初九警惕的问,她怎么觉得刚刚那一声好像他被人打了一闷棍?   “继续!”   凤逆渊喘着气回答,抱住温初九的肩膀,急促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初九感觉自己掌心火烧火燎的,凤逆渊才低哼了一声,倒在她身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温初九吸吸鼻子,随手抓了个东西擦手,然后叹了口气。   她这辈子多半是嫁不出去了。   谁家的公婆能忍受一个随时能吐荤段子,比纨绔子弟还了解风月场所哪家姑娘是肥是瘦的女子?   哪个男子又能忍受一个能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还帮别人纾解紧急需求的妻子?   温初九越想越有些沮丧,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宁西舟温润有礼的脸。   老实说,这老狐狸虽说算计别人,但当初她在他身边做跟班的时候,没少得好处。   上次他在山寨里说,这两年她旷工的工钱都给她记着的,拿来在城中买了个铺子。   不知道那铺子是大是小,地段好不好,若是可以,日后她不干这活计了,还能靠那个挣口饭吃。   温初九越想越觉得可行。方才的些许郁结全都消散不见,刚想问问凤逆渊能不能想办法问问宁西舟那铺子在哪儿改日带她去看看,一件床单兜头将她盖住。   温初九扒拉了半天也没能把自己的头扒出来,只听见凤逆渊声音沙哑的说:“别动,睡!”   这话简洁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索性这床单也不厚,温初九也就不管它了。   只是躺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王爷,你睡了吗?”   “嗯。”   睡了还能‘嗯’?   温初九毛毛虫一样拱了拱:“王爷方才好威武,奴家现在还回味无穷呢!”   这话是故意说给躲在暗处的人听的。   温初九知道,这南黎殿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人,但只要凤逆渊一天住在这里,暗处的人就不会少。   “你还想再来一次?”   凤逆渊问,话里压着一丝火气,温初九是真怕他再来一次,脑袋往前凑了凑,估摸着可能到了他耳朵的地方,声音极地的开口:“王爷,咱们什么时候再出宫呀?”   “你想随本王出宫?可今晚的表现并不能让本王满意,等什么时候本王满意了,再跟本王提条件!”   “……”   瞧你这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模样。平时竟然还敢装不近女色!   温初九在心里狠狠鄙视了凤逆渊一番,声音又压低了些:“宫里太危险了,王爷你找机会带我出宫去找宁大人吧。”   “……”   屋里黑黢黢的没了声音,温初九等了一会儿,狐疑的伸手戳戳凤逆渊的肩膀:“王爷?”   “……”   这种时候你跟我装睡真的合适吗?刚刚让我用手帮你的时候你可生龙活虎的紧呢!   “王爷。我……唔!”   唇被堵住,呼吸被系数卷走,温初九瞪大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卧槽这男人什么时候把脸转过来的?   一吻作罢,温初九的脑袋因为缺氧都变得晕乎乎的,手腕却被扣住,然后被牵引着碰到某个又精神十足的东西。   倒抽了口冷气,温初九老老实实的闭嘴闭眼,安分睡觉。   温初九是真的累极了,身体躺在松软的床上,身边又全是熟悉的霸道气息,很快便沉沉睡去,甚至张着嘴发出了细小的鼾声。   黑暗中,凤逆渊睁着眼,一错不错的看着怀里的人。   比起当初离开北宿的时候,她瘦了不少,一张脸上满是疲惫。   她还是没有内力,凤逆渊不知道她是怎么一个人从南浔回到京城,又怎么一个人混进这守卫森严的皇宫的。   刚刚是他没控制住,任性妄为了一回,可温香软玉在怀,又偏偏是一个让人如此惊艳的她,他忍不住也不想忍。   没了内力,她看不见自己。不知道说话的时候靠自己有多近,也不知道她做贼般小声说话的模样有多勾人。   她说宫里危险,让他送她去宁西舟那里,却不知道这几个月,京城都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把她放眼皮子底下带着,他一刻都放心不下来。   “驾!跑快点儿!到了少不了你吃的!”   温初九嘟囔着说了句梦话,手脚也不安分的抱住凤逆渊,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最终寻了个最舒服的地方睡过去。   胸口被她蹭得发软,凤逆渊忍不住伸手捏了下温初九的脸。   脸上一片嫩滑,似乎有些细小的薄粉,应该是她改变容颜化妆用的,触感很好。   压下心头翻涌的欲念,凤逆渊在温初九发顶亲了一下。也放松身体睡了。   这一觉温初九睡得很好,不过可能是回到皇宫的缘故,天刚亮温初九就醒了,醒来时正好看见两个宫人站在床前帮凤逆渊更衣。   男人只穿着底裤,上半身什么也没有,宽阔的肩膀和遒劲的腰一览无遗,他背上有数道狰狞交错的伤疤,温初九却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很有魅力,吸引得人挪不开眼。   宫人帮他穿上一层又一层繁复的官服,将他的身体一点点隐藏在华贵的衣服里面,又用一条白玉腰带勾出他挺拔的腰身。   欣赏完阎王更衣,温初九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倒回去睡回笼觉,凤逆渊突然回头,正好对上她打完哈欠带有湿意的眼。   “看够了?”   温初九讷讷的点头,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人可以把老气横秋的官服穿得这么精神抖擞。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起床更衣。”   凤逆渊说完带着两个宫人离开,屋里安静下来,温初九从床上坐起来,在床头看见一套精致的女装。   衣服是很喜庆的橙色。最里面是一件抹胸长裙,抹胸上绣着大片茶花,外面罩着一个对襟小褂,然后又罩了一层外褂,最外面是一件用金丝绣着雏菊的薄纱。   即便温家还未没落的时候,温初九也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只因商在偃月是最低贱的,即便腰缠万贯,按照律法也不配穿这么华丽的衣服。   兴冲冲的换好衣服,又用心的为自己画了个淡妆,梳好发髻,温初九很是优雅的走出寝殿,朝正殿走去。   快到的时候,猛然听见凤逆渊冷肃的声音。   “你当真想好了要娶她?”   温初九疑惑,谁要娶谁? 第一百三十章 怼开国元老   帽子2017/8/3122:39:10   带着好奇和疑惑,温初九提步踏进殿里,入目的是两个风姿卓越的男人,凤逆渊穿着朝服端坐在最上方的太师椅上,身体却有些慵懒的放松,可见他和站着的人关系很亲近。   宁西舟同样穿着一身墨黑色的朝服。和他平时白衣翩然的狐狸形象不同,这一身墨黑给他身上凭添了几分沉郁阴暗,好像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不可言说的东西。   只粗略扫了一眼。温初九的目光便落在宁西舟左手手臂上缠着的一条白缎上。   这白缎似雪,应是上好的西贡锦裁下来的。   偃月有句俗语,喜事见红,丧事见白,所以家家户户,就连三岁孩童都是不允许随便拿着白布玩的。   宁西舟这手上的白缎。定是因为家中出了丧事。   宁家世代忠良,在朝中和民间的威望都极高,就算凤景佑拥护雅妃,应该也不敢对宁家下手才对,那怎么会这样?   胸中千般疑虑,温初九却没有慌张,迈着小碎步快步走到凤逆渊身边,动作精准的福身行礼:“奴家给王爷请安。”   说完娇笑着站在凤逆渊身边,装作很诧异道:“这位是?”   这都是演戏给别人看的,宁西舟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温初九,他的眼底闪着复杂的流光,敛眸避开温初九并不看她,拱手道:“王爷,马上就要上朝了,我们该走了。”   这话说得合理。却又未免有种刻意避讳的感觉,温初九拧眉,怎地她一来他们就要走?有什么话非要瞒着她吗?   温初九刚想说话,凤逆渊突然牵住她的手:“九儿既然如此感兴趣,便随本王去朝堂见识一番。”   “……”!!   温初九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女子不得主外,更何况她现在是一个没名没份的弱女子,真这么去了朝堂之上,难道不会触犯众怒被人一刀砍死?   不等温初九开口拒绝,宁西舟已然出声:“王爷!祖制朝纲不可乱!”   “对对对!”温初九点头如捣蒜:“我还想多活两年,就不去凑热闹了。”   “如今世人皆道我荒诞,我便荒诞给他们看!这不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吗?”凤逆渊说完站起来拉着温初九往前走。   听见这话,温初九挣扎得小了些,听凤逆渊这意思,倒像是他这段日子在京城受了不少污蔑,他是故意带她去朝堂上的,他有自己的打算。   温初九被拉着小跑着跟上凤逆渊的步子,小声的问:“王爷,奴家不会有命去没命回吧?”   刚问完,凤逆渊突然停下脚步。温初九直接撞到他背上,摸着鼻子眼泪汪汪的抬头,就见凤逆渊一脸严肃的许诺:“本王一日活着。就保你一日无性命之忧!”   “谢谢王爷!!”   温初九下意识的回答,答完凤逆渊的脸就沉了下去,温初九也反应过来,这人为什么要用这么慎重的语气和她说话?   温初九没想明白,这时宁西舟跟上来,声音柔和的开口:“走吧。该上朝了。”   温初九点点头,沉默的跟在凤逆渊后面,努力扮演一只仪态优雅的花瓶。   从南黎殿到上朝的地方还是有一段距离。好在温初九脚力还算可以,一路走过去只是出了一层薄汗,并没有太累。   真正到了朝堂外面,看见高高悬挂的‘议政殿’镶金门匾,温初九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在这朝堂之上,数百年里,无数文人政客在这里面为了江山社稷出谋献策。   这个议政殿见证了偃月国的百年兴衰,见证了一代又一代帝王和谋臣励精图治的岁月。   他们大多早已长眠于地底,有的人。名字还在民间流传,更多的早已被人遗忘在角落。   温初九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这块门匾的时候,还很小,她只远远的跪在宫门口,听着一个接一个的宫人传读温家被打入天牢秋后问斩的旨意。   那时她只觉得这门匾真耀眼啊,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都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被闪瞎了。   “南麟王、宁太傅到!”   守在殿外的宫人高声呼喊,看见温初九后,表情皲裂。犹豫地上前:“王爷,这……”   凤逆渊揽着温初九的腰,故意做出放浪形骸的姿态:“你敢拦本王?”   说话间眼睛危险的眯起。释放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威压,那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伸手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宫人最终侧身让开路来。   凤逆渊拉着温初九光明正大的走进议政殿,原本窃窃私语的朝臣在看见温初九之后全都惊愕的瞪大眼睛,看着温初九,其中一些人发出了不屑一顾的冷哼。   凤逆渊全都熟视无睹,径直揽着温初九走到最前面的位置,温初九露出一副小鸟依人的目光缩在凤逆渊的胸膛,眼睛却滴溜溜的转来转去。   其实温初九对朝堂上大多数人并不陌生,因为她基本都趴过他们的房檐听过墙角。   对她吹胡子瞪眼的是太学院的一群老古董,有好几个是宁西舟的老师。   还有几个发出不屑嗤笑的都是武将,不知道是不是先帝故意的,武将大多没什么好下场,所以温初九现在看见的几个武将都十分年轻,应该是这两年才提拔上来的。   一直走到最前面,一个留着青黑胡须,正义凛然的中年男子挡在凤逆渊面前,温初九下意识的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他就是宁鹄知,宁西舟的父亲,前任丞相,自宁西舟接任以后他便在家颐养天年了,怎么现在又回到朝堂了?   温初九正疑惑,耳边炸开宁鹄知极力反对的声音:“自古女子不得干政,王爷,你此举太不像话了!”   宁鹄知作为忠良之后,这么多年来,在朝堂上怼帝王,下怼寒士,放眼朝堂就没有他没怼过的人!   但被他怼过的人,从来没有不服气的。   “老师应该知道在其位谋其政,如今老师已经没有在朝为官,再管这事,好像不太妥当吧?”   “……”!!   温初九震惊,这阎王竟然敢怼开国元老! 第一百三十一章 棺材板压不压得住!   宁鹄知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看着凤逆渊,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但他又是偃月国最有礼教的人,此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骂凤逆渊,半晌只能憋出两个字:“荒唐!”   说完这两个字,宁鹄知气呼呼的移开目光,似乎是怕再多看凤逆渊两眼就会被气死在这朝堂上一样。   凤逆渊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荒诞不羁的揽着温初九的腰,目光淡淡的扫过朝堂一圈众臣,眼神不乏挑衅,只差在脸上写几个大字:看不惯我就来打我呀!   怕被朝臣群殴,温初九‘胆怯’的往凤逆渊的怀里缩了缩。   “罢了!堂兄既然喜欢。便由着皇兄去吧。”   说话的人声音温温和和,温初九并不陌生,但这声音却比平时多了几分与生俱来的威严,温初九偷偷抬眼望去。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龙椅上的三皇子凤凌霄。   他的眉眼和先帝有四五分相似,却明显青涩许多,不若先帝那般叫人看都不敢看他。   凤凌霄如今是一袭明黄的龙袍加身,那龙袍上的金丝滚龙栩栩如生。尖牙利齿,好像要从衣服上跳下来扑向人群。   这明黄色,向来都是刺眼的。   温初九只看了一眼就埋首在凤逆渊胸膛,呼吸着熟悉的气息。耳边是男人强有力的心跳,温初九感觉很安心。   哪怕她是偃月开国以来第一个敢踏进议政殿的女子,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她也没有任何畏惧。   虽然没有昭告天下正式继位。凤凌霄开了口还是有一定的作用的,原本窃窃私语的群臣立刻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朝堂安静后,朝臣开始上奏,现在偃月表面上没什么战事,今年流年又比较好,没什么天灾人祸,所以朝臣上奏的内容大多是减少赋税,礼部尚书上奏提了一下让凤凌霄筹备祭天的继位仪式,并预算了一下要花费的银两。   话音刚落,宁鹄知便站了出来:“殿下,老臣有话要说,如今先帝薨逝。太子虽身体孱弱,但尚在人世,殿下若在此时继位,于祖制于情理都不合!”   宁鹄知说得中气十足,字字砸地有声!若不是场合不对,温初九真想为他鼓个掌。   宁家的祖训便是,无畏强权,无惧生死,只要有一口气在,定要为万民发声!   这话对先帝对太子而言,是忠言,是客观的,但对凤凌霄来说,就是诛心之言了。   他都坐上那把龙椅了,还能容忍有人反对他坐在那儿?又或者说他能因为一两个人的三言两语就让出这个位置?   正想着,宁西舟上前一步,和宁鹄知站在一起,拱手俯身低头行了个礼,沉声开口:“臣……附议!”   都说上阵父子兵,现在虽然只有宁西舟和宁鹄知两个人站在那里,温初九却一点都不觉得他们势单力薄。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太学院的老臣全都站了出来,除此之外,一些年纪尚轻的新面孔也站了出来,纷纷开口:“臣附议!”   他们称臣,只是因为凤凌霄是皇子,却并不是因为他已经继位成了帝王。   凤凌霄的表情有些难看,但并没有恼怒。他的眼神有些慌乱的转了转,四下搜寻着,最终落在一处,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温初九这才看见坐在左前方一把太师椅上的镇西王凤景佑。   千百年来,议政殿内,除了帝王可以坐在龙椅上,其他臣子必须站着议政。如今他却以极优雅自然的姿态坐在了那里,仿佛龙椅上坐着的并不是他要辅佐的帝王,只是他的一个傀儡罢了。   而几乎是温初九刚看向凤景佑,他就立刻掀眸。眸光锐利如刀的朝温初九射来。   那眸光太过犀利,温初九甚至有种自己被那目光开膛破肚的切肤之痛。   忽的,眼前一黑,男人干燥温热的大掌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后是凤景佑清润的声音:“那宁大人以为理当如何?”   这话问得不瘟不火,叫人猜不透用意,若是一般人肯定会明哲保身保持沉默,宁鹄知却好像是初入朝堂的愣头青,实打实的回答:“当请太子殿下出面,自愿放弃继位,再由百官推选出有能力的帝王!”   “哦?宁大人此言是觉得三殿下没有能力了?”   凤景佑笑盈盈的问,语气虽然在笑。却莫名多了几分阴森森的味道。   温初九伸手掰开凤逆渊的手指,透过指缝看到宁鹄知宁折不弯的脸:“若是三殿下如今没有干出这般失德的举止,宁家也并非不愿辅佐殿下兼济天下!”   是的,失德!   先帝薨逝没有多久,长兄尚在人世,却联合握有兵权的重臣逼宫,擅自穿上龙袍,号令天下,这怎么看,都是有为伦常的行为。   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杀父弑兄继位的人,但这样的帝王上位后多半会暴政压迫舆论,对皇位的眷恋很大。后期甚至会疑神疑鬼,迫害忠臣。   所以偃月建国以后,特别重视长幼尊卑的教育,就算是寻常人家。若是庶子庶女与嫡子嫡女抢夺财产,都是会被人耻笑的,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宁鹄知说完,整个殿里的空气突然凝滞,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唯有宁西舟抬头挺胸,大无畏的和宁鹄知站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里忽的发出一声轻笑,发出笑声的,正是凤景佑。   他笑起来的时候,和当初醉酒后抓着温初九戏弄的纨绔公子别无两样,让人觉得无奈又心疼。   然后温初九听见他问:“宁太傅的婚期定在何时?”   这一句话问得前言不搭后语。莫名其妙,宁西舟的身体僵了僵,然后回答:“十日后!”   “好!宁家世代忠良,如今宁家独子大婚。皇室中人自当到场贺喜,十日后,本王与三殿下,必然携太子一同到场恭贺!”   “多谢王爷对犬子厚爱!宁家上下定会翘首以盼!”   宁鹄知答谢。凤景佑唇角上扬得越发厉害,似乎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末了又问了一句:“赵家如今只剩赵织染一介孤女,在家中新丧期间成婚,不知道赵家数十口人的棺材板压不压得住!?”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婚   十日后,宁家。   红木做的大门大敞着,整个宅子从里到外,除了大门口挂了点红绸和两个红灯笼,其余和平时没有什么变化。   宁家几个小辈全都穿着常服,手上缠着白巾站在门口迎客。   若是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今天宁家办的是丧事呢。   “宁大人,恭喜恭喜!”   前来贺喜的朝臣全都当做没有看到这些异常,一个个全都对着笑脸,提着贺礼迎上去,宁家的小辈也不失风度,礼数周到的迎接。   不多时,一辆张扬豪华的马车在宁家门口停下,在这辆马车之后,还跟着好几辆同样豪华的马车。   马车停下后,车夫率先下马,单膝跪地,用自己的背做脚踏,一个宫人模样的人撩开帘子钻出来,下了马车,立在马车旁边候着。   片刻后,凤凌霄从马车里出来,后面一辆马车里出来的是凤景佑,再往后,马车里出来两个人。   一个男子穿着御医官服,身形虽然高大,却瘦弱得厉害,脸色也比较苍白,而站在他旁边的男子穿着暗黄色的太子服,脸色却更加的苍白,皮肤近乎透明,甚至可以看见底下青紫的血管。   这就是太子凤凌肃,先帝薨逝之前,他是偃月国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但如今先帝不过去了短短时日,他看上去竟也已然如同病入膏肓。   跟在凤凌肃他们后面的,是凤逆渊的马车。   上次的谈话之后,温初九便洗了自己脸上的妆,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今日她穿着很普通的女装和凤逆渊一起来的,手里捧着一个檀香木做的盒子,盒子外面的花纹很是精致,单单是这个盒子看上去就很价值不菲。   不过,若是有人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只会觉得用这盒子装这东西也不是很匹配。   因为这盒子里装着的,是可以号令偃月国兵马的兵符玉扳指。   大约不会有人想到,南麟王会把这么重要的信物,以这样轻率的方式,交给一个看上去已经没什么用的文臣。   凤凌霄下了马车后并没有急着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等着凤景佑,待他上前后才一起走过去。   随行的宫人很有眼力见的上前送上礼盒,礼盒打开,都是极珍贵的价值连城的东西。   写礼的人高声说了礼品,家丁便把东西摞在后面堆成小山的礼盒上。   封洛天没等凤逆渊他们,直接扶着凤凌肃上前,还没送上礼盒,凤凌肃便掩唇咳了一声,封洛天递上手帕,手帕拿下来的时候,温初九分明看见上面染了血。凤凌肃的脸色更白了,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晕过去。   “太子殿下身体抱恙,还让殿下亲自到场,微臣惶恐!”   “咳咳。”凤凌肃又咳了两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宁家是偃月的肱骨重臣,远之与我又是多年同窗好友,他又是恩师之子,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到的,不必如此言重。”   他说话的声音温温和和的,带着久病的赢弱,而且用的是自称,显然对宁鹄知很是敬重,自然也真的把宁西舟看做是挚友。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很大的夜明珠,若是平时,单单是这颗夜明珠便足以让人惊叹了,但今天不一样,有了之前的那么多奇珍异宝在前,这可夜明珠拿出来就显得不是那么贵重了。   已经进去的宾客看到这一幕都不自觉的窃窃私语,凤凌肃白着脸笑了笑:“这是我被册封为太子那日,父皇赐给我的,如今我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还望远之莫要嫌弃。”   此话一出,宁家的小辈全都肃了脸色,这夜明珠虽然价值不敌其他,但意义远远胜过其他,毕竟对凤凌肃来说,这是他现在最宝贵的东西了。   一个人若是富可敌国,他给你一些奇珍异宝并不为奇,但若是一个人穷困潦倒,还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便弥足珍贵了。   “殿下,此物太过珍贵,请殿下收回!”   宁家小辈语气诚恳的说,凤凌肃又咳了两声,把盒子塞到一旁负责接礼的家丁手中。   “不过是身外之物,如何比得上远之与我的情谊。”   说完,抓着封洛天的手往里面走去,轮到凤逆渊和温初九了,温初九面色平静的上前,毫不在意的把盒子送出去,盒子打开,写礼的人愣住,只因里面放了个白面馒头。   “这……”   那人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刚想用手捏一捏试试这是不是真的馒头,凤逆渊幽幽的开口:“本王从南浔出发护送南疆公主进京,一路赶路匆忙,不曾带有什么贵重物品,便亲手做了一个馒头送给太傅,恭贺太傅大喜!”   “……”   听见这话的人全都唇角一抽,南麟王杀敌无数,亲手做的馒头你也不能说不贵重,但作为人家大婚的贺礼,这礼未免也太不着调了一点。   因为这贺礼是要给宁西舟吃的,那人没敢动手去捏,面色诡异的把盒子关上,在礼单上写下凤逆渊的名字。   写礼的时候,其中一个小辈很是惊诧的盯着温初九看,半晌,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是?”   凤逆渊把温初九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理直气壮的回答:“本王的人。”   “失礼了!请王爷恕罪。”   那小辈行礼道歉,眼底却是一片费解,小声和旁边的人嘀咕:“这不是表哥前些日子回来说要娶的那个女子吗?她怎么来了?”   这声音极小,门外又恰好放起了开宴的鞭炮,温初九听得并不真切,凤逆渊虽然听清楚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送完礼,凤逆渊拉着温初九朝里面走去,后面跟上来的是南疆公主南溪。   温初九本想看看她给宁西舟送了什么,一进去却又被大堂的布置吸引了目光。   本来该喜气洋洋的大堂,摆放着两口上好的棺材,棺材上面各自写着两个名字,温初九略加思索便记起这是赵家家主和家主夫人的名字。   棺材前面放着两个蒲团,正前方是一个香案,上面摆放的不是莲子花生这样吉利的东西,而是香炉贡品,香案前面是一个火盆,宁家旁支里,年龄最小模样最周正的小孩儿正穿着孝衣,跪在火盆面前,旁若无人的烧着纸钱。   在这一片诡异的场景中,宁西舟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新郎官喜服,唇红齿白的站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   若是没有这些来贺喜的宾客,宁西舟就像是一个穿着喜服来人家灵堂闹事的人。   温初九看着那两口棺材怔怔的出神,这几天她打听了一些消息,赵家不是被朝廷杀的,而是突然之间被人一夜灭门,赵家大小姐赵织染不知为何当夜没在府上,所以逃过了一劫。   坊间全都议论纷纷,因为赵家家大业大,又一直仁义行商,结交了不少好友,府上的护院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谁能有本事把赵家一夜灭门?   普通民众想不明白,明眼人却很清楚,有这种本事的,非皇家莫属,不过是不便于明着下手,换了种方式罢了。   两口棺材没有盖棺,里面只摆了两件衣服,只是个形式罢了。   温初九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赵家其实比温家好多了。   赵家被灭门后,有宁家为他们撑腰,用这样高调张扬的形式喊冤,还有衣冠冢可以立。   温家被灭门后,除了漫天的骂名,什么都没有留下,连衣冠冢都不曾有。   脑海里忽的又浮现出在离开北宿之前,宁西舟说过的话,他说会给她一个交代,直到她满意为止。   如果没有赵家突然被灭门,他说的交代,也包括像今天这样为温家正一次名么?   想到这里,胸口又开始有密密麻麻的刺疼,温初九忍不住皱了皱眉,她想,她还是介意,介意当初温家被泼的那些莫须有的脏水。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宁西舟抬眸朝她看过来,眸光顿了顿,随即弯了眼眸,露出自然的笑迎上前来,礼数周到的行礼:“王爷,酒歌。”   不是初九,不是十五,而是酒歌。   他唤了温初九的真名,温初九的喉咙被堵住,眼眶忍不住发热。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男人,光明正大的唤了她曾经的名字,好像温家并未消失,而她是代表温家来观礼的。   “恭喜。”   凤逆渊硬邦邦的说了一句,宁西舟笑着收下,目光自然的落在温初九身上:“王爷可否让我与酒歌借一步说话?”   宁西舟的要求提得很突然,凤逆渊眉头微皱,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不要太久。”   “多谢。”   宁西舟说了一句,便伸手抓着温初九的手腕往疾步往后院走去。   即便是平日,这样拉着一个女子的手也是极失礼的事,更何况今日他还是将要迎娶旁人的新郎官。   现在,他可一点都不像那个严于律己、恪守礼制的第二公子。   温初九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嘀咕,宁西舟却突然停下,温初九没有防备,直接撞在他背上,鼻尖一酸,险些流下泪来,伸手揉揉鼻尖,还未抬头便听见他道:“当初我说要娶你的话,是真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太傅大人客气了   当初我说要娶你的话,是真的。   温初九怎么也没想到宁西舟那么紧张的把自己拉过来,竟然是要跟自己说这句话。   他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头上束着精致无比的白玉头冠,衣襟和袖口都用金丝绣着好看的滚边暗纹,腰间一条红色腰带,勾勒出挺拔笔直的腰身。   他的表情很认真,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宠溺。   温初九突然想去自己以温十五的身份潜在他身边的时候,曾多次在他眼底看到这样的眸光一闪而逝。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哪一点值得他喜欢,可在他用这样认真的神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温初九感觉自己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   不可控制的悸动之后,是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   “我想过要破例一次以权谋私,为温家正名,我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刑部查了当年温家一案的卷宗,然后命匠人连夜赶工为温家五十二口人做了牌位,我在城郊买了一座宅子,里面专门有个祠堂供奉这些牌位,我还专门找人为你做了一身漂亮的嫁衣。”   宁西舟越说越激动,他的眸光亮得好像攒了一团火在里面,不知是不是这大红的喜服衬得,他的脸都在发红,如同十七八岁的毛躁少年郎。   他突然伸手抓住温初九的手,从怀里拿出一个通体莹白剔透的白玉镯子。   那镯子外环光滑,内壁却极巧妙地雕刻着两个肥嘟嘟的小娃娃,若是一般人看见这样的雕饰一定会觉得很好笑,温初九却怔愣在那里无法动弹。   这是宁西舟教她画的第一幅画,原本画里只有一个圆滚滚的女娃,当时她还扮着男装,假装什么都不懂的问宁西舟这是不是他以后女儿的模样,他却很认真的说,不,这是他喜欢的女子的模样。   那时温初九想,这老狐狸的口味真奇特呀,竟然喜欢这样胖乎乎的女子。   没想到,原来他画的是她。   宁西舟的手几不可察的轻颤着,他缓缓的把镯子套上温初九的手腕,温初九想拒绝,可看见他那近乎虔诚的眼神,便什么也做不了。   玉镯套上后,宁西舟咧嘴笑了一下,笑容竟如同孩童般干净纯粹。   笑着笑着,他的眼眶开始发红,不过片刻,眼底便带了水光。   他说,你第一日来宁府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是女子了,我认得你的眼睛,你上一次还穿着女装陪尚书府大少爷在赌场掷色子。   他又说,那一次你在房里沐浴,我是故意闯进去的,原本想借机让你以身相许,没想到你吓得脸都白了,怕吓着你便又继续装作不知道。   最后他说,那次有人暗杀,你帮我挡了一剑,我便想娶你了,若不是你突然不辞而别,我们现在可能连孩子都有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声音温柔如水,全然没有平素老狐狸那般一切尽在掌握的城府,唯有淡淡的哀伤。   温初九觉得,人家大喜的日子,自己却在这里听新郎官说这些是极不好的行为,可她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根本动不了。   “赵家满门都灭了,只剩下她一个,赵家还有一半家产没被找到,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觊觎,我必须倾尽宁家之力护她一世周全,宁家祖训,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既娶了她,便会全心全意爱护她,生同寝,死同棺!”   生同寝,死同棺!   密密麻麻的刺痛蔓延到全身,吧嗒一声,温初九听见自己眼泪落地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胸口就是觉得很难受。   温家也早就只剩她一个了呀!   “温酒歌。”宁西舟唤了她的全名,通红的眼眶一片清亮,唇角缓慢而坚定的绽出一抹笑来:“你……”   “太傅放心,我对太傅,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温初九抢在宁西舟之前开了口,只是明明嘴上说得很洒脱,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流,好像不要钱似的。   咬破舌尖,尝到腥甜的血腥味,温初九用尽全身力气一步步后退。   “祝宁太傅与新夫人永结同心!”   宁西舟的眼充了血一样红得吓人,却仍保持着脸上的笑,拱手,弯腰,行了个标准的谢礼。   “如此……甚好!”   甚好两个字,他说得如释重负,好像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   温初九努力的想要勾唇露出笑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在宁西舟起身之前,转身大步离开。   走得太急,有风吹来,泪水干了之后,脸有些干干的疼,温初九不停地眨巴眼睛,把后面的眼泪都憋了回去。   她关系的,不过是听了一些让人十分动心的话罢了。   她一点都没有相信过,一点都没有!   急急的绕过长廊,一个转身,不妨转角处站了个人,温初九直接一头撞了上去,鼻子撞上硬实的胸膛,好不容易才憋回去一半的眼泪,又顺势涌了出来。   抬手捂着鼻子,仰头对上男人紧绷绷的脸,被泪水眯了眼,如同雾里看花看得并不真切。   男人眉头拧了拧,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就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嘴里还硬邦邦的问:“哭什么?”   “没什么!”   温初九闷声闷气的回答,感觉男人按得更用力了,鼻子堵塞,温初九有些喘不过气了,刚想说话,却听见男人一本正经的说:“温初九,本王说的那些话,还作数。”   温初九眨眨眼睛,愣住,他说的哪些话?   好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凤逆渊又加了句:“本王说过,允你与本王同葬!”   “……”   温初九抽噎了一声,从凤逆渊怀里退出来,撸起袖子把脸上的泪擦干净,一脸茫然道:“我刚刚被沙子眯了眼而已,王爷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   凤逆渊的脸沉下来,显然对温初九这样拙劣的话题转移法不满意,温初九却恍若未觉,吸了吸鼻子,自顾自的去了前面大厅。   之前已经放过鞭炮了,宾客大多已经入席,凤逆渊冷着脸跟在后面出来,抓着温初九的手坐到主桌。   这一桌的主位还是由宁鹄知坐的,依次是凤景佑他们,刚好留了两个座位给凤逆渊和温初九。   刚坐下,司仪高声宣布:“吉时到!请新人!”   话音落下,一匹帅气的红棕马出现在大门口,后面是一顶大花轿。   宁西舟利落的翻身下马,媒婆递上小弓箭,宁西舟射了一箭在轿顶,又去踢了三下轿门,喜婆拿了红绸让宁西舟拿着,又递给轿子里面的新娘,新娘便借着红绸的牵引,在喜娘的掺扶下走出来。   跨过火盆,又经过一些繁琐的仪式,宁西舟终于带着新娘走到了大堂里面。   路过主桌的时候,他目不斜视,表情恢复以往的处变不惊,连眼眶的红都已经完全消散不见。   温初九忍不住眨了眨眼,感觉到眼角残留的湿濡以后才确定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自己臆想的一个梦。   “一拜天地!”   宁西舟很贴心的牵着新娘子跪下,拜了天地。   这一拜,让温初九想起自己被选拔为宁西舟贴身小厮的那日,他硬要自己睡鞋塌上为他守夜的场景。   她总说这个人像只狐狸,却不知道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算计。   “二拜高堂!”   宁西舟牵着新娘子,拜了大堂里的两副棺材。   这场景诡异的紧,可在场的没有一个敢议论,全都默不作声的看着。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郑重而缓慢的对拜。   温初九看得恍惚,突然记起幼时躺在母亲怀里,听母亲和小姨讲一些趣事,母亲说,夫妻对拜,拜的是彼此,感谢对方成为那个陪伴自己后半生的人,余生时光很长,请……多多关照。   三拜结束,司仪高喊:“送入洞房!”   宁西舟伸手把新娘扶起来,喜婆上前要说吉祥话送两位新人入洞房,宁西舟却突然停下来,竟是当众一手掀了新娘的红盖头。   红盖头之下,新娘子面若桃花,肤若凝脂,浓眉大眼,娇美得紧。   人群发出惊呼,更多的是对新娘子美貌的惊叹,喜婆吓得脸色一白,不停地在旁边嘀咕使不得,不吉利啊,新娘子却一脸恬静,波澜不惊。   宁西舟的目光坚定不移的扫过众人,继而沉声开口:“赵氏孤女赵织染,今日嫁与我宁某为妻,我当敬她爱她重她护她,若有人胆敢伤她一分,倾宁家之力也在所不惜!”   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砸地有声,态度强硬决绝,全场静默了许久,还是凤景佑轻笑了一声打破沉默。   他抬手鼓了鼓掌:“宁家儿郎,果然血气方刚,有担当!”   凤景佑都带头鼓了掌,其他人也都跟着鼓起掌来,没有人再纠结吉不吉利的事。   这一出过后,宁西舟索性也不入洞房了,牵着赵织染挨桌敬酒,不过,赵织染的酒都是宁西舟喝的。   敬到温初九他们这一桌的时候,宁西舟从家丁那里抢过酒坛,挨个给桌上的人倒酒,给温初九倒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的手抖了一下,酒洒了出来,然后温初九听见他极自然的说了一句。   “对不起。”   温初九直接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洒出来的酒,眉眼灿烂的回了一句:“太傅大人客气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变故   因为主桌是最后一桌,宁西舟喝的酒格外多,喝着喝着,宁西舟的眼神涣散起来,丢了敬酒的碗,抓起一个坛子放在桌上,然后一掀衣摆,跪在了宁鹄知面前。   众人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新娘子想去扶他,他回头笑笑,摇了摇头:“让我跟爹说两句话。”   与此同时,宁鹄知也举手示意其他人不要管他。   没人拦了,宁西舟抱起酒坛:“爹,这些年,多谢您的悉心教诲,儿子幼时不知事,让爹操心了。”   这话说得言辞恳切,饶是在朝堂上力战群儒的宁鹄知,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端起酒碗碰了下宁西舟手里的酒坛,仰头一饮而尽。   身为文人,又是书香世家,宁家的人严于律己到了一种近乎发指的地步,所以宁鹄知的酒力也不怎么好,一碗下肚,宁鹄知的脸红了起来。   宁西舟却是抱着酒坛不管不顾的喝了好几口,清冽的酒顺着嘴角话落,打湿了衣襟,看上去有些狼狈。   “爹,儿子活了这么大,没有做一件忤逆您的事,因为儿子知道,您是对的。”宁西舟说着话里带了哽咽,眼眶红得厉害,眼睛像充血了一般,深吸一口气,他继续道:“这些日子,儿子做了一些犯浑的事,请您不要生气,以后……儿子再也不会这样了。”   最后一句,宁西舟说得很艰难,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生生的从他身体里剥离,只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伤洞。   宁鹄知的眼睛红得比宁西舟更厉害,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拿碗,却发现碗里空了,根本没有酒,眼睛扫了一圈,他的目光落在温初九身上,眼神恍惚了一下,他拦下上前添酒的家丁,冲温初九招了招手:“姑娘,能麻烦你帮老夫倒一下酒吗?”   他的语气太过悲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以至于连温初九都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温初九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拿起刚开封的酒坛帮宁鹄知倒了一碗酒。   “多谢。”   宁鹄知道谢,伸手端了酒碗,只是手不受控制的发着抖,酒洒出来了一些,温初九有模有样的福了个身:“宁大人客气了。”   宁鹄知强忍着情绪又和宁西舟碰了下碗,仰头喝完第二碗。   这一次,宁西舟抱着酒坛喝了个精光。   喝完之后,宁西舟摇摇晃晃的给宁鹄知磕了个头,磕完之后,他趴在地上没急着起来,酒气十足的呢喃:“爹,儿子成亲了,今天……你高兴吗?”   宁鹄知忍了半晌的泪终是没有忍住,他浑身发抖的站起来,亲自弯腰把宁西舟扶了起来,连连点头:“爹高兴!爹高兴!”   “爹高兴就好,爹高兴了,可儿子……唔!”   宁西舟话没说完,坐在一边的封洛天突然站起来捂住了他的嘴,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宁西舟昏了过去。   “他醉了,我先扶他进屋。”   封洛天说完就要扶宁西舟回去,凤凌霄突然开口:“坐下!”   平素都是凤景佑先说话,凤凌霄再在后面跟风的,这会儿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   封洛天顿了一下,看了眼凤凌霄,果断把宁西舟丢给宁家其他小辈,重新坐下。   “送舟儿回去休息,织染你也去照顾他吧。”   宁鹄知叹着气说,好像一瞬间老了很多岁。   新郎新娘离开后,宴席继续,温初九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有些意兴阑珊,咬着筷子头没动菜,期间凤凌肃一直在不停地咳嗽,好像随时都可能把肺咳出来一样。   温初九听得莫名的有些心烦气躁,正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凤凌霄再次开口:“太子哥哥是不是有话要说?今日是个好日子,大哥不妨把该说的都一并说清楚!”   凤凌霄意有所指的说,只差明着让凤凌肃把太子之位让给他了。   凤凌肃捂着唇,脸色越发的苍白,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一阵丝竹之声。   宁鹄知拧眉看向候在一旁的管家:“是谁在奏乐?”   管家也是一脸茫然:“今日并未请乐师,老爷别着急,我这就让人去察看。”   管家应着退下,温初九却觉得那丝竹声听起来诡异得紧,她下意识的捂住胸口,之前还隐隐作痛的胸口现在突然平息了下来,她的神智也前所未有的清醒。   正觉得奇怪,余光瞥见南溪的脸色突变,刚想说话,胸口陡然传来尖锐的疼,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钝刀狠狠地插在她的胸口,然后无情的搅动。   好痛!   温初九死死的咬着唇没有发出声音,身体屋里的趴在桌上,在别人看来好像是她不胜酒力,凤逆渊却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常,不过他没有大肆宣扬,只抓住了温初九冰凉的手。   正在此时,凤凌肃猛地站了起来,他站得笔直,目光如炬,好像之前的赢弱都只是他刻意伪装的假象。   “父皇离世后,本宫忧思成疾,日渐感觉体力不济,无法周全的处理国事,今日当着众大臣的面,本宫宣布将太子之位让给……”   凤凌肃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脸上的血色在这一刻退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口鼻都不停地涌出血来。   “太子殿下!”   “宣太医!”   “来人!把宁家围起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周围变得一片混乱,那诡异的乐声在这一片喧嚣中消失不见,随着乐声的消失,胸口的疼痛也渐渐平息,温初九反手抓住凤逆渊的手,凑到他耳边说了两个字:南溪。   从南溪刚刚的神色变化来看,她即便不是参与谋划的人,多少也是知情的。   凤逆渊绷着脸冷冷的看着南溪一眼,然后大掌不停的在温初九身上摸索。   “你做什么!?”   温初九抓住凤逆渊的手,咬着牙问,凤逆渊也不觉得尴尬,低声问:“药呢?”   “什么药?”   “当初不是给你留了三粒药吗?”   “吃完了!”   温初九一口咬定,凤逆渊深深的看着她,大有她不交出来他就搜身的架势。   两人正僵持着,突然听见凤凌霄下令:“来人!把镇西王和这个谋害太子的大夫押入天牢!” 第一百三十六章 非她不可   凤凌霄一声令下,立刻有人领着兵马冲进来。   为首的,是兵部侍郎高远,温初九记得,他当初是武状元出身。   原本以他的能力是可以做御前带刀统领的,但他在状元宴上酒后失仪,调戏了雅妃的表妹,最终只做了一个侍郎。   如今这样看来,恐怕当初的一切就是一个局。   毕竟御前带刀统领虽然有更多接触陛下的机会,但不如兵部侍郎涉及的方面多,尤其是兵器制造和军饷。   想到这里,温初九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当初在那个客栈后山山洞看见的银两。   那些有着偃月标记的官银,是从哪儿流出去的?如今国库究竟还有多少钱?那些流出去的钱都被用来做什么了?   高远把刀架在凤景佑脖子上,一脸正气的开口:“王爷,请!不要让下官为难!”   凤景佑保持着喝酒的姿势,即便刀都架到了脖子上,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慌乱,反而慢吞吞的喝完了手里的酒。   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了口中的酒,凤景佑赞了一声‘好酒’,然后才掀眸看向凤逆渊:“堂兄就这么由着他们胡闹不管?”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凤逆渊身上,不少人的眼底都露出惊恐之色。   毕竟凤景佑过去这些年扮演的都是二世子的纨绔形象,而凤逆渊则是实打实的战功赫赫!   所以如今他即便只身一人留在京都,也没人敢真的小看他,生怕他闷不吭声的憋了个狠招要把所有人干倒!   凤凌霄的目光也落在凤逆渊身上,凤凌霄虽然脸色未变,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了拳。   所有人都等着凤逆渊的回答,他却像是故意要吊人胃口一般,伸手摸了摸温初九的额头,不容拒绝的命令:“把药吃了!”   “……”   温初九很想翻白眼,她闭着眼都能感觉到这群大臣想把她撕了的目光好吗!   实在受不了这些目光,温初九从兜里摸了粒止痛药吃掉。   这药只是平时受了重伤麻痹痛觉神经用的,但并不能缓解她身上的疼痛。   好在那诡异的乐声停下后,她身体里的痛便像消失了一般,所以吞了药之后,温初九惨白的脸色缓和下来。   见药起了效,凤逆渊这才看向凤景佑,脸上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这本就是他们的家事,本王不就是个带兵砍人的莽夫,还能说什么?”   众大臣:“……”   你特么都是莽夫了,那还有什么人不是?   一群大臣神色各异,凤凌霄却是松了口气,他看向凤逆渊,脸上露出亲和的笑。   “堂哥这是哪里话,霄儿一直拿您当亲兄长。”   这话明显是在拉近乎,凤逆渊却是半点都不领情,他慵懒的轻笑起来:“三殿下当初把本王留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被当众拆了台,凤凌霄的脸色不太好,刚要再说什么,凤景佑再次开口:。   “太子病后,一直在太子殿静养,且殿外有重兵把守,连本王入内都得接受严格的检查,在今日之前,除了本王和太医院的大夫,还有两个人去过太子殿。”   此话一出,温初九心里咯噔一下,凤景佑不会是想拉她身边的阎王下水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听凤景佑继续道:“那两个人是南麟王和他怀里的新宠,南麟王是没必要害太子的,但他怀里的女人就不一定了。”   “……”   我定你大爷!   温初九气得想跳起来骂人,合着这人不敢咬凤逆渊,只敢拉自己垫背!   当然,怒归怒,温初九是不敢直接反驳凤景佑的,只能装作吓惨了,瑟瑟发抖的往凤逆渊怀里躲,声音发颤的求保护:“王爷,奴家没有。”   凤逆渊抓着温初九的手收紧,目光晦然的盯着凤景佑。   凤景佑还是那副坐乱不惊的模样,唇角甚至勾出一抹浅淡的笑。   温初九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凤凌霄已经示意两个人上前来拉温初九。   温初九下意识的想抱紧凤逆渊不放,凤逆渊却在此时拎着温初九的衣领把她扯开。   温初九心底一慌,死死地抱住凤逆渊的手臂,忙不迭的开口:“王爷!我不要去天牢!”   她是真的怕极了,说出来的话才会破了音。   谋害太子是死罪,她如果不被马上弄死,肯定是被丢进关押死死囚的天牢。   那里面有着她最抗拒的梦魇,无论凤逆渊是真的不想保她还是另有打算,温初九都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她会被逼疯!   因为她这一声喊,凤逆渊的眉头皱起来,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心疼。   捕捉到这一点,温初九松了口气,还要再说什么,后颈陡然一痛,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温初九被劈晕了,身体软软的倒下去,凤逆渊连忙把她的身子捞进怀里,杀气腾腾的看向凤景佑。   凤景佑还保持着劈人的姿势:“她既然是帮我做事,堂兄不会真的对她动了心吧?”   凤景佑是故意这么说的,一是定死温初九的罪名,而是为凤逆渊洗去嫌疑。   凤逆渊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凤景佑却是满不在乎的转身,任由高远押着他朝外走去。   之前准备抓温初九的两人犹犹豫豫的上前想把温初九从凤逆渊怀里拉出来,凤逆渊沉着脸不肯放。   凤凌霄忽的开口:“堂兄若是喜欢美人,过几日让人挑选几个送你宫里便是。”   “若本王非她不可呢?”   凤逆渊沉沉的问,语气却已是笃定。   听见这样的回答,凤凌霄也不生气,扭头看向宁鹄知。   “既然太子哥哥不是在宫里中的毒,那便是今日的喜宴有问题,来人!请宁大人和府上所有家眷去宗人府住两日配合查案!”   他用了‘请’字,可语气里哪有半分客气?   这分明就是在逼凤逆渊在宁家和温初九之间做个抉择!   “殿下但查无妨,老臣问心无愧!”   宁鹄知坦荡的起身回答,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查案只是个借口,凤景佑是要拿宁家开刀,威吓那些反对他继位的人。   凤逆渊浑身肆虐着狂暴的气息,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放开了温初九……    第一百三十七章 精心挑选的人皮   “唔!”   温初九揉着脖子醒过来,鼻尖嗅到浓郁的腐臭味,。   这味道对她来说是此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身体立刻绷紧僵滞,呼吸变得稀薄,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   耳边是亲人被严刑拷打的哀嚎和怒骂,像锐利的尖刀一寸寸刻在她身上。   不要!   爹!娘!哥哥!   温初九猛的睁开眼睛,浑身被冷汗浸湿,黏糊糊的难受,视线还是模糊一片,却明显尝到嘴里的一片血腥。   这血腥味并不像平时的那样腥甜,而是带着几分苦涩,像是和刚熬出来的药汁混合在一起的一样。   胃里一阵翻涌,温初九扭头想吐,嘴巴被一只手捂住,耳边传来虚弱的命令:“咽下去!”   封洛天!?   温初九诧异,分了下神,没那么恶心了,咽下嘴里的血腥。   又歇了一会儿,视线清晰起来,温初九一眼便看见了封洛天,他被关在她旁边牢里,正隔着牢笼捂着她的嘴,而他的手臂血肉模糊的露在外面。   刚刚是他把手臂上的纱布拆下来,给她喂了他的血!   “你……把自己变成了药人!”   温初九笃定的开口,声音抖得厉害,手脚也是一片冰凉,就算有封洛天转移注意力,这个地方还是像一头青面獠牙的怪物撕咬着她。   封洛天没有反驳温初九的话,也没有觉得诧异。   他温吞吞的把纱布重新缠回自己手腕,然后把手递到温初九面前,示意她帮自己把纱布绑好。   温初九接手帮他打了个结,想到上次凤逆渊直接那样用力的去抓他的手,打结的时候多用了点力,封洛天果然如上次那般没什么反应。   温初九皱了皱眉:“你现在没有痛觉?”   “有。”封洛天回答,又加了一句:“只是童得麻木了。”   “……”   痛到麻木!这个人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伤!?   温初九越想越觉得心惊,封洛天却毫不在意的笑笑:“你这是什么表情?放心,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至少……事没做完不会死。”   “那做完了呢?”   温初九执拗的问,封洛天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开,这一次,他的眼底带了异样的光彩,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九儿可知你很像一个人?”   “那日我故意易容扮的那个女子?”   温初九敏锐的问,封洛天笑着点点头,眼神变得悠远,陷入某些过去的回忆无法自拔。   “她是我长姐封盈月,她生得极美,自小便天资聪颖,十四岁时,医术已远在我父亲之上。”   “但她性子活泼,最喜研读易容术,又擅于观察模仿,很多时候会易容假扮成父亲,连我与母亲都识不出来。”   “我父亲曾是太医院院首,后来雅妃难产,陛下要震怒,要整个太医院陪葬,监斩的是当时还未去封地的老镇西王。”   “临刑前一天,她易容成老镇西王从天牢将我救了出去,路上,我们遇到了镇西王世子凤景佑。”   封洛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剩下的故事很容易猜。   落魄却才华横溢的女子和正年轻气盛的世子相逢,互生情愫是再顺其自然不过的事。   只是,既然相爱,封盈月怎会……   控制了下情绪,封洛天跳过中间一些细枝末节,问温初九:“你可知当初老镇西王是如何死的?”   老镇西王不是因为北锌王血溅朝堂后,悲痛过度,所以战死沙场的么?难道这里面还有内情?   温初九满脸惊愕,封洛天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颇为叹息道:“可惜我没有长姐的天姿,不然如今也不会……”   不会如何?   温初九还想听个究竟,封洛天却靠着牢门不说话了,温初九忍不住问:“太子殿下当真……”   后面的话温初九没直接问出来,只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知道她想问什么,封洛天也没拦,坦然道:“如果没有别的意外,他就算每天咳血也还有好几年的活头。”   “你的意思是三殿下想害死太子?”   “我可没这么说过。”封洛天甩锅,闭上眼睛养神。   温初九瘪了瘪嘴,却不敢让自己闲下来,怕那些钻心的记忆会源源不断的涌出。   “你们分明知道我和这件事没什么干系,为什么要拖我下水?你们想做什么?”   大约是温初九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封洛天睁开眼睛,眸光发亮,近乎狂热的看着温初九:“你身上,有那个人抗拒不了的东西。”   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温初九莫名心慌,还要再问些什么,在宁府听过的诡异乐声突然响起。   不知是不是天牢修建地太空旷,那乐声竟有了回音,并伴随着十分清晰的‘哒哒’的脚步声。   正常人走在地上并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反而更像是有人故意弄的口技。   乐声越来越近,胸口又开始发疼,然而这疼并不像之前那样纯粹,反而夹着淡淡的灼烧感,随着乐声的靠近,那灼烧感也越演越烈,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将她整个人焚烧殆尽!   “唔!”   温初九痛得蜷缩成一团,不知道过了多久,哒哒的脚步声突然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笑声。   循着笑声望去,温初九看见一个穿着黑袍的人站在她面前,黑袍很宽大,遮掩了她的容貌,但从身形来看,可以看出这是个女子。   女子十指纤纤,手里拿着一个墨玉做的笛子,贴在那笛子上的唇红润饱满,唇形很是好看,吹出来的乐声却让温初九生不如死。   “此地肮脏污秽,雅妃娘娘千金之躯,怎地亲自到这里来了?”   封洛天似笑非笑的开口,直接点名雅妃的身份,温初九吃惊,乐声戛然而止,女子抬手拉下黑袍的帽子,露出自己娇美的容颜。   “你这样千辛万苦的努力成为药人,不就是想引我来吗?”   雅妃笑盈盈的开口,声音温婉动人,带着丝丝媚意,轻易便叫人酥了骨头。   “是啊,我布了十年的局,为的就是今天,娘娘果然还是十年如一日的美艳。”   封洛天没什么诚意的奉承,雅妃伸手摸了摸自己柔嫩的脸,眼底闪过得意:“那是自然,毕竟……用的是本宫精心挑选的人皮!”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许提那两个字!   人皮?   乐声停止后,胸口的灼痛感消散了些,温初九勉强抽出一丝神智来考虑问题。   她之前的确有听人说过一种秘术,这种秘术同样来自南疆。   南疆擅蛊,养蛊的人很相信鬼神之说,所以他们会举全国之力,在刚满周岁的女婴中,挑选一名女婴作为自己的圣女。   圣女更准确的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药人,她从小以药喂养,身体构造与旁人不同,不会承受什么痛苦。   从第一代圣女被选出来,南疆国内上下都会对圣女十分推崇,甚至会塑造雕像放在庙宇中供奉,坊间甚至传言圣女的血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第一代圣女有驻颜术,到死都是十七八的少女模样,因为这一特点,圣女的地位便越发崇高起来。   然而,二十年前,第十二任圣女嫁给南疆王,产下大皇子南诀。   南诀一生下来便被认为是天之骄子,但在他满月那日,圣女却在一夕之间白了头,变成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   南疆王亲自下令把她抓进大牢囚禁起来,在百般酷刑的折磨之下,圣女终于开口说出隐瞒多年的秘密。   其实南疆圣女并没有什么驻颜术,只是一开始大家为了能让百姓信服,用十分残忍的手段,从年轻貌美的少女身上,活活剐下人皮,经过秘术保养变形,再覆在圣女身上,来保证圣女的容颜常驻。   这个秘密不胫而走,举国震惊,南疆百姓纷纷要求处死圣女,并且让南疆王下令将此秘术纳入禁术,以免被心怀叵测的人知道,再害人性命。   后来,南诀的母亲被当众烧死,此秘术便销声匿迹,再无人提起。   雅妃口中的人皮,难道就是当初南疆圣女用来驻颜的秘术?   可她怎么会这样的秘术?她不是偃月国人,且系出名门世家的司徒家族吗?   温初九怔愣,封洛天眼底已是滔天的恨意,他死死的瞪着雅妃,好像随时都要扑上去将她剥皮拆骨!   “啧啧,你这样看着本宫做什么?”雅妃在牢门口缓缓蹲下,得意又惋惜的看着凤逆渊:“这不是你最爱的长姐的皮吗?若不是被本宫看上,恐怕早就烂成了泥,哪里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这皮竟然是从封洛天的姐姐封盈月身上剥下来的!   温初九心头大震,再看雅妃那光滑紧致的皮肤,胃里只剩下一阵翻涌的恶心!   这是个怎样可怖的女人?   “披着她的皮,你也不怕她半夜来找你!”   封洛天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雅妃却全然不怕,她勾了勾耳边的碎发,眉眼弯弯:“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没死过,对了,当初她被抓住的时候,还坏了三个月的身孕呢,她哭着求我不要伤害她孩子的模样,可真真是可怜得紧。”   “司徒萱,你不得好死!”   封洛天终于控制不住,扑到牢门边,拼命地冲雅妃吼。   司徒萱,是雅妃的名字。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振聋发聩,饶是温初九都被这滔天的恨意震得后背一阵发凉,雅妃却无动于衷,只漠然的看着封洛天:“可惜,你没有你长姐那般聪慧,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也没做成真正的药人,反倒是你旁边这个小丫头,竟是个天生的药炉。”   说完这话,雅妃的目光落在温初九身上。   她的目光柔柔的,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攻击性,反而还带着两分媚意,却让温初九有种被毒蛇缠上的感觉。   温初九听过药炉,这是药人中的极品,药炉的身体,可以适应任何蛊虫寄生。   如果养蛊的人技艺再高超一点,蛊虫甚至可能和药炉共生。   只是,养蛊的人为了能控制药炉,会用特殊的方式让在药炉身体里的蛊虫苏醒或沉睡,这样药炉就不能离开养蛊的人。   想到这里,温初九打了个寒颤,惊愕的看向雅妃手里的墨玉笛子。   从在宁府听到这样的声音,再到这里,她胸口的疼痛,似乎完全都是由这笛声掌控的。   察觉到温初九的目光,雅妃也没遮掩,手指灵活的把墨笛转了一圈:“果然是个伶俐人,一点就透,以后要乖乖听话哦。”   她的语气刻意放软,像是在诱哄,眼波流转间,更是媚意横生。   温初九感觉脑子里有一根线,在渐渐的把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串联起来。   从她和师姐接任务到南浔,到她和凤逆渊去北宿,再到遇见南诀,甚至是北锌王和老镇西王的死,全都串联在一起,成了一个缜密无比的局。   看着雅妃明艳无比的脸,温初九笃定的开口:“你是在南疆被烧死的那个圣女!”   听见这句话,雅妃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完美的笑容一点点皲裂,然后扭曲,撕裂,最终成为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闭嘴!不许说那两个字!”   雅妃声音尖利的咆哮,刺得温初九耳膜发疼。   看见她的反应,温初九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二十年前,南疆圣女并没有被烧死,她逃了出来,来到偃月,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代替司徒萱进了皇宫,然后,她开始了她的报复。   当初南诀离奇死亡,应该是她和南肇联手的结果,还有当初北锌王和老镇西王的死,都和她有着紧密的关系。   为了保持容颜,她剥了封盈月的皮,如今,陛下薨逝,她要推自己的儿子做偃月的新一任帝王,除此之外,她还暗中向南疆输送大量银两。   她想做什么?   温初九在心里问自己,在一团乱麻中,思绪突然清晰起来。   她想掌控偃月的一切,然后和南肇里应外合,覆灭南疆,报复当初要烧死她的那些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温初九便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局,布得太精密太久了。   雅妃就像一只毒蜘蛛,花费了十多年的时间,一点点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相干的不相干的人,全都卷了进来。   “呵……”   看见雅妃情绪失控到抓狂,封洛天嘲讽地笑出声来:“被自己深爱的男人亲手烧死的感觉,如何?” 第一百四十章 忘了她!   从天牢出来,外面果然已经乱成了一片,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   外面阳光正盛,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眼睛一疼,温初九抬手捂住眼睛。   耳边响起‘铮’的一声,回头,凤逆渊一手拿着刀,呈防御姿势护着她,外面是一排弓箭手。   有不怕死的举着刀冲过来,凤逆渊一脚把人踹翻,伸手夺了刀递给温初九。   “跟在我身后!”   对于没有内力的温初九来说,这刀有些沉,但现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下要凤逆渊护着她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温初九很是爽快地接过那把刀拿在手里,怕凤逆渊不放心,温初九还很有自信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放心吧,我好歹也是皇家密探。”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凤逆渊便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   温初九拿着刀小跑着跟在后面,总有种自己是跟在他后面捡大便宜的虾兵蟹将的错觉。   一路跑出天牢,远远地温初九就看见凤逆渊用大刀将一个人挑下马来。   那人尸身分离,血溅了一地,凤逆渊身上的银色盔甲也早就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温初九跑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凤逆渊便揪着她的衣领把她丢到马背上。   “去丞相府,让宁西舟带兵进宫保护太子!”   说完,凤逆渊在马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温初九还没来得及抓紧马缰绳,身下的马便狂奔起来。   温初九差点被甩下马来,只能死死的抱住马脖子。   快到宁府的时候,半路上突然杀出来一群官兵把温初九团团围住。   温初九拉下马缰绳,马在原地转了两圈。   “各位官爷,有何贵干?”   温初九笑盈盈的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并没有要下马的意思。   领头的人拔刀恶狠狠的看着她:“奉陛下之命,凡是靠近宁府的人,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陛下?   没有陛下传位遗诏,也没有正式的登基仪式,凤凌霄就敢自称为王?   这是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权篡位?   温初九挑眉,知道自己闯不过去,便坐在马上闲扯。   “是南麟王让我去给宁大人传话的,你们若是不让我过去,以后王爷若是发起怒来,我可不管。”   温初九说得悠闲,这些人还不知道凤逆渊闯天牢的事,左右看看,还是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温初九眼珠转了转,刚想再说些什么,眼前银光一闪,两个人便倒了下去,回头,一男一女两道青影翩跹而来。   冷秋璇长剑似舞,手上挽了几个剑花,孟少修和她配合完美默契,几个旋转之间,围着温初九的那几个人便都栽倒在地。   利落的收了剑,冷秋璇仰头看向温初九:“没事吧?”   “没事。”温初九欣喜地翻身下马,忍不住抱了冷秋璇一下:“师姐,你怎么回来了,北宿如今情况怎么样?”   许久不见,冷秋璇又清瘦了不少,她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唇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温初九愣了一下:“师姐,你受伤了?”   说完看向孟少修,毫不客气的一拳捶在他胸口:“怎么回事?你……”   温初九刚想责怪,没想到孟少修竟被她捶得后退两步,吐出一口血来。   温初九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孟少修的武功有多高她不清楚,但自家师姐的实力她是知道的,怎么会两个人都受了伤?而且还都伤得不轻?   正想着,哒哒的马蹄声逼近,是林逸和沐浔策马而来。   两人身上都染了血,显然刚刚也都经历了一场血战。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宁府。”   温初九说了一声,翻身上马,冷秋璇跟着上马,和温初九同乘一匹,孟少修则上了林逸的马。   一路疾驰到宁府,就见府上的护卫正和外面的官兵对峙着。   温初九他们一到,就杀了不少官兵闯入府中。   宁府早已进入戒备状态,一路走着,可以看见不少受伤的护卫在包扎伤口。   冷秋璇他们有事去找宁鹄知了,只剩下温初九和沐浔去找宁西舟。   找宁西舟之前,温初九先去了宁府的库房,也不用开锁,直接拿起刀劈了下去。   门开了,温初九在一堆礼盒里找到了那天凤逆渊送的贺礼,盒子果然还没打开。   温初九打开礼盒,掰开那个早已干得硬邦邦的馒头,拿出那个玉扳指便冲过去找宁西舟。   踹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宁西舟光着膀子坐在凳子上,他的新婚妻子赵织染红着眼,拿着纱布在帮他包扎伤口。   门晃了两下,温初九站在门口,一时突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宁西舟拧眉看过来,眼底除了惊愕还有一丝不满:“姑娘突然踹门而入所为何事?”   他的语气冷淡至极,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   这冷淡并不是装出来的,温初九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扼住,说不出话来。   他竟然是……忘了她么?   温初九愣在那里没有回答,宁西舟有些不耐烦,刚要发怒,赵织染抬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臂:“夫君别恼,你吓着她了。”   她的声音温温软软,很是好听。   强压下眼底的涩意,温初九快步走过去,把玉扳指和一个金牌放到桌上:“这是南麟王让我交给宁大人的,宁大人可凭这两样东西调动天下兵马,王爷让宁大人带兵进宫保护太子殿下。”   传完话,温初九转身就要离开,快走到门口忽的又听这人开口:“站住,不知你所言是真是假,待会儿与我一同进宫!”   “……”   温初九咬着牙站在那里不动了,眼底已是一片模糊。   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以为什么东西都是可以随随便便忘掉的吗?   恨也是,爱也是。   单方面的一个人决定忘记,便要另一个人孤零零的承受剩下的一切!   身后传来宁西舟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等那声音停下来,宁西舟走到身旁,温初九忍不住转身给了他一拳。   他腰上有伤,温初九是故意打在那里的,宁西舟疼得弓着腰只抽冷气。   温初九的眼眶红得厉害,却还是强撑着开口:“这就是宁大人不信我的后果!”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怎么能断了一臂!?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宫,宁大人请回!”   守在宫门口的护卫拔刀上前,温初九骑着马跟在宁西舟身后。   他腰上有伤,如今换了一身墨色常服,坐在马背上背脊挺得笔直,旁人根本看不出他身体有异。   到了这个时候,温初九又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不该打他那一拳。   当时她在气头上,所以那一拳根本就是不遗余力,不知道他的伤口有没有裂开。   正担心着,宁西舟突然掉转马头,温初九轻夹马腹,靠近他低声交谈:“怎么了?”   “宫门不让进。”   宁西舟拧着眉回答,似乎是要另想他法,温初九有些无语,这人当他们身后那些铁骑兵是吃稀饭的么?   “杀进去!”   温初九提议,眼底已经泄出几分杀意。   虽然没了内力,但她做事的风格还和皇家密探一样。   在这种紧要关头,稍有迟疑,便有可能导致全盘皆输,所以必须果决。   “不行!”   宁西舟否决,脸上是满满的不同意:“这样伤亡太大了!”   宫里一共有九道宫门,也就是九层守卫,如果要硬碰硬的杀进宫里,肯定要死很多人,但就算现在他们跟着宁西舟撤了,以后凤凌霄登基,今天这些铁骑兵也大多不会有活路。   宁家是文官,就算杀人也都是用的借刀杀人这样优雅的法子,所以温初九能理解宁西舟现在的犹豫,但她不能认同!   “宁大人,你应该明白,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南麟王如今还在天牢,你现在犹豫,就是拉着今天跟着你的所有人还有他一起死!”   分析完利害,温初九一把抢过宁西舟手上的扳指高高举起:“所有人听令!随我杀入宫中,保护太子!”   “杀!杀!杀!”   回应温初九的是震天的口号,气势磅礴,叫听到这话的人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   守在宫门口的护卫脸上惊疑不定,纷纷举刀相向。   “宁大人!宁家世代忠良,您今日真的要逼宫吗?”   领头的护卫底气不足的问,眼看宁西舟又要犹豫,温初九立刻抢过话来。   “三皇子挟持太子,迫害忠良,欲图谋权篡位,于理于法不容,谁若是敢助纣为虐,杀无赦!”   一声吼完,温初九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把,率先冲了过去。   沐浔和其他铁骑兵跟在温初九后面冲上来,兵器相接的铿锵声传来,温初九不敢硬拼,凭借着灵活的优势避开攻击。   突然,有人从后面揪住她的衣领。   心里一紧,温初九反手就要刺那人一剑,意外的看见宁西舟黑沉沉的脸。   “这种时候你从后面抓我做什么,不要命了!?”   温初九及时收手,生气的质问,如果她的内力还在,刚刚这个男人就已经没命了好吗!   然而,她生气,宁西舟比她更生气。   “谁让你冲在最前面的?不想活了!?”   “……”   这是比谁声音更大更有理的场合么?   温初九抿唇不说话了,宁西舟夹了马腹来到她前面,挡下一个护卫的攻击,把那个人弹开,沉声吩咐温初九:“跟紧我!”   “哦。”   温初九没有再和宁西舟顶嘴,乖乖跟在他后面。   宁西舟的武功不像凤逆渊那么高,明显是跟家里请的武师学的一些防身的功夫,并没有强加练习,力量有些弱,所以没过多久气息便有些乱了,看上去有些顾不上。   温初九看得着急,眼看有护卫要围攻宁西舟,温初九骑着马冲上前,一刀砍了从左边攻过来的人。   温热的血兜头溅了温初九一身,宁西舟扭头就是一通骂:“谁让你过来的!?”   话音刚落,温初九从自己的马背上站起来,想要跳到宁西舟的马上,只是还没坐稳,一支利箭就射了过来,直接贯穿温初九的右肩。   那箭的惯性很大,温初九被带得向前栽倒,差点把宁西舟拉下马去。   “你!”   宁西九瞪了温初九一眼,温初九抓着他的肩膀稳住身形,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宁大人,别说教了,快带我去找御医。”   温初九还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宁西舟的脸却绷得紧紧的,好像天塌下来了一下。   他扯下腰带把温初九绑在自己身上,不再犹豫,手起刀落,径直朝里面冲去。   他有了杀伐果决的气势,跟在后面的铁骑兵士气振奋了些,很快解决了第一道宫门的人,朝第二道宫门冲去。   这样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宁西舟很快带人来到最后一道宫门,过了这道宫门再往里面一点,就是太子东宫了。   一群铁骑兵早就杀红了眼,根本势不可当,然而温初九却明显感觉到宁西舟的体力已经有些不支。   带着她,终究是太束手束脚了。   想到这里,温初九动手扯开腰带,刚要下马,宁西舟抓住她的手:“不想死就老实待着!”   “宁大人,跟着你其实更危险了,我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躲躲,等你们攻进去再过来找你们。”   宁西舟的唇紧抿着,抓着温初九的手也很用力,不过在犹豫了片刻后,他还是松开了温初九的手。   这种时候,不容他优柔寡断。   翻身下马,温初九踉跄了一下,刚要往前走,头上突然被一股灼热的血腥浇透,眼前被染成一片血红,背后传来男人隐忍克制的痛呼。   温初九整个人愣住。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回头,宁西舟仰面从马背上跌落,在温初九脚边,躺着一只包裹着墨色袖子的手臂。   那修长如竹的手还在动弹。   瞳孔微缩,温初九看见沐浔还拿着刀,保持着砍人的姿势。   喉咙好像被人死死扼住,根本发不出声音,温初九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就朝沐浔冲了过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要害他断了一臂,他才刚刚成亲,他会辅佐新帝继位,他会成为新一任的开朝元老,他会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他……怎么可以断了一只手臂!?   情绪太过激动,胸口一疼,温初九吐出一口血来,与此同时,她砍断马的前蹄,逼得沐浔落下马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她怎么会输?   “铮!”   手里的刀被挑落,倒插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刀柄发出细微的轰鸣,温初九跪在地上,已经浑身是血,分不清哪些是她的,哪些是宁西舟的。   没有内力,她的体力消耗得很快,气息乱得不像话,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细看之下,可以看见她的手臂和腰腹都有不同程度的砍伤,正涓涓的往外涌着血,她却仿佛没有感觉,只瞪大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沐灵。   杀了她!   这是温初九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呸了口血出来,温初九颤巍巍的站起来,一寸寸挪到刀边,再次抬手握住了刀柄。   刀插得不深,但温初九没有力气把它拔出来。   见状,沐灵慢慢走到温初九面前,她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死物,声音平淡无奇的开口:“你输了。”   输了?   不!   不会,也不能!   温初九掀眸看向沐灵,脸上的血已经有些干,视线变得模糊,意识也变得混乱起来。   好像又回到皇家密探选拔的时候,又好像回到当初凤逆渊玩命训练她的时候。   她被一次又一次打趴下。   但没关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可以爬起来。   血顺着指尖滑过冰冷的刀锋,沐灵举起了自己的刀。   宁西舟倒在旁边的地上,其他人正在混战,不会有人来救温初九。   沐灵的刀对准了温初九的头,只要她轻轻挥下,温初九的脑袋便会落地。   这般想着,沐灵的唇角微微勾起。   然而,就在她准备用力挥刀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嘶哑的低吼,那吼声带着无尽的悲痛,如同被围困的小兽的呜咽。   下一刻,她感觉腹部一阵冰凉,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了她的身体。   难以置信的低头,沐灵看见一把刀贯穿了自己的腹部,握着那把刀的手发着抖,那细微的抖动很快让她的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啊!!”   温初九又吼了一声,抽出刀,用力一挥,沐灵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跪在地上。   她被腰斩了。   只是这刀不够锋利,亦或者是温初九的力道不够,她并没有完全的被斩断。   沐灵看着自己腹部的伤,脑子变得迟钝。   她还是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没有内力的人杀死。   她不是已经胜券在握了吗?她不是已经重创了温初九吗?为什么最后先倒下的那个人还是她?   温初九杵着刀不停地喘气,休息了一会儿,她拖着刀走到沐灵面前,轻轻推了沐灵一下。   沐灵倒下去,下半身却还保持着跪着的姿势。   温初九骑坐在她身上,两只手高高的举着刀,她要把她的手也砍下来!   就在这时,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飞快的逼近。   透过血色的薄雾,温初九看见马背上那人穿着银色盔甲,拿着偃月刀,如同从天而降的天神。   愣了片刻,温初九垂眸,两只手重重的落下,温热的血,又溅了她一身。   胸口的疼痛缓解了一分,眼泪却不断地滚落。   就算她做了这些又怎样?   有些事,发生了,就再也挽不回了。   就像当初在天牢死的那些人再也回不来一样,那个人的手臂也再也回不来了……   如同油尽灯枯的老人,强撑着一口气完成自己的执念后,温初九便晕了过去。   沐灵还睁着眼睛,温初九砍掉她手的时候,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开了,这在偃月,是一种极残酷的死法,据说这样死掉的人,是会下地狱的。   她想她也的确该下地狱的。   她想起了那夜姐姐死时的模样,姐姐到死都不知道是她在背后捅的那一剑。   直到最后一刻,姐姐嘴里喊的都是:“灵儿,快跑!”   那是世上最疼爱她的人,却被她亲手杀了。   她又想起南麟王府那个小丫鬟,她已经记不起她的名字了,却记得她死的时候眼底的恐惧,她将她身上的肉一刀刀削了下来,这也是很残酷的事。   但当她付诸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快乐。   她知道,她是个坏人,从她想独占那个男人开始。   想到那个男人,沐灵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锦服策马而来,头上是一条双龙攒珠的抹额,中间攒的那颗白玉珠价值连城,却及不上他万分之一的风姿。   他是为了老王爷回来奔丧的,但看见他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开满了花。   哒哒的马蹄声在耳边停下,回忆散去,眼珠艰难的动了动,沐灵好像又回到初见凤逆渊的那天。   男人穿着银色盔甲从马背上翻下来,风姿如旧,脸色焦急的在她身旁蹲下,眼底是满满的担忧。   沐灵突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又都是值得的。   她的手上沾满血腥,甚至做下所有的恶事,不就是为了让他回头看自己一眼吗?   能被这样看着,原来真的很幸福。   沐灵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血却不断从嘴里涌出来,然后她看见凤逆渊一把抱起温初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伍贰玖柒零肆壹。   “王……”王爷!   她想喊他,却再也发不出声音,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眼泪从眼角滑落,她醒悟过来,原来他刚刚看的并不是她,而是倒在她身上的温初九。   他的温柔从来都是给的别人,而她,只是他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她想笑,想大喊,身体却渐渐冷却僵硬。   最后的最后,她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想起了幼时姐姐偷偷留给她的桂花酥。   那香甜软糯的味道,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美味。   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就好了……   “灵儿,这是娘亲带的桂花糕,还剩一块,你吃吧。”   “姐姐你不想吃吗?这个很好吃的!”   “姐姐吃过了,这是专门给灵儿留的。”   “谢谢姐姐。”   “傻瓜,谢什么,姐姐本来就应该疼爱妹妹。”   “姐姐会一直对灵儿这么好吗?”   “当然会。”   “姐姐真好,灵儿也会一直一直对姐姐好的!”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咳咳……”   “醒了?”   熟悉的调侃声传来,扭头,冷不防看见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温初九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牵动身上的伤口,龇牙咧嘴的疼起来。   “疼吧?还知道疼就对了!”   封洛天边说边把一只白玉碗放在床边,碗里装着一坨黑糊糊的东西,散发出诡异的味道,温初九拧眉,刚想问是什么东西,封洛天一把掀开被子,用手指勾了一坨那玩意儿就往温初九的伤口上抹。   “嘶……咦?”   温初九准备好挨疼的准备,却不想那东西虽然看上去很难看,但抹在伤口上却是一片清凉,一点都不疼。   “这可是好东西,一般人我可舍不得拿出来用。”   封洛天刻意邀功,温初九哼哼两声算是附和,目光却落在他那只白森森的手上。   那手只剩下骨头了,笼在长长的袖子里,空荡荡的很是孤单。   察觉到温初九的目光,封洛天停下抹药的动作,把那只只剩白骨的手捧到温初九眼前,云淡风轻的开口:“别致吗?全天下,我这可是独一份的。”   “别致。”温初九不从心的回答,声音有些涩,舔了舔唇,艰难的开口:“他的手……”   “废了!”   不等温初九问完,封洛天便直接回答。   喉咙一下子被堵住,温初九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见她神色黯然,封洛天眼珠转了转,突然高深莫测的开口:“其实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就是有点难。”   “什么办法?”   温初九的眼睛亮起来,迫不及待的问,封洛天凑近了些:“从活人身上砍一臂下来,一个时辰内接到他身上去。”   “砍我的!”   温初九想也不想直接回答,爽快得让封洛天愣住,片刻后低低地笑起:“我还以为只有一个傻子会上当,没想到这儿还有一个。”   “什么意思?你骗我?”   温初九反应过来,封洛天在她额头上拍了一下。   “是,骗你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移花接木这样的医术!就算你把自己的手砍下来也没用!”   “……”   温初九抿着唇不说话了,眼眶有些泛红。   封洛天刚想说点什么,有人敲门,封洛天随手帮温初九盖上被子转身去开门。   宁西舟面色惨白的站在门外,他穿了一身黑色常服,右手袖子空荡荡的,肩膀处还缠着绷带,隐隐可以看见有血渗出来。   “哟,可以动了?恢复得挺好啊。”   封洛天挑眉,宁西舟颔首致谢:“都是封先生医术高超。”   “不敢当,进来坐吧,别一会儿倒在这儿还得麻烦我去喊人。”   封洛天侧身避开,还体贴的放了个凳子在床边。   宁西舟也没推辞,走到床边坐下,见温初九醒了,眉眼弯了弯。   “姑娘醒了?身上伤口很疼吧。”   “不疼。”   温初九急声回答,根本不敢去看他空荡荡的手。   宁西舟却一片坦然,他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没一会儿拿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这是宁家祖传的药膏,可以祛除伤痕,希望对姑娘有用。”   “不碍事,也不是没受过伤。”   温初九小声拒绝,喉咙哽得厉害,明明是他要伤得更重,他为什么不责备自己?为什么还要来这样嘘寒问暖?   “姑娘日后还是要嫁人的,身上有疤总归是不好。”   不要再这样好了!   心底涌上无名火,温初九掀眸迎上宁西舟的目光:“宁西舟,你难道不恨我吗?”   “恨你什么?”   “恨我害你断了一臂!”   温初九低吼,眼眶红得厉害,宁西舟愣住,片刻后突然低咳了一声,然后伸出左手,动作生疏的揉了下温初九的脑袋。   做完这个动作,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迷惘,随即收回手,颇为歉意道:“宁某失仪,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温初九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他对她的语气,还是那般生疏,好似根本就不认识她!   “宁某的手,并不是姑娘害的,当时换做是其他人,宁某也会出手相救的,况且姑娘也已经拼尽全力为宁某报了仇,姑娘不必太过自责。”   温初九的心沉得厉害,深吸一口气,她近乎执拗的看着宁西舟:“宁大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宁西舟微愣,恍然大悟:“这么久还未问过姑娘名讳,实在抱歉,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果然……是真的忘记了。   我叫温酒歌,是温家灭门后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我叫宁十五,是潜伏在宁府两年,鞍前马后给你做贴身小厮的人。   我叫……   温初九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答案,然而良久的沉默之后,她只轻声开口:“只是个无关重要的人罢了,大人不必太过在意。”   宁西舟眼底闪过诧异,不过并未追问下去,坐在那里又说了几句叮嘱的话才起身离开。   等他走了,封洛天继续帮温初九上药,上完药离开时,温初九问:“他为什么不记得我了?”   “他喝了忘情水。”   忘情水,可以忘掉自己和心爱之人的过往种种,形同陌路。   “哦。”   原来是这样。   温初九点头,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还有吗?我也想喝一瓶。”   “还有,不过……你舍得吗?”   我舍得啊!   凭什么他说忘就能忘,剩下的一切都要她一个人承担?   心里想得决绝,那句舍得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初九似乎听见了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   放下手,门口只站着封洛天一个人,眨了眨眼,温初九有些不甘心的追问:“那个时候,你也问了他这个问题吗?”   “问过。”   “那……他怎么回答?”   “他喝了药。”   “……”   是了,他喝了药,便是割舍了一切了。   他们之间原本就没有开始,只是她抓着莫须有的过往不肯放罢了。   温初九不再说话,封洛天提步走出去,关上门,对上男人黑亮如渊的眸。   这世上。   哪有人会舍身为不相干的人失掉一臂?   又哪有人真的能忘记深爱入骨的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军中发生瘟疫   一年后   “当!”   衙差把铜锣敲得震天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众人渐渐朝城门口的公告聚拢,远远地便听见衙差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从即日起,实行新政,地主替佃户承担税收,各地佃户需到官衙登记,若是佃户犯法,地主承担连带责任,长工和家奴犯法,家主同样承担连带责任……”   “这算什么!?”   “这不公平?陛下此举有失公允!”   “……”   不甘和愤怒的议论渐渐传开,离城门不远的茶楼里,温初九靠在窗边,吐了一口瓜子皮,扭头看向坐在桌边的两个人:“这么多人不服,不会有事吗?”   “能有什么事?你以为他是喝稀饭长大的?”   封洛天剥着花生,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宁西舟,宁西舟不语,淡定的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温初九走过去,把手里的瓜子仁放进盘里,封洛天伸手要抓,被温初九打了一下,啧啧的收回手。   “我不也只剩一只手了吗?吃一口怎么了?”   封洛天说着把自己那只白骨森森的手放到桌上,摆给温初九看,温初九瞟了一眼,抿着唇没再说话,又抓了一把瓜子慢吞吞的剥。   宁西舟早就习惯了他们俩的日常斗嘴,淡笑着没说什么,动作优雅的吃瓜子。   这么沉默的坐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温初九率先起身,跑过去开门,赵织染温笑着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套浅粉色罗裙,粉面凝腮,眸光潋滟,气色比当初好多了,她扶着腰,腹部已经有了微微的隆起。   见到温初九,她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柔声开口:“在家里坐不住,我出来转转。”   话落,温初九还没来得及回复,男人修长的手便越过她轻轻拉住赵织染的手。   “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了?我不过出来坐坐,一会儿就会回去,你何必寻来,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那声音柔和得紧,这一年里,温初九听过无数次,可每次听见都还是会觉得胸口一滞。   “夫君误会了,我只是闷得慌,想出来看看罢了,今日推行新政,好像有很多人反对。”   说话间,宁西舟已经扶着赵织染坐下,又贴心的把那盘剥好的瓜子仁往她面前推了推,然后才温声安慰:“新政推行一向如此,日后还会有更多的闲言碎语,到时你不要听信那些恶言,以免动了胎气。”   说到孩子,赵织染的眉眼弯起,低头爱怜的摸摸自己的肚子:“好,染染只信夫君的话。”   屋里的气氛变得温馨缠绵起来,封洛天夸张地搓了搓手臂:“你们适可而止,这还有俩没着没落的呢!”   “对了,初九姑娘似乎也不小了,可要我做媒为姑娘介绍几位青年才俊?”   赵织染好心问,温初九刚要说话,封洛天便拉着她的衣领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意味深长道:“她头上有人罩着,你可别打她的主意,不然等那位回来,咱们几个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赵织染先是一愣,随即以袖掩唇低低地笑起:“封先生说的是那位阎王吧?”勿唲舅柒铃嗣亦。   “可不就是他!”封洛天点头,想起什么突然看向宁西舟:“话说这个月他怎么没让人捎东西回来?”   被封洛天这么一提醒,温初九才恍然发现自己这几天总觉得空落落的是因为什么了。   那个人,没有捎信给她。   说是信其实并不准确,因为他并没有写字,只是捎了一些东西回来罢了。   有边关的石头,有镶着宝石的匕首,最后一次是一条异域风情的裙子。   那场宫变之后,凤逆渊和凤景佑便掌握了大权,在他们的控制下,封洛天治好了太子的病,太子身体康复之后,举办了登基大典。   在登基大典之前,南疆便举兵侵犯了一次,但为了稳固大局,凤景佑让兵部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所以,登基大典之后,凤逆渊带着五万大军开拔了,剩下的五万大军由凤景佑掌管,坐镇京都,为新帝加持。   这一场仗,打得有些艰难,从去年秋天,一直打到了今年,眼看秋末马上要入冬了,所有人心里都开始隐隐有些担忧。   谁也不会忘记,去年冬天,南麟王在边关,吃过一场败仗,那场仗损失了将近一万将士,还有两座城池。   尽管今年捷报频传,不仅收回了那两座城池,还攻占了南疆好几座城池,但随着战事的胶着,战局最终会如何发展也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温初九看着宁西舟,他的脸色未变,眸光温和,平静的开口:“上个月,没有传信兵从边关回来。”   “怎么会没有?是不是在路上耽搁了?还是出什么意外吗?”   温初九下意识的问,宁西舟面色如常,想了想开口:“我已经让人排查了,这几日应该会有消息。”   “……”   张了张嘴,温初九没再说什么,他没有瞒她的意思,这个时候除了等待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放心吧,那可是鬼见了都要怕的阎王爷,死不了!”   封洛天打破沉默,活跃气氛,在茶楼吃了饭,四人才从茶楼出来,刚要道别各回各家,一匹骏马疾驰而来。   到了跟前,勒马停下,来人翻身下马,跪在宁西舟面前:“宁大人,陛下请您速速进宫!”   “发生何事?”   “南麟王来信,军中……军中发了瘟疫!”   瘟疫?   怎么会突然发生瘟疫?   行军打仗,将士受伤,伤口的确容易感染生疫,但随行的军医都很有经验,自有一套防止疫情的方法,怎么会让瘟疫发生?   一听这话,几人都变了脸色,宁西舟上了那人的马,封洛天跟着翻了上去。   宁西舟低头看向温初九:“我去去就回,把染染安全送回家去。”   “好。”   温初九点头,一路扶着赵织染回了宁府,从宁府出来,温初九直接去宁鹄知书房外面蹲守。   她的心里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凤逆渊离京时,师姐和孟少修都跟着一起去了。   温初九记得当时他们回京身上都受了重伤,还找宁鹄知谈了些事。   直觉告诉温初九,这次的瘟疫,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不然,师姐怎么会向他复命?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进来吧。”   书房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温初九打了个喷嚏,她还以为书房没人呢,没想到这老头竟然一直就在屋里。   腿蹲得有些麻,温初九揉了半天膝盖才站起来,温吞吞的走进去。   宁鹄知坐在书桌前,旁边摆着一杯茶,杯盖揭开,隐隐有热气缭绕。   她在外面蹲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人进来,怎么这茶还是热的?   他的面前,摆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温初九悄悄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字,看行距,应该是写的人名,这是本花名册。   “坐。”   宁鹄知头也不抬的说,温初九自己找了凳子坐下,宁鹄知喝了口茶,拿起毛笔,低头在册子上圈圈画画,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低声开口:“温初九,原名温酒歌,是温家唯一的遗孤……”   他的声音舒缓沉稳,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说出来的话却叫温初九震惊。   这花名册是皇家密探的册子,怎么会……在他这里?   看出她的震惊,宁鹄知掀眸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皇家密探为陛下效命,但由宁家负责选拔训练,花名册自然也由宁家的人保管。”   “……”   温初九突然觉得有些荒唐,她成为皇家密探的原因除了想找顾临风说清楚当初的事,还有一部分是想看看宁家是什么人,那坐在皇位上的又是什么人,没想到从她进入皇家密探开始,就已经成了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   不!   也许更准确的说,她能够进入皇家密探,也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拿着毛笔的手顿了顿,宁鹄知把温初九的名字圈了起来。   “我和你的父亲,是多年的好友,我们的交情,如同我和染染父亲的交情一样。当初是我让临风去温家的,陛下老年多疑,温家的结局是注定无法改变的,我能做的,不过是答应你父亲,照顾好你。”   “为什么无法改变?”   温初九反问,胸口剧烈的起伏,拳头握得死死的,眼眶开始发热。   “你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越是坐在高位的人,越是无法容忍隐患存在,因为他们拥有太多,必须小心翼翼,当初你父亲的确有机会带着你们逃走,但你觉得你们能逃多久?如果你们逃了,又会害死多少人?”   “……”   温初九没了声音,她知道宁鹄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也知道他现在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必定是发生了很大的事。   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温初九回到正题:“之前师姐回来,说了什么?”   “他们在北宿发现了一些南疆的探子,那些探子伪装成普通百姓,跟过往的商队大量收购药材,药材购买量太大,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他们跟了过去,在北宿地底城发现了一个水池,他们用那些药材在里面养了很多蛊虫。”   说到水池的时候,温初九的脑海里一下子想到南诀的那个山洞里咕噜噜冒泡的墨绿色水池。   “那些蛊虫并不难以消灭,只要用火一烧便死了,但只要有伤口,那蛊虫便会顺着伤口爬入人的身体,进去之后,它会以非常快的速度产卵繁殖,一点点将人的血肉蚕食干净,也就是说,一旦进入人体,除了自焚,别无他法!”   “军中的瘟疫……就是这个?”   温初九迟疑的开口,这一句说得有些艰涩,宁鹄知却摇了摇头,面色更加凝重:“不,军中的瘟疫是有人突然浑身奇痒,这痒不过一时,但将士们无法忍受,便会抓破自己的皮肤留下伤口,一旦上战场,很容易便会沦为蛊虫的寄生物。”   “只有接了死令的皇家密探,才会从这名册上除名,你刚刚圈了我的名字,说明此蛊可解。”   温初九用的肯定语气,宁鹄知垂眸,有些干枯的手,一下下敲着桌子。   “之前去北宿,你见过南疆大皇子南诀。”   “见过。”   “去年这个时候,他让人带过一封信给我,信上说,他有办法对付这些蛊虫。”   “然后呢?”   温初九问,心底有些奇怪,既然一年前南诀就说了有解决的办法,为什么凤逆渊带兵出征没有找南诀商量对策?难道是南诀出了什么问题?   “他要一个人。”   “谁?”   “你!”   温初九愕然,南诀要她做什么?难道因为之前在北宿的事,他要杀了自己泄愤?   思绪猛然顿住,温初九突然想起在天牢里,雅妃最后癫狂的神情,她说自己是个药炉,她要喝血!   南疆的蛊虫向来都是以蛊克蛊,难道南诀是要用自己的身体来养能克那些蛊的蛊?   温初九想不明白,却又听见宁鹄知道:“我和南麟王说过这件事,他极力反对。”   温初九愣住,所以是因为凤逆渊的缘故,她才能得到这一年的舒适安逸么?   明知道她可能是阻止那些蛊虫的关键,他也不让她上战场么?   “这一场仗,若是败了,整个偃月,将生灵涂炭,南疆二皇子南肇生性残暴,推崇蛊毒,在他的统治下,也许所有偃月国人都会沦为蛊奴……”   宁鹄知讲了很多,很多温初九以前闻所未闻的事。   她其实不是很懂那些家国大义,但在听完他说的那些后果以后,温初九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轻轻把温初九的名字划去,宁鹄知回头看着温初九,柔声开口:“我会派两个人护送你连夜出发,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死令,顾名思义,是必死无疑的任务,接下任务的人,可以说一个心愿。   温初九曾经以为自己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一定会提出为温家翻案沉冤昭雪这样的要求,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以后,她发现自己的内心很平静,她甚至半晌都没想出自己有什么想要的。   沉默了一会儿,温初九摸出自己皇家密探的令牌放到书桌上:“南浔城附近有个叫刘寡妇的,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如果宁大人有心,请派人把他们接到京都,我在西街有两个铺子,可以让他们住在那里做点小本生意。”   说完,温初九转身走出书房,走了没几步,宁西舟神色匆匆的从外面走来,看样子应该是刚从宫里出来。   “宁……”   温初九刚想说话,宁西舟只微微颔首便越过她直奔书房,温初九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   应该是有很紧急的事吧。   那就这样再见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为什么不假装一下?   “报!将军回来了!”   外面传来侦察兵的通报,温初九动了动,刚想起身又重重地跌了回去。   她和南诀来到军营已经一个月了,南诀在她身体里种了赤蛊。   这样的蛊属性燥热,即便边关的冬季已经下雪,身为药炉的她,每天白天也必须依靠南诀特制的玄冰床来压制这种蛊的火气,到了夜里情况才会稍微好转,如若不然,温初九只能被体内的赤蛊活活烧死。   封洛天按住她的肩膀,接满一碗血后迅速撒上药粉然后用纱布缠住她手腕上的伤口。   从进入军营的第三天,确定赤蛊已经在她身体里存活下来,封洛天便开始在温初九身上下刀取血。   如今天寒地冻,粮草吃紧,但伙头兵还是会每日给温初九送些有营养的食物,封洛天和南诀也会拿一些活气血的药丸让她服下,然而饶是如此,温初九的身体还是每况日下。   整个军营的人太多了,而她的血……太少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只要喝过她血的人,便可以抵御南肇培养的那些蛊虫。   而今日,凤逆渊便是领兵去捣毁南肇养蛊的地下基地。   侦察兵刚刚说他回来了,那……便是胜了?   温初九的心隐隐有些激动,那些蛊虫消灭,这场仗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想到这里,温初九的心跳有些快,但很快又缓了下来,就算这场仗结束,她也没有机会回京都了。   且不说这玄冰床有多难以运送,这赤蛊本就是无解之蛊,也就是说她的命已经和赤蛊的连在了一起。   赤蛊性热,却喜生在极寒之地,所以只有在冬日才能养活,一旦到了冬末春初,赤蛊便会渐渐死亡,而她,也会!   这样算算,也许等不到战事结束,她恐怕就要随那赤蛊一起死掉。   当然,这些凤逆渊是不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同意让南诀在她身体里种下赤蛊。   那个男人,真的很凶呢。   “你别动,我出去看看。”   封洛天说完走了出去,温初九懒懒的躺在玄冰床上没动,身体里的血液好像都着了火一样,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   没想到,她最终是躺在这床上等着死亡的到来。   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很杂,温初九听不真切,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一个月来,凤逆渊每次打完仗,第一件事就是到这里来看她,今日怎么等了这么久他还没来?   他……受伤了吗!?   温初九的心一下子揪起来,来这里之后,她不是没见过凤逆渊受伤,但到底是多严重的伤才会导致他连来看她都做不到?   这个疑问一冒出来,温初九的眼皮就突突的跳,心慌得厉害,没多久,有脚步声传来,抬头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兵带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和碗进来。   封洛天呢?   温初九诧异,哑着声音开口:“将军呢?”   小兵并未回答,走到床边蹲下,扯开温初九手上的纱布又在她手腕上割了一刀。   这一刀比封洛天割得狠多了,温初九感觉自己手筋都被割断了,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小兵赶紧用碗接着,有几滴血撒在床上他也不浪费,低头舔了干净。   有那么一瞬间,温初九觉得自己好像是处在一个吸血的魔窟,所有人都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后背爬上渗人的寒意,小兵只是低头专注的看着那个碗。   温初九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猛地咬了下舌尖,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这样下去她会死掉的!   深吸一口气,续足力气,趁小兵毫无防备,温初九一把抢过小兵手里的割断了他的喉咙,在他倒下之前,接住那碗血。   手腕上的血依然流得很欢,温初九抓起刚被拆下的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手腕。   做完这些,温初九只觉得一阵头晕恶心。   她失血太多了!   咬咬牙,温初九端起那碗血一口饮下。   浓郁的血腥差点没逼得她吐出来,但那种虚弱的眩晕感降低不少。   稳了稳神,温初九拿着匕首一点点朝外面走去。   军营是在一个山脚扎营,为了能放置玄冰床,保证温度,玄冰床放在离军营有百来米的一个潮湿阴寒的山洞里。   离了玄冰床,温初九的身体迅速升温,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灼烧般的发烫,细密的汗珠一点点透出来,打湿了她单薄无比的衣服。   温初九抓紧手里的匕首,小心翼翼的走到洞口朝外面看过去。   军营里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不若凤逆渊带兵出战时那般整齐,反而无序的挤在一起,人群的最中间,温初九看见了一口巨大的锅,南诀穿着雪白的衣服,正往那锅里丢着什么,锅里的水很快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然后温初九听见张一斧骂娘的声音:“你这个操蛋玩意儿!放开老子,老子要带人去救将军!”   救?凤逆渊没回来?还是他被南肇的人抓住了?   正想着,封洛天的声音也传来,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你特么要是敢把她煮来吃,老子就把你们一个个放进油锅里炸了!”   煮来吃?煮谁?她么?   温初九不觉得冷,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已经是傍晚了,天上下起细小的雪花,洋洋洒洒的十分好看,不一会儿便起风了。   因为有赤蛊的存在,温初九并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这寒风刮在脸上,有些微痒很是舒服。   吹了一会儿风,温初九轻手轻脚的沿着山洞外面的小路逃走。   看刚刚的样子,军营的人现在应该是被南诀控制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帮他们对付南肇,如今控制南横军,恐怕也是想借力和南肇抗衡。   温初九不关心他和南肇到底谁输谁赢,也无法再顾忌那些人是不是要依靠她的血来抵御南肇养的那些蛊,她现在只想知道凤逆渊是不是还活着!   那个强悍得好像刀枪不入的男人,一定不会死的!   身体虚弱得厉害,没跑几步,温初九便一脚踩空滚下坡去。   好在地上有积雪,温初九并没有怎么摔伤,只是撑着身体起来的时候,手臂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灼伤,痛得入骨。   果然,没有玄冰床的压制,赤蛊的威力便显现出来了。   盯着手上的伤发了会儿呆,温初九爬起来再次往前走去,她记得凤逆渊这次出战前说过,他会从西北方向突击,夜袭南肇的蛊池。   顺着西北方向往前走着,天越来越黑,雪也越下越大。   只是那雪花还没来得及落到温初九身上,便被热得化成了水。   温初九走得很慢,几乎是在一寸一寸往前挪,她觉得有些奇怪,如果南诀是要煮了她吃,这个时候应该发现她不见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派人追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赤蛊的作用,温初九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热晕了,脑袋木木的,根本无法思考,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远处突然出现两个黑影,温初九停下,黑影很快到了眼前。   是孟少修和冷秋璇,孟少修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的银色铠甲早已被血污遮掩了光芒,整个人也垂着脑袋靠在孟少修的颈窝。   孟少修和冷秋璇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被血浸透,显然受了很严重的伤。   “南诀控制了军营!”   温初九开口说了一句,三人对视一眼,冷秋璇背着温初九,和孟少修一起找了最近的一个山洞休养。   进了山洞,孟少修找东西生火,冷秋璇脱下凤逆渊的盔甲帮他处理伤口。   他伤得很重,前胸和腰腹各被砍了一刀,前胸的一刀深可见骨,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死了,可他还活着。   温初九坐在旁边安静的看着,突然看见他伤处有一只血糊糊的蛊虫在蠕动!   这不是南肇养的那些蛊吗?怎么会在他体内?不是说喝了她血的人,便可以不受这些蛊虫的侵害吗?   “师姐!他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蛊虫?是我的血不管用了吗?”   温初九急切的问,冷秋璇也是一阵拧眉,那蛊一旦进入身体便会飞快繁殖,然后将人蚕食干净!   “王爷……恐怕没有喝过你的血。”   冷秋璇迟疑的说,温初九二话不说扯开自己手腕上的纱布就递到凤逆渊嘴边。   怎么可以不喝她的血呢?这个时候难道还要跟她客气?当初不是凶得很吗?   喂血的过程中,温初九突然想起和凤逆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毫不犹豫把断桌腿插进自己胸口的样子。   他说他最讨厌人骗他,她却一直骗他。   可后来他明明拆穿了,也没有过多的惩罚他,甚至还说允自己与他同葬。   这世上,除了南麟王妃,哪里还有人有资格与他同葬?   想了想,温初九低头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不多时,凤逆渊的伤口处便爬出十来只血糊糊的虫子,那虫子不一会儿便自燃成了焦黑的一团。   冷秋璇把那些焦黑的虫子清除,这才用纱布帮凤逆渊把伤口包扎好,靠着石壁坐下来。   “师姐,你受了很严重的伤。”   温初九小声提醒,冷秋璇闭着眼养神,半晌才轻声应了一句:“无碍。”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充满了疲惫。   温初九知道,上了战场上的人,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坚持,然而一旦下了战场松懈下来就支撑不住了。   这个时候,她不能让冷秋璇睡。   “师姐,跟我说说你和师兄是怎么认识的吧。”   冷秋璇没有动静,温初九心里一紧,伸手推了推冷秋璇的肩膀,冷秋璇睁开眼睛,眼底难得有些迷茫,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温初九走到冷秋璇身边坐下,灿烂的笑起:“师姐,跟我讲讲你和师兄的事吧。”   许是温初九身上太暖,冷秋璇把头靠在她肩上,没再睡觉。   “第一次见到他,我才八岁,那天,我用一双竹筷亲手杀死了我的养父,很小的时候他将我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天天打骂我,后来还想强迫我,我把他杀了,还割了他的命根子,血溅了我一身,然后我一抬头,就看见他站在门边看着我……”   冷秋璇的声音柔柔的,像流水一样在山洞轻轻回响,温初九安静听着,脑海中浮现出师姐小小的模样和顾临风一起长大的样子。   其实……是很美好的故事。   美好得让她连羡慕都无从下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少修抱着一捆柴走进来,冷秋璇停了下来,安静的看着他拿出火折子生火。   他生火的手法很巧妙,先把干柴架空,然后撕下衣服布条点燃从底下的空间放进去,火顺利的烧起来。   这个方法,顾临风当初也教过她。   温初九垂眸,忽然低声开口问了一句:“顾临风,是你吗??”   孟少修的手顿了一下,掀眸看向温初九,跳跃的火苗在他的眼眸轻晃,然后温初九听见他问:“九儿好像问过我很多次这个问题,顾临风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   “嗯,很重要,他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温初九很认真的回答,孟少修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冷秋璇身上:“那对冷姑娘来说呢?”   冷秋璇回望迎上他的目光,眸子依然一片清冷,片刻后她才低声开口:“一个故人。”   一个,很想携手一生的故人。   孟少修抿唇没了声音,闷不做声的往火堆添柴,柴火时不时炸开一下。   气氛压抑得厉害,温初九鼻子有些发酸,身上的灼伤面积又扩大了些,疼得厉害,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师兄,你不用再伪装了,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其实找你这么久,我就想跟你说一句,当初温家,没有造反,不是逆贼。”   孟少修有些怔,眼神幽深的看着温初九,冷秋璇突然也开了口:“顾临风,我……”   “铮!”   一个黑影突然闯入,温初九还没反应过来,冷秋璇便已经抽出腰间的软剑迎了上去。   刀光剑影一切不过是转瞬间,等温初九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自家师姐软软的跪在地上。   “师姐!!”   温初九喊得破了音,扑过去却不敢动冷秋璇,她纤细的脖子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一剑封喉!   “师姐!”   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滑落,温初九死死的抱住冷秋璇。   不要死!   不要就这样死掉!   不是说好一起找到那个混蛋,然后归隐山林的吗?   “走!有人追来了!”   孟少修背上凤逆渊,伸手来拉温初九,却被温初九一把甩开。   “你刚刚问顾临风对她来说是什么人,我现在告诉你,那个混蛋是亲口说要娶她守护她一辈子的人!是骗她说要归隐山林浪迹天涯的人!是一声不吭就消失无踪,害她找了整整三年的人!是到死都没有出现来见她一面的人!”   眼泪模糊了视线,身体的灼痛愈演愈烈,温初九仰头看着孟少修,突然失了所有的强硬,无助又可怜的开口:“刚刚你为什么没有假装说你是他?”   为什么……   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哪怕是假的也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 班师回朝   温初九固执的抱着冷秋璇不放,孟少修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终于开口,有些无奈:“我不是他。”   况且,他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突然的离开。   温初九咬着唇不说话,外面又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有人逼近了。   这个时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温初九伸手在冷秋璇怀里摸了摸,没一会儿,摸出一个小小的荷包,荷包的针脚很粗,看上去有些丑兮兮的。   温初九又在自己怀里摸了摸,最终摸出一块洁白无瑕的和田籽玉。   “这个荷包,你随身带着,这块籽玉,等仗打完了,帮我转交给王爷,顺便带给他一句话,谢谢他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   “你要做什么?”   “我现在太虚弱,一起走会拖累你们的,你带着王爷快走,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   “……”   孟少修抿着唇没了声音,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那么背着凤逆渊杵在那里不动。   温初九也不理他,把这两样东西往地上一放,自顾自的捡了冷秋璇的软剑拿在手里。   进入皇家密探后,她几乎是冷秋璇和顾临风一手交出来的。   师姐这个人,就是面冷心热,虽然每次都告诫她做事要干净利落,不能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但自己却总是心软。   软剑是内务府为皇家密探特制的,温初九在剑柄末端轻轻拧了一下,剑柄咔哒一下打开,一粒褐色药丸落在温初九手中。   幸好,师姐还没来得及用它。   这药丸可以瞬间让人的功力暴增数倍,但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耗尽身体的所有精气。   也就是说,药效消退的时候,人的性命也到了尽头。   没有任何犹豫,温初九仰头咽下那粒药。   药效很快发作,滚烫灼烧的痛感一直从胸腔传遍四肢八骸,温初九咬牙忍着,等这一波灼热过去,身体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下来,一直缠绕着她的那股灼热也消失不见。   温初九抓起地上的石子往洞外抛去,片刻后听见一声闷响和重物坠地的声音。   她的内力果然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暴增了数倍,刚刚她用石头打中一人就是证据。   “放心,摆脱他们我会来找你们汇合的。”   温初九开口,背着冷秋璇提着软剑走出山洞,孟少修的眼眸深了深,终究没有跟出去,捡起地上的两样东西背着凤逆渊离开。   一出山洞,温初九便主动朝隐匿在暗处的人发起攻击。   她的身体太虚了,即便有那粒药丸,也没办法支撑很久,必须速战速决!   来人武功都不低,而且招式奇特,不似偃月国人,应该是南疆的密士。   听闻南疆密士擅毒,恐怕在刚刚交手的过程中,她已经中了很多剧毒了。   连杀了几个人,温初九渐渐感觉到药效衰退了,便提步朝和孟少修他们相反的方向跑去。   原本消散的灼烧感卷土重来,这一次已是气势汹汹势不可当。   温初九一脚踩在树杈上,原本是想借力远跳,脚下却因那灼烧感骤然一疼。   一脚踩空,温初九背着冷秋璇从树上掉下去。   地上全是乱石块,重重的砸在地上,温初九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   “咳……”   轻咳一声,嘴里尝到血腥,温初九翻了个身滚到冷秋璇身边,几个黑衣人把她团团围住。   她的手抖得厉害,她知道,药效已经所剩无几了,她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整个身体都像着火了一样,温初九甚至听见自己的血液在咕噜噜冒泡的声音。   她不逃了,抱着冷秋璇仰面躺在地上,透过葱郁的树丛看见清冷的月光。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周围静悄悄的,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追着大哥二哥一起玩堆雪人,结果全都感染了风寒,被母亲臭骂了一顿。   后来宁西舟说,等北宿收复了,一定会带她去玩一次雪人,然而这个愿望终究没能实现。   她已经很久没有玩过雪人了,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玩一次才好,但……好像已经没有机会了。   凤逆渊伤得很重,不知道他能不能醒过来,如果醒来发现自己不在了,这个阎王会不会又乱发脾气?   她答应给他会保护好自己不会死的,在刚来军营的那天。   可是现在,她又骗了他。   这般想着,温初九勾了勾唇,然后围在她身边的人突然后退了几步,眼底露出惊恐,温初九低头看了一眼,是她的手臂烧起来了,正滋啦滋啦的响着,冒着黑烟。   就像一块烙铁在身上烙下印记一样,本来她该痛得发狂尖叫的,但因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她反而好像痛得麻木了,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要死了,而且死得很难看,也许会自然最终化为灰烬,风一吹就散了,甚至不会有人找到她的尸骨。   这个想法并不让她觉得害怕,她甚至觉得很公平。   温家几十口人,死后都没有葬身之地,她也不应该有的,不然一个人孤零零的,太难受了。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那个大阎王以后下葬,一定会用最好的金丝楠木棺材,里面铺得软软乎乎的,还有很多昂贵的奇珍异宝,如果能蹭着躺里面就好了。   温初九杂乱无章的想,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如果……那个阎王是醒着的,能和他说两句话再走就好了。   可惜……   没机会了……   新帝继位第三年,南麟王终于收复北宿,拿下南疆,天下大定,南麟王带人班师回朝。   据说南麟王回京那日,新帝亲自率文武百官到城门口迎接,然而南麟王到了之后第一句话便是交出兵符,撂挑子不干了!   第二日,南麟王出现在京都西街的一个铺子里做甩手掌柜,开了个酒坊。   原本想去酒坊与南麟王偶遇的女子惊愕的发现,铺子里竟然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战功赫赫的南麟王,不知何时竟然早已儿女双全!   从此,孩子生母成了偃月十大未解之谜。   据说,南麟王爱极了孩子的生母,所以一生孤独未娶。   据说,孩子的生母,是皇家密探,生着一双极漂亮的眼睛。   据说,孩子的生母,家中是酿酒的,而她是最有天赋的鉴酒师。   据说,孩子的生母,叫温酒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net--- 书本网【悠悠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